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书名:穿书后我每晚与反派互穿   作者:想吃桃子   文案:   阮棠梨穿成了男主安在反派身边的卧底丫鬟,即将因泄密被赐死,然后她发现自己有个特殊能力——   每晚睡着后都能穿到反派身上!   --   沈惊寒开始以为自己在做梦,后来发现自己每晚都会变成一个女人,直到有一天,他夜起更衣,在更衣室前与“自己”狭路相逢……   他看到“自己”迷茫委屈又着急地问:“你们男子……如何更衣呀QAQ”   沈惊寒满脸阴鸷,青筋暴突地替“自己”解决了燃眉之急。   -   后来,全京城都在传瑞王府的一个粗使丫鬟被瑞王看上并封为王妃,当真是羡煞旁人。   然而阮棠梨却道世人看不穿……   沈惊寒是书中反派,造反失败后被发配至皇陵当守墓人,给这样的人当王妃有什么好的,还不如早早跑路!   没想到阮棠梨前脚还没出王府,沈惊寒后脚就造反成功了,还把她立为皇后……   阮棠梨:???这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   阴郁腹黑病娇王爷 X 元气治愈系怂蛋丫鬟   阅读指南:   ①请勿扒榜。轻松小文,不喜请右上角,无需留言通知弃文理由,攻击作者都反弹弹弹弹   ②架的很空,请勿考据!请勿考据!请勿考据!   ③双初恋SC,女主有金手指,女主前期又怂又造,仗着金手指在作死边缘疯狂横跳。   ④女主跑路剧情,文案与正文有稍许出入。   一句话简介:上了反派的身,但我不想负责。   立意:在逆境中也要坚持本心,坚定信念,才能收获成功与幸福。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阮棠梨,沈惊寒 ┃ 配角:池怀述,姜鱼雁,甲乙丙丁 ┃ 其它:   ======================== 第1章 危急存亡 一双黑瞳紧紧盯着她脖颈后的……   “啊——”   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划破静寂又阴暗的地下室,一个小厮被吊挂在刑架上,蘸着盐水的鞭子狠狠地打在他身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浓厚的血腥味立刻充斥整个刑房,地上还跪着几个奴才,个个抖如筛糠,根本不敢抬头。   温热的血液溅到离刑架最近的奴才脸上,他绷到极限的神经终是断了。   崩溃又惊恐的尖叫声响彻刑房,那奴才疯了似的磕头:“王爷!奴才当真不知道您说的泄密!求求您饶了奴才吧!”   原来在刑房最暗的地方还坐着一个人。   一把紫檀木的椅子,一盏上好的雨前龙井。   这两种清淡香气交织在潮湿腥臭的刑房里,极为诡异。   品茶之人只将茶杯递到鼻前轻嗅一下,旋即又放到桌案。   “嗒。”   茶杯碰倒桌子的声音清脆又刺耳。   “活着吗?”清冷又散漫的声音响起。   一旁的黑衣奴才立即恭敬道:“回王爷,还有一口气。”   似有一声轻笑,暗中的人垂下眼睫,漫不经心地吩咐:“下一个。”   刑架上半昏迷的小厮被人抬下去,随便找了个牢房扔进去。   下一个就是方才崩溃的奴才,他一听即将要受刑,吓得连滚带爬往门口爬,却被门口的守卫狠狠踢了一脚,只听“咔”的一声,肋骨断了。   那个奴才疼得满地打滚,却还是被人拖过去架在刑架上。   他被吊在刑架上大喊求饶,忽闻得一股尿骚味,原是那奴才吓得尿裤子了,尿液滴滴答答地落下。   一鞭子上去,哀嚎声再次响起。   暗处的人似乎听不得这样惨烈的叫声,眉峰微蹙,摆了摆手,示意奴才把此人拖下去,眼神落到下一个人身上。   “女人?”似乎没看清一样,他的身体往前伸了伸。   就这一点距离,她第一次看清了瑞王沈惊寒的模样。   刑房内半明半昧的光线落在他的脸上,半边身子也隐在黑暗中,但依旧能看出其卓越风姿,只是那一对眼眸却暗如古井,黑洞洞的叫人不敢直视。   现在他的眼神中闪烁着一丝玩味和疯狂。   只一眼,她便惊慌失措地低下头。   “回王爷,此人名唤梨子,是打扫书房后面花圃的粗使丫鬟,那日王爷商量大计时,正好是她值班打扫。”黑衣奴才解释道。   梨子打扫的花圃跟书房间隔了一方二十几尺长的小池塘,且池塘外还有一条六尺多宽的长廊。   这么长的距离,即使是开着窗,也很难听到书房内的对话,更何况当日还关着窗。   这般想后,黑衣奴才又觉得她的可能性最低,将其抓来确实牵强,又见她低着头浑身发抖的可怜样子,心下竟莫名多了几分恻隐之心。   “王爷……”   黑衣奴才方开口一句,便被沈惊寒冷冷打断,“下一个。”   方才吊上去的奴才已是奄奄一息,嘴里却还不断说着不是他泄密的话,行刑的奴才正拖着他去往一旁的牢房。   下一个就是梨子。   阮棠梨就是在这节骨眼上穿过来的。   来到这世界的一瞬间,原身巨大的恐惧瞬间就攫住她的心神,下一刻,无数纷杂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没想到死了一遭,她竟然穿越了!   不单如此,她还穿进了她最意难平的一本古代权谋文《京华烟沙》中。   这本书是阮棠梨看的第一本网络小说,当时追的连载,每天守着更新,就为了看男主池怀述和女主姜鱼雁之间的神仙爱情。   但因为这本书的反派沈惊寒人气过高,当作者写到沈惊寒造反失败被发配至皇陵当守墓人时,反派粉丝在文下大骂作者,几日未歇,导致作者被喷到心态崩塌,就此断更。   作为男主粉的阮棠梨整个人都傻了,她天天去催更,但在一众谩骂下,她热情催更的力量太过薄弱,等了几年都没等到作者回来填坑。   没想到现在她现在竟然穿到书里,还成了池怀述安插在反派沈惊寒王府里的一个卧底。   虽然这个卧底在原书里连姓名都不配拥有。   还没等阮棠梨开始回忆剧情,两个奴才就拉着阮棠梨往刑架拖。   阮棠梨登时回过神。   现在重点不是剧情,而是怎么活下来!   根据原主的记忆,沈惊寒此前在书房内密谋的计划被泄露,导致行动失败,坏了他的大事,沈惊寒开始彻查府里的奴才丫鬟。   作为泄密者的原主自然是慌得要死。   原主没有受过正规卧底的训练,她只是凭着一对顺风耳在一众卧底中脱颖而出,被安插在瑞王府做粗使丫鬟,如今已有三个年头。   这还是第一次被怀疑,所以她也很怕自己受不住刑把池怀述供出来。   而沈惊寒是个什么样的人?   阴郁、偏执,从不拿人命当回事,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残忍变态。   对于这种人,打感情牌肯定没用。   眼看着离刑架越来越近,阮棠梨的脑袋飞速运转。   就在她被推上刑架,两个奴才松手的一刹那,阮棠梨下意识地大喊一声:“王爷!”   接着,她趁人不备,快速向沈惊寒那处爬去,哪想到才爬了几步就被那两个奴才抓到,又要往刑架那边拖。   电光火石间,阮棠梨想到一计!   她奋力挣扎,“王爷!我……奴婢有事禀告!”   沈惊寒眼皮一掀,视线落在阮棠梨身上。   却见因为挣扎,她的衣服颇为凌乱,胸口一抹白嫩如玉的肌肤若隐若现,与她黑黢黢的脸蛋极为不配,叫人看不真切。   沈惊寒眸色深了几分,“说。”   就这一个字,阮棠梨辨不清他的情绪,只能硬着头皮斟字酌句,小心翼翼道:“方才情急,奴婢倒是记起一些奇怪之事,有日深夜,奴婢夜里尿急……不是,夜起小解,恍惚见到一个小厮鬼鬼祟祟地往东面墙角走,到了之后,奴婢又听到几声老鼠‘吱吱’的叫声,当时奴婢半梦半醒,还以为是做梦,如今想来恐怕有些蹊跷。”   人她没有亲眼见到,但声音是她亲耳听到的,就连那两人的对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话说完,刑房内一片安静,连喘息声都极是细微。   时间缓慢流过,阮棠梨心里愈发慌张,死死撑着才没露了怯,这时,她听到沈惊寒起身的声音,又听到他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旋即一双绣着盘龙暗纹的黑色锦靴出现在她眼前,阮棠梨顿时连呼吸都停了。   “抬起头。”   沈惊寒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依旧令人捉摸不透,阮棠梨默默地深吸一口气,怯生生地抬起了头。   肤色黝黑,左半边脸又有一大片红色的胎记,醒目又丑陋,但那双眼眸却似盛满了山间泉水般,清澈又湿漉,惊恐与害怕在里面漾开。   像极一只受了惊的小鹿。   只看了一眼,沈惊寒却好似忽然失了兴致,转身坐回紫檀木椅。   一旁的黑衣奴才倒是非常识趣地走到阮棠梨面前,“你方才所说的那个奴才可在这里?”   阮棠梨一听此话,就知自己有救了,但她却还装着一副犹豫不定的模样,似是不敢说。   黑衣奴才当下了然,他本就动了恻隐之心,又听她方才一番话,现也是偏袒着她的,鼓励道:“你尽管放心说,若是供出泄密之人,王爷不仅会放了你,还大大有赏。”   阮棠梨心下一喜,面上却还装得极为害怕:“奴婢不求赏赐,只求能安安心心在府里当个粗使丫鬟便已足够。”   黑暗中的沈惊寒微一挑眉,视线落在阮棠梨身上,后者却丝毫没感觉到他的眼神,还在极力装着。   不过那黑衣奴才却更是动容,“你只管说,不用怕。”   阮棠梨深吸一口气,眼神飘向跪着的一个奴才,抬起手缓缓地指向他,“那天晚上,奴婢看到的就是他……”   就在阮棠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她手指所指的那个奴才突然口吐鲜血,轰然倒地!   黑衣奴才暗骂一声,立刻过去,伸手一摸鼻息,竟是再无气息,黑衣奴才又将手放到那奴才的脖颈间。   片刻之后,他转身跪下,声音都在发颤:“王爷,此人已死,恐是自知身份败露,将齿缝间的毒药吞下自尽了。”   死了?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阮棠梨呆愣地跪着,一动未动。   而隐在黑暗中的沈惊寒也没动,但强大又压抑的气场却从那处蔓延开来,不消一会,黑衣奴才额头上已出现了细细密密的汗,刑房内一片死寂。   “废物。”   只这两个字便令人如临冰窖,身上汗毛立现。   阮棠梨猛地回过神,连忙低下头。   她虽对那个奴才的死有些自责,但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还是保住小命要紧。   只听一阵窸窣声,想来是沈惊寒站了起来,但他似乎对那暴毙的奴才没有半分兴趣,径直走向阮棠梨。   一步一步。   脚步声在这静寂的空间里尤为明显,每走一步,阮棠梨的心就快一分,待沈惊寒走至她面前,阮棠梨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锐利的视线从头顶射来。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但这视线让阮棠梨头皮发麻,鬓角冷汗滴落在地,她把头埋得更低了。   殊不知她这一动作让沈惊寒眯起了眼,一双黑瞳紧紧盯着她脖颈后的白嫩肌肤。   半晌,沈惊寒蹲了下来,语气意味不明:“他与外人接头被你瞧见,倒是很巧。”   他的声音极轻,好似呢喃,甚至还带了一丝笑意,但却让阮棠梨浑身血液都冻住了。   他在怀疑她! 第2章 死里逃生 难不成她上了沈惊寒的身?……   一瞬间,阮棠梨脑中闪过无数想法,却怎么也想不到沈惊寒究竟是从哪句话开始怀疑她的。   因为面临受刑,她供出一个形迹可疑的卧底,而那个卧底二话不说就服毒自杀,完全坐实她所说之事的真实性。   他到底在怀疑什么?   “王爷,这……事有凑巧,奴婢也不知夜起小解能遇到这事儿呀。”阮棠梨匍匐着身子,硬着头皮为自己开脱。   “他没发现你?”沈惊寒道。   “奴婢也不知。”阮棠梨的声音弱弱的,说完话又补充道:“可能奴婢那日穿着黑色中衣,与夜色融为一体,所以他才没注意到奴婢……”   话刚出口,阮棠梨就一阵懊恼,本就惹了怀疑,现在这样说,倒真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古代哪个大闺女会有黑色中衣啊……   沈惊寒没有说话,却也没有起身。   刑房内除了两个受了刑的奴才发出些微的呻|吟声外,鸦雀无声。   阮棠梨正思考着如何解释这黑色中衣的事儿,却不想她的肚子突然“咕噜噜”叫了两声。   这突兀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尤为明显。   顿时,极为强烈的饥饿感席卷了阮棠梨,她又慌又臊,试图按下这股饥饿感,没想到却遭到了反噬。   不争气的肚子非常不满地叫嚣了几声,声音比方才还大了好几倍。   甚至连牢房里头呻|吟着的两个奴才都顿了顿。   阮棠梨:“……”   原主到底是几天没吃饭了???   现在阮棠梨是万万不敢再提黑色中衣的事儿了,只能不断地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惊慌无措的声音中还掺了几声“咕噜噜”。   就当阮棠梨以为自己将要死无葬身之地时,头顶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笑,极轻极淡,似乎还挺愉悦。   刑房内紧张窒息的氛围陡然消散,就连那道锐利的视线也跟着消失不见。   沈惊寒起了身,边向门口走边吩咐:“祁才,把这里处理干净。”   这话显然是对那黑衣奴才说的,他转了个方向,面朝沈惊寒跪着:“奴才遵旨。”   走到刑房门口,沈惊寒突然停下,回头瞧了一眼,视线落在跪在刑架前的阮棠梨身上,“送点吃的给她。”   肚子还在叫个不停的阮棠梨惊了。   要送吃的给她?   难不成沈惊寒的疑心消了?   阮棠梨兀自思索了一阵,也想不出沈惊寒为何莫名消除了疑心,不过绷着的身子倒是稍微放松了一些。   等沈惊寒走出了刑房,阮棠梨才切切实实地松了一口气。   随后一阵虚脱袭来,她顺势坐到地上,慢慢按揉着跪到僵硬的膝盖。   其他几个奴也陆陆续续站起来,祁才遣了几个人把地上的尸体和牢里两个人一并处理了。   阮棠梨没着急起来,直到膝盖恢复知觉了,才慢吞吞扶着刑架准备站起来。   没想到手刚碰到刑架,就糊了一手血,黏腻又湿冷,还透着一股子腥味。   阮棠梨回头一看,脸都绿了。   艹,鲜红的血里面还有破碎的人肉皮肤!   扶手是不敢扶了,阮棠梨勉强撑着地起来。   因为饥饿,她刚站起来,眼前就漆黑一片,险些又跌倒在地,阮棠梨硬生生忍着眩晕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才缓过来。   自沈惊寒走后,祁才就一直用余光观察阮棠梨的一举一动。   现在见她眼神聚焦了,祁才对她说:“梨子姑娘先行回去歇息吧,等会我会派人把王爷赏赐的饭菜送到梨子姑娘的住处。”   “如此多谢祁总管了,奴婢先行告退。”阮棠梨向祁才行了一礼,脚步虚浮地往外走。   出了刑房,呼吸到外边新鲜的空气,阮棠梨将腹内积着的一口浊气突出,才真切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根据原主的记忆,阮棠梨往自己的住处走,堪堪走了几步,阮棠梨就觉得脚底发虚,脑袋发昏,眼前发黑,几乎要昏厥过去,她连忙靠着旁边的树休息了一会,才缓过来。   没想到原主身为池怀述安在沈惊寒身边唯一的卧底,身体素质竟然这么差!   -   书房内,窗户大开,和煦晚风从四面八方涌入屋内,吹开了桌上的书,却未引起案前人的半点注意。   门口祁才敲门进来,他向沈惊寒行了一礼,“王爷,事情已经安排妥当。”   沈惊寒眼皮一动,到底没抬起来,只道:“梨子呢?”   “回禀王爷,奴才已差人送了饭菜过去,”祁才回复,想了想,他忍不住又道:“王爷,依奴才之见,这梨子着实不像池家的卧底。”   沈惊寒勾起嘴角,眼中却无半分笑意,他把手中的笔放下,第一次抬眼看祁才,“且说来听听。”   “自王爷走后,那梨子便消了戒心……”祁才把方才阮棠梨的行为举止事无巨细地告诉了沈惊寒,重点强调了一番阮棠梨的身体孱弱。   最后得出结论:“依奴才拙见,池府应当不会派梨子这样体质差、又怕死的人来咱们府上当卧底。”   现如今哪个卧底不是刀口舔血,行走在生死边缘随时准备以身殉职的?池家作为几百年来第一世家,怎么可能派出这种弱女子到危机四伏的瑞王府当卧底?   沈惊寒的手指轻轻扣着桌面,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有意思。”   这一年里,沈惊寒一直在找潜藏在王府里的卧底,他向来是铁腕政策,宁可错杀以前也不会放过一个,只要行迹鬼祟的都要在那刑房里走一遭。   揪了一年,府里的卧底也被查得七七八八,却始终没有查到池家的卧底。   如今好不容易露了些马脚……   “王爷,那服毒自杀的小厮,奴才已经派人去彻查了,想来就是池家安插在府里的卧底。”祁才跟在沈惊寒身边多年,有些事沈惊寒不吩咐,他也会主动去做,“至于梨子,奴才也派人去查了,不久便有结果。”   刑房内梨子跪在地上的模样突然在沈惊寒的脑海中滑过。   脖颈后面的雪白细腻与脖子上的黝黑粗糙极不协调。   “仔细查。”   -   傍晚时分,余霞将天边染得通红,几个小厮踏着霞光来到王府最偏僻的角落,敲响一个小房间的门。   “梨子姑娘,奴才奉祁总管的命前来给姑娘送晚膳。”   正躺着修养身息的阮棠梨登时惊坐而起,没想到因为饿得太久,两眼一黑,又倒了回去,缓了片刻,她才开了门。   小厮们端着香气扑鼻的饭菜鱼贯而入,一一放在房里那张陈旧简陋的桌上,又迅速退出了房间,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这个房间就在更衣室旁边,常年有茅厕臭味围绕四周,府里其他丫鬟小厮们宁可跟别人合住,也不愿意住在这。   原主是主动搬到这的,不为别的,只为有个独立房间方便她易容。   原主生的妩媚妖娆,若是不扮丑易容,不仅会引人注目,还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晚风拂过,吹来阵阵恶臭,阮棠梨几欲作呕,赶紧捏着鼻子把门关上了。   瑞王赐下的饭菜味道自是不错,阮棠梨美滋滋地吃着。   将肚子填了个半分饱,阮棠梨的脑袋才活泛起来,开始想以后的打算。   既然她是池家安插来的卧底,自然是要靠着池家的。   若是能完成卧底任务,在沈惊寒被发配到皇陵之前成功抽身,她就能苟住小命,甚至还很有可能见到她的白月光男主池怀述!   想到这,阮棠梨感觉吃进嘴里的白饭都甜了几分。   这本坑文的男主池怀述和女主姜鱼雁是阮棠梨嗑的第一对CP,没想到她竟然穿进了书里,她一定要守护好他们,让他们拥有一个完美结局!   一顿饱饭,阮棠梨挺着吃得圆滚滚的肚子,满足地打了个饱隔儿。   屋外已是暮色四合,阮棠梨把碗筷收拾了,又打了水进屋洗漱,把脸色等露在外面的皮肤上的深色易容膏洗去,阮棠梨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房间里只有一把非常陈旧的铜镜,阮棠梨过去照了照,发现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连五官都看不清楚,只能作罢,认命地躺在床上。   古代生活没有手机,多数丫鬟又是不识字的,房间里连个话本子都找不到,阮棠梨瞪大眼睛看了半天天花板,才终于有了一点儿睡意。   然而刚睡着没多久,阮棠梨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她睡意正浓,根本不想起床应声,但门外的人执着得很,大有她不开门就敲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谁啊!吵死了!”   这是一道陌生又熟悉的男声。   敲门声停了,但阮棠梨却彻底清醒了,她猛然睁开眼。   刚刚那声音是她发出的?   这张床不是她刚躺下的那张,这房间也不是那个在茅厕旁边的小破房,这空气中弥漫的是淡淡的熏香气息,不是那隐隐约约的臭味!   怎么回事?   “奴才该死!”门口传来“噗通”一声,显然是已经跪下了,“奴才不知王爷已经歇下,还请王爷恕罪!”   这声音越听越熟悉,阮棠梨捂着脑袋想了一会,才想起此人就是刑房里的黑衣奴才,沈惊寒的得力助手——祁才。   祁才叫她王爷……   难不成她上了沈惊寒的身?   此念起,阮棠梨立刻掀开被子下床,跑到一面穿衣镜前。   只见镜子里映出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瞳,但此时那双眼眸却不再古井无波,反而盛满了惊恐与不可置信。   这张脸,真的是沈惊寒的脸! 第3章 王爷体验 既然她上了沈惊寒的身,那沈……   盯着镜子看了半晌,阮棠梨伸出指节修长的右手,狠狠地在脸上捏了一把。   骤然的疼痛从脸颊直冲天灵盖,阮棠梨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风吹入屋内,烛火暗了片刻,镜子里的人影也跟着忽闪了一下,但她还是能清晰看到被捏的那处皮肤迅速地红了。   艹!好像不是在做梦啊!   正呆滞着,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听声音还是祁才:“王爷,皇上的赏赐下来了,汤公公现下正在前厅候着呢。”   阮棠梨人傻了。   皇帝的赏赐送到了府上,她是不是要去谢恩?   现在她所知道的这个朝代的礼制全是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的,这些皇宫贵族的礼制完全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呀!   脑袋瓜飞速运转,阮棠梨很快就想到了一计。   她快速跑回床上躺好,试图让自己的声音虚弱无力:“你先进来吧。”   祁才应了一声,赶紧推门进了,走到床前,匆匆瞧了一眼正躺着的“沈惊寒”。   只见他半阖着眼,眉峰紧促,神情倦怠,即使光线很暗,却还能清楚看到他右脸上一抹诡异的红色。   “本王身子不爽,你替我回了汤公公吧。”阮棠梨把嗓音压低,听着沙哑又萎靡,末了她还假意咳嗽了两声。   没想到祁才为难道:“王爷,您上次便是用了生病这个借口,这次汤公公奉了皇上的命令,特意带了张太医过来,王爷您瞧……”   阮棠梨:“……”   没想到啊,你怎么是这样的沈惊寒!   “既然皇上如此厚爱,本王自是不能辜负了,”阮棠梨佯作虚弱地起来,指着挂在架子上的衣服道:“帮本王穿上。”   瞧着展开双臂的“王爷”,祁才愣了半晌才小心翼翼道:“王爷,您真的要奴才帮您穿吗?”   一听这话,阮棠梨就知道不对劲,她这个行为肯定不符合沈惊寒平日的习惯。   不过她是万万不能自己穿的,一方面她不会穿古代男子的衣服,动作生疏恐会露馅;另一方面她可不想穿衣服的时候碰到一些奇怪的部位……   “没错。”阮棠梨如是说。   得了命令,祁才只能硬着头皮给“王爷”穿衣服,阮棠梨注意到他扣扣子的手在微微颤抖,紧张害怕的情绪连她都感受到了。   这沈惊寒怕是跟书里说的一样,暴戾又狠绝。   不过是让他的贴身奴才穿了一回衣服,就把人吓成这样,啧。   体验感极差的穿衣服侍结束,祁才还拿了件披风想给他披上,被阮棠梨直接拒绝了。   出了门,阮棠梨才发现一个问题——   她对瑞王府不熟悉,不知道该怎么从这里走到前厅。   见“王爷”在门口停顿许久,祁才主动拿过旁边小厮手里的灯笼,走到前边:“夜深露重,奴才为王爷掌灯。”   阮棠梨没想到这事儿就这么解决了,看向祁才的眼神顿时带了点赞赏:“走吧。”   祁才受宠若惊,掌灯掌得愈发谨慎小心起来。   原书中,沈惊寒是建丰帝的妹妹朝宁公主的孩子。   当年朝宁公主对穷秀才沈清一见钟情,执意下嫁了过去,二人搬去沈清的故乡江南定居,婚后二人琴瑟和谐,不久便生下了沈惊寒。   却不想沈惊寒父母缘极浅,三岁时沈清便染病身亡,而朝宁公主则沉溺在沈清死亡的悲痛中无法自拔,郁结成疾,在沈惊寒九岁时也撒手人寰。   许是因为这悲惨的身世,建丰帝对沈惊寒极好,不仅将其封为大楚国唯一一个异姓王爷,而且几乎每月都有赏赐下来,简直比亲生的还好。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宫中和京都盛传着一个传言——沈惊寒其实不是朝宁公主的孩子,而是建丰帝的私生子。   再加上无人出来辟谣,竟是有许多人信以为真。   沈惊寒的身世还没回忆完全,前厅已然到了。   只见六个大箱子整齐的放在大厅中央,银子珠宝、古玩字画、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旁边站着几个太监,为首的那个腆着大肚子,正谄媚地冲着阮棠梨笑。   “王爷吉祥,”汤安康笑眯眯地行了一礼,“王爷的身子可有好些?皇上时常记挂着王爷,这不特意让奴才带了张太医过来,若是王爷身子不爽,倒也可以看看。”   张太医给阮棠梨行了一礼。   “多谢皇上记挂,劳烦公公回禀皇上,本王身子已然好了许多,不日后定入宫拜见。”阮棠梨微微笑了下,应和着回道。   然而汤安康听了此话,恍如活见鬼了一般,神色万分茫然,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奴才定将王爷的意思转达给皇上。”   细听来,声音还有一丝微颤。   也不知是激动的还是害怕的。   阮棠梨:“……”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再说话了,但汤安康两眼放光地看着自己,仿佛在期待自己多说几句,这实在让她有些难办。   她想了片刻,转身给祁才使了个眼色。   不愧是跟了沈惊寒很久的,祁才立刻识趣地走到汤安康面前,从袖口中掏出一个大包放在汤安康手中。   “汤公公这一路过来辛苦了,这是王爷的一点心意。”祁才压低了声音。   汤安康心领神会,悄悄把红包放好,脸上的笑更灿烂了,“奴才多谢王爷!”   祁才如法炮制,也给了张太医一份红包。   这下不用阮棠梨开口,汤安康就哈着腰又行了一礼,“天色已晚,王爷早点儿歇息,奴才这就回宫复命了。”   阮棠梨刚想说话,又想到沈惊寒的人设,于是矜贵地微微一点头,抬眼看向祁才:“你送一送。”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呢?还劳烦王爷特意派人送奴才们出府!”汤安康大喜过望,简直笑成了一朵花儿,末了双眼还亮晶晶地瞧着阮棠梨。   阮棠梨:“……?”   这惊喜的表情不像假的,所以平时汤安康带着赏赐过来,沈惊寒都是让他们怎么来怎么回去,都不派人送一送的?   好不容易把人送出了府,又吩咐了祁才把赏赐都处理掉,阮棠梨已是脑壳发疼身心俱疲,迫不及待地想回去休息。   但是现在祁才去处理赏赐了,四下又没有别的奴才给她带路回内室,阮棠梨只能按着记忆的路线往回走。   遵循记忆的后果就是——她迷路了。   阮棠梨对瑞王府的了解有限,基本都是从梨子那知道的,现在她上了沈惊寒的身,也无法调取梨子的回忆,简直是两眼一抹黑,走到哪算哪。   走着走着,阮棠梨觉得周围的景物有些熟悉,她一喜,还以为找到了去内室的路,直到她闻到那一股熟悉又令人作呕的茅房臭味……   她站在梨子的屋子前,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既然她上了沈惊寒的身,那沈惊寒自己的魂魄呢?   这个念头刚升起,阮棠梨就看到屋子里的灯亮了,片刻后,传来一阵扒拉锁的声音。   梨子作为卧底,屋子里有东西是不能被别人看到的,所以她特地买了一把锁,睡觉时锁住里面,出门后锁住外面。   而现在,里面的人显然想开锁出来!   这里边是谁,阮棠梨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白天在刑房里发生的事,额头上顿时沁出了冷汗。   如果被沈惊寒知道她侵占了他的身体,她怕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时,里面捣鼓锁的声音突然停了,一道黑影站在门的背后,阮棠梨盯着那道黑影,有一瞬间,她觉得他们在对视。   阮棠梨登时头皮发麻,脚下生风,赶紧跑开了去。   跑了一段,阮棠梨还犹有余悸,心还怦怦跳个不停。   她寻了个昏暗僻静的角落,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还没等平复下来,就响起了熟悉的声音:“何人在那!速速滚出来!”   是祁才!   听到他的声音,阮棠梨简直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下子就跳到了他面前:“是本王。”   突如其来的“王爷”蹦到自己面前,祁才简直吓坏了。   只听“扑通”一声,祁才已经跪倒在地:“奴才该死!奴才有眼不识泰山,不知王爷在此,还请王爷恕罪!”   阮棠梨摆摆手,语气轻松:“无妨无妨,掌灯回内室。”   祁才见“王爷”不仅不追究,心情还很好,他不由更忐忑了。   王爷到底是怎么了?今晚宽宏大量地可怕啊,而且王爷想来最烦汤安康这等子趋炎附势的奴才,今日竟特意差他去送……   回了内室,阮棠梨简单洗漱了一番,倒头就睡。   惊吓过后,她睡得很是不安,做了几个可怕的梦。   一会儿梦到沈惊寒发现她上了自己的身,雷霆大怒,把她拉入刑房,把里面的刑具在她身上用了个遍,却不让她死,吊着一口气折磨她。   一会儿又梦到沈惊寒一点也不在意她上了自己的身,还提出要跟她一起洗鸳鸯浴,互看对方的身体……   对于阮棠梨来说,第二个梦的惊恐程度丝毫不亚于第一个。   噩梦缠绕,以至于阮棠梨第二天醒来时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凭着这具身体的肌肉记忆,阮棠梨快速洗漱完,又易了容,把裸露在外的皮肤一概抹黑,又在脸上画上丑陋的胎记,才从一个隐蔽的地方摸出钥匙,准备开门。   钥匙插了一半,阮棠梨突然发现门的窗棂纸上被戳了一个洞。   不大不小,不偏不倚,正好可以看到她昨天站的那个位置。 第4章 事有凑巧 “你倒是和梨子意见一致。”……   一瞬间,阮棠梨觉得自己要完蛋了。   昨天的梦浮上心头,那些刑罚仿佛立刻要降临在她身上,阮棠梨甚至已经想出了自己的一百种死法……   “梨子,梨子!你好了吗?再晚可就又要被张嬷嬷罚啦!”   清亮的女声打断了阮棠梨的思绪,她连忙打开锁,又开了门,正巧见到一个穿着粗布衣物的姑娘小跑过来。   眯了眯眼,阮棠梨认出了她是原主在瑞王府唯一关系不错的丫鬟,名叫小桃花。   “我正巧好呢,你等我一会儿,我锁个门。”阮棠梨冲着小桃花一笑,转身便要锁门。   锁刚搭上门环,身后就响起一道阴阳怪气的笑,“哎哟,这大白天的还锁门呐,这里便是有什么金银珠宝见不得人。”   阮棠梨回头看了一眼。   说话的也是个粗使丫鬟,叫采莲,她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搭上了管事的儿子,在她们这群丫鬟里向来自视甚高,谁也不放在眼里。   阮棠梨冷笑一声,把门锁紧了,刚要说话,却又听那绿荷说:“我听闻这梨子夜间睡觉也要锁门,生怕有人闯进去,平白玷污了她。”   听了此言,采莲哈哈大笑了两声,轻蔑地看着阮棠梨:“就她这副模样,白送人家都是不要的,若是真有人不长眼闯进去,恐怕瞧见了她都要连滚带爬地跑出去!”   这番话说得实在是刺耳难听,就连一边的小桃花都气得要回嘴,阮棠梨却连忙拉住了她。   她眼神凉凉的盯着采莲瞧了半天,忽地对她一笑,“面色发黄、肤色暗淡、眼底有乌青,也不知昨日采莲姐上哪儿去了,快不快活呀?”   采莲那点破事早就传开了,现下阮棠梨直接指出来,小桃花竟是红着脸笑出了声。   平日里采莲仗着有管家儿子撑腰,嚣张跋扈惯了,现下被一个平日里软弱又任人欺负的小丫鬟呛声嘲讽,采莲脸上自然挂不住,她甩开绿荷的手,大步走向阮棠梨,扬手便要甩她一耳光。   没想到阮棠梨反应极快,笑眯眯地抓住她的手:“哎呀,我是不是戳到姐姐痛处,姐姐恼羞成怒了呢?那真是对不起了,啊~”   这句对不起不仅半点诚意也没有,甚至还得意洋洋的。   采莲气极,想甩开阮棠梨的手,却不想她的力气极大,她用力甩竟是纹丝不动。   “你给我等着!等我告诉了阿明,有你好看!”采莲一双眼中迸出怒火,咬牙切齿地瞪着阮棠梨。   她用尽全力想挣脱她的禁锢,却不想阮棠梨突然松了手,惯性使然,采莲转瞬就跌倒在地,精心打理的头发也散乱了。   “哎呀,姐姐怎么这么不小心呀?”阮棠梨捂着嘴惊呼道。   片刻后,她又走过去蹲下,将她头上一个翠玉簪子拔下,放在手里漫不经心地瞧了片刻,随手扔在地上,“如今的簪子,假的制作得也像真的,偏偏还有人信,这般招摇地戴出来,也不怕被人笑话。”   看到采莲眼中的惊疑和难堪,阮棠梨就知道她这胡说八道的一番话起作用了。   她心里窃喜,面上却装得极为不屑,拉着小桃花就离开了,而一旁的绿荷也见风使舵,期期艾艾地说:“采莲姐,张嬷嬷规定的集合时间快到了,我……我先走了!”   说完,不等采莲叫喊,绿荷已经一溜烟跑没影了。   原主在瑞王府里的身份是负责扫地休整花圃的粗使丫鬟,工作地点是书房后面的花园,所以原主才能凭着千里耳能听到沈惊寒在书房的谈话,将有用消息传递给池怀述。   管理她们这些粗使丫鬟的人是张嬷嬷,每日清晨,张嬷嬷都会要她们在指定地点集合,将一天的任务分配下来。   阮棠梨和小桃花到达集合点时,还有一小半丫鬟没到,所以两人也只是挨了张嬷嬷的一记眼刀。   其他丫鬟们都在规定时间内赶到了集合点,唯有采莲迟迟不见人影。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张嬷嬷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众人等了近一盏茶的功夫,采莲才扭着屁股姗姗来迟。   阮棠梨抬眼一看。   嚯,簪子换了,连衣服都换了一身。   迟到的采莲并无半分悔过,而张嬷嬷也只是不痛不痒地说了她两句就开始分配任务。   晨会开完,阮棠梨发现她的活竟然是最多的,而犯了错的采莲今天的工作竟然只是给花浇水。   因为受到了优待,采莲又神气活现起来,怪声怪气地呛了阮棠梨几句,就提着水壶乐颠颠地去浇水了。   阮棠梨打扫的区域还是书房后的花园。   虽说位置是在书房后边,但实际隔了一方六七丈长的碧潭以及十尺宽的长廊,以正常人的耳力,是断不可能听到书房内的谈话的。   但是阮棠梨可以!   到了花园后,她没有着急打扫,而是找了一个略微隐蔽的角落,将注意力都集中在耳朵上。   周遭所有细微的风吹草动都涌入阮棠梨的耳中,她在这些繁杂的声音中仔细辨认,终于找到了她熟悉的声音。   “王爷,卧底小厮的身份已经查明。”是祁才的声音。   “讲。”听声音,沈惊寒似是翻了一页书。   “他是太子安插在府里的,已经有五年了,因为极少传递消息,平日里也甚少在王爷身边伺候,所以一直未能发现。”祁才的声线有些紧张。   只听沈惊寒冷哼一声,意味不明道:“这般隐蔽,竟然被一个小丫鬟‘碰巧’遇到了。”   暗中探听的阮棠梨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可能事有凑巧。”祁才讷讷回应。   “凑巧?”沈惊寒把这个词拎出来重复了一遍,语气玩味:“你倒是和梨子意见一致。”   “王爷……”   祁才堪堪喊了一声,就被沈惊寒打断:“梨子的身份查明了么?”   听到这,阮棠梨不由自主地提起十二分精神。   沈惊寒这人竟然偷偷查她的底细,也不知查出什么了没有。   正要凝神细听,她的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阮棠梨惊叫出声,额头上顿时沁出了冷汗,她缓慢又机械地回过头。   看到的是小桃花担忧的小脸。   “你吓死我了!”阮棠梨狠狠松了一口气,方才那瞬间骤停的心也开始恢复跳动。   “你想什么呢?这么认真。”小桃花拿出手绢,细心地给阮棠梨擦去额头上的冷汗,一边忧心忡忡地说:“方才我听说采莲去找李明告状了,说你今天早上欺负她。”   李明就是管事的儿子。   说是管事,其实也有权管管他们这些粗使丫鬟和粗使小厮。   阮棠梨不屑地笑了下,“她也就这点出息,找了个男人真当找到靠山了。”   听到这话,小桃花的脸竟然莫名其妙红了,她把手绢放好,轻轻扯了扯阮棠梨的袖子,“梨子,你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   阮棠梨心里一咯噔,不动声色地问:“此话怎讲?”   “你以前总是忍让,采莲再怎么欺负你,你也是一声不吭地默默忍住,今天早上你那样神勇,采莲都被你撂倒在地啦!”小桃花两眼发着光,神采奕奕的。   神勇……   这娃得是被压迫成啥样了,能把早上的事儿理解成神勇啊。   阮棠梨叹了一口气,重重地拍了拍小桃花的肩膀,“放心,以后姐罩着你!”   “罩着是什么意思呀?”   小桃花的疑惑刚问出口,就见一个瘦成竹竿条儿的男人装腔作势地大步走来,后边还跟着下巴仰到天上去的采莲。   阮棠梨眯了眯眼。   看样子来找茬了啊。   小桃花方才的神采顷刻间消失不见,红扑扑的脸顿时煞白无比,她拉着阮棠梨后退两步。   “是谁欺负了采莲!”李明大声喝道。   声音这么大,书房里会不会听到……   阮棠梨悄悄往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表情有些慌张,而李明却以为她是害怕了,周身气焰立刻涨了十倍。   “是你这个丑八怪!”李明瞪着阮棠梨。   阮棠梨正要回嘴,却忽然听到远处的交谈声停了,似有开窗的声音,阮棠梨再次往那边看了一眼,却见祁才正站在窗边看着这里。   阮棠梨心生一计。   “李大人,奴婢断非有意要欺负采莲姐,一切都是误会……”阮棠梨惊慌失措的样子像极了真的。   李大人这个称呼明显取悦了李明,如果给他一双翅膀,他恐怕能飞入云霄。   “小丫头嘴倒是甜,就是长得丑。”李明嘿嘿笑着,已经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   他身后的采莲早就被阮棠梨的瞬间变脸惊呆了,她拉了一下李明的胳膊,娇声道:“明哥哥,你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呀。”   阮棠梨:“……”   听到远处的脚步声慢慢靠近,阮棠梨后退一步,直直地跪在地上,颤声道:“采莲姐,我当真不是故意推你的,李大人,您大人有大量,一定要饶了奴婢呀!”   一边是嘴甜的丑丫鬟,一边是娇俏的美人有意无意拿着胸脯蹭自己……   李明心一狠,选了娇俏美人。   为了让他的美人出气,李明一脚踢在阮棠梨身上,居高临下地看她,“丑丫头,就凭你也配嘲讽莲儿,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   阮棠梨心里嗤笑,真把自己当成大人了,嘴上却说:“李大人饶命呀!”   这时,她的余光看到沈惊寒和祁才已经在李明身后站着了。   “哪位李大人?”沈惊寒的嗓音凉薄中带着嘲讽。 第5章 颠倒黑白 其实沈惊寒自始至终都在看她……   突如其来的声音犹如平地一道惊雷,把李明给震懵了。   瑞王府制度森严,采莲和小桃花这等粗使丫鬟都极少见到沈惊寒,即使见着了,也是不敢抬头,未听过他说话的。   但小桃花正对着沈惊寒,自是能从他的衣物上分辨出此人身份的不同寻常。   采莲就不一样了,她背对着沈惊寒,听见有人讽刺李明,她那仗势欺人的性子立刻就显出来了,“哪位李大人,自然是咱们府上的李明李大人了!”   说着,采莲慢悠悠地转过身,却见一个身着锦衣华服的男子神色森冷地站在那,身后跟着人,采莲隐约记得那是府上的祁总管。   那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   此时,阮棠梨适时地出声:“王爷吉祥。”   由于紧张,她的声线发紧,还带着一丝颤意。   而采莲的脑袋里却轰地一声,得意洋洋的表情没来得及收回,凝固在脸上。   一旁的小桃花倒是反应过来了,赶紧跪下磕头,惊慌失措地行了个四不像的礼。   “本王怎的不知道瑞王府还有个李大人?”沈惊寒冷笑一声。   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如临冰窖。   尤其是李明,他两腿肚子不停地颤抖发软,脸色煞白,连牙齿都开始打哆嗦,还没从呆愣地状态回过神来。   采莲的心态倒是比他好多了,虽然也是腿软,但好歹跪下行了礼。   “王爷,奴婢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方才是在说玩笑话的,王爷莫要当真!”采莲低着头试图辩解。   话音刚落,一片死寂的空气中突然响起一声嘤咛。   是阮棠梨。   其实沈惊寒自始至终都在看她,他微微挑了挑眉,“你说。”   “回禀王爷,是……是李明逼着奴婢唤他李大人的。”阮棠梨瞬间带了哭腔,饱含一腔委屈。   采莲惊了,她竟是不管礼节,倏地一下回过头,大叫道:“她撒谎!分明是她自己先叫的!”   只听阮棠梨吸了吸鼻子,缓缓抬起头,澄澈的眼中盛满了泪水,要落不落的,瞧着极是可怜。   “采莲姑娘,今日早上是我不对害得你跌倒在地,可我已经真心实意地道了歉,也赔了银子给你,你何苦这般不依不饶,还要污蔑我撒谎……”说到最后,阮棠梨甚至呜咽出声。   采莲被她这一番颠倒黑白胡编乱造的话给惊呆了,一时间竟忘了反驳。   而此时反应迟钝非常的李明终于回过神来,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终于是行了一个礼。   “王……王爷吉祥。”   沈惊寒没搭理他,只比了个手势,祁才便从他身后走上前,一脚踹在李明身上。   可怜这李明外干内干,又被色掏空了身子,根本无法抵挡祁才全力的一脚。   只听“咔擦”一声,李明在地上滚了几圈,停下来时嘴角已有鲜血流出,他咳了几下,竟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瑞王府只有一个主子,那便是瑞王爷,你是什么货色,竟敢自称李大人,莫不是想越俎代庖,伺机取代了王爷!”祁才厉声喝道。   这番话分明是往严重了说的。   但李明却是被吓得脸上一丝血色都无,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了,恐怕还会连累自己的父亲。   当下他也不管身上的疼了,连滚带爬地往沈惊寒那边去,“王爷!奴才真的是被冤枉的,是那个死丫鬟信口胡说啊王爷!”   可惜他连沈惊寒的衣角都没碰到,又被祁才踹了一脚。   “好好整顿一下府里的奴才。”沈惊寒收回视线,语气漠然地吩咐道。   “奴才遵旨。”   临走前,沈惊寒的视线再次落到阮棠梨身上。   和那日在刑房内一样,她一样是跪在地上匍匐着身子,那日他能看到她脖颈后的那片雪白,今日他却看不到了。   他所能看到的皮肤皆是幽黑。   沈惊寒眯了眯眼,不经意道:“梨子似乎黑了。”   这是肯定句。   阮棠梨心道不好,莫不是今天早上迷迷瞪瞪,易容膏抹多了,肤色比昨天黑了?   “劳王爷记挂,奴婢自小就这般黑,王爷觉得奴婢黑了,恐怕是光线的缘故。”阮棠梨硬着头皮接话。   不过她身处的位置确实是逆光。   沈惊寒眼神凉凉地掠过她,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强大的气场撤去,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阮棠梨站起来揉了揉跪疼了膝盖,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什么时候才能过上不用动不动就跪下的日子啊。   祁才心知王爷对这个梨子有所不同,虽说不知是好是坏,不得罪却总是没错的。   这般想着,祁才就自作主张给阮棠梨放了假,让她平复心情,还特意吩咐小桃花亲自把阮棠梨送回住处。   这番态度,阮棠梨顿时心里有底了。   看来他们应该没查到她是池怀述派来的卧底。   千恩万谢后,阮棠梨和小桃花互相搀扶着离开了,身后隐约还能听到李明和采莲绝望求饶的声音。   走了一段,小桃花又恢复先前的活泼。   “梨子,你可真厉害,方才王爷还在,你竟能这般临危不乱!我当时都吓傻啦,连行礼都忘了……”   小桃花双颊粉嫩嫩红扑扑的,看得阮棠梨想捏两把,而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我也不知道王爷会突然驾到,吓死我了!”阮棠梨不甚走心地迎合一句。   “是呢,幸好王爷来了,不然咱们可就惨了,不过,梨子你可真机智,竟然想到在王爷面前反将采莲他们一军,真是太厉害了!”小桃花语气兴奋道。   “你不会觉得我阴险吗?”   “怎么会!你被采莲压着欺负了这么久,早就该反击了!……”   两人絮絮叨叨说了一路,从采莲说到府里八卦,终是闻到了那熟悉又刺鼻的茅厕臭味,小桃花还有活要干,送她进屋后便径直走了。   阮棠梨关上门,习惯性地把门锁了才躺到床上。   今日这一出,她虽知道自己能成功脱险,却没料到沈惊寒竟然亲自来了,她本以为他只会派祁才过来瞧瞧。   不过他今日的态度却也有些奇怪。   竟是没有去查证此事真相如何,就信了她的一口之言,这着实不像书里所写的沈惊寒性情多疑。   而且他临走前说的她黑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黑了?   想着想着,阮棠梨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特别香,不仅没做梦,还没上沈惊寒的身。   醒来时,阮棠梨发现自己还在小破屋,不由放下了心,她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心想,昨天可能只是发生了意外。   直到晚上,她吃过晚饭,再次回到床上,准备开始数羊入睡。   也不知数了多久,半梦半醒间,阮棠梨似乎听到有人在跟她说话,那些个词语她一个也听不懂,只听到了三个字“半马坡”。   半马坡!   阮棠梨一下子惊醒过来。   这个地方她记得,是原书中池怀述第一次遭遇不测的地方!   这次遇袭导致池怀述右腿骨折,落下了一生的病根,每到阴雨天便会发作,疼痛难忍。   “王爷,据线报池家公子池怀述明日巳时三刻定会经过半马坡,奴才已经根据王爷的指示,连夜布下天罗地网,就等池怀述自投罗网了!”祁才拿出一张纸递给阮棠梨。   阮棠梨一听,就知道自己又上了沈惊寒的身。   对于上身一事,阮棠梨如今已是一回生二回熟了,这次竟然挑了沈惊寒和祁才商量大事时上了身,当真是天助她也。   她男神下半辈子的幸福就全在她身上了!   当下她淡定地结果那张纸,仔细端详了一番。   不难看出上边画的是半马坡的地图,形状奇异的山坡周围画了不少小人,应当是潜伏在暗处的人。   阮棠梨学着沈惊寒的样子,冷笑一声,随手把那张纸扔到一边,淡淡道:“撤了吧。”   许是她的语气太过稀疏平常,祁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要撤离,“奴才遵……王爷,您要撤兵?”   祁才的声音陡然升高,阮棠梨微微皱了眉,“本王说,撤了。”   她特意让自己的声音严肃起来,果不其然,祁才听了立刻就跪在地上,虽是万般不解,却还是乖乖道:“奴才遵旨。”   “嗯。”阮棠梨冷淡应了一句,心里却是一喜,她觉得她似乎找到假扮沈惊寒的妙招了!   “王爷,奴才不解,还请王爷释惑。”祁才小心翼翼道。   撤兵的真正原因自然是不能说的,阮棠梨心念一转,冷静道:“本王收到最新消息,池怀述明天不会走半马坡。”   “王爷,奴才方才说的线报是半个时辰前刚传来的,所有都已准备妥当,贸然撤兵是否有点太过草率?”祁才憋了半天,顶着被惩罚的风险劝阻道。   “你这是在教本王做事?”阮棠梨祭出霸道总裁的名言之一。   却见祁才听了此话,额头上立即冒出了冷汗,连忙道:“奴才不敢!奴才这就派人通知他们撤兵!”   解决了心腹大患,阮棠梨满意了。   祁才出去处理后事,阮棠梨就命几个奴才们送了洗漱的水来,就地在书房里洗漱准备歇下了。   好在沈惊寒平日里也常宿于书房,阮棠梨这一举动没让人怀疑。   天知道她是不认识从书房到内室的路才住在这的。   喜滋滋地洗漱完,哼着小曲走到窗边,刚准备坐下,屁股还没碰到床板,阮棠梨的动作却霎时间停了。   直到现在,她才想起来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方才她这么轻率地以沈惊寒的身份去命令撤兵,等沈惊寒回到这具身体后,会不会发现这件事? 第6章 不是做梦 那一道道青紫昭示着这具身体……   这个问题阮棠梨用头发丝想都知道答案。   他肯定会知道啊!   问题是现在该怎么圆过去,一旦沈惊寒回到这个身子,不久就会知道他的计划已经被扰乱,阮棠梨几乎能想到沈惊寒冲到她面前,然后下令把她押入刑房……   她的卧底身份恐怕也会因此败露。   突然间,阮棠梨脑中灵光一闪。   上次两人互换回来是因为睡了一觉,如果这次他不睡觉,沈惊寒是不是回不来了?   但她也不能一直不睡觉,算了,能拖一时是一时吧。   下定决心不睡觉的阮棠梨在书房内走来走去,走累了就坐在椅子上休息一会,却还是犯困。   两条大腿和胳膊上掐了好多个红印子,差点儿没头悬梁锥刺股了。   然而在黎明时分,阮棠梨还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阮棠梨出现在自己那个弥漫着臭味的小破屋。   一晚上没睡,她整个人累极了,眼圈乌黑,走起路来也头重脚轻,但是她的心情却很亢奋忐忑。   天色还早,阮棠梨尝试睡个回笼觉,却怎么也睡不着,只能极不情愿地穿衣起床。   整个上午阮棠梨如惊弓之鸟一般,精神极其紧绷,仿佛下一秒她就会被拉到刑房,被迫尝试所有刑具。   但是一上午过去,沈惊寒没找她,祁才也没找她,一切都风平浪静。   晌午时分,烈日炎炎,按照府里规定,奴才们可以回屋休息半个时辰再进行下午的工作。   也就这段时间,整个瑞王府显得格外安静和懒怠,风吹过树梢发出的沙沙声都成了催人入眠的音符。   然而书房内的气氛却与外面截然不同。   “撤兵了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刚睡醒的原因,沈惊寒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慵懒和沙哑,却依旧无法让人忽视其中的压迫感。   尤其是祁才这种跟了很多年的,只需一句话,他就知道现在王爷的心情极差。   “王爷,昨儿晚上奴才来书房向王爷报告部署的进度,王爷却忽然要奴才撤兵,奴才当时也大为不解。”祁才现在简直如履薄冰,万分小心地解释道。   沈惊寒将手里的茶杯往桌上一扔,茶水立刻前赴后继地涌出,染湿了桌上画了一半的画作。   “何时?”声音陡然降至冰点。   祁才一个冷颤,跪了下来,“大概亥时一刻左右,奴才得到情报,今日巳时三刻池怀述定会经过半马坡,特意前来禀告王爷,还把埋伏图给王爷过目了。”   越听下去,沈惊寒的脸色就越难看,祁才也越发底气不足。   “后来,王爷直接吩咐奴才要撤兵,还说得到了最新消息,池怀述不会经过半马坡……”   昨晚在书房发生的事仿若做梦一般,祁才现下复述出来,才惊觉昨日王爷的不同寻常。   他根本不敢抬头看坐在书桌后的人。   不过沈惊寒却没有如祁才所想的大发雷霆,他在回忆昨天晚上的事。   祁才说昨日来书房将最新消息禀告于他,到这里他确实有印象,但之后发生的事他却是一概不知的。   他只记得当时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困意笼罩,不过闭眼稍眯了片刻,再睁眼时就身处于那个上了锁的破旧房间。   和前天晚上一样。   这个房间里连窗户都没有,唯一的出口便是那扇上了锁的门,昨晚他找了一宿的钥匙,却连影子都没找到。   本以为那只是一场梦,但今天早晨醒来时,沈惊寒却发现自己浑身都疼,像是被人掐了无数遍一样。   直到他脱下衣服,赤条条的大腿和胳膊暴露在空气中,沈惊寒脸上顿时结了霜。   那一道道青紫昭示着这具身体昨晚受到了如何惨无人道的虐待。   而现在祁才又说昨晚的“他”竟然要求撤兵。   显然这也一切并非是梦境,他一定是和某个女人互换了身体,而这个女人恐怕还和池怀述有很大的关系。   这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沈惊寒的思绪。   来人是沈惊寒身边专门负责处理各种情报的,叫秦岭。   “王爷,方才收到最新线报,今日池怀述并未经过半马坡。”秦岭向沈惊寒行了一礼。   沈惊寒半垂的眼皮抬起,黝黑的眼瞳盯着秦岭,一字一顿道:“确认无误了?”   昨日沈惊寒临时撤兵一事,秦岭已有耳闻,故此时语气也十分惶恐:“王爷英明!奴才无能,未能及时得到最新情报,昨晚王爷下令撤兵后,奴才特意留了一人在半马坡候着,今日晌午已过,却始终不见池怀述经过。”   半个时辰的休憩结束,王府内又恢复往日的秩序,就连窗外鸟儿的叫声都精神抖擞的。   但书房内却一派死寂。   良久,沈惊寒再次半阖眼皮,纤长的睫毛垂下,眼角那颗红棕色的泪痣立即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   “下去吧。”   祁才和秦岭忙不迭行了一礼,匆匆出了书房,二人在书房外同病相怜地对视一眼。   片刻后,又一同叹气,祁才把额头上的汗擦干,瞧着同样满脸冷汗的秦岭,忍不住拍拍肩膀道:“恐怕有风暴即将来袭啊。”   即使离开了书房,二人心里依旧惴惴不安的,尤其是祁才,他经历了整件事,也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但他无法对秦岭言明,只能意味深长地告诫:“兄弟,保重!”   秦岭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保重!”   “祁才。”   祁才刚松一口气,又听到沈惊寒在书房叫他,秦岭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一溜烟头也不回地跑了。   祁才忐忑不安地进了书房,行了一礼,“王爷有何吩咐?”   只见沈惊寒把手中的笔放到一旁,指了指桌上的肖像画:“暗中查找,一定要把这个女人带到本王面前。”   这张画不过寥寥几笔,画得极为简单,甚至面目都有些模糊,却丝毫无法掩盖其妖媚之姿,只是画便已如此,若是见着了真人……   “奴才遵旨!”祁才把画纸收下,“奴才这就找画师多描摹几张,派人暗中寻找。”   “尽快。”   -   书房后的花园内,阮棠梨拿着水壶漫不经心地浇花,试图探听书房里的声音,但书房内似乎没有人,安静得很。   刚收回思绪,阮棠梨就听到有人叫她,循声望去,却见祁才正拿着一叠纸在朝她招手。   她立刻放下水壶,小跑过去,“祁主管好,可是有事找奴婢?”   “瞧一瞧这张纸上的人,可有在府里见过?”祁才拿出一张纸,递给阮棠梨。   阮棠梨接过纸一看,顿时眉心一跳,这上边画的可不就是她洗去易容膏的模样吗!   虽说五官并不精准,但是神韵却已经是极像了。   她房间里那面镜子模糊到只能看出轮廓,沈惊寒竟然也能画出这么像的肖像画?   “梨子?”祁才皱了皱眉,出声提醒。   “没,”阮棠梨内心波涛汹涌,面上却适当露出迷茫的表情,“祁主管,奴婢从未在府上见过这般姿色的女子。”   祁才不疑有他,收回了她手里的画纸,叮嘱道:“若是见到,定要向我汇报。”   “好的,祁主管。”阮棠梨满脸郑重地保证。   祁才拿着图纸脚步匆匆地离开花园,阮棠梨这才回去继续拿着水壶浇水,心情却已经平复下来。   果然如她午时小憩时所想。   沈惊寒不知道她是谁。   还好她这两天睡觉前都把易容膏洗去了,而且原主平日里也是分外小心,从未让人看过她真正的模样,否则她还真不好隐藏起来。   只要不出意外,沈惊寒在守皇陵之前都找不到她是谁了。   这般想着,阮棠梨顿时美得不行,哼着小曲儿浇水,心里甚至计划着今日上沈惊寒的身要做些什么。   只要不被沈惊寒发现,这就是她最有力的武器,甚至可以为她的男神提前消除很多麻烦!   这日工作完成后,阮棠梨告别了小桃花,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到小破屋。   一丝不苟地把脸上的易容膏洗干净,又稳妥地把房门锁好,钥匙放到老地方,阮棠梨怀着期待的心情躺到床上。   一如既往开始数羊。   然而今天,阮棠梨数了无数个羊都没能成功入睡,直到外面响起打更声,阮棠梨才堪堪有了些睡意。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困意翻涌,这打更声似乎有些变调,慢慢变成嘈杂的人声,其中还掺着似有若无的音乐声。   “哎呀——”   一道响亮的男声在喧嚣中脱颖而出,阮棠梨正困得很,听到烦人的声音,她忍不住皱了眉,眯开眼,惺忪地看着四周。   只见一个穿着天青色华服的男子拿着一个空酒杯重重放在她面前。   “嘭”的一声,阮棠梨瞬间惊醒过来。   “瑞王爷,这场子还没热起来,怎么就犯困了啊,来,喝酒啊!”说着,男子就把就被给满上了,推到阮棠梨面前。   此时,他们身边已经围了不少人,阮棠梨瞬间明白沈惊寒这是在应酬。   可是沈惊寒是怎么应酬的啊?   她试图回忆原书剧情,但情急之下只能想起池怀述应酬的部分。   四周有不少人劝酒,阮棠梨衡量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把面前这杯酒尽数灌入口中。   冰冷的酒滑过喉咙,落到胃里却火热起来。   不知是谁吹了声口哨,大喊道:“瑞王爷好酒量!子莘,再给王爷满上!” 第7章 胆大包天 沈惊寒稍稍往后退了些,没想……   酒又被倒满,起哄声越来越大,这个包间几乎一半人都围了过来,甚至还有人站在椅子上看热闹。   阮棠梨骑虎难下,方才喝的那杯还在胃里烧着,现在又有一杯。   这时,不知是哪个纨绔公子哥喝高了,吊儿郎当说了句:“堂堂瑞王爷莫不是还怕了这杯酒吧?可真让人笑掉大牙,哈哈哈!”   话音才落下,所有人都停止说话,用看痴傻孩童的眼神看着那人,恨不得离他三尺远。   瑞王爷难得这般好说话,多喝了两杯,竟是有人借着酒劲上房揭瓦了!   此人笑完才发现原本喧哗的包间不知何时安静下来,甚至连丝竹声都停了,他那混沌的脑袋终于闪过一丝清明。   “是谁说本王怕了这杯酒?”阮棠梨慢悠悠一字一顿地说道。   霎时间,一股极为强大的压抑感席卷整个包间,所有人的脸色都白了,那个口出狂言的公子哥更是一下子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王……王爷,小的喝多失言,还请王爷海涵……”   阮棠梨冷笑一声,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她刻意重重地把被子放在桌上,冷声道:“满上。”   众人:“……”   今日的王爷和往日好像不太一样啊。   方才给沈惊寒倒酒的男子,拿着酒壶,颤颤巍巍地给沈惊寒满上了,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沈惊寒又一口闷掉,一双漆黑的眸子亮得惊人。   “满上!”   男人的面子最重要,虽然她不是沈惊寒的粉,但也不能把他的面子丢了……   酒杯又被斟满酒,沈惊寒又一次一口喝完,如此往复。   在场所有人都惊了,他们何曾见过瑞王爷这般喝酒啊,平日里的聚会或宴会,瑞王向来是滴酒不沾的。   喝多了,阮棠梨便觉得有点上头。   没有瑞王的指示,那人也不敢停止倒酒,但是随着瑞王的脸开始泛起粉红,倒酒的那人也慌了。   正巧阮棠梨刚喝完一杯,倒酒之人就踌躇着该不该继续倒,他用眼神看向四周看戏的人,却发现他们统统眼神左右飘忽,就是不肯看他。   他恨呐,他都交了一群什么表面兄弟!   “愣着干什么!倒啊!”阮棠梨喝多了,舌头都大了,大声催促着那人倒酒。   她口很渴,想喝水。   刚倒了小半杯,他的手就被一个男子抓住,只听一道如沐春风的声音:“王爷喝多了,莫要在倒。”   那人回头一看,瞧见阻止他的正是近期朝中风头正劲的池家公子,顿时心下一松,把酒杯放在桌上,赶紧退了下去。   阮棠梨把那小半杯酒灌入肚中,嘴里愈发口干起来,却见有个人递给他一只杯子,里头盛满了水。   阮棠梨立即笑了,她接过杯子,咕嘟咕嘟地把水喝尽。   喝完她才想起来要看那人,却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只能瞧见他穿着身象牙白的锦服,腰间挂着的玉佩一晃一晃的,好看的紧,面容却是怎么瞧也瞧不清。   她拍了拍池怀述的肩膀:“谢了啊,兄弟!”   而其他围观的人皆是一脸活见鬼的样子,就连池怀述都愣了。   向来冷若冰霜且高高在上的瑞王爷居然笑了,而且竟然称池怀述是他兄弟!   要知道他们一直都不对付啊!   后来是如何回到府里的,阮棠梨是半点不记得了,应当是那个身穿象牙白华服的男子送她回来的。   池怀述把阮棠梨送到瑞王府门口,就直接回去了,阮棠梨冲着远去的马车挥手,还大喊着:“谢谢你呀!好心人!”   直到马车拐弯,离开了她的视线,阮棠梨才左摇右晃地进了瑞王府。   守门的小厮见了,也拿不准要不要上去扶,因为他听闻王爷非常讨厌别人碰,但现在王爷又喝得这么醉。   就这点纠结的时间,阮棠梨已经进了府,偏不走修得平整的大理石路,选择走一条坑坑洼洼的鹅卵石路,几次差点跌倒。   那小厮看不下去了,小跑了过去,“王爷,可要奴才扶您回内室?”   阮棠梨醉醺醺的,朦胧中似乎听到有人提到了“内室”二字,当即就想到上次她找了半天没找到去内室的路,倔强的气性突然上来了。   “不必!你好好在门口守着,我能找着路!”   阮棠梨反手指向大门,那小厮冷汗涔涔地回去守门了,余光中他还看到自家王爷正同手同脚地走路。   在鹅卵石路上走了半天,阮棠梨脚掌疼得厉害,忍不住就蹲了下来,用手狠狠打了一下地面,呜咽着:“破路,这么硌脚!你这条破路!”   路过时目睹了一切的奴才:“……”   他一定是在做梦,这一定不是王爷。   蹲了半晌,阮棠梨又站起来继续走,终于从鹅卵石路走上了大理石路,她当时就原地蹦了两下,嘿嘿笑着:“还是你平整,你是条好路!”   在府里四处转悠了几圈,转得阮棠梨都想小解了,也没找着去内室的路。   又绕了几圈,那股子冲动愈发强烈,阮棠梨决定放弃找内室的路,转而找茅房的路,好在她很快就闻到了那股子熟悉的茅房臭味。   阮棠梨循着味儿走,却见周遭的景致越来越熟悉,但此时她已经醉得彻底,也没细想这里是那里。   茅厕就在眼前,阮棠梨立刻冲了进去。   在这里上厕所的步骤是,撩起裙摆,解开裤腰带,然后蹲下……   阮棠梨的手刚移向裤腰带,却恍然觉得和以前不太一样,她睁着醉眼往下瞧了瞧,却也没瞧出什么不同来……   她又伸手摸了摸,嗯?好像有什么软软凉凉的东西?   等等!这好像是男人才有的东西?   对哦,她现在是上了沈惊寒的身,是个男人了。   那么,男人怎么小解的?   啊啊啊她只见在电视剧里见过,没真正实操过呀!   阮棠梨迷瞪瞪的脑袋想半天没想出对策,反而更急了,但是现在还不行,她还没脱裤子,会尿裤子的……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放弃挣扎,找个真正的男人来支援她。   却不想,她刚踏出茅厕,便看到月光下站着一个身着麻布中衣的绝美女子。   月亮柔和的光线照在她身上,将她的肌肤衬得愈发莹白透亮,而那双眼睛却是浑然天成的媚,即使她现在正瞪着自己,却依旧像抛媚眼儿似的。   见到她,阮棠梨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快走几步把人拉过来,委委屈屈地说:“沈惊寒,你们男子……究竟是怎么小解的呀?我是说如厕更衣之类的事儿。”   看到眼前的“自己”醉醺醺地捂着□□,又是可怜又是焦急。   沈惊寒深吸一口气,额头上的青筋一突一突地跳个不停,他忍住想把此人就地手刃的冲动,咬牙切齿道:“进去。”   阮棠梨自动忽略了他冷如寒冰的语气,开心地再次进入茅房,还不忘对身后的人说:“你真好!”   沈惊寒:“……”   沈惊寒进来后,顺手把门关上了,茅房本来就小,阮棠梨顶着个男人的身子大喇喇往那一戳,已经是占了大半的位置,沈惊寒进来了也只能前胸贴后背地站在她身后。   原主那具身体,身材其实是一等一的好,前凸后翘,曲线极好。   平日里,阮棠梨也是束了胸,才让前胸看起来小点儿,但现下已是深夜,阮棠梨睡前就把束胸带给拿了。   柔软的胸脯帖着阮棠梨的后背,她忍不住哼哼唧唧地出声:“真软呀,好舒服。”   这话说得相当直抒胸臆,就连臭气熏天的茅房都因为这句话染上了暧昧的气息。   许是怕自己的身体起反应,沈惊寒稍稍往后退了些,没想到阮棠梨竟然自顾自贴了上来。   后背已经抵到门上,前面的人却还在往后退,甚至胆大包天地来回蹭动。   沈惊寒握紧粉拳,因为愤怒,手有点发颤,他忍住想把阮棠梨推进茅坑的想法,只把她往前推了一点儿。   “推我干什么呀,刚刚怪舒服的。”阮棠梨嘟囔。   “还想不想更衣?”沈惊寒黑着脸出声。   阮棠梨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急着呢,忙不迭地点头,“想呀想呀,你快点帮帮我嘛,你再不帮我我就要忍不住了。”   沈惊寒:“……”   “站着不准动。”沈惊寒努力克制即将喷薄而出的怒气。   “好的,”阮棠梨乖乖地像罚站似的站在那。   “两脚岔开。”   阮棠梨大大地岔开,险些在茅房表演劈叉。   “……收拢。”   阮棠梨两脚并到一起。   沈惊寒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都开始抽痛了,他用脚点了点地,“左脚站在这,右脚站在这。”   阮棠梨照着做了,末了还叽叽咕咕:“要求这么多。”   沈惊寒不再废话,走上前,贴着阮棠梨的后背,双手绕到前面,轻松解开她腰间的裤腰带,一手提着裤子,一手则握住那物件。   他的手有些冰,碰到下边的时候,阮棠梨哼唧了一声,“哇!你的手冰冰凉凉的,多握着些嘛,好舒服的!”   沈惊寒简直想把他手里的东西捏爆,让这个想舒服的人尝尝什么叫痛苦的滋味。   但,这是他的身体。   他不能。   “更衣吧。”沈惊寒终于还是忍住了。 第8章 复杂情况 她简直是个活渣男啊…………   娇软的身体贴着,姑娘身上独有的馨香在这臭味连天的茅房显得格外清新宜人。   阮棠梨凭着本能想转过身去好好闻闻。   却忽然听身后的美人儿咬牙切齿道:“还不更衣?”   这时,一阵凉风从茅房的间隙中吹进来,正巧吹到阮棠梨裸露的下半身,寒意顿时席卷全身,同时也唤醒了被憋回去的尿意。   有人帮她小解,阮棠梨也不再憋着,放完水,身后的人给她系紧裤腰带的一瞬间,柔软的身体也随之离开。   茅房的门被打开,新鲜微凉的空气争先恐后地钻入茅房,吹散了她背部残留的温暖,那股子馨香也随之消失。   阮棠梨在原地愣怔,莫名的怅然若失。   “出来。”   “出来干嘛呀?”阮棠梨转过身正对着沈惊寒,打了个哈欠,懒得动弹:“我有点儿困了。”   阮棠梨环抱着双臂靠在门上,竟是闭上了眼,大有要把这里当成卧房睡觉的意思,沈惊寒垂在身侧的手顷刻间攥紧了。   他二话不说,疾步走过去,伸手揪住阮棠梨的衣领,用力将她拉出茅房。   阮棠梨正打着盹儿呢,冷不丁被人扔出去,情急之下她也无法保持平衡,竟是一下子跌进了旁边的花坛中。   “你摔我干嘛呀!”阮棠梨也不站起来,就抬头委屈地控诉,“屁股摔坏了,你赔我吗?”   沈惊寒:“……”   “你拉我起来。”阮棠梨伸出沾着泥土的手,嘟着嘴眼巴巴地看着沈惊寒。   活了二十三年,沈惊寒从来没想过“自己”脸上会出现这种表情,也从没想过“自己”会坐在地上撒娇似的扭着腿,非要别人拉才肯起来。   向来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变的沈惊寒第一次感到束手无策。   “快点嘛,我举得手都酸啦。”阮棠梨晃着手,哼哼唧唧。   这次没让她等太久,那只带着凉意的葱白小手抓住了她的,旋即阮棠梨就感到一股力要把她拉起来。   然而阮棠梨却是赖在地上不肯起了,任凭沈惊寒怎么拉,她自岿然不动。   “你耍本王?”沈惊寒黑了脸。   “是的呀,我就是在耍你呀。”   月光下,阮棠梨冲着他咧嘴一笑,一双眼眸亮晶晶的,手上却忽然使力,沈惊寒猝不及防被她拉入花坛。   而阮棠梨则是迅速起了身,拍着手上的泥土,扮了个鬼脸:“哼,叫你害我跌倒。”   说完,她也不拉沈惊寒起来,哼着歌,跌跌撞撞地往梨子的小破屋走去。   等沈惊寒进屋,阮棠梨已经倒在床上睡着了,衣服鞋子一概没脱,上边还犹粘着春泥。   半梦半醒间,阮棠梨感觉到有人在脱她的衣服。   外衫被脱去,一股凉意袭来,阮棠梨下意识就抓紧了脱她衣服的那双手,轻轻一拉,温暖馨软的身体就被她带入怀中。   是刚刚在茅房贴着她后背的人。   阮棠梨手脚并用,把那人禁锢在怀中,头埋在她的发丝间,嘟囔着:“香香软软的,好舒服呀。”   这一晚,阮棠梨又做了一整晚的噩梦。   一会儿她梦到自己浑身酸痛,却被两根又粗又硬的棍子压着,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那两根棍子。   一会儿又梦到她不仅和沈惊寒当面撞上,还把沈惊寒摔了个狗吃屎,两人换回身体后,沈惊寒大怒,专门派人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摔她,沈惊寒则在旁边看她一次又一次的狗吃屎,嘴角噙着冷笑。   ……   翌日清晨,曙光划破天际,小麻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瑞王府的奴才们都起床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屋外时不时传来脚步声和交谈声,阮棠梨被吵得睡不着,但又头疼得厉害,她干脆把被子蒙住脑袋,翻了个身,准备睡个回笼觉,却在被窝里摸到一只有犹带着体温的手。   阮棠梨闪电似的缩回手,人傻了。   啊啊啊——   她床上怎么有只手!   “醒了?”   低沉暗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阮棠梨整个人都懵了。   艹!这不是沈惊寒的声音吗?   他怎么会在她床上啊!他们……不会干了什么吧!   阮棠梨试着回想昨晚发生的事,然而她只记得昨天她上了沈惊寒的身后,被灌了很多酒,后来似乎是被一个穿着象牙白锦服的男子送回来的,但是回府后的事……   一片空白。   按照目前的情况,难道她酒后乱性,把上了她身体的沈惊寒给上了?   怪不得她浑身酸痛无力,连头都疼得很。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甚至脑子里都有了画面!   冷汗从鬓角滑下,阮棠梨缩在被子里不敢出来,忐忑了半天才小心翼翼问道:“那个……昨晚没发什么奇怪的事吧?”   回答她的一声冷笑。   阮棠梨敏锐地从中听出了愤怒、无奈、屈辱等各种不该出现在沈惊寒身上的情绪。   她更加确定了。   昨晚她肯定对沈惊寒干了不可描述的事,而她居然半点印象都没有,她简直是个活渣男啊……   挣扎了半晌,阮棠梨突然一脸决绝地掀开被子,插着腰一脸严肃地看着旁边半躺半坐的沈惊寒。   “王爷,昨晚的事……奴婢愿意对您负责的!”阮棠梨语气悲壮,白净的脸颊却是染上了嫣红。   “怎么负责?”沈惊寒掀起眼帘,意味不明地瞧了她一眼,复又垂下,嘴角却浮起一抹冷笑:“以死谢罪么?”   沈惊寒这副表情,简直和阮棠梨噩梦中的一模一样!   脑海中又浮现她被摔在地上的画面,阮棠梨不禁打了个冷颤,她语气讨好地商量:“没有别的选择吗?比如以身相许之类的……”   回答她的是无尽的沉默。   阮棠梨简直想抽自己的嘴。   她怎么给忘了,沈惊寒可是身份尊贵无比的瑞王,而她只是个粗使丫鬟,若是以身相许还是她占了大便宜!   再说沈惊寒又是个好面子的,昨晚的事儿怕是他一生的耻辱,而她的存在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这段耻辱……   不过幸运的是,沈惊寒现在应该还不知道她是哪个丫鬟,毕竟她现在没易容。   这时,门口突然响起敲门声,小桃花活泼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梨子,梨子,快起床啦,再不起来张嬷嬷又该罚你啦!”   阮棠梨:“……”   怎么小桃花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还那么大声喊她的名字!这不是把她老底给揭了吗!   悄咪咪地瞅了一眼沈惊寒,却见他正静静地注视着自己,阮棠梨头皮发麻,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沈惊寒伸手扣住阮棠梨的下巴,稍稍往上抬了些,逼迫阮棠梨与他对视。   “梨子?”   门口小桃花还在锲而不舍地叫她,但沈惊寒这轻如呢喃的两个却准确无误钻入阮棠梨的耳中。   漆黑的瞳孔中迸出的冰冷宛如实质,危险的气息在空气中缓慢漾开。   “王爷,您可愿意听一听奴婢的解释?”阮棠梨酝酿片刻,一双娇媚的桃花眼中登时蓄满了眼泪。   “讲。”   沈惊寒松开手,阮棠梨适时低下头,一滴温热的眼泪掉出眼眶,正巧落在沈惊寒的手背上,顺着手背流下。   细微的感觉让沈惊寒蹙了蹙眉。   “奴婢自小无父无母,是在叔叔家长大的,却因为长相貌美常惹人觊觎,时间久了便有风言风语传出,叔叔婶婶也开始不待见奴婢,这时奴婢才知长得好也是祸事,就自作主张买了易容膏,故意将自己扮丑……”阮棠梨抽抽噎噎地讲了个故事。   当然这个故事并非是她自己编的,是池府安排的。   若是沈惊寒真要去考证,也能找到她所说的叔叔婶婶,以及那些流言。   “故事不错。”沈惊寒显然不信。   “王爷,奴婢所说句句属实!王爷若是不信,可找奴婢的叔叔婶婶调查。”阮棠梨急急道。   “不必。”   只这两个字,却听得阮棠梨心里一咯噔,直觉不妙。   果不其然,沈惊寒的耐心已经耗完,他越过阮棠梨,径直下了榻,连外衫都不穿,只着中衣从角落里取出钥匙。   “啪嗒”一声,那把锁被沈惊寒扔到地上。   房门大开,清风伴着茅房的臭味卷入屋内,沈惊寒站在朝阳里,停了片刻,逆着光,阮棠梨似乎看到他回头望了自己一眼。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一眨眼,沈惊寒就消失在门口。   屋内恢复安静,阮棠梨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沈惊寒怎么知道她把钥匙藏在那里的?   接着阮棠梨又发现她的挂衣架上挂着两件衣服。   一件是她昨天睡前刚换上的中衣,另一件是沈惊寒昨晚穿的外衫。   两件衣服上都沾了不少泥土,阮棠梨想起昨天做的梦,她走到衣架子前,拿起衣服闻了闻。   这泥土的味道和她梦里的一模一样!   正当她拿着衣服发愣时,两个小厮突然闯了进来,他们手里还拿着绳索和棍棒之类的东西。   “奉王爷之命,带梨子姑娘去刑房。”   其中一个小厮抖开绳索,朝着阮棠梨走来,中途还试了试绳索是否结实。   “我随你们去就是了,不过,我能穿个衣服再去吗?这大清早的不穿外衫还有点冷的。”阮棠梨回过神,举举手里的脏衣服。   两个小厮对望一眼,同意了。   阮棠梨赶紧把衣服穿好,又期期艾艾地商量:“要不然别绑我了,我只是一个弱女子,还能在您二位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不成吗?”   两个小厮再次对望一眼,拒绝了。   不仅把她的手反绑于身后,还绑得非常结实。   只要动一动手腕,粗糙的绳子就会摩擦到腕间的细肉,生疼生疼。   书房里,沈惊寒正拿起毛笔准备在一副快要完成的画作上落下最后一笔,却不想手腕忽地传来一阵剧痛。   毛笔掉落在纸上,晕出大片墨渍。 第9章 痛觉共享 他疯起来怕是连自己都杀啊!……   本以为一旦进入刑房,阮棠梨就会被严刑逼供,各种刑具轮番上场,逼得她不得不吐出真话。   然而当阮棠梨被两个小厮押进刑房时,里面半个人影都没有。   前两天受了刑的小厮已经被处理,地上、刑架上的血渍也清理得很干净。   小厮把阮棠梨关进最里面的牢房,还把捆着她的绳子给解了。   看着正在给牢门上锁的小厮,阮棠梨靠着铁栅栏,好奇地问道:“不用行刑吗?严刑逼供什么的也都没有?”   锁门的小厮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阮棠梨,仿佛没见过她这样急于求刑的人。   “王爷没有吩咐。”小厮声调平平地回复。   阮棠梨见小厮搭理她,立刻走近了些,想从他嘴里套出点情报。   没想到还没等她开口,小厮锁完门收了钥匙,就径直走了,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摸摸自己的脸,阮棠梨不禁叹气,这张脸的用处似乎也不大呀。   空荡又安静的刑房里,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尤为清晰,最后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阮棠梨知道他们出了刑房。   这里只剩她一个人了。   上次来她还没仔细观察过,现在她才发现,这个刑房里竟然一扇窗户都没有,唯一的出口就是进来的那扇门,空气无法流通,导致这里常年有一股阴湿霉味。   脚下坚硬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完全杜绝了挖地道逃走的可能性。   外面走廊上悬吊着几盏灯笼,那是整个刑房唯一的光源。   在这里,听不到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交谈,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不过阮棠梨向来心大,最怕的是□□上的折磨,像这种安静的环境,还正好适合她睡觉,毕竟昨晚喝了那么多酒,现在头还疼着呢……   等会,她怎么会有宿醉后的头疼感?   喝酒的不是这具身体啊。   ……   祁才来到刑房时,看到的就是阮棠梨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堆里,呼吸平稳,看起来睡得很是香甜。   他的嘴角不禁有点抽搐。   这情形好像跟王爷预想的不太一样啊。   “祁主管,可要奴才把她叫醒?”祁才身后的小厮手里拿着一条绳索,打不走到牢门前。   祁才看着那条绳索,一时无言,那是王爷怕梨子受不了牢里的死寂出现疯癫之状,擒不住她,才特意嘱咐他带的绳子。   良久,才道:“不必,先开门。”   牢门打开,里面的人毫无醒来的迹象,他走进去站在阮棠梨跟前,轻声地咳了咳。   地上的人皱着眉哼唧了一声,翻个身继续睡。   “梨子姑娘!”   祁才突然大声喊了一下,阮棠梨在睡梦中被吓醒,惊坐而起,一双大眼睛迷茫地环视四周,“怎么了?怎么了?”   祁才见她醒了,连忙降低了声音:“梨子姑娘,王爷传你去书房问话。”   听到祁才的声音,阮棠梨的眼睛慢慢聚焦,她松了口气,麻溜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碎屑,“你那么大声叫我,差点没把我吓死。”   抱怨了一句,她又说:“走呗,去书房,你带路。”   眼神一派坦然,似乎真的半点也不怕,祁才心想,这梨子倒真是个奇人。   不过祁才也怕这是梨子装出来的,以防她借机逃跑,祁才给身后小厮使了个眼神,示意他们好好看住阮棠梨。   阮棠梨假装没看到他的暗示,懒洋洋跟上祁才的步伐。   其实他压根不用担心她会逃跑,毕竟她压根跑不掉啊,原主这身子弱得不行,一点防身术都没学,只点亮了易容这一个技能……   很快到了书房,沈惊寒正拿着毛笔站在书桌后,却迟迟没有下笔,桌上是那幅毁了的画。   门口,祁才敲了敲门,“王爷,奴才将梨子带来了。”   “进。”   沈惊寒清冷的嗓音传来,祁才带着阮棠梨进了书房。   不同于祁才的恭敬,阮棠梨的举止极为散漫,行礼极为敷衍,连眼睛都是半眯着,与前两天的态度大庭相径。   “祁才,”沈惊寒放下毛笔,坐了下来,语气清淡:“说说你调查的结果。”   “奴才遵旨。”祁才应了一声,开始讲述:“此次奴才派人彻底搜查与梨子相关的人和事物,发现梨子的叔叔和婶婶十几年前便在池府当差,且颇得重视,后因年岁已大,便从池府中领了退休金回乡下种田去了。”   “而根据乡下人所言,梨子只在他们村子里住了两三年,并非同梨子所言自小就和叔叔婶婶住在一起,后来奴才又打听到,梨子每月休假出府,名为给叔叔婶婶送钱,实则是与池府的一位老嬷嬷见面,互通消息,而这位老嬷嬷就是池怀述的奶妈之一!”   话音落下,书房内一片死寂,阮棠梨没狡辩没求饶,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而沈惊寒则低头把玩着手中的玉葫芦,仿佛没听到祁才的话一般。   如此平静的氛围,却好似藏了无数暗涌波涛,祁才咽了一口口水,底气不足地说出结论:   “所以,奴才认为梨子就是池家的卧底。”   突然间,气氛变得剑拔弩张,只听“咚”的一声,沈惊寒把手里的玉葫芦扔在桌上,那玉葫芦通体圆润,竟是滚啊滚,滚到了桌边也没停下,径直落到地上。   “咔——”   玉葫芦被摔成两半。   “哎呀!”阮棠梨惊呼一声,好不遗憾道:“真是可惜了这玉葫芦。”   不过才过去一晚上,梨子的性情变化可谓是天翻地覆,祁才心里暗忖,莫不是知道自己身份白露,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沈惊寒忽然站起来,跨过摔坏的玉葫芦,走至阮棠梨跟前,黑瞳紧紧盯着她。   这几年,沈惊寒一直在抓潜藏在瑞王府的卧底,他自信已经铲除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顽固分子都是无法近他的身,极难得到情报的,即使能探知一二,也都是些无伤大计的细枝末节。   但这次泄密却是不同。   池怀述不仅得到最核心的情报,还逐一将他的计谋全数破解,原本能掀起惊涛骇浪的一阵飓风最终却涟漪都没吹起来。   “你到底如何知道的?”沈惊寒低低出声。   没头没脑的一句,阮棠梨却清楚知道他在问什么,她向前走了一小步,踮起脚尖,凑到沈惊寒耳边,轻佻一笑,“我的身子你都上过了,这点小事还不知道么。”   温热的气息呼在沈惊寒的耳廓上,细微的痒意被耳朵上敏感的皮肤无限放大,传遍全身。   漆黑的眼瞳愈发深不可测。   “祁才,你先出去。”   一旁神情呆滞地祁才得到命令,瞬时回过神,连忙弓着腰出去了,还顺带把书房门带上了。   “怎么?王爷怕别人知道你每晚都会变成女人的事儿?”   阮棠梨微微笑着,眼波流转,一双醉人的桃花眼中似含着水一般,叫人移不开眼。   无奈沈惊寒铁石心肠,半点都没被蛊惑,他扣住阮棠梨的下巴,微微用力,那张微笑的脸因为吃痛顿时花容失色。   沈惊寒居高临下看她,“你若不识趣,本王大可让你在刑房受点刑,到时自会让你张口。”   “王爷就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偷偷告诉你吧。”阮棠梨自动忽略沈惊寒越来越危险的眼神,指着沈惊寒的手道:“你松开我呗,不松开我就不告诉你。”   沈惊寒:“……”   犹豫了片刻,沈惊寒到底还是松开了。   阮棠梨揉了揉下巴,嘟囔着:“下手还真重。”   “快说。”沈惊寒不耐烦地皱眉。   “其实呀,咱们池府有一个专门给卧底用来打探消息的装备,就藏在卧底身上,有了这个装备,三十丈以内的任何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啊!”   阮棠梨话还没说完,沈惊寒的手已经覆上她的脖子。   微凉有力的手指轻而易举地将她纤细脆弱的脖子整个儿掐住,阮棠梨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手在一寸寸收紧。   像被蛇缠绕了一般。   “你……你干嘛?”阮棠梨艰难出声,她的脸涨得通红,能吸入的空气也愈发稀薄。   “敢骗本王?”   他的眼神,阴鸷且冰冷,内里却涌动着一股偏执的狂热。   那种狂热让阮棠梨陡然一惊,就好像在沈惊寒眼中,亲眼看着她因为窒息生命一点一点流失是非常享受的。   直到现在,阮棠梨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她自以为手里握着一张免死金牌,就能为所欲为,就能不顾礼节甚至大胆调戏沈惊寒。   可她忘了,沈惊寒是书里最嗜血暴虐的主儿。   他疯起来怕是连自己都杀啊!   “沈,沈惊寒,你不疼吗?”阮棠梨吐着舌头大口呼吸,却只能吸入微乎其微的一点空气。   然而就在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就地去世的时候,沈惊寒放手了。   阮棠梨跌倒在地,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口鼻并用,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被挤压的喉咙因为大量空气的涌入被刺得生疼。   在她平复呼吸时,还不忘偷偷看沈惊寒那边的状态。   果然,沈惊寒的情况也不好,脸色煞白,同样粗重地呼吸,他眼中的偏执和嗜血早已褪得一干二净。   “何时知道的?”   沈惊寒的声音暗哑低沉,还带着些沙哑,好似被掐着脖子的人是他一样。   “在刑房发现自己宿醉头疼的时候。”阮棠梨如实回答。 第10章 贴身侍婢 “除了本王,没人能伤你,包……   痛觉共享。   内心的猜测被证实,阮棠梨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气,不过鉴于刚刚沈惊寒不要命的行为,阮棠梨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恢复了一些力气,阮棠梨起来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嘟咕嘟喝完才终于觉得喉咙舒服了点。   “你要不要喝?我给你倒一杯?”阮棠梨指了指手里的茶杯。   沈惊寒眉目森冷,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线。   看来他还没适应,阮棠梨把茶杯放到桌上,“啪嗒”一声,沉默尴尬的气氛又开始蔓延。   被沈惊寒盯着,阮棠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浑身都难受。   良久,她试探着叫了他一声,“喂。”   沈惊寒不答。   “你应该还不想死吧?”阮棠梨的态度软和了不少,不像方才那般肆无忌惮,“咱俩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死了你怕是活不了,不如你就放我一马吧。”   “放你一马?”沈惊寒的嘴角突然勾起,黑眸中似是涌现一抹趣味。   阮棠梨被他这眼神瞧得心慌,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本王不会杀你。”沈惊寒慢慢走近阮棠梨,学着她刚刚的样子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也不会放了你。”   暧昧的举动,却莫名透着一股彻入心扉的冷意。   “你,你想怎么样?”阮棠梨的心跳如鼓,嗓子发紧,这是她的最后一搏。   鬓角垂落的一缕头发被沈惊寒轻柔捏起,乌黑的发丝缠绕着纤长如玉的手指,他轻声说:“不会把你如何的。”   只听到沈惊寒的鼻息中钻出一点轻笑,那温热的气息触碰到阮棠梨的耳垂,不过一瞬间,敏感的耳垂就泛起了粉色。   而沈惊寒也随之直起身,他回到书桌前坐下,扬声把祁才叫了进来。   祁才一进门就敏锐地察觉到书房里的氛围有所变化,之前那种紧绷到几乎要一触即发的感觉消失了。   他眼观鼻鼻观心走到沈惊寒面前,“请问王爷有何吩咐?”   “去集市采买一张床。”沈惊寒拿起毛笔,准备挽救那副画。   阮棠梨:“???”   为什么要买床?   显然祁才也没不知道沈惊寒买床的意图,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是买单人的还是双人的?”   “单人。”   祁才咽了一口口水,继续试探:“王爷,那这床买回来放哪儿?”   阮棠梨直觉买床一事和她有关,一直在旁边屏息竖耳听着,哪料沈惊寒半天没答话,她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却不想直接撞进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眸中了。   沈惊寒在盯着她。   那眼神简直令人毛骨悚然,阮棠梨禁不住打了个冷颤,连忙低下头。   “放在本王的内室。”沈惊寒垂下眼帘,专注于眼前的画。   阮棠梨:“……”   这是准备把她看得死死的么?   满腹疑惑的祁才领了命,正要出去,却又被沈惊寒叫住,“祁才,跟府里管事说一声,以后梨子是本王的贴身侍婢。”   他的语气极其淡漠,但这句话却彷如惊雷把平静的池塘炸翻了一样,祁才整个人都石化在原地,半天没动弹。   把一个卧底留在身边当贴身侍婢?   阮棠梨也没好到哪去。   瞪大着眼直勾勾地看着沈惊寒,她收起差点掉在地上的下巴,但还是没控制得住,声音都变调了:“你说我是你的啥?”   听到阮棠梨的声音,沈惊寒连头都没抬一下。   祁才则是已经回过神了,他用极其复杂的眼神看了阮棠梨一眼,随后离开了书房。   买床、贴身侍婢……   阮棠梨人都傻了。   她怎么想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如果沈惊寒觉得把她放在自己身边看着,那恐怕她是没法再向池怀述传递消息了,不过退一步来说,能保住小命倒也不错。   书桌前,沈惊寒似乎沉浸在那幅被毁的画中无法自拔,完全忽视了阮棠梨的存在,但阮棠梨却是非常不自在。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架前站一会儿,又悄悄走到窗口,透过窗户缝隙看外面。   原来的工作岗位已经被另一个丫鬟所顶替,那丫鬟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她,茫茫然地抬起头,眼睛扫了一圈没看到人,又低头继续扫地。   不知为何,阮棠梨的心情忽然平复下来,她找了个椅子坐下,手肘搭在扶手上,撑着下巴。   “沈惊寒,你要我做你的贴身侍婢,是为了监控我吧?”阮棠梨的声音软软的,听起来没什么攻击性。   沈惊寒没回答,她便继续说:“既然咱们已经知道对方的身份和处境,不如就摊开说了吧。”   “你要监视我可以,但我不做你的贴身侍婢,也不会服侍你。”   “你觉得,”沈惊寒突然低吟一声,他把笔放下,左手挑起那副画,慢条斯理地撕了个粉碎,他看向阮棠梨:“你还有别的选择么。”   桌上一片狼藉,阮棠梨一度觉得他撕碎的不是画,而是另一样虚无的东西。   “当然有,我是池公子安插过来的卧底,如今却和王爷的安危息息相关,我自然可以选择牺牲自己来替池公子铲除王爷……”   阮棠梨话说大半,只见沈惊寒身影一闪,眨眼间就到了她面前。   黑色衣袍恍如一座大山向阮棠梨陡然压去,带着极具压迫性的强大气场,阮棠梨登时心慌如麻。   那一双墨瞳紧紧看着她,眼底深处似有无数暗涌波动,阮棠梨瞧得心惊,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铲除本王?”   低哑的嗓音传入耳内,声线暗沉,却又透着彻骨的冰冷。   一丝冷笑滑出喉咙,沈惊寒看到她因为害怕而绷直的肩颈,眼中闪过一丝愉悦,“除了本王,没人能伤你,包括你自己。”   这不是在开玩笑,他真的做得出来。   阮棠梨几乎是瞬间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过她也没真想牺牲自己成全池怀述,虽然池怀述是她的男神,但还是小命比较重要。   “那个,王爷,你应该不会自残吧?”阮棠梨颤抖道。   “不一定。”沈惊寒直起身,轻飘飘地说。   阮棠梨:“……”   -   半天不到,整个瑞王府都知道常年不近女色的瑞王身边多了一个妖娆妩媚的贴身丫鬟。   在沈惊寒的有意放任下,这些传言越传越广,也越传越离谱。   太阳下山前,京城里最大的茶馆里已经议论得沸沸扬扬了。   最广为流传的有三个版本。   其一,瑞王府内有一粗使丫鬟因长相貌美而自卑,终日易容见人,却被王爷偶然见其真实面容,王爷对那丫鬟一见钟情,名义上是贴身侍婢,实际上是王爷的通房!   其二,那贴身侍婢实则是王爷从青楼买回来的娇俏美人儿,因为身份无法给其名分,只能让她做贴身侍婢,实际上是王爷的金屋藏娇!   其三,那貌美侍婢其实是瑞王的死对头池家公子送去蛊惑瑞王的,瑞王对她又爱又恨,爱时亲密,恨时用极刑相待,很是恐怖!   ……   茶馆内,有个身着青衫的年轻书生正唾沫横飞地讲述他听来的事儿,大堂里所有客人都把视线集中在他身上,甚至有二楼雅座的客人也被吸引过来。   “且说那贴身侍婢,那在下可是极为熟悉的,曾几何时,我和她还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呢!”青衫书生得意洋洋道。   众人笑着吁了一声,显然是不信。   “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我知道那丫鬟名为梨子,全名叫阮棠梨,是我们村上一户人家的侄女儿!她当年在我们村上……”   楼梯上,一个身着白色襦裙的女子泪水在眼里打转,却还坚持听着。   纤细的左手死死抓着楼梯扶手,因为用力,指尖泛白。   “小姐,这书生说的定是假的,瑞王殿下向来不喜女色,又怎会如他所说的这般……下流。”女子身后梳着丫鬟髻的侍女低声道。   “你们说,梨子这般貌美,咱们村上的人都被迷得神魂颠倒,王爷也是人,怎么可能见了美人儿都不心动?”   说完,那书生哈哈大笑,大堂的众人也意犹未尽地散去。   “小姐,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去老爷该急了。”侍女小声提醒道。   “我们去瑞王府。”   书房内,沈惊寒正在看书,而阮棠梨不知从哪拿来一支毛笔,百无聊赖地在纸上涂涂画画。   没有言语,倒也和谐。   然而一阵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安静,祁才进了书房,恭敬道:“王爷,陈家姑娘求见。”   陈家姑娘?   阮棠梨一听这名字就来了兴致,她把毛笔放下,沈惊寒还没说话,她倒是先笑盈盈地问道:“哪个陈家姑娘?莫非是陈意兰?”   这位陈意兰,阮棠梨记得很清楚。   原书中,她对沈惊寒一见钟情,从此无法自拔,非他不嫁,哪知沈惊寒郎心似铁,竟是半点不动心,白白耽误了陈意兰的大好时光,最后只能下嫁给一个纨绔,一生都郁郁寡欢。   这厢,祁才听到阮棠梨的问话,一时间摸不准要不要回,犹豫了片刻,却听到沈惊寒淡声道:   “不见。”   想到门口陈意兰双眼通红的模样,祁才心下不忍,劝道:“王爷,奴才见陈姑娘脸色苍白,神情忧郁,王爷当真不见吗?”   沈惊寒还没开口,阮棠梨就在旁边帮腔道:“对呀,人家姑娘大老远来看你,你见都不见,多伤人心啊。”   “啪——”   沈惊寒把书扔到桌上,抬起眼皮,冷冷看着他们,一字一顿道:“不见。” 第11章 陈家姑娘 大型吃播现场。   没有好戏看了,阮棠梨怏怏不乐地坐下,拿起毛笔继续在纸上涂鸦。   这般态度,几乎是不把王爷放在眼里了啊!   但是王爷却一再地纵容,丝毫不生气,祁才极度震惊,甚至开始怀疑,他作为王爷的贴身侍卫和王府里的主管,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难不成现下京城里最时兴的传闻是真的?   即使内心惊涛骇浪,祁才面上却未表现出丝毫,只向沈惊寒行了一礼,“奴才遵旨。”   出了书房,祁才径直往大门走去。   王府前厅,陈意兰坐在椅子上,贴身侍女朔雪则在她身侧站着。   天色已晚,余霞最后一点光消失于天际,厚重的夜幕降临,朔雪见祁才迟迟没有回来,心下不免有些焦急。   “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回府吧,现在天都黑了,若是被人知道小姐这么晚了还在瑞王府,怕是要被人说闲话的。”朔雪心里着急,忍不住劝道。   哪想陈意兰却是轻叹一口气,望着那幽□□路上微弱的灯光,喃喃道:“若是传出闲话能让我嫁给他,倒也是不错。”   “小姐!”朔雪急急叫了声,“这话可不能乱说呀,小姐还是未出阁的姑娘,万万不能……”   朔雪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见祁才打着灯笼来了。   只有他一个人,沈惊寒……没有来。   陈意兰眼中期望的光瞬间熄灭,她站起来对祁才勉强一笑,“王爷可是在忙?”   这六个字她说得分外艰难,仿佛花了她全身力气,祁才心里也是叹息,只能尽量周全地说:“王爷正忙着处理事务,恐怕今日也是没空了。”   陈意兰咬着嘴唇不说话,也不起身离开,只固执地坐着。   “王爷身边……当真多了一个貌美侍婢吗?”陈意兰犹豫着说。   其实这话不该从她一个未出阁的闺秀口中说出,她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   祁才听了也是一愣,有些为难道:“陈姑娘,莫要再问了,这些事是王爷的私事,不是陈姑娘该过问的。”   “我懂了。”陈意兰垂下眼眸。   片刻后,她站起来,朔雪为她披上一件白色的披风,陈意兰道:“时候不早了,既然王爷在忙,我也不便打扰,这就告辞了。”   祁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亲自为陈意兰掌灯引路,“夜黑露重,王爷担心陈姑娘,特意嘱咐奴才安排了一辆马车护送陈姑娘回府。”   陈意兰嘴角泛起苦笑,“如此替我谢过王爷了。”   送到门口,祁才亲自看着陈意兰上了马车,才转身离开。   马车里,朔雪见自家小姐神情落寞,眼中似是又要泛起泪花,连忙安慰道:“小姐,王爷特意安排了马车送小姐,想来也是念着小姐的。”   “这些约莫都是祁才私自安排的,王爷若是真念着我,又怎会次次避着我呢。”陈意兰的声音越来越低,直挺着的背脱力般松懈下来。   “可能王爷是顾着小姐的名声……”这话朔雪已然说过无数次,现在连她自己都不信了。   陈意兰只是轻叹一声,并未回话。   瑞王府正厅,小厮端着晚膳鱼贯而入,菜的量不多,种类却是极多,摆了满满一桌,浓郁的饭菜香味充斥着整个正厅。   名义上还是沈惊寒的贴身侍婢,所以阮棠梨只能站在沈惊寒身后看着她吃。   她晚上吃的还是以前粗使丫鬟吃的饭菜,一点清粥小菜和一个厚实的馒头,连点荤腥儿都不见。   现在看到这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阮棠梨简直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沈惊寒吃了几口,突然放下碗筷,让其他下人都出去,只留阮棠梨一人在正厅。   阮棠梨以为沈惊寒要邀请她一起吃,简直受宠若惊,刚走到他身边的位置要坐下。   却忽听沈惊寒冷声道:“你,站到那里去。”   顺着沈惊寒的手指看去,阮棠梨一腔感激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也太没人性了,让我站在角落里看你吃饭?”   沈惊寒微微颔首,竟是认真的。   阮棠梨忍住想把桌子掀翻的冲动,气呼呼地走到一旁的扶手椅上坐下,“我不去那里,我就在这坐着!”   看到阮棠梨一副要在椅子上就地生根的样子,沈惊寒也没说什么,拿起碗筷继续吃。   没人说话,正厅内安静异常,沈惊寒吃饭的咀嚼声被衬得格外明显。   阮棠梨第一次这么痛恨她的耳朵这么灵敏。   她觉得她现在就是在看大型吃播现场,不仅菜色极佳吃相斯文,连人都长得特别好看。   “你还没吃完吗?”阮棠梨馋得不行,就盼着他赶紧吃完,心都焦了。   沈惊寒没理她,阮棠梨又接着道:“晚上吃太多不易消化,而且容易长胖,王爷,你身材这么好,长胖了多可惜呀。”   听到放下碗筷的声音,阮棠梨心里一喜,以为他吃完了。   没想到沈惊寒直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她:“本王的身材如何,你怎么知道。”   阮棠梨:“……”   她迟早死在这张嘴上。   该怎么回答,总不能直接告诉他事实,在第一次上他身的时候,她就把他的身体从头到尾摸了个遍吧。   “这个……”阮棠梨心思一转,直接吹起彩虹屁:“只要长了眼睛的,一眼就能看出王爷您身材绝佳呀,不然哪能把这身衣服穿得这般好看。”   沈惊寒显然没被人这么直白的夸过,一时竟有些愣怔。   他冷哼一声,“浮夸。”   没想到沈惊寒竟然吃这套,阮棠梨内心偷笑。   看来她误打误撞又找到一条保命法则,只要往死里吹就行。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阮棠梨侧过头,视线越过沈惊寒看向门口,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王爷。”祁才在门口唤了一声。   但沈惊寒却是迟迟没有回复,反而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阮棠梨。   “王爷,祁才叫你呢。”阮棠梨拉了拉垂在她身侧的袖口,提醒道。   松手时,阮棠梨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沈惊寒的手背,温热软滑触感一瞬而过,却又好似粘在他手背上了一般,久久未散。   沈惊寒把手背到身后,另一只手的指腹滑过手背,把那点怪异的感觉抹去。   “何事?”沈惊寒转身。   祁才把方才送陈意兰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提到他自作主张给陈意兰安排马车时,沈惊寒似是有些不开心。   周遭空气一下子沉重起来。   “以本王的名义?”沈惊寒冷笑一声,“祁才,什么时候你可以代替本王做事了。”   话音落下,气氛降至冰点。   祁才立刻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颤抖着声音:“王爷饶命!奴才只是见天色已晚,陈姑娘一人回太尉府恐会不安全,才自作聪明安排了一辆马车,但马车上绝无瑞王府的标志,这点还请王爷放心。”   沈惊寒的脸色依旧很难看,“下不为例。”   他这样的态度是阮棠梨没想到的,在她看来,祁才的举动是挑不出错的。   其一,是给陈意兰面子,让她离开得没那么尴尬。   其二,若是陈意兰真的在回府的路上遇到意外,恐怕沈惊寒也难逃其责。   不过,这一天的相处下来,阮棠梨不觉得沈惊寒是个情商低的人,那他为什么要对祁才发火呢?   难道真的单纯因为讨厌祁才替他做事?   经过这件事,沈惊寒彻底没了吃饭的心情,他将祁才遣走,在正厅沉默地坐了半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当阮棠梨撑着下巴昏昏欲睡之际,沈惊寒突然起身径直往门口走,走了几步发现阮棠梨没跟上,又回过头,冷冷地注视她。   那点儿睡意被他瞧得登时就消失无踪,阮棠梨提起裙摆,赶紧小跑跟了上去。   回内室的路上,沈惊寒显然心情极差,不仅一句话都没说,连脚步都非常快,阮棠梨跑着跟了一段就气喘吁吁。   “王爷,你,你走慢点呀……”   她铆足全力跟着,却不想沈惊寒却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阮棠梨来不及刹车,直接撞上了沈惊寒坚硬的胸膛。   酸疼从鼻子直窜天灵盖,阮棠梨的眼中登时蓄满了眼泪。   “你干嘛突然停下?”阮棠梨弯腰捂着鼻子,瓮声瓮气道。   “不想受伤的话,就闭嘴。”   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似有呜咽声远远传来,沈惊寒的声音就这样钻入她的耳中,并不似平时那般寒凉,却带着一股厌世。   阮棠梨:“???”   艹!他这是在暗示他要自残了?   未等阮棠梨回过神,沈惊寒已然抬步远去,似乎也不在意她跟没跟上来。   阮棠梨吸了吸鼻子,再次小跑跟上,只是这次她没再说话,始终跟沈惊寒保持着一点距离,避免再次撞上。   内室里,阮棠梨的床已经备好,就在沈惊寒的床旁边,为了放下这张床,柜子桌子都移了位置。   本来还挺大的卧室,因为这张床的介入,显得有些拥挤。   “那个,王爷,”阮棠梨摸不准沈惊寒现在心情如何,小心翼翼地说:“我以后是要和你住一起了吗?我要不要把我的衣服搬过来?”   然而沈惊寒好像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一样,顿了半晌才道:“可以。”   阮棠梨松了一口气,又接着问:“王爷,咱俩沐浴也要一起吗?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呀?” 第12章 飞来横祸 他的眼眸中恍惚有漩涡,拉着……   房间里所有丫鬟小厮的动作皆是一顿,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做手头的事,但其实他们的耳朵早已高高竖起,恨不得贴到两人身边听八卦。   气氛霎时诡异起来。   “你说什么?”   沈惊寒低沉的声音打破这份诡异,阮棠梨缩了缩脖子,她总觉得沈惊寒的声音中带着些暗示和警告。   “没什么,我瞎说的。”阮棠梨讪笑两声,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下来。   许是气氛所致,阮棠梨竟莫名其妙想起前两天做的那个梦,甚至于梦中的旖旎场景都非常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她一定是疯了。   为什么会想起和沈惊寒洗鸳鸯浴的那个梦啊!   不知不觉,房间里的丫鬟小厮们都出去了,甚至一直开着的房门也关上了,阮棠梨心里一阵紧张。   她转头看了一眼沈惊寒,见他正拿着一本书在看。   该怎么办?   直接上床睡觉吗?   阮棠梨蹑手蹑脚走到沈惊寒身边,却见他依旧专心致志地看书,仿佛身边没有她这个人。   扭捏了一会,阮棠梨期期艾艾地问:“王爷,我这以后沐浴怎么办呀?咱们男女不便的,也不好一起洗吧。”   沈惊寒眉心一跳,“你原先在哪里就在哪里。”   阮棠梨暗暗松了一口气,顿时举止都自然了不少,揶揄着说:“女孩子洗漱沐浴可要好一会儿呢,你就不怕我在此期间通风报信?”   只见眼前的人放下书,慵懒抬眸,似笑非笑道:“自然不怕。”   黑眸不似方才那般透着寒光,而是涌动着几分鲜少的笑意,烛火微晃,他眼中的光忽明忽灭,阮棠梨却是一下子看痴了。   “为什么不怕?”似是被蛊惑般,阮棠梨呢喃出声。   她的心脏剧烈跳动,在等答案。   “因为……”沈惊寒眼中的笑意愈发明显了,似乎还漾着一点清浅的温柔,声音柔和低沉:“本王会派人看着你。”   他的眼眸中恍惚有漩涡,拉着阮棠梨下降沉沦。   头脑昏沉,嗓子干涸,她向前一步,盯着他的眸子,“看着我什么?”   只听他一声沉吟,“沐浴。”   沐浴……   等会,沐浴??   阮棠梨一下子从那股旋涡中挣扎出来,“你说你要派人看着我洗?”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沈惊寒,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吓连声音都变调了。   接着,沈惊寒就笑出了声,眉目舒展,瞧着很是愉悦,阮棠梨这下子是全明白了。   她被耍了!   不过……阮棠梨幽幽地瞅了一眼沈惊寒,内心顿时一阵唏嘘。   这么帅的脸对她使用美男计,作为颜控的她怎么可能不入套!   耸拉着脑袋,阮棠梨蔫嗒嗒地回小破屋收拾衣物了,沈惊寒没有亲自跟着,却也派了祁才及几个奴才同她一起去。   名义上是帮她搬东西,实际上还是监视。   小破屋里的东西不多,阮棠梨花了半个时辰不到就收拾完了,她自己拿了些轻便的东西,其他的就毫不客气地全让跟来的奴才搬了。   原主的东西大多都是便宜的生活必需品,最贵重的是那些易容膏。   作为易容技能满级的人,原主对易容膏的要求自然很高,她每个月的月钱几乎都花在了易容膏上。   回到内室时,沈惊寒不在房里,几个奴才就把桌上,阮棠梨看着这一堆东西,又犯了愁。   收拾东西并把东西搬过来是挺快的,但她该把东西都放哪呢?   总不能放沈惊寒的柜子里吧。   安排给阮棠梨的床也只有个架子,被褥枕头一概没有,阮棠梨先是把床铺了,又将防身用具放在枕头底下。   刚整完床,沈惊寒就回来了。   他换了一身玄色睡袍,大概是刚沐浴完,乌黑柔软的发丝随意散落,有几缕黏在脸侧和脖子上,风情诱人。   尤其是那眼眸中带着股湿润的潮意,雾蒙蒙的,恍如刚从湖里上来的水妖一般。   阮棠梨不敢多看,匆匆移开视线,指着桌上的衣物道:“王爷,我的衣服放哪儿?”   沈惊寒没说话,只是指了指她床边的一个小柜子,阮棠梨打开一看,才知道里面是空的,大概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把衣物放好后,阮棠梨拿出一身干净的衣服准备去洗澡。   还没走出门,就听到沈惊寒懒洋洋的声音:“黑色中衣呢?让本王瞧瞧。”   阮棠梨:“……”   这人怎么这么记仇,几天过去了,还记得这档子事儿。   她当然没有黑色中衣,沈惊寒也是明知故问。   阮棠梨转过身,连笑都懒得扯了,闭着眼张口就来:“前两天那件衣服不知道被谁撕了个粉碎,我就给扔了。”   “扔在哪了?”沈惊寒好整以暇道。   “臭水沟里。”阮棠梨咧嘴一笑。   说完,阮棠梨抱着衣服就开门出去了,外边等着她的是她以前的领头管事张嬷嬷。   也不知外边是怎么流传她和沈惊寒关系的,总之现在张嬷嬷对阮棠梨非常客气,满是皱纹的脸上堆满了笑,连腰都是哈着的。   一路上,张嬷嬷无数次想搭话,但都被阮棠梨的冷脸噎回去了。   瑞王府内,粗使丫鬟是有一个专门的小房子洗澡的,里头有近二十个木桶,冷热水都要自己拿了木通出去提,房间里也没有隔断,一进去便要同所有人坦诚相见。   进入澡堂前,张嬷嬷抢先走到阮棠梨前面,作势要给她开门,“姑娘的水,老奴已经差人准备好,姑娘进去直接洗便是。”   阮棠梨点头,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张嬷嬷恐怕不知道她是梨子。   这样也好,能免去不少麻烦。   门被推开,澡堂里雾气腾腾,独属于这个澡堂的味道扑鼻而来,那是一股女人体香中夹杂着臭脚丫子的味道。   不管进来几次,阮棠梨都无法接受这股子味道。   其他人倒是习以为常了,门口穿衣的几个丫鬟看到阮棠梨,又瞧见她身后的张嬷嬷,不敢明目张胆地八卦,却依旧用眼神疯狂交流。   阮棠梨把干净衣服放在略潮湿的长凳上,脱了衣服就跟着张嬷嬷来到专门为她腾出的位置上。   水约莫是刚备好不多时的,冷热刚好,洗上去极为舒适。   阮棠梨叹了一口气,如果张嬷嬷不在后面盯着她看就更好了。   洗了一会,阮棠梨旁边的一个丫鬟突然起来,走到她另一侧,对正蹲着洗澡的丫鬟道:“我热水没了,把你的给我用吧。”   那个蹲着的丫鬟抬起头,朦胧水汽中,阮棠梨觉得她格外眼熟。   “可……可是我也要洗啊。”   怯懦的声音响起,阮棠梨一下子就想起她是谁,可不就是曾经趾高气昂的采莲吗!   没想到她竟然没有和李明一起被逐出瑞王府。   “你洗什么?洗得干净么?”那丫鬟尖刻一笑。   另一个洗了一半的丫鬟也跟着帮腔道:“是呀,你那间房也不知被多少野男人进出过,昨天李明被赶出府,倒是解放了你。”   这话说得极为难听,就连方才找茬的丫鬟都忍不住咳了声。   更别说采莲了,她一张脸涨得通红,却怎么也说不出反驳的话,这和昨天咄咄逼人的她可谓是大庭相径。   “把水给我。”找茬的丫鬟抓住采莲身边的木桶,提了就要走。   却不想采莲反应极快地抓回了木桶,用沉默表示自己的抗拒。   两人因为这木桶较上了劲,都不肯松手,阮棠梨一边洗澡一边看戏,正美滋滋时,采莲突然脚下打滑,摔倒在地,手上也脱了力。   那找茬的丫鬟一下子无法保持平衡,竟是朝着阮棠梨跌了过来,人没撞到她,但那桶水全数浇了上来,那木桶也狠狠砸在她的后脑勺。   咚——   阮棠梨被砸得一阵眩晕,懵了半晌,才慢慢恢复知觉,随后钻心的疼痛从脑壳上袭来。   艹,飞来横祸!   “哎哟!”   身后张嬷嬷大叫出声,连忙赶到阮棠梨身边,大力把她身边的丫鬟推开,“姑娘您没事儿吧?老奴这就带您去上药!”   那丫鬟摔得也疼,骂骂咧咧了几句,抬头发现竟是张嬷嬷,忙闭了嘴退到一边。   “我没事,你先扶我起来。”阮棠梨捂着头道。   没想到她一出声,一旁的采莲腾地一下直起身子,目瞪口呆地看阮棠梨:“你……你是……”   竟是凭着声音认出了她。   然而现下阮棠梨头疼得很,不想和采莲扯嘴皮子,只警告似瞪了她一眼,采莲倒是直接噤了声。   从澡堂出去,呼吸到干燥清醒的空气,阮棠梨才终于活了过来,但相应的,后脑勺更疼了。   借着庭灯的光,张嬷嬷看到阮棠梨脑袋上肿了一个大包,心里忐忑得不行,“姑娘,可要跟老奴去上点儿药?”   阮棠梨碰了碰伤处,直接倒吸一口冷气,再也不敢碰了,“没事,回内室吧。”   张嬷嬷愈发惶恐了,但她也不敢强迫阮棠梨跟着她去上药,只能将她带回内室,眼见着阮棠梨进去了,张嬷嬷却是磨蹭着没走。   她脸上扬着灿烂的笑容来到祁才身边,低声问道:“祁主管,这位姑娘是什么身份?莫非是真如外边流传的那般?”   却不想祁才也是一脸复杂的表情,张了几次口,最后只道:“身份不便透露,但是尽量不要得罪她。”   有了祁才这句话,张嬷嬷更慌了,她脑袋里浮现阮棠梨肿了个大包的后脑勺,双腿就止不住发软。   屋内的气氛却比外面更紧绷严峻。   甫一进屋,阮棠梨就收获一道带着杀气的眼神。   只见眼前黑影一闪,沈惊寒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满身森森寒气不断倾泻。   阮棠梨后退几步,沈惊寒就逼近几步,直到她的背抵上冰冷的墙,他双手撑在阮棠梨两侧,让她避开不得。   鹰眼般锐利的黑眸紧盯着她,里面闪动着毫无保留的冰冷与愠怒。 第13章 安全距离 “沈惊寒,你还活着吗?”……   “你……你要干嘛?”阮棠梨咽了一口口水,只觉天灵盖隐隐发凉。   然而沈惊寒却只抬起右手,绕到她的脑后,不轻不重地戳了戳鼓起大包的那块地方。   “嘶——”   阮棠梨重重吸口冷气,疼得眼泪水都流下来了,眼看沈惊寒还要再戳,阮棠梨慌忙往旁边躲,径直撞上他撑在旁边的手臂。   硬得跟铜墙铁壁一样。   阮棠梨忍不住低声骂了句脏话,她抬起头,吸着鼻子控诉:“你干嘛!别碰我伤口,我痛你不也跟着痛吗!”   桃花目中楚楚含泪,小巧细致的鼻头微微泛红,刚沐浴完,湿润长发还在滴水,以至于浅色中衣逐渐湿润,变成半透明,隐约可见里面高耸的光景。   沈惊寒的黑眸逐渐深邃。   方才蓬勃的肃杀之气陡然消失,两人却依旧贴得极近,几乎能感觉到对方呼出的温热气息。   他眯了眯眼,“沐浴也能弄伤自己。”   声音极轻,语气极淡,却让阮棠梨莫名感觉到暧昧在蔓延,沈惊寒微凉的手指还搭在她的后脑勺。   不在伤处,在靠近脖颈的地方。   敏感的头皮与发根近乎能感觉到他手指的每一寸移动。   “你别碰我的头,疼。”阮棠梨实在受不了那种触感,就随便扯了个借口。   “不,”沈惊寒半眯的眼静静看她,“你不疼。”   片刻后,似是怕阮棠梨不懂一般,又补充道:“因为本王不疼。”   接近于呢喃的语调,他的手指轻轻一动,痒痒麻麻的感觉仿佛触电,阮棠梨忍不住屏住呼吸,心脏如鼓般剧烈跳动。   “沈惊寒。”阮棠梨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似被蛊惑一般,鬼使神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叫本王什么?”   沈惊寒倏地凑近,独属于他的清冷雪松味铺天盖地袭来,他的手一点点下挪,滑到她脆弱的后颈处,轻轻捏住。   只要再进一寸,她的鼻尖就能碰到他的。   距离、姿势都远超出安全范围。   微凉的指尖摩挲阮棠梨脖子上的皮肤,轻缓而不容忽视。   “沈惊寒。”阮棠梨从善如流,又叫了一声。   不过一瞬间,那股子暧昧又危险的气氛消失无踪,沈惊寒的手也放了下来,他直起身,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开。   “大胆。”沈惊寒声调平平应了一句。   这两个字他说的尤为奇怪,不像是生气,也不是调情,语气像日常问候那样稀疏平常。   见沈惊寒往里屋走了,阮棠梨也抱着衣服跟上去,她兴冲冲道:“我以后能叫你沈惊寒吗?”   “不可以。”沈惊寒边走边道。   “为什么?我刚刚叫你,你也没生气呀。”阮棠梨得寸进尺。   “刚刚是刚刚。”沈惊寒坐到桌前,拿起一本书准备看。   “那我现在叫你沈惊寒,你会生气吗?”阮棠梨一边擦头一边看着他笑。   “会。”   “你生气了会做什么?打我骂我还是把我逐出王府?”   “……”   “诶,我突然想到你之前好像跟我说过一句话。”阮棠梨笑盈盈地眼眸中似是盛满了光。   “什么?”沈惊寒头也没抬。   “除了本王,没人能伤你,包括你自己。”阮棠梨学着沈惊寒的语调故作严肃地复述。   “……”   沈惊寒沉默了,但阮棠梨却笑出了声,“当初说的信誓旦旦,现在还不是跟我一起受着皮肉之痛?”   太过嘚瑟的下场就是,阮棠梨把巾子放起来时不小心碰到柜子门板,正好撞到后脑勺的大包,疼得她龇牙咧嘴,抱头缓了许久才缓过来。   然后阮棠梨听到了一声讽笑。   明明自己也很痛,却还嘲笑别人……   安排给阮棠梨的床正好在沈惊寒的床正前面,为了防止阮棠梨半夜出去,沈惊寒特意准备了一根细绳,一头绑在阮棠梨手腕上,另一头则绑在沈惊寒的脚踝上。   至于为什么是脚踝,沈惊寒表示他不喜欢手腕上绑东西。   夜已深,折腾了半宿,两人也累了,阮棠梨熄了烛火,准备睡觉。   黑暗中除了外面的虫鸣没有半点声音,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阮棠梨第一次和男人睡一个房间,有点儿睡不着。   躺在床上即将入睡的沈惊寒,突然觉得脚踝被人扯了扯。   然后右边黑暗中传来一道细软的声音,“沈惊寒,你还活着吗?”   “……睡觉。”   沈惊寒翻了个身,细绳牵动阮棠梨的手腕,她往那边挪了挪,轻声道:“晚安。”   半晌后,她听到沈惊寒沉吟:“嗯。”   -   翌日清晨,天边刚露出一点儿鱼肚白,阮棠梨就被沈惊寒叫醒了。   刚醒来,阮棠梨整个脑子都是懵的,她惺忪着睡眼环视一周,见外面天还黑着,又倒在床上抱着被子睡着了。   堪堪进入梦境,又是一阵推搡。   “还让不让睡了呀?”阮棠梨气呼呼地坐起来,揉着眼睛。   “姑娘,今儿是王爷上朝的日子,王爷特意嘱咐要带姑娘一起去的。”张嬷嬷好声好气地回答。   上朝?   阮棠梨的脑子渐渐清醒过来,她勉强睁开打架的眼皮,见屋子里只剩下她和张嬷嬷了,便问道:“王爷呢?”   “王爷已经穿戴好去吃早膳了,姑娘也快些起来吧。”张嬷嬷把放在椅子上的衣服捧起,笑盈盈道。   即使屋内烛火昏暗,阮棠梨依旧能看出张嬷嬷手里的衣服面料轻软,是上等材质,而非她的粗布麻衣。   似是看出阮棠梨眼中的迷惑,张嬷嬷忙笑着解释:“这衣服是王爷特意差人备下的。”   阮棠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下床去自己衣柜中找了一身常服穿上。   张嬷嬷捧着那身衣服,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等阮棠梨穿完要出门了,她才捧着衣服匆匆走到阮棠梨身边。   “姑娘,这是王爷特意位姑娘准备的,姑娘还是穿这身跟随王爷入宫吧。”张嬷嬷的视线停在她腰间的布丁上,心之所想溢于言表。   阮棠梨静静看她一眼,勾起唇角:“不换。”   甫一出门,就碰上脚步匆匆的祁才,他一见到阮棠梨眼睛都亮了,“可算是起了,姑娘得赶紧着些了,王爷已经在门口轿内等候。”   “我还没吃饭呢。”阮棠梨眼见祁才要直接带她出门,抗议道。   “王爷说,一顿不吃不碍事,上朝迟到了才是大事。”祁才回道。   阮棠梨:“……”   王府门口,四匹白马精神抖擞,马车上更是镶嵌了许多珍珠宝石,奢靡至极,瑞王府独有的标志印在马车顶部正中央,在晨曦中熠熠生辉。   一身粗布麻衣的阮棠梨毫无心理负担地上了马车。   马车里宽敞舒适,一鼎香炉放在中间,淡淡的檀香味溢满车内,沈惊寒坐在主位,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了。   阮棠梨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打了个哈欠,也开始闭眼补眠。   正要睡着之际,阮棠梨忽然觉得有一道锐利的视线在盯着自己。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正巧撞入沈惊寒那双毫无睡意的墨瞳中,阮棠梨被盯得头皮发麻。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衣服。”沈惊寒冷声开口。   顺着沈惊寒的视线往下,阮棠梨看到自己腰间的补丁,脸上泛热,“无功不受禄,平白无故我不能穿你的衣服。”   “不是本王的衣服。”沈惊寒脸黑了。   “你准备的衣服。”   沉默开始蔓延,沈惊寒不说话,却还盯着她,幽冷的眼神,阮棠梨觉得自己天灵盖都在发颤。   良久,阮棠梨都被盯得麻木了,肚子也开始叽里呱啦乱叫。   “那个,王爷,你车里有没有什么小点心?我肚子饿了。”阮棠梨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令人不适的幽冷目光消失了,沈惊寒的嘴角微微勾起,“无功不受禄?”   阮棠梨:“……”   她为什么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我向你买?点心多少钱?从我的月钱里扣,怎么样?”阮棠梨试探着说。   只见沈惊寒从一个抽屉中拿出一份糕点,放在桌子上,却不给阮棠梨吃。   “来福楼的云片糕,二十两一盘。”沈惊寒淡淡道。   阮棠梨:“……”   如果她没记错,她作为粗使丫鬟,一月的月钱也才一两,她得工作两年才能买得起这么一盘糕点。   “王爷,我数了一下这小盘子里有四十片云片糕,我预支下个月的月钱吃两片,好不好?”阮棠梨商量着说。   “可以。”沈惊寒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得到准许,阮棠梨小心翼翼捏起两片云片糕放入掌心,拿了一片在口中,口感软糯香甜,带着清浅的桂花味儿,甜而不腻,倒是对得起它的价格。   一片很快就吃完,阮棠梨看着掌心里仅剩的一片,竟是舍不得下口。   但是肚子又咕咕叫个不停,她一狠心,把那片塞入嘴里。   真的好好吃啊。   “还要吗?”沈惊寒又从抽屉里拿出一盘点心,瞧着模样像是玫瑰酥。   清甜的玫瑰香在檀香中脱颖而出,直窜入阮棠梨的鼻息。   那两片云片糕根本不顶饿,她现在肚子叫嚣得更厉害了。   接着,她看见沈惊寒又分别从其他抽屉里依次拿出杏花糕、桃花酥,甚至还有一盘小麻花。   沈惊寒微微一笑,“吃吗?”   阮棠梨咽了一口口水,看着眼前的点心,两眼发直,丧失理智,“那个,我先吃点垫垫肚子,钱的话你就从我月钱里扣吧。”   沈惊寒微微一笑,却没说话。   肚子饿极,阮棠梨也顾不得这些点心要花她多少个月的月钱。   等不再感到饥饿时,阮棠梨发现自己已经横扫完三盘点心。   她停手了,她开始慌了。 第14章 口出狂言 [捉虫]难道这位姑娘是王爷……   她吃了这么多点心,得多少月钱啊……   现在阮棠梨根本不敢看沈惊寒,她缩着脑袋盯着香炉中冒出的青烟,看得入神。   当了一会缩头乌龟后,阮棠梨感觉到马车速度放慢了,独属于太监尖细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瑞王到——”   四匹宝马齐齐停下,无数宝石镶嵌的马车在朝阳下璀璨生辉,宫门口的各色大臣们纷纷驻足观望。   瑞王贴身侍从祁才利索下马,从马车外的抽屉中拿出一个轿凳放于马车下,驾车的车夫下马掀开轿帘。   却见首先下来的并非是瑞王,而是一个身穿破烂衣服的女子,祁才亲自扶着女子下轿,众大臣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这几日,瑞王可是京中炙手可热的人物,除去往日盛传的瑞王是皇帝私生子一事外,不近人情的瑞王身边出现绝美侍婢一事亦是沸沸扬扬。   现今一瞧,这侍婢虽说穿着带有补丁的粗布麻衣,却难掩惊人之姿,尤其是那一双含情桃花目,着实叫人移不开眼。   只是他们当真没想到,瑞王已经爱慕这侍婢到上朝也要带着她的地步,竟是半日也分开不得?   阮棠梨站在沈惊寒左后侧,感觉自己和这群人格格不入。   “王爷,他们为什么一直看着我们?”阮棠梨悄声问道。   沈惊寒冷淡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无,他没回答阮棠梨的话,沉默地往宫门走去。   众大臣的视线跟随着他们移动,直到宫门口的太监向瑞王请安,大臣们才堪堪回过神,急忙也跟着入了宫。   跟随主子过来的仆从有专门的的休息等候区,虽说如此,其实也就是马棚旁边的简陋小房子,阮棠梨和祁才到时,屋子里已有不少人了。   刚进门,一个太监模样的人就“哎呀”了一声,脸上堆着假笑走过来,“祁才,好久不见了!今儿王爷来上朝了?”   祁才皮笑肉不笑:“李公公,今日是初五,王爷该来上朝的。”   李公公是三皇子邵子安的近侍。   三皇子的官职同沈惊寒的差不多,都属于权力不大的闲散官位,但沈惊寒的官位却又稍在其之上,再加上沈惊寒是建丰帝私生子的流言传得满城风雨,故邵子安一直将沈惊寒视为眼中钉。   连带着两人的近侍都互相看不顺眼。   “瞧我这脑子,竟是把这等大事儿给忘了,实在是该死。”李公公不伦不类地赔了个不太真诚的礼。   这尖细的嗓子,阮棠梨着实不喜,便皱着眉往旁边挪了些,准备看戏。   没想到她早就被李公公盯上了,不过挪了一小步,李公公就走到阮棠梨面前,极为轻视道:“这位可是传闻中的‘贴身侍婢’?”   此话一出,屋子里所有声音都停了,所有仆从似乎都屏住呼吸等答案。   阮棠梨对李公公所说的“传闻中”十分困惑,刚要说话,却见祁才侧了侧身子,把她挡在身后。   “这是王爷的私事,应该还轮不到李公公过问吧。”祁才收了要笑不笑的表情,冷眼看着李公公。   “私事?”李公公重复。   这两个字从李公公口里说出就变了味,他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原是如此,倒是我多嘴了,还请莫要见谅,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睛又瞅着阮棠梨,“我只是问一问这位姑娘是谁,也算是在问王爷的私事么?难道这位姑娘是王爷的私人物件不成?”   -   紫宸殿上。   建丰帝一身龙袍威严地坐于龙椅之上,太子邵子墨则坐于他的左下首,百官身着官服俯首请安。   “起!”   太监总管周盛元尖细的声音响彻整个紫宸殿,所有大臣齐齐应声而起。   近来,京郊宝汤山常有流寇出没,途径宝汤山的各色路人以及商队都或多或少被打劫过,朝廷派了几波人去缉拿流寇,却不想那些流寇不仅熟悉山头还十分狡诈,官兵们进了山愣是连个人影都摸不到。   现下由于多处民声哀怨,建丰帝对此事非常重视。   前阵子,建丰帝派了池怀述和另一名武将前去宝汤山,两人也只是抓住了零星两个流寇,本以为能从他们口中撬点话出来,没想到这二人极为忠诚,竟是半句真话都没吐露。   “宝汤山的流寇,爱卿们可有好的提议?”建丰帝沉声道。   底下的大臣立刻开始小声议论,却没有人站出来提出切实有效的方法。   半晌后,还是没人站出来,建丰帝的脸色愈发黑沉,他抬手狠狠一拍龙椅扶手,厉声喝道:“一群饭桶!”   所有大臣立即噤声,纷纷跪倒在地,头也不敢抬。   沈惊寒也从善如流地跪下,却听到站在他身边的邵子安低声嘟囔着:“日日都是这样。”   接着邵子安突然直起身,朗声道:“父皇,儿臣知晓一人能解决此事!”   建丰帝眼睛一亮,看向邵子安的眼神都充满了赞许,“速速说来。”   “方才议论之时,儿臣听瑞王有一良策,但却见他迟迟没有献策,儿臣想他大约是有些紧张拘谨,故才有此一报。”邵子安解释道。   听到此言,建丰帝的视线立刻看向沈惊寒,带着满满的惊喜与鼓励,“惊寒,快将你的良策道出给大家听听。”   所有大臣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好奇、看好戏、幸灾乐祸、探究、鄙夷等各种眼神。   沈惊寒眼神凉薄地看了邵子安一眼,直起身子,语气沉稳道:“既是流寇,又打劫商队和富庶人家,那便是贪财之人,皇上只需差人带着各色金银珠宝伪装成商队,即可将流寇引出,届时布下天罗地网,应当是能将流寇抓住。”   “好!”建丰帝一拍手,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那此事就交由你去办吧。”   正当隔壁三皇子又是懊恼又是嫉妒时,沈惊寒却微微一笑,出人意料道:“皇上,下官近日挺忙的,且自问没有这等能力布下天罗地网,恐是不能胜任,下官瞧着三皇子跃跃欲试,已是胸有成竹,皇上不如派三皇子前去。”   “如此甚好!老三,此事就交给你办,务必要将流寇一网打尽!”建丰帝一锤定音。   邵子安:“……”   休息区。   由于李公公的话,屋里气氛剑拔弩张,安静得几乎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所有人都等着看好戏。   “李公公的手竟这么长,都伸到瑞王府来了,”阮棠梨往左少走一步,冷笑着看他,“私事也好,专属物品也罢,和你有关系么?小太监。”   这一句意味深长的小太监着实戳中了李公公的痛处,他想甩阮棠梨一巴掌,但碍于祁才在此,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只能涨红了脸,气急败坏道:“你竟敢口出狂言!你可知道我是谁!”   “我需要知道你是谁吗?”阮棠梨歪着脑袋,似笑非笑。   “你……你……”李公公指着阮棠梨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干脆甩开手,虚张声势般撂下一句狠话:“咱家回头就告诉三皇子,到时叫你好看。”   阮棠梨忍不住笑出了声,“我等着啊。”   这位三皇子邵子安的结局,阮棠梨印象并不深,但隐约记得不是好结局。   众仆从还在看着阮棠梨,但她并不很介意,对于她的身份也没做解释,不过因为李公公这一遭,屋里也没人再来找茬。   她和祁才退到一个人比较少的角落里,“这上朝得上多久呀?”   “今日是一月一次的大朝会,一般要一个时辰左右。”祁才的语气中带了些真诚。   阮棠梨瘪瘪嘴,一个时辰,那得两个小时啊。   不过阮棠梨有“千里耳”这项技能,可谓是无聊时听八卦解闷的神器。   刚刚和她发生摩擦的李公公现在正唾沫横飞地跟别人说她和沈惊寒的事,连她和沈惊寒睡一张床的瞎话都编出来了,说得绘声绘色的,仿佛他当时就在床底一样。   听了一会,阮棠梨发现这李公公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顿时失了兴趣。   屋子里所有人的话全数传入阮棠梨的耳中,她细细分辨,恍惚听到“私生子”三个字,她立马来了兴趣。   讨论这件事的是西南方角落里的几个仆从,看衣服应当是外臣的家仆。   “你们说皇上什么时候会让瑞王归位?”仆人甲神秘一笑。   其他两个仆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找到了八卦,也跟着神秘一笑,仆从乙把声音压得更低了:“我瞧着快了,听说皇上给瑞王的赏赐那可是成箱成箱地送,连太子都没这待遇!”   才说了两句,仆从丙从一旁凑过来,惊诧道:“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那可是大罪!”   仆从甲不以为然道:“瑞王是皇上私生子一事在京中早已是沸沸扬扬,若非皇上和瑞王的暗许,谁敢将这种流言传得人尽皆知?”   “此话有理,我甚至还听说,其实皇上早就知道这些传言,但却放之任之,就是在为瑞王归位铺路呢!”   “……”   后面的话阮棠梨没有仔细听,她已经被这些奴才的大胆给震惊了。   主子在大殿里上朝呢,这些个奴才竟是在这里就议论起来,丝毫不避讳。   不过沈惊寒到底是不是建丰帝的私生子,阮棠梨也不知道,因为作者还未揭晓这个谜底就太监了……   好气啊!   如果作者没太监,她就能掌握剧情走向了。 第15章 就是轻浮 [捉虫]妩媚的桃花眼眼尾泛……   沈惊寒究竟是不是建丰帝的私生子?   若是按照原书的剧情,那肯定不是的,但是现在却出现了书里没有的剧情……   回府的路上,阮棠梨第一百次偷看沈惊寒,妄想从他的脸上发现端倪,然而沈惊寒一路闭目养神,一丝表情也无。   到了瑞王府,沈惊寒径直回了内室准备把官服放下,祁才刚替他摘下帽子,就见阮棠梨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沈惊寒冷冷地回看她。   眼神碰撞,火花四溅,一旁的祁才放下帽子就原地岿然不动。   最终,阮棠梨眼睛太酸了,眨了眨眼,败下阵来,她找了个椅子坐下,还为自己倒了杯茶。   喝了一口才慢悠悠道:“诶,沈惊寒。”   沈惊寒眯了眯眼,并未答话。   然而祁才却是惊得下巴都掉下来。   梨子姑娘竟敢直呼王爷全名,而且王爷竟然不动怒!   眼见阮棠梨又嘬一口茶,一双桃花目中闪着精光,“你到底是不是皇上的私生子啊?”   此言一出,屋内气氛顿时诡异起来。   现在祁才冷汗浸湿后背,连双腿都开始发软颤抖。   他身为王爷多年贴身侍从,哪里不知道王爷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被人说是皇上私生子一事。   梨子姑娘怕是小命不保啊。   “不是。”沈惊寒的语气极淡。   他伸手解开腰带扔到祁才身上,祁才清醒过来,连忙接住,走到沈惊寒身边,衣服一件件脱下,交于他手中。   阮棠梨若有所思地点头,“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是私生子呢。”   沈惊寒脱衣的动作一顿,挑了挑眉,“为何这么说?”   阮棠梨歪着脑袋嘻嘻一笑:“一般这种满城风雨人尽皆知的流言都是假的,你若真是私生子,还能这般招摇?”   沈惊寒瞅了她一眼,冷哼一声。   官服尽数脱去,沈惊寒只着一件中衣立在屋内,隐约可见内里结实健硕的胸肌。   嘬着茶,阮棠梨眼神开始乱瞟,又想起先前上沈惊寒身时,亲手摸过那些胸肌和腹肌,那触感可是一等一的好!   大约是阮棠梨的眼神太过露骨,沈惊寒抬眼一下子擭住她的视线,“看什么?”   被抓包了,阮棠梨倒也不慌,“看你长得帅呀。”   竟是大方承认了。   沈惊寒良久无言,穿衣动作却是加快了不少。   穿好衣服,他才冷声道:“轻浮。”   阮棠梨:“……”   正喝茶的阮棠梨,听到这句直接呛了喉咙,她放下茶杯,狠狠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来。   双颊因为剧烈咳嗽而充血染红,妩媚的桃花眼眼尾泛红,眸中似含了春日最柔情的水,她心念一动,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惊寒。   这简直是明晃晃的勾引啊。祁才心想。   “这就轻浮啦?”   阮棠梨的声音有点沙哑,又带着调戏的意味,莫名让人心痒痒,她缓步走到沈惊寒面前,伸手快速在他胸上抓了一把。   隔着衣服,触感没那么好,但阮棠梨也知足了。   屋外透进的阳光正巧打落在她脸上,她眸中盛满了笑,“这才叫轻浮呢。”   沈惊寒垂下眼帘,黑眸暗沉,“换身衣服,随本王出门。”   经历过早上那种格格不入的尴尬,这次阮棠梨乖乖“哦”了一声,沈惊寒为她准备的衣服整齐地叠放在她床上。   “这衣服,”阮棠梨一咬牙,“也从我月钱里扣吧。”   拿起衣服,她摸着布料,欲哭无泪,她这怕是把这几年的月钱都预支完了……   然而沈惊寒却勾唇一笑,“衣服五十两。”   阮棠梨直接吓得把衣服扔在床上,整个人弹开几步,满脸严肃:“衣服我不要了,你自己留着穿吧。”   “不能不要。”沈惊寒姿态悠然。   “为什么?”阮棠梨咬牙切齿。   “你已经碰过了。”   阮棠梨:“???”   她把手剁了还不行吗?   最终,阮棠梨还是穿上了那身衣服,穿起来确实和她的粗布麻衣差别很大,材质柔软轻盈,细腰被完全勾勒出来,显得前胸愈发高耸。   这是阮棠梨第一次意识到这具身体的身材是多么妙曼。   对着屋里的镜子犹豫了半晌,阮棠梨到底没换下这身衣服,门外,沈惊寒和祁才在等她,阮棠梨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沈惊寒的眼中有一丝愣怔,而祁才则已经完全呆住了。   “走吧。”沈惊寒淡淡道。   看到沈惊寒的反应,阮棠梨倒是松了一口气,她迈着小碎步过去,“知道啦,王爷,咱们今天要去哪玩?”   原书中,沈惊寒虽一直想谋反,但在他人眼中却是个闲散王爷,只因他几乎每次出府都是去吃喝玩乐的,所以阮棠梨对他要去的地方还挺期待。   沈惊寒眸色一冷,颇含深意地睨了阮棠梨一眼,并未作答。   出门时的马车已经备好,双马齐驱,车门□□依旧印了瑞王府的标志,但这辆车却低调了许多,车身并未镶嵌宝石。   驶入闹市,车速降低,马车外人声鼎沸,叫卖声不绝于耳,阮棠梨忍不住撩开一些窗帘,好奇地往外看。   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古代的集市。   街边小摊卖的物品到很是齐全,从生活用品到各色小吃,应有尽有。   甜甜的海棠糕,晶莹的冰糖葫芦,还有很多她见都没见过的糕点小吃,诱人的香味儿随着风飘入马车内。   “咕噜。”阮棠梨的肚子不争气地响了。   她偷偷瞄了一眼沈惊寒,见对方面无表情地闭目养神,便歇了停车去买小吃的心思。   马车很快穿过闹市,停在一家酒楼前,祁才下马伺候两位下车。   阳光下,酒楼的牌匾闪着金光,阮棠梨眯了眯眼,才看清上边的三个大字——   来福楼。   这不是她今早吃的糕点的酒楼吗?   沈惊寒径直走入,里头的小二见了,立即殷勤地上前,“恭迎王爷,王爷的包间时刻都备着。”   以往沈惊寒都是直接进包间,小二习惯性往前走了几步,却发现沈惊寒没跟上。   回头一瞧,却见王爷正站在门口回身望着一个女子,待那女子小跑跟上,这才转身往包间走去。   这可是前所未见的奇景!   小二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伺候着两位进入包间,复又拿了菜牌进入。   “王爷,近日郝大厨研究了一样新菜色,王爷可要尝尝?”小二把新菜的牌子推上前。   “来一份,其他按惯例。”沈惊寒看都没看牌子。   “好嘞,小的这就下去吩咐郝大厨。”   小二还没走出包间的门,就又听沈惊寒道:“做份海棠糕和冰糖葫芦。”   小二微微一愣,转眼便看到阮棠梨惊喜的笑,心里顿时一片敞亮,连忙兴高采烈地应下。   “海棠糕和冰糖葫芦是特意给我点的?”阮棠梨往前凑了凑,眼神亮晶晶的。   不知道是不是阮棠梨的错觉,沈惊寒的眼神似乎有些不自然。   “别不说话呀,真的是特意给我点的?”阮棠梨又凑近了一些。   以沈惊寒的角度,正巧能看到阮棠梨胸前若隐若现的沟壑,他垂眸喝了一口茶。   “不是。”   阮棠梨眼中笑意不见,“你自己吃的?你喜欢吃甜食呀?”   “摆着好看。”沈惊寒放下茶杯,又补充道:“等会你不准吃。”   阮棠梨:“……”   啧,也太开不起玩笑了。   阮棠梨幽幽地盯了他半晌,重重地哼了一声,直起身,也开始喝茶,但心里还思索着如何把海棠糕和冰糖葫芦搞到手。   这时,包间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请问可是瑞王在此用午膳?”   祁才去开门,一个身着月牙色锦服的男子携带小厮站在门口,男子向沈惊寒行了一礼,笑得温和:“方才听闻王爷也来此处用膳,池某特来拜见。”   池某……   阮棠梨愣愣地看着他,心跳陡然加速,脑子里不断涌现出一个想法——他就是池怀述!   啊啊啊——   这是她的男神啊!   阮棠梨不由站起来,但是却紧张地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只听沈惊寒一声冷笑,看都没看池怀述一眼,“不必,你可以走了。”   被冷言相待,池怀述也不恼,他依旧站在门口,语气真诚道:“自上次宴会,池某与王爷就不曾会面,那日池某送王爷回家后,心里一直挂念着,不知王爷那日喝醉后身子可有不适?”   沈惊寒脸上罕见地出现一丝龟裂,硬邦邦道:“不劳费心。”   宴会?喝醉?   自池怀述一出现就迷迷瞪瞪的阮棠梨突然被这两个词点醒。   是她穿到沈惊寒身上,发现身处宴会,被灌了很多酒以至于喝醉断片那天?   艹!   居然是她男神送她回瑞王府的吗?那她醉酒的丑态岂不是被男神看光了?   不对,当时她是沈惊寒,丢的也是他的脸……   这么一想,阮棠梨心里好受多了,她冲着池怀述露出痴笑,“池公子当真是心地善良,这么久了还关心着我们王爷。”   这由衷的赞叹让在场的人都惊了。   周遭氛围突然冷凝成冰,而阮棠梨却依旧无知无觉,还继续道:“池公子要不要进来坐坐?”   “回来。”沈惊寒的语气冷如冰窖,“坐下。”   收回试探的脚,阮棠梨这才发现沈惊寒黑如锅底的脸,心道不好,立刻乖乖地坐下,但眼睛还悄咪咪地往外瞟。   门口,池怀述不怕死地往前走一步,“多谢姑娘称赞,池某就不进来了。”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沈惊寒身上,笑道:“池某不敢败了王爷的兴致。”   阮棠梨的内心瞬间无数土拨鼠在尖叫,连带着脸色都红润起来。   毕竟在阮棠梨的亲妈眼中,池怀述简直是浑身包裹着圣光,就这一句谢足够让她飘飘然好几天。   但沈惊寒就不一样了。   他面色铁青:“祁才,关门,送客!” 第16章 糖葫芦儿 当真是不管在哪个时代,有钱……   没等池怀述走开,祁才就赶紧上前把门关严实了,站回沈惊寒身后,一声不吭仿若透明人。   包间气氛诡异又安静。   一道凌厉的目光落在阮棠梨头上,然而她却恍如未觉般,小口小口嘬着茶,快乐似是要溢出脸颊了。   沈惊寒静静盯了她半晌,没得到回应,脸色愈发阴沉。   他也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并重重放在桌子上。   阮棠梨放下茶杯,尽量压住止不住上扬的嘴角,面带关心地问道:“王爷,你喉咙不舒服吗?”   沈惊寒:“……”   在阮棠梨关心的视线下,沈惊寒憋了半天:“没有。”   阮棠梨给沈惊寒斟满茶,又把茶杯往沈惊寒身边推了推,“天气干燥,王爷多喝点茶,润润嗓子。”   看到她讨好的嘴脸,沈惊寒一声冷哼,手却还是伸出来拿起了杯子。   茶倒得太满,沈惊寒小心地送到嘴边,在阮棠梨的注视下,喝了一口。   “好喝吗?”阮棠梨心情好,一双桃花眼也是亮晶晶的,明明很快乐,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快乐。   这茶方才他已经喝过了,且也不是阮棠梨亲自泡的,她不过借花献佛给他倒了一杯罢了,怎的还好意思问的。   沈惊寒沉默半晌,轻咳一声,“尚可。”   “王爷喜欢,我再给你倒呀。”阮棠梨松了一口气,立刻狗腿道。   沈惊寒:“……”   这时,门口又响起敲门声,阮棠梨刷的一下掉过头,目光炯炯地盯着紧闭的门。   随后,店小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王爷,请问可以上菜了吗?”   阮棠梨失望地转过头,然而沈惊寒的心情却似乎好了些,面上满布的阴霾逐渐消散。   “可以。”   得到指示,门口的店小二连忙把门打开,带着精致的菜肴鱼贯而入,每个小二手里一盘菜,连续进了十几个,桌上很快布满菜肴。   种类虽多,量却很少,不过也能保证两个人每人能吃上两口。   上完菜,店小二有序退出包间,顺便把门带上了。   菜已上齐,沈惊寒却没急着动筷,阮棠梨也不好意思先吃,只能闻着满桌菜香,干等着。   一直端站在沈惊寒身后视自己为隐形人的祁才突然动了,他走到一个书架前,轻轻旋动一个古董花瓶。   只听“咔擦”一声,似乎触动了某样开关,隆隆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循声望去,只见原本的一堵墙正在缓慢上升,待它升到顶部,整面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垂落在地的珠帘,以及带着护栏的阳台。   春日暖阳洒入屋内,广阔的湖面一览无遗,微凉的湖风卷着不知名的花香吹入屋内,珠帘叮铃清脆。   阮棠梨惊了。   当真是不管在哪个时代,有钱都可以为所欲为啊。   淡定做完这波操作的祁才走到沈惊寒旁边跪坐而下,拿着公筷给沈惊寒布菜。   “王爷,请用。”祁才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入沈惊寒碗里。   阮棠梨收起惊掉的下巴,深深地看了沈惊寒一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要搞钱呀。”阮棠梨嘟囔了一句。   没想到被沈惊寒听了个正着,“毕竟负债累累。”   阮棠梨:“……”   不提这个事咱们还能当朋友。   狠狠戳了一块东坡肉放嘴里,泄愤似的狠狠嚼着,没想到越嚼越好吃,鲜美的肉汁从齿缝间流出,溢满口腔。   饶是前世吃遍各地美食的阮棠梨,也觉得这块东坡肉非常惊艳。   “哇,这个好好吃啊。”   接着阮棠梨又吃了其他菜品,几乎要泪流满面。   这才叫美味佳肴啊!她来这里后吃的都是什么猪食!   虽说菜肴口味极佳,但阮棠梨的吃相还是很优雅的。   一顿下来,两个人把桌上的菜吃得差不多了,祁才又给他们倒上刚泡的茶,小二也进来把剩菜收拾了,放上一盘子海棠糕和一盘子冰糖葫芦。   阮棠梨一愣。   还真的做了呀。   心底涌入一股暖流,为了这几块海棠糕和糖葫芦,她再讨好讨好沈惊寒也无妨。   把面前的海棠糕往前推了推,“王爷,您先吃呀。”   等了半天,沈惊寒面色淡定地喝着茶,没有半点要动两盘点心的心思。   应该是刚出炉的海棠糕,香味浓郁还冒着热气,阮棠梨咽了一口口水。   还不吃!   伸出试探的小手,阮棠梨抓起筷子,眼巴巴地看着沈惊寒。   “王爷,再不吃海棠糕就要凉啦。”阮棠梨歪着脑袋,“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呀。”   半杯茶下肚,沈惊寒放下茶杯,好整以暇地看她:“放着好看。”   阮棠梨:“……”   心思一转,为了吃到海棠糕,阮棠梨选择放弃讨好战略。   眼见沈惊寒心情不错,阮棠梨便大着胆子起身凑到沈惊寒耳边,搜肠刮肚说了一句最凶狠的话威胁他:“不给我吃,晚上我让你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热乎乎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朵上,又麻又痒,沈惊寒侧了身,试图远离,没想到阮棠梨竟是扶住他的脖颈往她这挪了挪。   用力有些过猛。   柔软的唇瓣轻轻碰到他的耳廓,不过瞬间一触,阮棠梨似乎都没意识到,沈惊寒的眼眸却是微暗。   “你要如何对待本王?”沈惊寒的声音低沉暗哑,似有暗潮涌动。   没生气!原来沈惊寒吃这套?   阮棠梨清了清嗓子,语气暧昧,“当然是对你做各种不可描述的事,怎么样?怕了么?”   沈惊寒垂眸,正巧看到阮棠梨因为笑而微微颤抖的胸脯,下面是平坦的小腹和不盈一握的细腰……   “你吃吧。”沈惊寒突然道。   没想到这就得手了……   手指在他颈间轻轻摩挲,阮棠梨朱唇轻启,又不小心碰到他的耳廓,“乖。”   回到座位,海棠糕还没完全冷掉,阮棠梨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放入口中,豆沙馅口感柔密软糯,清甜又酥软,甜而不腻。   阮棠梨满足地眯起眼睛,又夹了一块。   吃了几块,阮棠梨懒洋洋地喟叹:“真好吃呀。”   盘里还剩下两块,阮棠梨把海棠糕推到沈惊寒面前,“王爷要不要也吃点?”   沈惊寒看着那两块海棠糕,未答。   “还是你想吃糖葫芦呀?”阮棠梨又把糖葫芦往前推了推。   盘子里只有两串糖葫芦,来福楼的厨子可能怕做得太大影响吃相,所以都选的一口一个的小山楂,一根竹签上串了八个糖葫芦。   阮棠梨拿了一串儿,美滋滋的吃起来。   不得不说来福楼的糕点厨子技术是炉火纯青,就连街边小吃糖葫芦都能做出不一样的风味。   阮棠梨叼了一颗糖葫芦,脸颊处被塞得鼓鼓的,咬破外面一层糖衣,还能听到清脆的“卡兹”声。   见她吃得如此开心,沈惊寒竟也鬼使神差地拿起一串糖葫芦。   在祁才震惊的目光下,他吃了一颗糖葫芦,外层糖衣甜脆,内里的山楂酸软,两厢味道在口腔中融合,竟生出一种神奇的美味。   这是沈惊寒从未品尝过的。   “好吃吧?”阮棠梨笑眯眯地看他。   “尚可。”沈惊寒说着,又塞了一颗糖葫芦。   “那咱们下次再过来吃?”阮棠梨眨巴着眼睛,暗戳戳地试探。   沈惊寒瞥了她一眼,岂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待吃完口中东西,才回:“看你表现。”   表现……   阮棠梨了然:“明白,今晚我会努力让王爷舒服的。”   沈惊寒:“……”   祁才:“???”   他听到了啥?   不,他啥也没听到……   -   茶饱饭足,沈惊寒就带着阮棠梨和祁才离开了,来福楼的掌柜亲自相送,然而还是在门口与池怀述等人狭路相逢。   池怀述身边还有个女子,她没有穿好看却繁琐的裙衫,而是穿了一身与男装相似的轻便袍子,秀发被扎成高马尾绑于脑后,只佩戴了一根玉簪。   此人面相生的国色天香,但骨相中却透着股英气。   她看到沈惊寒,站出来向他行了一礼。   “末将姜鱼雁见过瑞王。”   一听到姜鱼雁这个名字,阮棠梨就忍不住从沈惊寒身后探出头,两眼冒星星地看她。   是她!是她!原文的女主!   是她和男神共谱了一出绝美爱情!   呜呜呜——   她男神的眼光真好,姜鱼雁真的是又美又飒,和书里说的一模一样!   “起。”沈惊寒的语气不太好。   不过姜鱼雁也不在意,她回到池怀述身边站着,池怀述向沈惊寒作揖,“王爷,又见面了。”   他还不忘对阮棠梨意味不明地一笑,“姑娘。”   被男神点名,阮棠梨盈盈一拜,“见过池大人,见过姜将军。”   话音刚落,阮棠梨就感觉到几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她犹豫着要不要抬头。   大庭广众的,她怕她一抬头,看到池怀述和姜鱼雁就忍不住拿把锁把两人锁到一起,然后把钥匙扔进来福楼后面的湖里……   拼命按住把姻政所搬过来让两人原地成亲的想法,阮棠梨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两人对话时的脉脉含情。   啊——   今天又是为神仙爱情落泪的一天。   沈惊寒和池怀述两人一向不对付,两尊大神一左一右站在来福楼门口等马车,毫无交谈,尤其沈惊寒还满身煞气,劝退了不少来吃饭的人。   好在祁才手脚麻利,很快就牵着马车来了。   阮棠梨一直在偷瞄池怀述和姜鱼雁,眼见着要走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越想越不甘,在上马车的前一刻,她猛地凛然转身,大步走到姜鱼雁面前。   从怀里掏出一条手帕,送到姜鱼雁面前,紧张道:“姜将军,我是您的粉丝,您可以给我签个名儿吗?”   说着,她又羞涩看向池怀述:“如果池公子的名字能写在姜将军的旁边就更好了。” 第17章 摸着很爽 都这时候了,他竟然激她!……   姜鱼雁一愣,“粉丝?”   阮棠梨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竟说出了前世的词汇,连忙解释道:“就是爱慕者的意思,姜将军,我喜欢你很久啦!”   沈惊寒:“……”   池怀述:“……”   姜鱼雁看着阮棠梨红扑扑的脸,不禁失笑,低声吩咐侍女去来福楼借一套笔墨,又似笑非笑地看阮棠梨:“喜欢我?”   阮棠梨用力点头。   姜鱼雁余光看到沈惊寒脸都黑了,觉得很是新奇,挑眉道:“为什么喜欢我?”   只见阮棠梨有些羞涩地低下头,手指扭到一起,“因为姜将军不仅长得好看,战场杀敌的模样更帅!我超喜欢的!”   “你见过我上战场的模样?”姜鱼雁忍不住失笑。   自推翻前朝后,大楚国正处于国库空虚之际,建丰帝如今也是以发展为主,重文轻武,能不打仗就不打仗。   是以姜鱼雁当上将军后还未真正上过战场,边关无战事,她这个将军其实没有多少实权。   阮棠梨沉默了一会,才颇觉遗憾道:“没有,但是在我的想象中你是最棒的!”   这时,姜鱼雁的婢女拿了笔墨过来,还贴心地带了一本书垫在下边,阮棠梨马上把手帕乖乖放在书上,小心翼翼抚平,递到姜鱼雁面前。   不知为何,看到阮棠梨这副模样,姜鱼雁心中竟突然涌起一股感动。   她拿着毛笔,认认真真在手帕上签上自己的名字,顺便还画了一朵小花在上面。   接着,姜鱼雁把毛笔递给池怀述,笑道:“池公子。”   池怀述接过毛笔,在沈惊寒冰冷的眼刀下,从容不迫地在手帕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最后一笔刚写完,墨迹还未晾干,沈惊寒就大步走上前,伸手拎小鸡似的提起阮棠梨颈后的衣领,力气之大,直接让她双脚离地。   “诶诶,你干嘛!放我下来!”阮棠梨蹬着双腿试图落地,然而只听到沈惊寒冷哼一声,提着她就往马车边走。   这种离开方式着实丢人!   尤其是在她男神和女神面前!   但她没办法……她脚尖都碰不到地上……   “书还没还呢!王爷,你就先放我下来嘛,我自己能走的!”阮棠梨拼命挣扎,然而沈王爷就是不放手,还往上提了几分。   前面的衣领卡着阮棠梨的脖子,呼吸都困难。   好在马车就在前面,然而沈惊寒完全没给她告别的机会,推搡着她上了马车,自己也立即上去,深得沈惊寒心意的祁才麻溜地驾车离开。   等姜鱼雁和池怀述从震惊中回过神,空气中只留下马车飞奔溅起的灰尘。   “池公子,方才那人是瑞王吧?”姜鱼雁不确定地问。   池怀述也是表情复杂,他与沈惊寒过招多年,还从没见过他这般失态。   不对,上次喝醉已经失态过一次……   “是瑞王。”池怀述回道,他脑海中又回想起沈惊寒身边那个姑娘的模样,莫名觉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见过。   “所以方才那位姑娘就是传闻中的那位?”姜鱼雁啧啧一声,似笑非笑道:“没想到连瑞王都难逃‘情’之一字。”   听到这句,池怀述的表情有点莫名,兀自思考了一番,才松了一口气般笑道:“怪不得那日瑞王喝得那般醉,怕是同那姑娘吵架,借机买醉了……”   马车中的沈惊寒自然是听不到他们二人的对话,但阮棠梨就不一样了,她一进马车就凝神收听池怀述和姜鱼雁的对话。   没想到竟然听到了这些……   她悄咪咪地看了沈惊寒一眼,她自己倒是不介意被男神女神误会,只是沈惊寒自己知不知道他在别人眼里的形象已经开始崩了。   马车内气压有些低。   沈惊寒和池怀述一向不对付,她作为沈惊寒身边的人当众对他二人做出那样的事,确实不妥。   “你生气啦?”阮棠梨抬手戳了戳沈惊寒的胳膊,小声问道。   闭目养神的沈惊寒不想理她,并冷哼一声。   “我下次不找他们签名了,你别生气了呀,”阮棠梨又戳了戳他的胳膊。   沈惊寒终于睁开眼睛,因为阮棠梨的声音听着怪委屈的。   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她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笑,那种快乐的心情简直要溢出脸颊。   沈惊寒:“……”   看到沈惊寒在看她,阮棠梨立刻调整表情,将开心隐去,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你看我今日见到池公子,也没通风报信,把王爷的秘密告诉公子,只要了张签名罢了……”   黑瞳凝视阮棠梨半晌,沈惊寒冷笑,“什么秘密?”   “咱们可以灵魂互换一事?”阮棠梨挠挠头,压制住快乐,严肃道:“要是我把此事告诉池公子,王爷怕是要被池公子拿捏住了。”   “凭他?”沈惊寒的语气很是不屑。   阮棠梨不好意思告诉他,原书中沈惊寒最后造反失败的原因,就是被池怀述和姜鱼雁合力压下的,最后惨遭守皇陵。   现在竟然还说大话,看不上池怀述……   阮棠梨用看透世态炎凉的眼神看他,然而沈惊寒已经闭上了眼睛。   “那你还生不生气啦?”阮棠梨又问。   在阮棠梨不懈追问下,沈惊寒胸口那股闷气愈发凝结,他脸色沉得几乎能滴下水来,被烦得不行,沈惊寒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盒点心,扔到阮棠梨手里。   “吃。”   短短一个字已经昭示王爷十分的不耐。   打开食盒,里面竟是肉干,阮棠梨捏了一块放入嘴中,嚼了几下,咸鲜的味道顿时盈满口腔,肉被彻底风干,非常有嚼劲。   捧着食盒,阮棠梨心想他应该不生气了,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下次,”沈惊寒闭着眼睛,突然出声:“不许和池怀述说话。”   阮棠梨啃肉干的动作一顿,心下了然,“好,谨遵王爷命令!”   然而她这句话也没让沈惊寒舒服一些,心里那股烦躁不爽更甚。   晚膳依旧是沈惊寒独自用的,阮棠梨在一旁看着他吃。   本以为她和沈惊寒是吃过一顿午饭的交情,她应该能上桌吃了,没想到沈惊寒还是这么绝情,宁可剩一大堆菜,也不肯分给她一些。   等他用完晚膳,阮棠梨才被放去吃粗使丫鬟专用的白馒头和米汤。   她去得晚了,连下粥的腌菜也没了,只剩下被挑剩的白馒头和一小碗米汤,吃过来福楼的菜肴后,晚上再吃这个简直是一种酷刑。   阮棠梨严重怀疑沈惊寒是故意的。   早知道在马车上多吃几根肉干了。   啃了半个馒头,阮棠梨实在咽不下了,一口把米汤喝完,在张嬷嬷的监视下,阮棠梨垂头丧气地回到内室。   推开门,一股热气迎面袭来,其中还有淡淡的清冽香气,屏风后似有人在沐浴。   “拿来了吗?”   沈惊寒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阮棠梨把门关上,走到里面,“拿什么……”   话音戛然而止,沈惊寒蓦地转过身,只见阮棠梨站在屏风旁,一脸呆滞,也不知是被热气熏得还是怎的,沈惊寒竟觉得耳根有些发烫。   “转过身去。”沈惊寒镇定道。   一语惊醒,阮棠梨立刻回过身去,嘴里还不断念叨着:“我什么也没看见我什么也没看见……”   只听身后水声响起,想来是水里的人出来了,阮棠梨完全能想象到那是什么场景。   “不是轻浮么?”沈惊寒已经穿上了里衫,嘴角扯出一丝讥笑:“不敢看?”   阮棠梨:“……”   都这时候了,他竟然激她!   而她居然该死的被一激就中……   作为前世在网上阅尽各种美男的阮棠梨根本没在怕的,她猛然转过身,大步走到沈惊寒面前,双手把他衣襟一扯,然后两手覆在他裸露的胸膛上,眼睛却是瞟向别处,没敢仔细看。   胸肌饱满,微潮却滚烫。   摸着很爽。   也许是阮棠梨的动作太过迅速,也许是从未被一个女子如此轻薄过,沈惊寒的脑袋竟是空了一瞬。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祁才拿着两本书往里走,“王爷,您要的书……”   热气氤氲间,自家王爷衣衫不整,胸口露了大半,腰带也是摇摇欲坠,而梨子姑娘两只手竟是放在了王爷胸膛上。   祁才:“……”   沈惊寒:“……”   阮棠梨:“……”   “王爷!奴才什么也没看到!奴才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奴才告退了!”仿佛是为了麻痹自己,祁才的声音很大,离开得非常迅速。   “祁主管!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阮棠梨手没放下,还试图解释,回应她的是巨大的关门声。   门口的祁才惊魂未定,被方才的情形给镇住了。   没想到自家王爷竟然喜欢女子主动!   屋里的两个人完全不知道祁才已经脑补出无数不可描述的情节,阮棠梨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几下,沈惊寒的黑眸愈发深邃。   “摸够了?”沈惊寒声音低哑,隐隐透着克制。   阮棠梨这才发现自己还摸着沈惊寒的胸,她立刻放下,双耳通红,却还嘴硬:“不好意思啊,一时忘记了,作为补偿,等会灵魂互换后,你也摸我的好了。”   “摸你的?”   黑眸深不见底,在水汽中闪动着一丝危险。   阮棠梨梗着脖子,小声又谨慎地问:“王爷……没摸过?”   “没有。”   “你摸过,本王的?”沈惊寒沉默半晌,突然问道。   阮棠梨:“……”   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其实第一次灵魂互换时,她一个人在被窝里就暗戳戳摸了个遍了。   夜深人静,睡不着,总会做些奇怪又大胆的事…… 第18章 勾引本王 她听到沈惊寒微微倒吸一口气……   气氛莫名安静下来。   沈惊寒向前一步,阮棠梨被他的黑眸盯得头皮发麻,败下阵来。   一步步后退,阮棠梨退到贴墙无处可退,才轻咳两声,不敢再逞强,“那个,我就摸了胸。”   “真的?”沈惊寒两手撑在墙上,将她禁锢在这方寸点大的地方。   阮棠梨:“……”   咳咳,其实她下面也摸过了,毕竟前世因为身体原因也没交过男朋友,只看过一些不可描述的片子,突然穿成一个男的,自然会好奇。   “真的。”阮棠梨斩钉截铁。   沈惊寒眯了眯眼,凑近她,再进一寸,他的鼻子就会碰到她的,他甚至能感觉到阮棠梨吐出的气息。   被沈惊寒那双黑瞳这样看着,阮棠梨十分心虚,不敢直视他,她伸手推了推沈惊寒的胸口,试图让他后退一些。   哪知沈惊寒衣服还没穿好,她一伸手就又摸到那滚烫的胸肌。   阮棠梨:“……”   沈惊寒侧过头,凑到阮棠梨耳边,轻笑一声,“刚刚还没摸够么?”   陡然的靠近,阮棠梨的心猛地漏跳一拍,鼻息间尽是沈惊寒身上独有的清冽味道,刚沐浴完还在滴水的头发垂落在阮棠梨的胸前,湿了一块。   “不,不是。”胸前凉凉的,阮棠梨的喉咙却发干。   她真是跳进浴桶都洗不清了。   “那你是在勾引本王?”   低沉的声音穿过耳膜传到大脑,似有一道细小的电流迅速传遍全身,他的身体贴近一分,阮棠梨的手受到压迫,她这才发现手还放在沈惊寒胸前。   连忙放下,指尖却不小心擦过胸肌上某个突出的点。   她听到沈惊寒微微倒吸一口气。   一股热意顿时涌上天灵盖,这下不光耳朵,连脸颊都被染得通红,阮棠梨的双手无所适从地垂在身侧。   “王爷,你别误会啊……我只是想推开一些。”阮棠梨双眼飘忽,不敢看沈惊寒。   “是么?软绵绵地推?”沈惊寒不怎么相信。   阮棠梨缩了缩脑袋,靠着墙往下滑,没想到沈惊寒也跟着下蹲,最后阮棠梨靠墙蹲着,沈惊寒也蹲着,但两手还撑在阮棠梨两侧。   阮棠梨:“……”   “王爷,你到底想怎么样?”阮棠梨颇为无语,想破脑袋瓜也想不出沈惊寒脑子里在想什么,“占了你的便宜我很抱歉,但你也能摸回来嘛,我也不是不同意……”   黑眸盯着她,沈惊寒沉默不语。   任凭阮棠梨怎么说,沈惊寒就是不放她出去,最后她也累了,干脆坐在地上,靠着沈惊寒的胳膊昏昏欲睡。   还未进入梦乡,阮棠梨便觉得手臂上有点重,她下意识把手臂抽出来,只听“咚”的一声,似乎有重物落在地上。   随后疼痛自脑袋上传来,阮棠梨的睡意顿时没了。   倒在地上的是她的身体,还没站起来,阮棠梨知道他们又灵魂互换了,她向沈惊寒伸出手。   沈惊寒看了她一眼,没理,试图自己站起来。   然而刚扶着墙站起来,又软绵绵地要倒下,被阮棠梨一把接入怀中,大手就放在怀中人儿不盈一握的细腰上。   “哎呀,就让我扶你吧,”语气还有点嗔怪。   沈惊寒脸色愈发冰冷,想挣扎却无力挣扎。   他怎么知道这个女人身体素质这般差,蹲了一会就双腿酸麻,站都站不起来。   阮棠梨扶着沈惊寒到椅子上坐好,收获到一枚美丽动人的媚眼。   “今日不许出房门。”沈惊寒冷声吩咐。   “知道了知道了,”阮棠梨快速把衣服穿好,在沈惊寒旁边坐下,讨好似的给他倒了杯茶,“喝杯茶,压压火气。”   见沈惊寒不喝,阮棠梨挠挠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嘬饮,喝到一半,她忽然想起:“王爷,我还没沐浴!”   沈惊寒:“……???”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空白,阮棠梨显然也发现了,虽然方才说了大话,但真到这时候,她还真有点无法接受别人碰自己的身体。   “要不今天先不洗了吧?”阮棠梨小声提议。   “不行。”沈惊寒嘴抿成一道直线。   他有洁癖,每日都要沐浴,就算这不是他的身体,他也无法接受不沐浴就安寝。   “那王爷……你要去粗使丫鬟们的公共浴堂洗吗?”阮棠梨小心翼翼地问道。   听到公共浴堂四个字,沈惊寒顿时面色铁青,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差人备水。”   “在这里洗吗?”阮棠梨试图确认。   只见沈惊寒把桌上茶杯拿起,一口饮尽,重重放在桌上:“你来给本王洗!”   阮棠梨:“???”   “我摸了你的男身,你还要我摸遍你的女身?”阮棠梨一不小心把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沈惊寒:“……”   太阳穴隐隐作痛,额头青筋突突跳个不停,几乎要原地爆炸。   “那啥,我让祁才备水,”阮棠梨轻咳两声,连忙走到门口,开门吩咐祁才备水。   祁才在门口正胡思乱想得起劲,接到这个指令也没太惊讶,立刻差人把王爷专属的浴桶搬了出去,又搬进来一个女式浴桶。   阮棠梨看着那浴桶,“这浴桶是……”   “回王爷,这是上次买床时顺带买的,以防不时之需。”祁才哈着腰笑着回道。   这不这么快就用上了吗?   阮棠梨了然,心想这可能是沈惊寒准备的,瞥了他一眼,心想,没想到他还准备得挺周全。   沈惊寒:“……”   这眼神不对劲。   “下去领赏吧。”阮棠梨冲祁才摆摆手。   祁才开开心心地走了,府里奴才们一个接一个将热水倒入浴桶,最后两个丫鬟捧着花篮进来,在浴桶里撒上玫瑰花瓣和玫瑰精油。   浓郁的香味随着热气一起蒸发,顿时溢满整个屋子。   “王爷,奴婢是祁主管派来服侍姑娘沐浴的。”一个小丫鬟挎着花篮给阮棠梨行了一礼。   阮棠梨心道祁才准备得还挺周全,但她还记着刚刚沈惊寒说要她帮他洗,便摆摆手道:“你们出去吧,这里有本王。”   此话一出,房间里陷入诡异的沉默。   沈惊寒:“……”   “奴婢这就告退。”   两个丫鬟急忙退出房间,隐约还能见耳根涌起的粉色。   门被带上,阮棠梨轻叹一口气,她挽起袖子,指了指浴桶:“王爷,现在沐浴吗?”   沈惊寒:“……”   他开始后悔提出要阮棠梨帮他洗澡的要求。   “给本王更衣。”沈惊寒走到里间,在浴缸前站定,从容地闭上眼,镇定吩咐道。   其实阮棠梨心里还有点紧张的,解腰带的手微微颤抖。   腰带松落在地,肩头衣服随着阮棠梨指尖动作也滑落地上,不一会儿就脱剩肚兜和亵裤。   沈惊寒依旧淡定地闭着眼,阮棠梨却是愈发紧张了,她无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双手绕到阮棠梨的脖颈后,解开带子时,微凉的指尖碰到颈后敏感的皮肤,沈惊寒生理性地一颤。   脖颈间的袋子被解开,只剩下腰后两根。   阮棠梨深吸一口气,走到沈惊寒身后,轻轻拉开那个结。   微凉的空气触碰到胸前肌肤,激起细细的鸡皮疙瘩,沈惊寒依旧故作淡定:“拿一块手帕来。”   “好。”阮棠梨回过神。   她找了半天,只找到那块签了池怀述和姜鱼雁名字的手帕,她不想用这块,但现下又找不到其他的。   阮棠梨怕沈惊寒在外面站久了伤风感冒,只能拿着那块手帕递给沈惊寒:“这可是姜将军和池公子签字的那块,你小心着戴,别掉水里了。”   回应她的是一声冷哼。   但以阮棠梨的声线发出,没有半点气势,反而像少女的娇哼。   犹豫半晌,阮棠梨觉得还是该说出来:“王爷,下次您能不能别哼了,听着怪让人想入非非的。”   沈惊寒:“……滚”   手帕被沈惊寒折叠后遮住眼睛,这块手帕和白日阮棠梨穿的那身衣服是一套的,故为丝质,沈惊寒透过手帕也能瞧见周遭事物的轮廓。   走了几步,摸到浴桶边,他低头看,却怎么也看不清浴桶的木梯。   阮棠梨见他这般艰难,挠挠头,干脆快步走到他跟前,拦腰将沈惊寒抱起。   “你干什么!”   双脚骤然离地,阮棠梨一手托住腿弯,一手扣住肩膀,稳稳地将沈惊寒抱在怀里。   她可真是男友力MAX呀!   阮棠梨将他轻轻放入浴桶中,怂唧唧地解释:“王爷,我这身子娇弱,你这样摸瞎进浴桶,万一摔跤了怎么办,还是我来帮你吧。”   沈惊寒冷脸无言,却也没驳斥她。   阮棠梨忍不住偷笑。   热水浸泡整个身子,暖意顿时传遍四肢百骸,但是这些漂浮的玫瑰花瓣以及香气四溢的玫瑰精油让沈惊寒浑身不舒服。   从小到大,他还没洗过玫瑰浴。   阮棠梨把自己沐浴用的帕子拿出来,放入水中。   “我帮你洗?”阮棠梨拿着帕子准备给沈惊寒搓澡。   等了半天,沈惊寒也没举起胳膊,阮棠梨大着胆子下水把他的胳膊捞起来,用帕子细细地擦。   没想到沈惊寒还挺顺从,阮棠梨觉得自己摸到与沈惊寒相处的窍门了。   沈惊寒顺服的模样让阮棠梨脑袋有点飘,泛着玫瑰香的热气一熏,嘴也瓢了,“王爷,你是不是在害羞呀?”   擦完左手,又走到另一边,准备把右手捞起来擦,“其实咱们都是灵魂互换的关系了,身体什么的也都看过了……”   话说到一半,阮棠梨发现自己怎么捞不起来右手。   没过脑子的一句话,让气氛陷入僵局,沉默蔓延。   “啪嗒。”   帕子从阮棠梨手中滑落,掉在水里。   水面溅起的水珠落到沈惊寒脸上,他也不擦,透过手帕看阮棠梨:“你说的,看过身体是什么意思?” 第19章 圣上驾到 不提这件事他们还能愉快地做……   阮棠梨:“……”   绝不能告诉沈惊寒她摸完后还睡不着,又掀开被子看了!   伸出颤抖的双手,阮棠梨拿起帕子给沈惊寒擦肩,动作之轻柔,态度之谨慎,和刚刚简直判若两人。   一室沉默,静得只剩下帕子碰到水发出的细微声响,沈惊寒冷着一张脸,不知在想什么。   突然间,沈惊寒整个人往下沉,水顿时没过他的头顶,眼前的那块手帕也随着水波松开,漂浮在水面上。   墨渍晕开,手帕上的字变得模糊不清,阮棠梨眼疾手快把手帕捞起来。   拧干后展开一看,还是没能救回来,上面的字已经变成墨团了,根本看不清了。   阮棠梨双手捧着手帕后悔不已,她就应该再找找有没有其他手帕的。   看着还沉在水里的罪魁祸首,阮棠梨也不敢怪责于他,毕竟她刚刚才触怒了沈惊寒,要是再火上浇油,这变态的反派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小心地把手帕收好,阮棠梨蔫嗒嗒地回到浴桶边站着。   “王爷,我错了,我下次不看了,你别憋着自己。”阮棠梨声音弱弱的,有点求饶的意思。   但用沈惊寒的声音说出来,沈惊寒听了想打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阮棠梨逐渐觉得脑袋发疼,她算了算时间,这才发现沈惊寒这是要把自己憋死啊!   阮棠梨赶紧双手探入水中,试图把沈惊寒捞上来。   水中的人儿浑身滑溜溜的,阮棠梨找了几次没找到着力点,也不知道摸到了哪里,总算是找到着力点了。   一使劲,把他整个人提了上来。   刚刚手指碰到的地方,好像软绵绵的……   瞥了一眼,阮棠梨看到他的胸前有几个红红的手指印……   沈惊寒被捞出水面,头发脸颊皆是水珠,顺着落到水里,滴答作响。   长时间浸在热水中,又憋了气,沈惊寒浑身都泛起粉色,双颊更是像抹了胭脂般坨红又艳丽。   勾人的桃花眼中浸着水汽,眼尾泛红,即使是瞪人都透着一股别样的风情。   阮棠梨轻咳两声,伸手将黏在沈惊寒脸颊上的头发轻轻拨开,她心想着沈惊寒可能是被她的行为刺激到了,一时间非常心虚。   阮棠梨讪讪地看了他一眼,也不敢说别的,态度讨好道:“你头发湿了,我帮你洗一下?”   “……滚。”   “那……你要自己洗吗?”阮棠梨缩着脖子,弱弱道:“头发太长,你自己洗可能不太好洗,要不还是我帮你洗吧?”   沈惊寒咬牙切齿,现在的情形,他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解决方案。   只能两眼一闭,冷声吩咐:“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阮棠梨乖乖应了,重新拿起浴桶中的帕子,专心给沈惊寒洗澡。   开始还有些别扭,后来专注起来了倒也没有其他感觉了,阮棠梨在手心抹上洗发膏,细细地给沈惊寒洗头。   其他地方都洗完了,甚至连胸前,阮棠梨都用帕子认真洗过,那几个手指印,当然是选择假装没看到……   最后只剩下一个地方。   她着实有些羞于开口。   感觉到阮棠梨动作停了,沈惊寒语气不耐:“好了?”   阮棠梨手里拿着帕子,有些无措,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沈惊寒睁开眼睛,目光凌厉:“为何不继续?”   “这……王爷,就剩下最后一个地方了。”阮棠梨手指搅着帕子,很是为难。   健硕的身体做出如此扭捏的动作,沈惊寒气得额头青筋再次暴突,却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何处?”   阮棠梨脸上飘过一抹红晕,言辞含糊:“就……下面。”   沈惊寒听清了,也沉默了。   “王爷,这要我帮忙洗吗?”阮棠梨拿着帕子,进退两难。   就在她纠结之际,忽见铺满玫瑰花瓣的水面漾起波纹,持续了几瞬,又平静了。   “好了。”沈惊寒淡定出声。   阮棠梨满脸呆滞:“什么好了?”   “洗好了。”   沈惊寒的语气依旧从容不迫,但阮棠梨总觉得他的脸比刚刚红了几分。   沈王爷坚持不看阮棠梨的身体,出浴桶时也非要闭着眼,阮棠梨只能将他抱出来,让他站在地上,用干净的帕子仔细擦拭水渍,又开始帮他穿衣服。   腰带刚系上,沈惊寒突然抓住阮棠梨的衣领,用力往下一拉,阮棠梨未有设防,被他拉到跟前。   一双美目几乎要淬出火来,“没有下次。”   他指的应该是洗澡这件事儿,阮棠梨乖乖答应了,表情有点委屈,若不是沈惊寒不让她走,她早就去沐浴了……   这可怜巴巴的模样,沈惊寒看一眼都怒火中烧。   他用力把阮棠梨一甩,可惜这具身体力气太小,没甩动,自己反而险些摔跤。   “你别乱动啦,我扶你去床上。”阮棠梨一把揽住沈惊寒的腰。   “不必,”沈惊寒挣开,趿拉着鞋两三步走到床边。   “那我去叫祁才进来把浴桶收拾了。”阮棠梨自己也累得不行,懒得再管沈惊寒,转身到门口叫祁才。   祁才进门一看,梨子姑娘正坐在王爷的床榻上,准备睡觉,祁才心里一惊,王爷向来爱干净,从不让人碰他的床铺。   如今竟是让梨子姑娘睡上去了……   作为敬业的奴才,祁才只敢内心震惊,面上依旧是滴水不漏。   差人把浴桶搬出去,阮棠梨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坐到自己床边,正准备躺下休息片刻,沈惊寒突然扔给她一根绳子。   阮棠梨一看,顿时蔫了,“今天还要绑呀?”   回应她的是沈惊寒的后脑勺,阮棠梨任命地起来把绳子绑到沈惊寒的脚上,刚要打结,只听沈惊寒冷冷道:“手。”   阮棠梨:“……”   “好好好,都依你都依你。”阮棠梨没脾气地换了个地方绑上,牵着绳子回到自己床上,乖乖把绳子绑脚上,“这样你满意了吧!”   后脑勺一动不动。   阮棠梨也是累极,刚沾床就迫不及待躺上去,然而被窝还没捂热,门口又响起敲门声。   “谁啊!”阮棠梨气呼呼地吼道。   门口的人没想到王爷这么生气,一时间竟是没敢开口,还是一旁的祁才谨慎开口:“王爷,圣上驾到。”   阮棠梨:“……”   啥玩意儿?谁来了?   一个鲤鱼打挺,阮棠梨起来了,但她没有直接开门,而是走到沈惊寒身边,戳了戳他的胳膊:“王爷,刚刚祁才说谁来了?”   沈惊寒冷气森森地起来,“皇上来了。”   “那……那怎么办啊!我还没见过皇上,会不会露馅?”阮棠梨慌了,在府里下人面前装装也就算了,在皇上面前装……   哪知沈惊寒冷笑一声:“要不要给你弄点酒。”   阮棠梨:“……”   不提这件事他们还能愉快地做朋友。   帮沈惊寒穿上衣服,阮棠梨才开始穿衣服,但古代男子的衣服和女子的相差不小,阮棠梨摸索了一阵愣是不知道该怎么穿。   最后还是沈惊寒冷着脸过来给她穿戴好的。   祁才掌灯,一路走到前厅,阮棠梨脑子里不断回想沈惊寒临时教她行的礼节,以及回话时需要注意的地方。   但越想记住就越会忘记,在她见到建丰帝的一刹那,那些东西都被抛诸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呆呆地站在那,不仅忘了行礼,连说话都忘了。   好在建丰帝此次是微服出巡,穿的常服,而且瞧着心情也是极好,没有因为她的失礼而生气。   阮棠梨身后的祁才和沈惊寒倒是规矩地行了一礼。   建丰帝哈哈一笑,大步走到阮棠梨身前,指着她笑道:“怎么?见了皇舅都不请安行礼了?”   阮棠梨回过神,却已经忘记该如何行礼,便大着胆子就此作简,没有行礼。   反正最后背锅的也是沈惊寒。阮棠梨暗戳戳地想。   “不知皇舅深夜到访,可是有事?”阮棠梨将建丰帝迎到上座,并亲自给他倒了杯茶。   听到“皇舅”二字,建丰帝眼中略显诧异,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只是来瞧瞧你罢了,今日怎的唤起朕‘皇舅’了?可是又闯了什么祸?”   原来沈惊寒只有在犯错的时候才会叫皇舅么?   阮棠梨偷偷看了沈惊寒一眼,才道:“皇舅过虑了,今日臣见皇舅着了常服,才有此一喊。”   建丰帝好心情,又爽朗一笑,“你倒是机灵,下月十三朕要在宫中摆出寿宴,你务必要到场,往年的寿宴你不来便罢,今年的你必须到。”   寿宴?   阮棠梨一惊,这是原文中所说的建丰帝五十大寿吧,不过这个寿宴作者没有详细写,应该是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臣遵旨。”阮棠梨拱了拱手,先应下来。   却不想建丰帝冷哼一声,抱怨道:“上次汤安康回来告诉朕,不日后你便会来宫中谢恩,朕在宫里盼着,你都没来,如今还要朕亲自来找你……”   阮棠梨:“……”   沈惊寒到底是让建丰帝受了多大的委屈???   “皇舅,臣近日有些忙,所以就没入宫……”阮棠梨没什么底气地解释。   “忙着喝酒么?”建丰帝眼神凉凉撇过来。   显然已经知道她那次喝醉的事了,这下阮棠梨更加没脸解释了,但建丰帝却没在此处纠结,反而有些好奇地问:“你不是向来同池家小子不对付吗?怎的那日会让他送你回府?”   阮棠梨:“……”   皇上,您这八卦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这,纯属意外,臣当时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不知道是谁送臣回府的。”阮棠梨说的是真话,但显然建丰帝不太信。   “哦。”   沈惊寒:“…………”   见势不对,阮棠梨扭头状似不经意地看沈惊寒,实则向他挤眉弄眼,叫他暗示自己该怎么说。   然而沈惊寒半点暗示都没给出,建丰帝自个儿转了话题:“惊寒啊,朕看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成亲了。”   “啊?”阮棠梨表情空白,“成亲?” 第20章 想出去玩 建丰帝是什么毛病?就爱催婚……   建丰帝放下茶杯,理所当然道:“那是自然,若有看中的,只管同朕说,朕立刻去给你提亲,你父母早亡,朕早已把你当成亲儿子对待,亲事自然也要风风光光地办,朕在你这个年纪,长子都生下来了!”   阮棠梨:“……”   她记得原文中沈惊寒也只是弱冠出头的年纪,放在她前世,大学都还没毕业呢,这就要被家里长辈催婚了?   不过建丰帝此时的态度着实有些奇怪。   若是阮棠梨没记错,原书中建丰帝对沈惊寒虽好,却远没有这般殷勤。   “皇舅,这个不急……不急,你也知道,臣……”阮棠梨话说一半,留给建丰帝自己想象的空间。   果真建丰帝想到了什么,催婚的表情顿时变了,但似乎又不怎么甘心,脸色几次三番地变化,最后只听一声叹息。   “朕就知道,儿时遭遇恐会影响到你,只是朕没想到这么久了,你都无法释怀。”建丰帝状似扼腕痛心。   理由都帮她找好了,阮棠梨虽然不知道沈惊寒童年有什么阴影,但也顺势叹息道:“皇舅,成亲之事还是暂缓缓,待臣走出阴影,有了所爱之人,再向皇舅请求罢!”   建丰帝愣是从阮棠梨的脸上品出了隐忍的痛苦,当下心疼得不行:“不提了不提了,此事再也不提,朕还是去催催老二的婚事吧。”   阮棠梨:“……”   建丰帝是什么毛病?就爱催婚?   不过她自然是求之不得的,赶紧道:“臣的婚事不急,二皇子的婚事很急!二皇子比臣还年长半岁……”   “是这个理!”建丰帝一拍手,起了身,径直往外走:“惊寒呐,朕先走了,去老二那瞧瞧,下月十三一定要来啊!”   阮棠梨赶紧送建丰帝出去,亲眼看到马车消失在转角,才转身回去。   宫里正在逗鹦鹉的二皇子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儿,被突然驾到的皇上劈头盖脸一顿训,从容貌气质到文学才识通通批了一顿,最后点出要他早日成婚……   连他的鹦鹉都学了几句批评他的话,等建丰帝走了,那鹦鹉还喋喋不休地骂他。   而这厢,阮棠梨丝毫不知二皇子悲惨的遭遇,还在为自己机智的行为而得意。   回到内室,祁才关上门,阮棠梨迫不及待邀功:“王爷,我这次办得不错吧!还帮你绝了被催婚的后患呢!”   “挺好。”沈惊寒唇角微微勾起,语气却是有些敷衍。   不过阮棠梨也不介意,毕竟沈惊寒很少夸人,她欢欢喜喜把绳子系到沈惊寒手上,又把另一端绑在脚上,熄了灯,总算是可以安心睡觉了。   哪知道第二日二皇子就气呼呼地寻上了门。   二皇子上门时,阮棠梨正在书房晒着太阳嗑瓜子,随手拿着毛笔涂鸦,祁才一进来就看到此情形,早已见怪不怪。   “王爷,二皇子到访。”   嗑瓜子的声音停了,阮棠梨悄悄拿起一本书挡在面前,而沈惊寒则看着书毫无反应。   无人理会,祁才硬着头皮又通报一声。   “让他等着。”沈惊寒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淡淡。   祁才欲言又止,他想告诉沈惊寒现在二皇子正生着气,怕是来兴师问罪的,但他转念一想,殿下昨日特意提了二皇子的年岁,应也能料到今日的。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沈惊寒手中的书终于放下了,似是要去前厅见二皇子。   他起身,行至门口,阮棠梨还在捧着书当缩头乌龟,企图蒙混过关。   听到脚步声停了,阮棠梨悄悄抬起脑袋,本想悄悄瞅一眼,没想到正好对上沈惊寒凉飕飕的目光。   阮棠梨:“……”   微微探出的脑袋嗖地一下缩回去了。   “跟上。”沈惊寒就站在门口等着。   “能不去吗?”阮棠梨软绵绵带着求饶的声音从书里钻出来。   “不能。”   只听一声沉重的叹息,阮棠梨啪地一下把书扔到一边,声势挺大,人却是耸拉着脑袋,蔫嗒嗒的。   阮棠梨这厢不情不愿,祁才心里却是一阵唏嘘感叹,以往从来不近女色的王爷,现在竟是上哪都要带着梨子姑娘,啧啧啧……   在前厅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的二皇子已经在发飙的边缘徘徊无数次。   “本皇子看他就是故意的!不过是小小瑞王,竟敢如此无礼,叫本皇子干等一个时辰!”二皇子重重把茶杯放到桌上。   这茶杯他也不太敢摔碎,瑞王惯会告状,父皇又宠他,最后遭殃的必然是自己。   这也是他犹豫着要不要在瑞王府发泄的主要原因。   二皇子又气呼呼地喝了一杯茶,才见沈惊寒带着祁才和一个貌美丫鬟姗姗来迟。   二皇子一看他就火大,冲到他面前,大声道:“你昨日到底和父皇说了什么!”   沈惊寒自然一派淡定,“只说二皇子比本王年长半岁。”   二皇子:“本皇子明明比你年长一岁!”   沈惊寒:“……”   窒息的沉默在蔓延,气势汹汹的二皇子在沉默中死亡,思虑过后,他终于明白沈惊寒那句话的含义。   “父皇先来找你逼婚的?”   沈惊寒冷笑一声,径自坐下。   阮棠梨悄悄抬起眼,二皇子眼中竟是气愤全无,甚至还生出了一丝同情?   二皇子却已经从他的表情中猜出了事实真相,竟是涌起一股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复杂情感。   他伸手拍了拍沈惊寒的肩:“日后父皇再找你催婚,你便莫要提本皇子,多提提太子哥哥,毕竟他成婚五年,膝下无子,也怪让人着急的。”   阮棠梨:“……”   这皇室一个个都怎么回事?沈惊寒是要造反的,和二皇子是敌对关系,怎么还同病相怜甚至同仇敌忾上了?   “皇上不会再找本王。”沈惊寒后退一步,似笑非笑地挑眉。   其原因二皇子也有所耳闻,但他始终不相信沈惊寒会如此不要脸,用儿时悲惨阴影来获得父皇的同情,以此不再受催婚之扰。   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二皇子今日情绪大起大落,如今又气又叹,指着沈惊寒你了半天没说出话。   “二皇哥还是想想下次如何应对吧。”这次换沈惊寒拍拍他的肩。   二皇子:“……”   他没有悲惨童年,也没有沈惊寒受宠,父皇骂他,他还只能受着!   一肚子气来,一肚子气走,二皇子左右瞧了瞧这前厅,也不敢砸什么东西,只能一脚踹向椅子,把椅子踹翻了,这才昂首阔步地离开。   阮棠梨看得目瞪口呆。   甚至开始怀疑这世界是不是开始崩坏了?   她记得她看原文的时候,所有角色智商都在线呀!怎么穿过来了,皇上不太对,连二皇子都奇奇怪怪的像个二傻子?   然而沈惊寒的脸色却并不轻松,冷眼看着二皇子离开。   -   一连几日,沈惊寒都足不出户,每日不是在书房看书习字就是在内室午睡休息,可谓是养足生息。   而作为人形跟宠的阮棠梨被勒令形影不离地跟着沈王爷,无聊得快要发霉了。   这日,阳光不冷不热,微风徐徐,有阵阵花香飘入书房,阮棠梨正趴在桌上涂鸦,刚画完一个Q版古装女子,便放下毛笔。   打了个哈欠,看着屋外随风而荡的柳枝出神。   “王爷,我们出去玩叭!”阮棠梨换了个方向趴着,下巴枕在手背上。   “不出去。”沈惊寒淡声回应。   意料之中的答案,阮棠梨站起来,可怜兮兮地走到沈惊寒身边,贴心地给他捶肩:“王爷不想被别人知道的话,可以易容出去呀,我的易容术,你值得信赖!”   沈惊寒翻了一页书,没说话。   没有直接否决?有戏!   阮棠梨捶肩捶得更殷勤了,“王爷,这么久没出去放风,王爷定然也甚是无聊吧!”   这几日京城流言传得厉害,再加上府内府外皆有人在盯梢,沈惊寒便不爱出去,但几日未出门确实有些憋闷。   “先让本王瞧瞧。”沈惊寒放下书,算是同意了一半。   阮棠梨一下就精神了,激动之余手下无轻重,捶肩的动作重了些,沈惊寒没吭声,阮棠梨倒先捂着肩叫出了声。   “嗷——好疼!”   两人回到内室,阮棠梨拿出许久未用的易容膏,因着原主对易容膏要求很高,故买的都是市面上最好的。   阮棠梨先给自己易容,她手法纯熟,不到一盏茶时间便好了。   现在,她又变成曾经那个皮肤黝黑长相不起眼的粗使丫鬟。   这还是沈惊寒第一次亲眼见她易容,并未很是惊叹,却也认可了阮棠梨的易容技术。   “王爷,要不要试试?”阮棠梨拿着易容膏上前,浑身都是狗腿。   京城最热闹的街道上,一个浓眉大眼的国字脸大汉正带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女子逛街,那女子瞧见什么都想吃,大汉瞧着挺嫌弃,却还是掏钱买了。   这两人便是易了容的沈惊寒和阮棠梨。   买了一圈儿,两人也有些渴了,阮棠梨不怀好意地一笑:“要不咱们去烟雨茶楼喝点茶?”   烟雨茶楼是京城最大的茶楼,茶品价格不高,又聚集了城里最热爱八卦的老百姓,点上一壶茶,在这坐一下午,就能听到无数真真假假的皇室秘闻。   去的时候沈惊寒还有些不乐意,是阮棠梨硬拉着他去的,美其名曰让他体验一下寻常百姓生活。   哪想到一进茶楼就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我家有亲戚在宫里当值,我说的都是真的!瑞王真的是皇上私生子,而且不日后要认祖归宗啦!” 第21章 茶楼偶遇 这羡慕的语气是什么意思?这……   说话的是一个光着膀子的大汉,他说完就喝下一海碗的茶,又开口说话,唾沫横飞。   “这可是宫里最新的消息!我亲戚亲口告诉我哒!”   沈惊寒:“……”   阮棠梨:“……”   一进来就听到这么刺激的八卦,阮棠梨偷偷瞄了一眼沈惊寒,见他面色如常,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心下不由奇怪。   二人点了一壶茶,寻到一个较为偏僻却又能听到八卦的角落坐下。   阮棠梨给沈惊寒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只是这茶有些劣质,闻着味儿便知道是水多茶少,“小沈,喝点茶。”   沈惊寒向来喜茶,对茶的要求也是极高,这样的茶他是肯定不会喝的。   阮棠梨倒是喝了一口,只是这口茶还没咽下,就又听那大汉道:“等瑞王认祖归宗,连他身边那个美艳丫鬟身份也能跟着水涨船高呢!若是能混到个妾侍再生个儿子,这辈子都有福啦!”   阮棠梨一口茶险些喷出来。   这羡慕的语气是什么意思?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吃瓜竟然还吃到自己身上来了,她和沈惊寒的事到底是谁传出去的?   “诶,这些事到底谁传出去的啊?我在传闻里怎么都快成你的妾侍了?”阮棠梨悄咪咪凑到沈惊寒面前,压低声音问道。   只听沈惊寒冷冷一哼,“自然是有心人。”   阮棠梨不知道他在指谁,但总有种再说自己的感觉,她连忙摇头:“你不会怀疑是我吧?那我可太冤啦!我天天活在你眼皮下,哪有机会传这种消息出去,况且这还损了我的闺誉呢!我还嫁不嫁人了?!”   “你想嫁人?”沈惊寒的语气陡然一冷,双眼微眯。   身处热闹茶馆中的阮棠梨并没感觉到沈惊寒突如其来的冷淡,“是呀。”   “嫁给谁?”   “当然是找个我爱的人啦。”阮棠梨撑着下巴,不知想到了什么,两眼弯弯。   “池怀述么?”沈惊寒的声音愈发寒凉,几乎让人如临冰窖。   阮棠梨终于发现不对劲。   茶馆中说笑声此起彼伏,明明是这样喧哗熙攘的环境,沈惊寒却好似与周遭事物都分隔开,一人孤独地坐于其中,无法融入,也不想融入。   阮棠梨瞪大眼睛,“怎么可能,池公子已经有姜将军了……”   “如果没有姜鱼雁呢?”沈惊寒打断她。   “怎么可能没有姜鱼雁?”阮棠梨笑着拍了拍沈惊寒的肩,“不可能的,池公子和姜将军一定会幸福到最后的。”   毕竟他们可是男主和女主啊!CP粉愿意付出一切让他们HE!!   而沈惊寒却硬是从阮棠梨脸上看出了一丝落寞,他莫名心烦,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喝完他就后悔了。   太难喝了,沈惊寒都不愿意称之为茶。   “各位听客!朱某最后告诉大家一个绝密的大消息!”方才那个大汉突然大力拍了拍桌子,大声喊道。   阮棠梨看着那张瑟瑟颤抖的桌子,都怕它禁不住散架了。   不过茶馆里倒是安静下来了,所有人齐齐看向那大汉。   大汉十分受用,他清了清嗓子,享受着众人的目光,“大家也知道朱某亲戚在宫里当差,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儿!消息可都是一手的,瑞王是皇上私生子一事大家都知晓,你们可知为何瑞王一把年纪还未成婚吗?”   阮棠梨:“……”   沈惊寒到底是多大了要被人说一把年纪还没成亲?!   “在说你是老男人了,一把年纪还没成亲。”阮棠梨用胳膊捅了捅沈惊寒,语气揶揄。   沈惊寒低头看到阮棠梨的胳膊挨着自己的,没退开,任由她挨着。   “我知道!”茶馆门口的一个人兴冲冲地站起来,“这事儿我也听说了,我听闻瑞王是个断袖!不近女色,府里边儿还有男宠呢!”   “噗嗤——”阮棠梨忍不住笑出声,“断袖都出来了!小沈,你府里有男宠吗?我怎么没见着?”   还没听见沈惊寒回答,其他人都“切”了一声,那大汉也是笑了,“你这都多少年前的消息了!这是谣言,早几个月就辟谣了!瑞王可不是断袖,他正正经经喜欢女人,没见着他身边多了个绝美的侍婢吗?”   “那你说为何瑞王一把年纪还未娶妻!”那人不服,他不过出城办了点事儿,这京城里竟然都更新了个遍。   “瑞王过几个月便要娶妻了,我听说此次圣上寿宴,圣上不仅要瑞王认祖归宗,还给瑞王安排了一桩亲事!对象就是陈家姑娘陈意兰!”大汉说得起劲,口水乱飞。   听到此处,阮棠梨倒是一愣,老神在在地摇摇头。   原书中陈意兰是极想嫁给沈惊寒的,甚至还托了祖父陈太傅去求皇上,却不想沈惊寒执意不肯娶她,陈意兰的名声也因此一落千丈,最后被逼着嫁给一个纨绔,一生郁郁。   烟雨茶楼门口,陈意兰正好带着丫鬟朔雪路过,听到这句话。   “小姐……”朔雪担忧地看着自家小姐。   没想到陈意兰竟是直接转身往茶楼里走,朔雪没拉住,只能一跺脚跟了上去。   “是谁在这里编排我的婚事?”陈意兰冷冷看向那个大汉。   那大汉一看正主来了,顿时偃旗息鼓,这陈意兰可是当今陈太傅的嫡亲孙女,普通世家公子小姐见了都要礼让三分,他不过是个平民百姓,自是不敢得罪。   “不敢不敢,小的不过信口胡说,陈姑娘您大人大量,还请莫要怪罪。”大汉缩着脖子道歉。   茶馆里其他人见他这般德行,也是齐齐幸灾乐祸。   “方才不还说消息保真么?”   “你亲戚不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儿吗?让你亲戚去皇上面前给你求求情啊。”   “吹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   而坐在角落的阮棠梨却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陈意兰真的是个好姑娘,长相貌美出尘,才学又是闺阁女子一等一的,家世在京城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可惜就败在了喜欢沈惊寒这件事上。   她的性子刚烈固执,即使被沈惊寒拒绝了一次又一次也未曾死心,甚至被逼嫁给纨绔后,还一直暗中帮助沈惊寒。   “你可真是个铁石心肠的老男人。”阮棠梨瞥了一眼沈惊寒,直起身,离他远了些。   没人再挨着沈惊寒的胳膊,阮棠梨身上的淡淡馨香也变得遥远,沈惊寒指尖微动,黑眸中闪过一丝异光。   “你说什么?”沈惊寒转头看她。   阮棠梨自知失言,吐了吐舌头,笑道:“没,我说你真受欢迎。”   “若是再让我听见你们在这胡编乱造,定要将你们拉去官府,对簿公堂!”陈意兰身着白色留仙裙,端的是清纯飘逸,话却说得疾言厉色。   “小的再也不敢了!”大汉灰溜溜地回到座位上,连头也不敢抬。   陈意兰视线环视一周,所及之处无人敢抬头,每个人都缩着脖子喝茶,只有一桌正旁若无人地小声交谈。   陈意兰脸色一沉,当即就走到那桌面前。   朔雪拉也拉不住,只得跟着,心中懊恼着不该带小姐走这条路,今日之事传到老爷耳中,她怕是又要挨骂。   “你们在说什么?”   陈意兰去的正好是沈惊寒和阮棠梨那桌。   “我们在说什么,与你何干?”沈惊寒的声音被刻意压低,听着嗓子里像是揉了沙子一般。   “你们若是在讨论瑞王与我的事,便是与我有关!”陈意兰盯着眼前的男子,总觉得他的眼睛格外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整个茶楼都安静下来,屏息注意这边的动作,静静等沈惊寒下一句话。   “你是谁?”沙哑的声音响起。   众人:“……”   阮棠梨:“……”   王爷,醒醒,演戏演过头了喂!   “我家小姐是当今陈太傅的孙女,刚刚那人才编排过我家小姐的婚事。”朔雪从陈意兰身后站出来,瞪着眼睛介绍,末了又接一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没听,也不感兴趣议论。”沈惊寒站起身,又把阮棠梨拉起来,“走了。”   从头到尾,沈惊寒未曾抬眸看过陈意兰一眼,这样傲慢到目空一切的态度让烟雨茶楼这些吃瓜群众都惊呆了,下意识地觉得此人身份不简单,但观其面容,却又是极为普通的。   被无视的陈意兰皱起眉,转身快速拉住拖后腿的阮棠梨。   “站住!”   陈意兰这人瞧着弱不禁风,没想到手劲儿大得很,阮棠梨竟是挣脱不得,而另一边沈惊寒也暗暗使力,把阮棠梨往他身边拉。   阮棠梨已经不想挣扎了,任凭二人左拉右拉。   半晌后,还是没人放开。   “两位,你们要拔河也别拿我当绳子呀!”阮棠梨欲哭无泪,“陈姑娘,我方才和同伴只是在聊京城的特色小吃,我们都是外地人,根本没听过你们那些个传言呀!”   谎话张口就来,还说得挺情真意切。   “哟,这是才艺表演么?”   茶馆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轻笑,声音好听得仿佛山间清泉,舒服又清脆。   阮棠梨睁开朦胧的双眼。   只见一个身着天青色锦袍的男子,正拿着一把折扇饶有兴趣地看这边,男子玉冠束发,身量高挑清瘦,脸却是一张极为可爱又人畜无害的娃娃脸。   而且……   此人的五官竟是与沈惊寒有五分相似。 第22章 帮她洗脸 “躲什么?”   看着这张脸,阮棠梨忍不住想,沈惊寒小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可爱?   “怎么不动了?不是在表演拔河吗?”男子笑眯眯地看着他们,露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   听到这句,见到那男子就怔住的陈意兰回过神,松开手,然而沈惊寒那边还紧拉着,阮棠梨一下子就失去平衡。   眼见要跌倒,沈惊寒大手一捞,扶住阮棠梨的腰,顺势将她带入怀中。   脑袋直接撞到沈惊寒的胸口,阮棠梨瞬间懵了一下,头脑眩晕,沈惊寒抱着她缓了片刻,才缓过神来。   鼻息间尽是清冽的雪松气息,阮棠梨甚至能听到沈惊寒沉稳的心跳声。   “对不起,我方才太用力了,”陈意兰往前走两步,满是歉意,“我以为你们也在编排造谣所以才会如此激动。”   沈惊寒带着阮棠梨后退一步,她的脸被扣在沈惊寒胸前。   阮棠梨试图挣扎,却听到沈惊寒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脸上的易容膏被蹭掉了些许,若不想被发现,就乖乖躲着。”   怀里的人果真不再挣扎,脸还往里埋了点。   “没事,我们还有事,我们先走了哈。”   瓮声瓮气的声音从怀里传出,阮棠梨怕沈惊寒还想逗留,赶紧掐了一下他腰间的软肉,示意他赶紧走。   听到一点细微的闷哼声,阮棠梨还未辨别这是真实的还是幻觉,她就被沈惊寒打横抱起,大步走向门口。   阮棠梨连忙双手勾住沈惊寒的脖子,把脸埋入臂弯。   行至门口,娃娃脸男子竟是没让路,扬着一脸纯真无邪:“你们要走了吗?不表演了?我听说茶楼里经常有人表演呢。”   沈惊寒目光冷然,“让开。”   娃娃脸男子半点不怕,从容地让了路,倒是没再进茶楼,反而跟着沈惊寒走了。   “你们真的不是耍杂技的吗?有没有别的项目?哎呀,这位姑娘也太敬业啦,手腕都青了,瞧着可真触目惊心,你要带她去医馆吗?”   沈惊寒未答,视线却落到阮棠梨的手腕上。   正如娃娃脸男子所言,整个手腕都青了,在白净细腻的肌肤上尤为明显。   怀里的人身体一僵,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沈惊寒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寒气,他停下脚步,黑瞳凝视娃娃脸男子:“与你无关。”   说完,沈惊寒大步离开,而那娃娃脸男子也没追上,只静静注视着他们离开,嘴角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回到瑞王府,阮棠梨立即拿出铜镜看她脸上的易容膏,却发现只有鼻尖被蹭掉一点点,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她转头瞪着沈惊寒:“你骗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沈惊寒抬头看她一眼:“别抛媚眼。”   阮棠梨:“……”   该死,此时此刻,她竟然非常能理解沈惊寒说出这句话的内心感受。   拿出专门用来洗易容膏的软膏,阮棠梨先帮沈惊寒洗,但洗到一半,阮棠梨的手腕就酸疼不已。   “王爷,要不……你自己洗吧?”阮棠梨把软膏放到沈惊寒面前,并有意露出受伤的手腕,以博同情。   哪知沈王爷冷笑道:“你是不是也要本王来洗?”   阮棠梨:“……”   有这个打算,但她不好意思说出口。   但沈惊寒到底没让她继续洗,他把自己脸上和身上的易容膏洗净后,又冷着脸给阮棠梨洗。   祁才拿着化瘀膏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自家王爷举止轻柔地给梨子姑娘洗脸的魔幻场景。   “王爷,你轻点擦呀,这是洗脸不是搓澡!”阮棠梨不满的声音传来。   祁才内心默默叹了一口气,他跟在王爷身边十几年了,从来没想过王爷会给一个姑娘洗脸,而这个姑娘还如此嫌弃……   “王爷,您要的化瘀膏。”祁才视线朝下,不敢直视认真洗脸的沈王爷。   “放桌上。”沈惊寒语气淡淡。   祁才把化瘀膏放下,躬身退出内室,身后还传来阮棠梨断断续续抱怨的声音,祁才把门关上,才尽数隔绝了。   正要离开,却见秦岭匆匆赶来,眼见着就要推门而入,祁才急忙拦下。   “王爷在里头办要紧事,你可是有紧急情报?”祁才低声问道。   秦岭手一顿,感觉情况不妙,“倒也不是紧急情报,只是例行汇报罢了,王爷在里面做什么呢?”   八卦的气息悄悄蔓延,祁才做了个洗脸的动作,又挤眉弄眼一番,秦岭瞬间懂了,简直目瞪口呆。   片刻后,秦岭拉着祁才到旁边僻静的角落里。   “你说的真的假的?”秦岭急吼吼地问,脸上甚至还闪过一抹精光。   “亲眼所见。”祁才甚是得意。   “没想到啊……”秦岭一声感叹。   王爷居然会捧着梨子姑娘的脸猛亲!   “是啊……”祁才二声感叹。   王爷居然会帮梨子姑娘洗脸!   屋内,沈惊寒已经把阮棠梨脸上的易容膏全部洗干净,阮棠梨整张脸都被搓红了,虽然不太疼,却在发热。   这厢阮棠梨还扭头看镜子中的自己,那边沈惊寒已经抓着她的手放入水中,熟练地涂上软膏。   阮棠梨的手上有一些细碎的伤疤,是原主以前干活时弄伤的,没有好好处理,所以留下了疤。   不知是不是阮棠梨的幻觉,沈惊寒的动作似乎轻了很多。   感觉不到疼,完全没有刚刚那股搓澡的劲儿,甚至还能感觉到轻微的痒意,尤其是沈惊寒微凉的指尖划过她的手心时。   阮棠梨条件反射般往回一缩,却被沈惊寒稳稳握住。   “躲什么?”沈惊寒抬眸看了她一眼。   声音很轻,竟是未带半点冷意,前所未有的温和,一如他的动作。   “没,就有点痒。”阮棠梨的语气也跟着变得轻柔。   “嗯,忍着点。”   眼前的人专注地帮她清理手上的易容膏,纤长的睫毛垂下,遮住那双深邃的黑眸,眼尾处那颗红棕色的泪痣在睫毛的阴影下若隐若现。   “沈惊寒。”阮棠梨盯着那颗泪痣,“你小时候是不是经常哭呀?”   其实阮棠梨也不知道沈惊寒童年时期到底经历过什么,原书中只是隐晦地提到此事,却并未具体言明。   “不是。”   沈惊寒的手握着她的,手的温度似乎比水还凉。   “是吗?”阮棠梨突然对沈惊寒笑了一下,眼中好似染了最暖的光,“我看到你有一颗泪痣,听说小时候哭得多才会长泪痣哦。”   不知为何,沈惊寒的眉目松开了些。   “本王从来不哭。”沈惊寒将帕子拧干,帮阮棠梨擦去手上的水渍,又将桌上的化瘀膏拿了过来。   “小时候都会哭的,我娘说我小时候可爱哭了。”阮棠梨非常自觉地把手伸出来,放在沈惊寒的手上。   却不想沈惊寒半天没动作,阮棠梨伸着的手一僵,“你不是要帮我涂药吗?”   黑瞳闪烁。   沈惊寒把化瘀膏打开,慢条斯理地给阮棠梨涂药膏,状似不经意问:“你娘?”   凉凉的药膏涂在伤处非常舒服,阮棠梨忍不住叹出一口气,“是呀,我长大后我娘老是说我小时候难带,动不动就哭,所以我左眼角也有一颗泪痣。”   涂好一只手腕,沈惊寒没有继续涂,手指轻敲桌面,“本王记得你应该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吧。”   “我说的是池府的云嬷嬷,我被她捡回去养大的,比亲娘还亲。”阮棠梨把手放在膝盖上,面不改色地说谎。   云嬷嬷对原主虽有救命之恩,却也不算太好,主要是云嬷嬷捡的小孩太多了,原主性子木讷长相又妖媚,在一众孩子里并不得云嬷嬷的喜欢。   沈惊寒眼睛一眯,也不知信了没,他站起身,“你自己涂。”   “你去哪儿?我不用跟着你啦?”阮棠梨也跟着站起来。   “不必。”沈惊寒径直走出内室。   看着桌上的药,阮棠梨心情有些复杂。   跟了几天,突然不用跟了,还真有些不习惯。   拧开药盒,阮棠梨抹了点在手腕上,轻轻推开,却不如刚刚沈惊寒抹得舒服,他凉凉的指尖配上凉凉的药,特别舒服。   不过,沈惊寒真的放心让她一个人呆在内室?   抹完药,阮棠梨在房内来回踱步,眼睛止不住地瞟那扇紧闭的门。   难得沈惊寒不在,好想出去晃一晃啊。   书房内,秦岭低声汇报近日得到的情报,提及前几日建丰帝的突然造访,秦岭却给出一个意外的答案。   “那日皇上是先去了郊外别院,从未时三刻一直到戌时才离开,紧接着才来了王府。”   “此事当真?”沈惊寒眉峰微皱。   “千真万确,潜伏在郊外别院的眼线亲眼所见。”秦岭低声道,“另外,京城内近日来谣传的陈姑娘被指婚给您一事,奴才已经查清是谁传出的。”   “是太子么?”沈惊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王爷英明。”   “你先下去吧。”沈惊寒放下手中毛笔,看向窗外。   下午还晴朗的天到晚上布满乌云,瞧着似是要下一场大雨。   内室,阮棠梨心动了无数次,终于走到门口,推开门,准备出去找小桃花玩玩,没想到她刚推开门,两柄剑就无情地出现在她眼前。   “姑娘,王爷吩咐不许姑娘出门。”守在门口的侍卫毫无感情。   “我想去更衣室解手。”阮棠梨捂着肚子,佯装肚子疼。   “内有便壶。”   阮棠梨:“……” 第23章 一起吃饭 王爷已经为梨子姑娘破了太多……   阮棠梨狠狠把门关上,气呼呼地坐到椅子上。   越是不让她出去,她就越是想出去,大门不给走,她翻窗出去!   这件内室一共有四个窗户,两个与门在同一方位,另两个则在反方向,阮棠梨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   为了保险起见,阮棠梨凝神细听,确定窗外没有声音后,她才小心翼翼地推开窗。   左右瞧了瞧,果然没人。   阮棠梨站在椅子上,腿刚踩上窗沿,两个侍卫突然从天而降,两柄剑横在眼前,阮棠梨被吓得够呛,脚也踩空了,一下子跌落在屋内。   那两个侍卫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姑娘,王爷吩咐姑娘不许出门。”   连说的话都一样,阮棠梨摸着摔疼的屁股,一瘸一拐地走到椅子前坐下,她没关窗,两个侍卫还拿着剑站在窗外。   “帮我把窗关上。”阮棠梨有气无力道。   “是。”两个侍卫齐齐应一声,窗户也随之关上。   手腕和屁股都在隐隐作痛,阮棠梨已经没力气折腾了,干脆脱了外衫躺到床上。   迷迷糊糊之际,房门忽然开了,阮棠梨百般艰难地咪开眼睛,只模糊看到一个人影正往她这边走,瞧着像沈惊寒。   眼睛再次闭起。   “你又做什么了?”沈惊寒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人。   “我没做什么呀。”阮棠梨嘟囔一句,翻个身,眼见又要睡过去。   “没做什么。”只听一声冷笑,沈惊寒弯腰凑到阮棠梨耳边,低声道:“那本王尾椎骨处怎会无缘无故疼痛?”   阮棠梨:“……不小心摔了一跤。”   “哎呀,你别问了,我好困,我先睡一会。”阮棠梨用被子蒙住头,拒绝沟通。   刚刚沈惊寒说话时有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朵上,耳朵有点发烫。   沈惊寒直起身,看着在被窝里缩成一团的阮棠梨,嘴角不经意勾起一个弧度:“不吃晚膳么?”   晚膳?   难道沈惊寒这是在邀请她一起吃吗?   一想到沈惊寒吃的那一桌美味,阮棠梨的肚子情不自禁叫了两声,声音还有些大,然后阮棠梨敏锐的耳朵听见沈惊寒的呼吸停了一瞬,显然是听到了……   只听一道短促的笑声响起,阮棠梨的脸都红了,嘴却还硬着:“你不是不让我出门吗?门口守着也就罢了,连窗户都不放过!”   说着说着,阮棠梨就想起刚刚跌倒在地的囧样,好气!   沈惊寒沉默一瞬,“你翻窗了?”   回应他的是咕咕叫的肚子,阮棠梨连忙捂住肚子,“没有,我只是推开窗通通风。”   沈惊寒的视线落在窗户下还没搬走的椅子上,“开窗需要站在椅子上?”   阮棠梨:“……”   该死,她怎么忘记把椅子搬回来了。   在被窝里闷久了,阮棠梨便觉得呼吸不畅,她偷偷掀开一点被子,露出小半个后脑勺,刚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就感觉后脑勺被人弹了一下。   阮棠梨捂着后脑勺,腾地一下坐起来,瞪着沈惊寒:“你干嘛弹我?”   床上的人青丝凌乱,白嫩的耳垂透着淡淡的粉色,双颊亦是绯红一片,勾人的桃花眼正怒气冲冲地瞪着沈惊寒。   说是怒气冲冲,其实半点儿气势也没有。   沈惊寒眼神几经变化,“吃晚膳。”   又想起那一桌子的菜,阮棠梨内心很想去吃,但前一秒还在生气,于是自以为凶巴巴的语气对沈惊寒道:“和你一起吃吗!”   “嗯。”沈惊寒淡声应道。   “算你识相!”阮棠梨哼了一声,赶紧下床,不消片刻,已然穿戴整齐。   这么一会过去,方才气头上生出的胆量和勇气又没了,她走到沈惊寒面前:“今晚我能上桌?不用看着你吃了?”   “嗯。”沈惊寒淡淡瞥了她一眼,“你昨日没吃饱,本王半夜被饿醒了。”   阮棠梨:“……”   一路走到正厅,阮棠梨脚步雀跃得几乎要飞起来了,还未走到正厅,就闻到阵阵饭菜的香味。   “今天吃什么呀,好香啊。”阮棠梨简直口水要流下来了。   “红烧胖梨。”沈惊寒回道。   阮棠梨:“…………”   假装不知道沈惊寒是在内涵她。   “这玩意儿能吃吗?”阮棠梨想象了一下那个味道,顿时胃口减了一半,“王爷,你的口味也太独特了。”   两人到了正厅,奴才们把饭菜也都备好了,依旧是满满当当一桌,但单盘的量却增加了些许,想来是沈惊寒吩咐下去的。   等沈惊寒先坐下,阮棠梨才期期艾艾地问:“我坐哪里呀?”   “随意。”   阮棠梨不好意思坐沈惊寒对面,就挑了他左手边的位置坐下。   对于这些,瑞王府倒是没有太多规矩,只因为能在瑞王府和沈惊寒一起吃饭的人少之又少。   祁才跟了沈惊寒十几年,能和沈惊寒在瑞王府同桌吃饭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出来。   所以当今日沈惊寒吩咐要和梨子姑娘一起吃饭时,祁才的内心极为震惊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王爷已经为梨子姑娘破了太多戒。   祁才站在一旁为沈惊寒布菜,本是叫了一个丫鬟来给阮棠梨布菜的,但阮棠梨习惯自己动手,沈惊寒也就随她去了,左右拿的都是公筷。   “哇,这个糖醋小排好好吃呀,”阮棠梨已经吃过一块,却还忍不住又夹了一块。   深红晶亮的小排放入口中,酸甜的口感顿时盈满口腔,味蕾得到极大满足,阮棠梨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娇艳的嘴唇上残留了小排的汤汁,偏偏阮棠梨还丝毫未觉。   “你嘴上。”沈惊寒吃完一口菜,提醒道。   “哦,”阮棠梨应了一声,红艳艳的舌头伸出,把下嘴唇上的汤汁一并舔去,“还有吗?”   沈惊寒眸色深了几分,“没了。”   他示意祁才把糖醋小排放到阮棠梨面前,“多吃几块。”   做完这件事,沈惊寒自己都愣了,但他向来面无表情,是以也没人发现。   沈惊寒这番贴心的举动简直让阮棠梨匪夷所思。   让她上桌是为了晚上吃饱一些免得半夜饿了沈惊寒,但特意把她爱吃的菜放到她面前就有点奇怪了……   难道小排里放了泻药?   算了,就算放了泻药也是好吃的泻药,反正晚上睡一觉她就是沈惊寒了,拉的也是沈惊寒。   阮棠梨毫无负担地又夹了一块小排。   一顿饭吃完,阮棠梨的肚子都圆了,她心满意足地摊在椅背上,等着饭后一杯清茶来刮刮油水。   她摸着肚子,“今天晚上你应该不会饿了。”   祁才倒茶的手一抖,险些把茶水漏出。   什么饿?王爷晚上会饿?不会啊,王爷每天定时定量用膳,应当不会饿,难道此“饿”非彼饿??   “王爷,梨子姑娘,请用茶。”祁才看阮棠梨的目光瞬间恭敬起来。   这可是能让王爷宛如饿虎扑食的人!   “谢谢。”阮棠梨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香沁人心脾,微烫的茶水流入胃中,冲淡饭后的腻味。   阮棠梨舒了一口气,她放下茶杯,小心翼翼地凑近沈惊寒。   鼓起勇气,小声道:“王爷,以后你若是把我一个人留在内室,能不能找个人来陪我说说话呀?不然我太无聊啦。”   沈惊寒眼神凉凉地瞅她一眼。   “我保证不会做出格之事,我就是想和人说说话。”阮棠梨语带乞求,眼神又是可怜巴巴的。   沈惊寒放下茶杯,“房里有书。”   “可是我不认识字呀……”阮棠梨郁闷道。   虽说她也是本科毕业,但这个朝代的字都是繁体字,虽然和她前世古代的繁体字差不多,但习惯了简体字的阮棠梨现在也只认识些简单的字,成了半个文盲。   “要不你找些图画书来给我看看?”阮棠梨退而求其次。   “想找谁来陪你?”沈惊寒直接道。   “我当粗使丫鬟时,和小桃花玩得挺好的。”阮棠梨一改可怜的模样,脸上绽开了笑容。   沈惊寒应下这件事。   吃过晚膳,沈惊寒并未立即回到内室,而是去了书房,阮棠梨下意识也要跟过去,却被沈惊寒逼着去沐浴了。   “奴才这就差人去准备热水。”祁才躬身准备退出书房。   才走了几步就被沈惊寒叫停,“不必,她去公共浴堂。”   阮棠梨:“……”   行吧,能上桌吃饭已经跨出一大步了,洗澡什么的再努力努力也会有的!   在张嬷嬷的亲切陪伴下,阮棠梨又一次去公共浴堂洗了澡,出来时,她觉得自己仿佛没洗澡一样。   晚上一定要和沈惊寒卖个惨,告诉他在公共浴堂沐浴等于没洗。阮棠梨一边回去一边想着。   回到内室,沈惊寒还没回来,阮棠梨擦干头发,无所事事地在床上滚来滚去。   滚了一会儿,门口响起敲门声。   “姑娘,奴婢是祁主管遣来陪姑娘的。”   小桃花的声音响起,还带着一丝紧张的颤意。   阮棠梨一下子从床上起来,“快进来快进来!”   门口的小桃花小心翼翼推开门,只见一个长相极为妩媚的女子正朝她招手,小桃花一下子就看呆了,仿佛被狐狸精迷了眼一般痴痴往那边走。   “啪——”   清脆的击掌声响起,小桃花顿时回过神,一下子就慌了,“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眼见着小桃花就要冲她跪下,阮棠梨赶紧扶住她,笑道:“我是梨子呀,你认不出我的长相,声音都听不出来啦?”   “梨……梨子?”小桃花这下是真的呆滞了,神色茫然,“梨子不是勾引王爷未遂被逐出王府了吗?” 第24章 完犊子了 [二合一]微凉的指尖碰到柔……   阮棠梨:“……”   谁散布这样的谣言!   “你真的是梨子?”小桃花瞪大眼睛, 还是不敢相信,“梨子肤色黑,哪有姑娘你这样好看呀。”   阮棠梨叹了一口气, 走到梳妆台前, 拿出易容膏,在小桃花震惊的眼神下, 从一个妩媚娇软美女变成五大三粗的粗使丫鬟。   整整一盏茶的时间, 小桃花都处于呆滞状态。   “你真的是梨子,你勾引王爷成功啦?”小桃花双颊红扑扑的,走到阮棠梨面前捧着她的脸。   “我没有勾引王爷,到底谁和你说我勾引王爷的?”阮棠梨拍开她的手,拿出软膏准备把易容膏洗了。   “府里的下人们都这样说, 还说你是得罪了王爷房中的貌美侍婢, 这才被逐出府的。”小桃花见阮棠梨手腕一片青紫,连忙把她手里的软膏抢过来, 帮她洗脸。   阮棠梨则是听得很无语。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还能自己得罪自己的吗……   见到阮棠梨手腕的伤,小桃花有些心疼地问了几句,阮棠梨随便找了个几口应付过去, 毕竟她觉得沈惊寒应该不想让人知道他们一同易容出门的事儿。   两人又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话, 都是一些府里的八卦趣事,其中还包括采莲的事儿。   小桃花说自从李管事和李明二人被逐出府后, 采莲失了靠山,加上以前嚣张跋扈时得罪了不少人,现在日子过得很不好,被调遣去浣衣了,洗得还尽是下人们的衣服。   “听说呀, ”小桃花悄悄凑近阮棠梨,低声道:“现下采莲住在你以前的屋子里,每晚都有下人去她房间,一呆就是个把时辰……”   后面之言,小桃花不必说阮棠梨也知道了。   她倒是猜到有这个结局,但是没想到采莲竟是住到她原先的屋子里去了。   “昨日我见过采莲一次,精神气大不如前了,”小桃花叹息道,倒不是为采莲可惜,只觉人生变化多端。   前几日还在她们面前那般神气,现在却落得如此下场。   “若真如你所言,一个月后采莲才要慌。”阮棠梨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小盘瓜子,招呼小桃花一起来吃。   两人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天,说到沈惊寒回来还未尽兴。   而沈惊寒看到一桌的瓜子壳,眉峰微皱,“十五两。”   阮棠梨:“……”   堂堂瑞王爷,怎么能这么小气!一盘瓜子都不给人吃吗?   小桃花放下手中瓜子,又把嘴里瓜子壳吐干净,匆匆向沈惊寒行了一礼,“王爷吉祥。”   “下去吧。”沈惊寒语气微冷,似是不太开心。   小桃花赶紧退了,连个眼神也没给阮棠梨。   “你事情都办完啦?正好我也困了,咱们睡觉?”阮棠梨嗑完最后一颗瓜子,拍拍手,笑眯眯道。   “哪里找来的瓜子。”沈惊寒盯着她嘴角粘着的瓜子壳,微微皱眉。   “就在那个抽屉里呀,”阮棠梨指了指一个敞开的抽屉。   嘴角的瓜子壳随着说话一翘一翘,愣是没掉下来,沈惊寒走到她面前,抬手将瓜子壳取下,放到桌上。   微凉的指尖碰到柔软的唇瓣时,两人都微微一愣。   不过一瞬,沈惊寒就回过神来,把祁才叫进来收拾桌子,而沈惊寒则已经进了里间,随手拿起一本书看。   阮棠梨也跟着进去,凑到他旁边,“要不你教教我认字呗。”   “不教。”沈惊寒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好吧,那明天我还能找小桃花过来聊天吗?”阮棠梨试探着问道。   “可以。”   -   一连几天,沈惊寒都没把阮棠梨带在身边,而是把她关在房里,无聊时可以找小桃花聊天,也给她准备了一些图画书。   日日与小桃花吹牛聊八卦,小桃花那儿已经榨不出半点新鲜八卦了。   图画书半天就看完了,阮棠梨甚至还照着图画书依葫芦画瓢画了一本,也只花了她一天半的时间。   这么些天,只有吃饭和沐浴的时候,阮棠梨才能踏出内室,出去放放风,平日就被关在房里,阮棠梨觉得自己头顶都要长草了。   在被关在内室的第六天清晨,阮棠梨和沈惊寒一同吃完早饭,沈惊寒一如既往去了书房,而她又被带到内室关着。   门口窗外都有带刀守卫看着,房门关上的一刹那,阮棠梨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然她迟早会被憋死。   她走到梳妆台,拿出装有易容膏的盒子,轻轻一按,打开了盒子的暗格。   里面是原主买来以备不时之需的蒙汗药,但记忆中好像已经买了好几年了,也不知过期了没……   阮棠梨把蒙汗药取出放入怀里,盒子装回原来的样子,又若无其事地走到门口,如往常一样把小桃花叫来聊了一上午,下午则临摹图画本打发时间。   终于到了晚上,阮棠梨洗完澡回到内室,暗戳戳把蒙汗药放入茶水中,等到了戌时一刻,阮棠梨把那碗茶水一口饮尽。   蒙汗药药劲发作,阮棠梨跌跌撞撞回到床上躺下,很快就昏死过去。   而书房内,秦岭在汇报今日情报,说到一半,正练着字的沈惊寒忽然松笔,重重倒在书桌上,失去了知觉一般。   “王爷!王爷,你没事吧?”秦岭慌乱地喊了几声,见他没反应,便出门通知祁才去找大夫来。   没想到他只走了几步路,“王爷”就醒了过来。   “本王没事。”阮棠梨把毛笔放到一旁,又摸摸脸,没想到摸到一手墨渍,“去弄些热水来,本王一会要出门。”   秦岭回身,却见王爷左边半张脸都是黑乎乎的墨渍,其形状竟有点像一只小猪。   “属下遵旨。”   他是受过训练的,不管什么情况下都不能笑。   秦岭一脸严肃地走出书房,招呼祁才去差人打水来,旋即又回到书房,只见王爷竟然在方才的字上,就着晕开的墨渍画了一群憨态可掬的小猪。   “王爷,需要奴才继续汇报吗?”秦岭低着头目不斜视,他怕一看到王爷和纸上那群猪就忍不住笑出声。   汇报?   阮棠梨停下笔,抬眼看着秦岭。   这个人她只见过几次,但每次沈惊寒都没有让他说话,莫非此人是沈惊寒的情报员?   “讲。”阮棠梨学着沈惊寒漫不经心道。   “京郊别院的那位近来频繁前往京城,去的都是些寻欢作乐的场所,皇上昨日晚上又悄悄去了京郊别院,待了一个时辰才回宫,奴才无能,无法打听到他们的对话。”秦岭低声说道。   京郊别院?   原文中似乎没有出现这个地名呀。阮棠梨心里微微不安。   秦岭这般汇报,沈惊寒显然知道京郊别院中住着的是谁,阮棠梨也不便询问,只能按下心中好奇。   “继续跟进。”阮棠梨回道。   这时,祁才领着一个丫鬟进了书房,将水盆放在盆架上,“王爷,温水已备好。”   “你还有别的事吗?”阮棠梨看着秦岭。   “今日的情报已报告完毕。”秦岭依旧没有抬头,但他满脑子都是小猪。   “行,你先下去吧。”阮棠梨挥挥手,径直走向水盆,她拿了一块帕子,沾着水把脸上的墨渍洗净。   完事后,她还照了照镜子,确定衣冠整齐后,大摇大摆地走出书房。   “今晚本王要出去一趟,你不必跟着。”阮棠梨边走边对身后的祁才道:“把梨子看好,万不可让她单独出来。”   “奴才遵旨!”祁才停了脚步,目送自家王爷颠着脚雀跃地离开。   走出瑞王府,终于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阮棠梨简直想原地跳起来,但碍于两边看门的小厮,她忍住了。   迈着沉稳的步伐往街上走,走过一个转角,确定瑞王府的下人们都看不到她了,阮棠梨才兴奋地原地跺了两脚,扬着灿烂的笑容走向京都夜里最繁华惹恼的地方——花苑街。   没错,就是传说中的青楼一条街。   原文中也提到过这条街,当时看文时,阮棠梨就特别想去瞧一瞧。   阮棠梨摸了摸身上鼓鼓的钱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虽然她举不起来,但这不妨碍她喜欢看美女呀!   街口是两家装修气派的青楼,左边名为春雨楼,右边名为秋枫阁,两家各派了一队姑娘在门口招揽客人,环肥燕瘦各有特色。   一群姑娘看到穿着极为讲究一看就非富即贵的阮棠梨,就齐齐冲她过去了。   “公子,可要来咱们春雨楼坐坐呀?咱们楼里的姑娘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看,您要看什么咱们楼里都有!”一个姑娘拉着阮棠梨的胳膊,娇俏地笑。   “春雨楼有什么好的,要来就来秋枫阁,咱们秋枫阁的姑娘可是京城一绝,当今二皇子都来点过咱们楼里的头牌姑娘呢!”秋枫阁的姑娘也拉着阮棠梨的胳膊,热情介绍。   嗯?二皇子?   阮棠梨回想起二皇子傻憨憨的样子,顿时觉得他应该品味一般,于是跟着春雨楼的姑娘进去了,还不忘回头对秋枫阁的姑娘说:   “等会我就来你们这!等着我!”   秋枫阁的姑娘满脸失落,却还齐齐对她说:“我们等着你!”   一进春雨楼,阮棠梨就被带进了雅间,她坐在主位,一边享受着姑娘们给她倒酒喂吃的,一边说:“把你们这头牌姑娘叫过来!小爷只要最漂亮的!”   头牌姑娘名唤白露,长得清尘绝艳,一手琵琶弹得炉火纯青,是春雨楼最有名的卖艺不卖身的头牌。   春雨楼的小厮带着白露进雅间时,阮棠梨已经喝得三分醉了。   看到一袭白衣抱着枇杷的白露,阮棠梨眯了眼,手中酒杯轻轻转动,“姑娘好姿色,不愧是头牌。”   面色三分红,一双黑瞳似是含了酒气,亮得惊人却又无法探清其中情绪,在一群莺莺燕燕中,阮棠梨轻佻的举止透着说不出的风流俊俏。   白露抱着枇杷的手紧了紧,竟是红了脸。   “头牌姑娘会弹什么曲儿?扬州一日游会弹么?”阮棠梨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酒。   “奴家……不会。”白露脸色有些灰败,她凭着一把枇杷在春雨楼弹出地位,拥有的就是精湛的技术和庞大的曲库,什么曲子都能弹上一些。   可现在却碰到一首她闻所未闻的。   阮棠梨瘪瘪嘴,似是有些不满,“那你随便弹一首吧。”   言罢,白露的脸色愈发苍白,坐在阮棠梨右手边的一个姑娘又给她满上了,“公子,喝点儿酒吧。”   美人儿送来的酒阮棠梨自然是要喝的,她轻点那个姑娘娇嫩的脸蛋,满意地轻笑:“还是你贴心,知道小爷要什么。”   这厢小酒喝着,那厢小琵琶弹着,还有美女一口口喂着各色水果零食,阮棠梨快乐得简直要飞起来了,完全没想到瑞王府还昏睡着的沈惊寒。   一曲罢了,阮棠梨带头鼓起掌来,“弹得真好,继续弹呀。”   闻言,白露的脸色恢复了一些血色,“公子想听什么曲儿?”   阮棠梨想了想,“青媚狐会吗?”   白露:“……不会。”   阮棠梨面露失望,“那算了,你就弹你会的吧。”   白露咬着嘴唇,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弹什么,僵在那里没动,阮棠梨晃了半天脑袋没听到声儿,抬眼一瞧,却见美人儿泪眼朦胧梨花带雨的,可把她心疼坏了。   “哎哟,这是怎么啦?”阮棠梨起身走到白露身边,为她拭去脸上的眼泪,“不想弹就不弹了,过来和我们一起喝酒吧。”   微凉的指尖碰到白露脸颊时,白鹭的心顿时漏跳一拍,脸上竟是飘过一抹红霞,她轻轻点了点头。   “美人儿别哭,哭了小爷我可心疼。”阮棠梨轻轻一拨她的琵琶,转身回到美人儿堆里。   白露放下琵琶,也走了过去,其他姑娘不想让位置,白露就尴尬地站着,阮棠梨这就叫人搬了个凳子过来,让她坐旁边。   没了丝竹之声,却有美人儿好听的话哄着,阮棠梨整个人都飘飘然。   约莫呆了一个半时辰,阮棠梨喝得醉醺醺的,心想着也该离开了,便将鼓囊囊的钱袋掏出,付了账,余下的都给姑娘们作赏钱了。   姑娘见这么多赏钱,自是非常开心,招呼着阮棠梨下次再来。   也有姑娘担心阮棠梨喝醉了不好回家,“公子,奴家给你叫辆马车吧?你这样说回去,奴家可是要担心的睡不着的。”   阮棠梨眯着眼轻点那姑娘的红唇,“就属你嘴甜。”   那姑娘蓦地红了脸,娇声道:“哎呀公子真是的,下次什么时候再来呀,奴家可要日日盼着了。”   阮棠梨哈哈一笑,背影挥手,“有缘自会相见。”   现下时辰已然不早,即使是热闹的花苑街也清冷了不少,阮棠梨虽是喝醉了,脚步却并不蹒跚,只是脑袋不清楚,不知道自个儿走到哪儿了,也不记得回瑞王府的路。   春日深夜的风还带着些许凉意,阮棠梨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走在无人的街道,走得脚都酸了也没见到瑞王府的影子。   醉眼迷蒙地前后一看,阮棠梨的眼睛稍稍睁大了些。   这里她好像没来过呀?这是走到哪了?   这时,一辆马车自街道尽头飞奔而来,速度极快,阮棠梨赶紧让到一旁,可怜兮兮地吸了吸鼻子,醉眼瞧着那辆马车。   驾马车的人见街道边有人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瞧,本以为是哪个痴傻儿半夜不回家睡觉在街上乱逛,没想定睛一看,竟是看到了瑞王。   吓得他赶紧放慢速度,怕自己看错,又看了好几遍,确认瑞王无误,才缓缓停下。   他瞧瞧车门,低声对里面的人道:“公子,瑞王似乎在前面站着。”   马车里的人闻言推开窗户,却见“瑞王”正脚步轻快地朝他走来,霜白脸颊上漂浮着两坨不正常的红晕。   走到近处,瑞王眨着眼睛盯着他看了片刻,指着他惊喜道:“池怀述!你是池怀述吧!”   车里的人正是池怀述,他看着双眼比星星还亮的“沈惊寒”,表情一言难尽:“你是瑞王?”   他还真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瑞王。   脸是瑞王的脸,但这表情,这满身的酒气,还有可怜巴巴站在街边的样子,怎么都不像平时高岭之花一般的瑞王啊……   “是本王呀。”阮棠梨笑眯眯地回道,“本王迷路了,能不能去你家借宿一宿?”   池怀述:“……”   驾车的小厮默默望天,这和平时的瑞王不一样……   不知现在的瑞王殿下可还记得他和他家公子是死对头?   阮棠梨见池怀述没反应,赶紧双手合十,乞求道:“拜托啦,让本王去你家住一晚吧。”   夭折了,瑞王求他家主子了!   这大半夜的不会闹鬼了吧???   这般想着,一阵凉风吹来,冻得小厮打了个冷颤。   “扶瑞王上车。”池怀述打开车门,吩咐小厮。   小厮麻溜地下车,拿出脚凳,没想到“瑞王”一踩一踏就上车了,动作非常迅速,不像是普通的醉汉。   坐到马车里,阮棠梨终于觉得不那么冷了。   车门被关上,为照顾喝醉的瑞王,小厮将马车驾得很慢。   车里的阮棠梨晃着脑袋,痴痴地笑着,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先前被沈惊寒毁了的签名手帕。   现下池怀述也在她面前,阮棠梨亮晶晶的眼睛瞅着池怀述。   池怀述:“……”   他默默地坐远了一点,喝醉了的瑞王着实可怕。   阮棠梨酝酿了一会儿,才扭捏着开口:“池公子,你能不能给本王签个名呀?”   她摸遍全身也没找到一条手帕,顿时苦了脸,“本王没带手帕,你不能签名了,你这里有纸吗?签在纸上也行的。”   签名……   池怀述莫名想起那日和瑞王走在一起的女子,除了她,池怀述还没见过有谁要他和姜鱼雁的签名。   他的签名究竟有什么用途,连瑞王都来求了。   莫非有什么阴谋?   “车上没有笔。”池怀述寻了个借口,试图打消她的念头。   阮棠梨一下子泄了气,蔫嗒嗒地靠在窗沿,池怀述以为她应该放弃了,没想到片刻后又听到一道试探又小心的声音——   “那等本王跟你回家了,你能给本王签一个吗……也不用纸了,直接签在本王的衣服上就行。”   池怀述:“……”   瑞王不会要拿他的签名去做法吧?   方才那个地方离池府不远,马车很快就从侧门进了池府,池怀述的贴身小厮青竹已经在一旁候着。   “去备一间客房。”池怀述吩咐道。   话音刚落,马车内一个青竹想都没想过的人下来了,他呆滞了几瞬,才行了一礼,“王爷吉祥。”   “起来起来,书房在哪呀?”阮棠梨一下马车就窜到池怀述身边,眼巴巴地看着他。   池怀述头皮发麻,先把青竹遣去整理客房,才带着沈惊寒往他的书房走去。   因着已是深更半夜,“瑞王”又是一副喝醉的模样,池怀述便自作主张没有通知池父池母,准备明日一早再告知。   到了书房,阮棠梨直接当着池怀述的面脱下外衫,弯着腰,“你就写本王背上吧!写大一点都没事哦,总归是要珍藏的。”   池怀述深吸一口气,提起毛笔,在她背上签上名字。   “王爷,你知道我是谁吗?”池怀述放下毛笔,犹豫了半晌,忍不住问道。   “知道呀,你是池怀述。”阮棠梨抖着身后的衣服,让墨迹风干。   池怀述扶着脑袋,觉得整个世界都魔幻了,“我带你去客房吧。”   阮棠梨点点头,她怕墨迹没干,就没把外衫穿上,团成一团揣怀里。   没想到走出书房,一阵冷风吹过,阮棠梨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却还是没肯把外衫披上。   一路走到客房,背上大大的“池怀述”三个字亮瞎了池府所有下人。   青竹在客房门口等着,见瑞王和池怀述来了,赶紧迎了上去,“王爷,公子,客房已经备好,随时可以住下。”   到了客房,阮棠梨环视一周,还挺满意,于是把池怀述催回去睡觉,自个儿也简单洗漱一番后,倒床就睡。   门外的青竹跟着池怀述回去,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池怀述幽幽叹出一口气。   “王爷背后的字……”青竹试探问道。   “是我写的。”池怀述的语气中透着一股空空的迷茫。   青竹闭了嘴,显然他家公子也不懂为何瑞王要让他家公子在他背后题字,题字也就罢了,关键写的还是公子的本名……   是有什么特殊寓意吗?着实耐人寻味啊。   第二日醒来时,阮棠梨觉得自己脑袋疼得要炸了,浑身软绵绵的毫无力气,在床上闭了一会儿眼睛才缓过来。   然后昨晚的记忆清晰地浮现在阮棠梨脑海。   青楼、美人儿、美酒、琵琶……还有池怀述!   阮棠梨两眼一黑,差点厥过去。   艹!完犊子了!   她昨天求着池怀述带她回府,还让池怀述在自己背后签上名字,并大摇大摆地走遍半个池府…… 第25章 大限将至 他,他在亲自己。   池府客房。   沈惊寒醒来时下意识地摸摸手腕, 想要拉一拉那根绳子,确定阮棠梨是否还在他旁边躺着没出去胡作非为。   然而他忍着头疼摸了半天,没在右手手腕摸到绳子。   等等, 头疼?   这熟悉的感觉……   沈惊寒猛地睁开眼, 入眼是陌生的床幔、陌生的床褥、陌生的床,甚至连空气都是陌生的, 他支起身子, 环视四周,这里不是他的房间。   他在哪里?   脑袋疼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沈惊寒开始回想昨天的事,只记得他昨日在书房听秦岭汇报情报,然后就昏过去了, 其余什么都想不起来。   但他却一瞬间明白过来。   阮棠梨!   肯定是她借着他的身子出去玩了!   沈惊寒霎时铁青, 拳头硬了,心中怒气无从发泄, 只能朝着床板狠狠打了几拳, 疼痛自手背处传来,冲淡了脑袋的疼。   而身在瑞王府的阮棠梨突然感觉右手传来一阵剧痛,愣了片刻, 她立马两眼一闭, 躺在床上装死。   完了,沈惊寒醒了。   她怕是大限将至。   外衫被揉成一团扔在床上, 沈惊寒穿好鞋下床,展开外衫,衣服已经不成样子,皱皱巴巴的,甚至还有一股酒气。   沈惊寒额头青筋暴突, 嫌弃地把外衫扔在地上,再也没瞧一眼。   此时,门口传来敲门声,门口紧张的声音传来——   “王爷,您醒了吗?”门口青竹战战兢兢的,虽然目睹了昨日瑞王的亲切,但让他单独找瑞王,他心里还是很慌。   只听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青竹连忙往后退几步,随后房门被重重打开。   沈惊寒一身怒气,黑瞳中几乎要掉下冰渣子,“这是什么地方?”   青竹心里一咯噔,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瑞王不会一觉醒来断片儿了,昨日的事一概不记得了吧?   “王爷,这里是池府。”青竹颤抖着声音回道。   沈惊寒:“……”   感觉到周围空气瞬间凝滞,温度直跌零下,青竹两腿发抖,险些要瘫下来,随后他听到一道如沐春风的声音——   “瑞王这么早就醒了?昨日宿醉头可还疼?我特意命人弄了些醒酒汤。”池怀述拿着一把折扇大步走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惊寒。   “不必。”沈惊寒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池怀述。   看到瑞王回复平日模样,池怀述微微一挑眉,“王爷,早膳已备好,请王爷赏脸留下吃一顿?毕竟王爷也在池某家中住了一晚……”   沈惊寒:“……”   “池某的父母也在正厅等着王爷。”池怀述向沈惊寒摆出一个请的姿势,脸上的笑容怎么看都是幸灾乐祸的笑。   沈惊寒背在身后的拳头又硬了,简直想杀人。   阮棠梨昨日到底做了什么!为何池怀述这副表情??   试问还有什么比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睡在死对头家还被死对头捏住笑柄更崩溃的呢?   但沈惊寒不是这么容易就崩溃的人,在他看来,只有他让别人崩溃,没有人能让他崩溃。   “带路。”沈惊寒沉着脸回道。   池怀述脸上的笑更灿烂了,他盯着没穿外衫的沈惊寒片刻,脑子里莫名浮现他昨天在沈惊寒背后签的名。   “王爷,你不着外衫吗?”池怀述迟疑道。   沈惊寒想起那件七皱八褶还带着酒气的外衫,脸色更差了:“多管闲事。”   池怀述闭嘴了,脸色变幻几次,最终化为一声叹息,“那王爷可要小心别感冒了。”   沈惊寒不太明白他突如其来的关心,以为是在讽刺他,当即呛回去:“本王的身体不像你这般虚弱。”   池怀述:“……”   可别怪他没提醒。   池怀述带着沈惊寒一路走到正厅,几乎逛遍了整个池府,也遇到了许多池府下人。   这一路,沈惊寒身后的“池怀述”三个字在青竹眼前晃来晃去,他人都快给晃晕了……   池家与沈惊寒的关系向来不好,不止是池怀述,连他的父亲,当朝丞相池承平和沈惊寒都看不对眼。   所以当衣冠不太整的沈惊寒冷着张脸出现在池承平的面前时,他是有点想笑的。   “王爷,昨晚睡得可好?听犬子说昨儿王爷来得太晚,下官和夫人都歇下了,便没有通知下官,下官已经教训过犬子,还请王爷莫要介怀。”池承平语气谦逊,但嘴角却诚实得都快裂到耳后根了。   沈惊寒:“……”   这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   见沈惊寒沉默不语,脸色极为难看,池承平心下又舒坦不少,态度良好地把人请上上座,在沈惊寒走到他前面后,池承平看到了他背后的三个大字。   他顿时惊了,转头用眼神询问儿子,却见儿子露出一副无奈又好笑的表情。   父子连心,池承平懂了。   “王爷,早上准备仓促,招待不周,还请王爷见谅。”池承平在沈惊寒旁边坐下,池夫人和池怀述也跟着坐下。   桌上的早膳菜色不错,都是些开胃易消化的食物,沈惊寒手边还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解酒汤。   “王爷,昨日宿醉,想必头很疼吧?下官特意叫厨房煮了些解酒汤,不知是否合王爷的胃口。”池承平笑眯眯道。   “不合胃口。”沈惊寒把解救汤放到一旁,拿起筷子象征性的吃了几口,就匆匆放下筷子,“本王饱了。”   言罢,沈惊寒就要起身离开,池怀述一家也没打算留,跟着一道起来了。   毕竟他们也只是象征性地请沈惊寒吃早膳,两家不合已久,这么做只是让双方面子上好看些罢了。   再者说若是此事传出去,池家也不至于落得个目中无人的名声。   眼见沈惊寒就要离开,池怀述想到他背后的签名,决定挽回最后一次,“王爷,早晨风凉,下官安排了一辆马车护送王爷回府。”   沈惊寒已经对池怀述这充满嘲讽意味的关心忍无可忍,冷笑一声:“大可不必。”   说完,也不等池怀述挽留,也不等池承平亲自送出去,沈惊寒一甩衣袖,大步往门口走去。   待人彻底消失在池府门口,池怀述才幽幽叹出一口气,“王爷,真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怀述,王爷身后的字真的是你写的?”池夫人认得池怀述的字迹,但她不太相信自家儿子会在死对头背后题自己的名字……   池怀述一想到昨天的情形,又好气又好笑,“是我的字。”   池夫人大惊:“王爷他……逼你的?”   不然池夫人实在想不出一向风光霁月的儿子为何要在瑞王身后写自己的名字。   池怀述嘴角抽了抽,“算是吧。”   -   池府和瑞王府隔了半个京城,纵使沈惊寒脚下生风,内心焦急,也得花半个时辰才能回到瑞王府。   清晨,瑞王府的守门小厮正打着盹儿呢,忽见一道形似王爷的身影由远及近,脚步未停,直接冲进瑞王府,朝着内院方向疾步而去。   看不清脸,但能看清他身后大大的三个字——池怀述!   守门小厮呆滞半晌,凑到一块。   “方才那人是谁?那背影瞧着怎么这么像王爷?”小厮甲声音弱弱的,语气充满了不确定。   “不可能!是池公子吧,我看他背后写了池怀述三个字。”小厮乙脑子里回想起那飘飘荡荡的三个字,肯定道。   小厮甲一把拍在他头上,“你笨不笨?池公子会在自己背后写上池怀述三个字吗?而且你什么时候见过池公子来王府?”   小厮乙恍然大悟,又惊恐万分:“刚刚那人真是王爷?不会吧!”   两个小厮面面相觑,讨论了一番,决定由小厮甲去向祁才禀告,小厮乙继续在大门口守门。   再说沈惊寒一路走到内院,心中压抑的火气几乎要喷薄而出,守在内室门口的两个侍卫见到怒气冲冲的沈惊寒,齐齐觉得脖子一凉,赶紧闪开行礼:   “王爷吉祥!”   “梨子还在里面吗?”沈惊寒深吸一口气。   “在的,梨子姑娘方才刚用过早饭。”   沈惊寒冷笑一声,一脚踢开房门,大步走入里面,门口两个侍卫对望一眼,默契地把门关上。   阮棠梨不在外间,沈惊寒往里面走,只见里间三尺白绫悬于横梁上,阮棠梨脚踏圆凳,头伸进白绫里,双手抓着白绫,露出还泛着一点青紫的手腕。   美人儿双目含泪,白嫩的脸上满是泪痕,只见她抖着身子,明明很怂却努力壮着胆气念出一听就是提前准备好的台词:   “王爷,奴婢对不起您!奴婢愿意以死谢罪,望能平息王爷一星半点的怒火,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沈惊寒是被气笑了,他走过去,“是这个椅子么?本王替你踢了?”   阮棠梨:“……”   防止沈惊寒真的发疯踢掉,阮棠梨瞬间踩得敦实了不少。   两人大眼瞪小眼,沉默片刻,阮棠梨战战兢兢放下白绫,又慢吞吞下了圆凳,还乖乖把圆凳放回原处。   在沈惊寒的注视下做完这一切,阮棠梨深吸一口气,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向沈惊寒磕了个头。   “王爷,奴婢该死,王爷要怎么惩罚奴婢,奴婢没有半点怨言,嘤……”太过惊慌害怕,阮棠梨控制不住嘤咛一声。   “抬起头。”沈惊寒走到阮棠梨跟前。   熟悉的鞋子和熟悉的衣服,沈惊寒气得衣服都没换就来找她算账……   等等,没换衣服??   昨天池怀述给她签的名不就在这件衣服上??沈惊寒不会这样子走了一路吧??   想到这,阮棠梨眼前一黑,险些昏过去。   再次听到沈惊寒叫她抬头,她才硬着头皮抬起头。   眼前的人小脸皱成一团,想哭却又怂唧唧地不敢哭,就那样可怜兮兮地看着沈惊寒。   沈惊寒弯下腰,右手用力扣住阮棠梨的下巴,阮棠梨一下子吃痛,盛在眼眶中的眼泪漱漱地往下掉,疼得脸色都白了,却没敢开口求饶。   滚烫的眼泪不断砸到沈惊寒冰冷的手上,顺着手背滑落在地,沈惊寒满腔怒火却莫名消了一半。   他松开手,直起身,垂眸冷冷看着还跪在地上的阮棠梨,“起来。”   “你不生气了吗?”   软软的声音,带着点哭腔和鼻音,小心翼翼地在试探,不是刚才那样的故意哭闹,这才是真正的阮棠梨。   又怂又闹,还作天作地的。   “起来。”沈惊寒又重复一遍。   阮棠梨吸了吸鼻子,偷瞄他几眼,见沈惊寒好像没在生气,一边犹豫一边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没想到她刚站起来的一刹那,沈惊突然寒上前一步,冰冷的手擒住阮棠梨的脖子,将她逼退到墙角。   脖子上那只手一寸寸收紧,阮棠梨脑袋发懵,呼吸愈发困难,但她也没敢挣扎,她怕一挣扎沈惊寒就更疯了。   空气一点一点减少,眼前景象也开始模糊不清,阮棠梨一瞬间觉得自己要交代在这了。   然而就在阮棠梨以为自己要窒息时,那只冰冷的手突然卸了力道,只虚虚搭在她的脖子上。   新鲜的空气瞬间涌入体内,昏沉的脑袋清明了一些。   但由于方才的缺氧,阮棠梨两腿发软,几乎站不住,靠着墙就要滑下去,沈惊寒伸手扶住她的腰。   掐着她脖子的那只手,拇指指腹却开始轻轻摩挲她疼痛麻木的喉咙,自上而下,顺着喉管一节一节,直到底部。   动作极为轻柔,却让阮棠梨莫名不寒而栗。   因为他的表情专注而沉醉,墨黑的瞳孔深处似乎有汹涌的暗潮在浮动,隐隐透着诡异的狂热。   阮棠梨看得心惊,身体忍不住往后靠,却被沈惊寒轻轻一带。   背后贴着墙,前面紧贴沈惊寒的胸膛,只见他眼睛一眯,丝丝危险在安静的空气中悄然弥漫。   “你想逃?”沈惊寒的声音低得几乎呢喃。   阮棠梨浑身僵硬,下意识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喉头上下滑动,正好掠过沈惊寒的指腹。   一种奇异的感觉从指尖传来,沈惊寒的眼神幽暗了几分。   “没……没有。”阮棠梨的声音细若蚊蝇,软绵又嘶哑。   话音才落,两片微凉又柔软的东西贴上阮棠梨的唇,她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沈惊寒,脑子里轰然炸开。   他,他在亲自己。 第26章 这是惩罚 防火防盗防阮棠梨。   或者说, 沈惊寒完全是在啃她。   他的手还在轻轻抚摸阮棠梨的喉结,明明已经麻木的喉咙却能清楚感觉到他指尖的动作。   比起他指尖的温柔,他的吻却没有半点体贴与情义, 完全是肆无忌惮的侵略与占有, 还掺着一些疯狂且不计后果的报复性啃咬。   阮棠梨伸手推了推沈惊寒,却因为浑身无力, 推拒像是欲拒还迎, 沈惊寒搂得更紧了。   无奈,阮棠梨只能放弃,试图说话:“你……唔!”   却不想一张口,沈惊寒灵巧又滚烫的舌强势进入她的口中,从唇到齿, 再到舌根, 所有地方都被他带着怒火横扫而过。   不像是亲密的接吻,更像在宣示主权。   推也推不开, 话也说不了, 阮棠梨麻木了,僵硬的身子逐渐放松下来,软软地借着沈惊寒的力站着。   虽然是她的初吻, 但好歹沈惊寒的皮相全都长在她的审美上, 比池怀述还好看,所以她也不算亏吧。   这般想着, 阮棠梨更是松懈,连惊慌的情绪都有所缓解,甚至还意图享受这个吻。   即使不像她以前听说的那样舒服和美妙,不过这种野兽般狂野的吻也算是别有一番风趣?阮棠梨破罐子破摔地想着。   此念起,沈惊寒似是意识到什么, 黑眸突然睁开,静静地看着再无半点害怕之意的阮棠梨,侵略的动作停了停。   阮棠梨:“……”   她刚有点享受,咋停了?现在她是该做出害怕的表情吗?   然而还没等阮棠梨装害怕,沈惊寒已然从她的口中退出,狠狠磨了磨她的唇,并将她的下唇叼入嘴里,毫不留情地咬了一口。   霎时间,血从伤口溢出,流入两人的口中,血腥味顿时充满口腔。   沈惊寒稍稍离开了一些。   两唇分离,阮棠梨才看到沈惊寒的唇上沾着她的血,与他黑瞳深处涌动的狂热相映,透着一种诡异的嗜血与美感。   阮棠梨呆呆看了一瞬,抬起头想把他唇上的血擦去,但她的手堪堪抬起一寸,沈惊寒忽然又低下头,阮棠梨一僵,以为他又要吻自己,慌忙闭上眼。   等了片刻,只等到他微烫的舌尖轻轻扫过她的伤口,疼痛中带着点麻痒,但就那一点点的麻痒却直冲阮棠梨的天灵盖。   “沈惊寒。”阮棠梨忽地叫了一声。   沈惊寒的动作一顿,眼中的暗潮褪去一些,他伸出舌头将唇上的血舔去,并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阮棠梨不知道,她只知道那上下滚动的喉结让她的心跳陡然失衡。   “你,知道我是谁吧?”阮棠梨盯着他嘴上残留的血印子,视线无法移开。   “这是惩罚。”沈惊寒眼中暗潮尽褪,手也松开了阮棠梨的腰。   一下子失去依靠,阮棠梨发软的双腿根本站不住,只得靠着墙慢慢蹲下。   “以后我做错事,你都这么惩罚我吗?”阮棠梨惊讶道。   还有这种好事?   沈惊寒蹲下,与她平视,没回答这个问题,“你昨日到底做了什么?”   阮棠梨:“……不说可以吗?”   “不行。”沈惊寒眸色渐冷。   “那个,我喝断片了,不记得昨天的事儿了。”阮棠梨硬着头皮,假笑。   “不可能。”沈惊寒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强迫阮棠梨和他对视,也看清了她眼中的心虚,当即冷笑:“你不说也行,本王自会去查。”   阮棠梨顿时慌了,拉着他的胳膊,紧张道:“别别别,我告诉你,你别去查了……”   沈惊寒冷冷看她。   “这种事儿不宜让太多人知道,有损王爷威名的,”阮棠梨眼神左右飘忽,就是不敢看沈惊寒。   她支支吾吾把昨晚的事尽数告诉沈惊寒。   听到青楼一事时,沈惊寒的脸色比锅底还黑,但还算能忍受,听到后面阮棠梨央求池怀述在他的衣服上签字时,沈惊寒面上笼罩着浓浓的杀意。   “王爷……我错了,您别冲动……”阮棠梨扯扯沈惊寒的袖子。   “那件衣服,在哪里?”沈惊寒深吸一口气,却还是没能忍住,一拳打在阮棠梨身后的墙壁上。   拳风在耳边呼啸而过,阮棠梨身子一颤,无论如何都说不出答案。   “在哪里!”沈惊寒黑沉的眼眸逐渐染上嗜血的红色。   “是……”阮棠梨眼睛一闭,不敢再看他,“是你身上这件……”   久久,久久没有声音,但她知道沈惊寒还在她面前。   右手背传来阵阵剧痛,阮棠梨下意识伸手摸摸疼的地方,“王爷,你没事吧?这次我真的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还有下次?”沈惊寒咬牙切齿。   “没有了没有了,再也没有了!”阮棠梨悄咪咪睁开眼,却见沈惊寒的眼瞳已然恢复平日的墨黑,仿佛方才那一抹猩红只是阮棠梨的错觉。   “就这么喜欢池怀述?”   如平常般冷淡的语气,却又似乎掩藏着一些别的情绪,阮棠梨摸不透他在想什么,只能缩着脑袋诚实地点点头,又补充道:“也不是男女之情的喜欢,只是单纯欣赏他这个人。”   也是,喝醉了都要池怀述给她签名。   沈惊寒突然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件衣服,想要吗?”   听这语气是要给她?阮棠梨眼睛一亮,却又怂怂地不敢太高兴:“我……可以拥有吗?”   只听一声冷笑,“不可以。”   意料之中的答案,阮棠梨也没有太失落,她恢复了一些力气,正要站起来,却看到沈惊寒的右手正在滴血。   她瞳孔骤缩:“你流血了,要包扎一下!”   沈惊寒眸光微动,却把手背到身后,“与你无关。”   言罢,沈惊寒转身往外面走,行至门口,突然又停了,逆着光看刚站起来的阮棠梨,衣服上的“池怀述”三个字在阳光下尤为刺眼。   他未言半语,片刻后,沈惊寒抬脚离开,房门也随之关上。   阮棠梨摸着还在泛疼的手背,她知道自己安全了,但却心里却莫名觉得空落落的。   刚刚沈惊寒站在门口应该是要和她说什么吧,可他却沉默不语。   她伸手摸摸嘴角的伤口,一阵刺痛。   -   一连几天,阮棠梨都没见到沈惊寒,晚上灵魂互换的时候,沈惊寒的身体都在书房,并且用一种阮棠梨解不开的结把自己的腿绑在床上。   而且,沈惊寒也不知道吩咐了祁才什么,她在书房里叫下人都叫不到,起来喝个水都成了奢望。   防火防盗防阮棠梨。   如此过了几天,无人说话的日子阮棠梨好无聊,但她也不敢再造了。   这日,两人互穿身体后,沈惊寒起床,在房里书架上拿出一本书,准备看一会再睡觉,却在书桌上看到阮棠梨留下的字——   还在生气吗?   字写得歪歪扭扭,像是刚学着写的。   沈惊寒在原地停留片刻,鬼使神差地走到书桌前,把那张纸拿起来,却发现下面还有一张,也是歪歪扭扭的几个字——   我知道错啦,你别生气啦,送你一朵小花~   纸上花了一朵可爱的小花,花朵中间还画了一张哭唧唧的脸。   拿开这张纸,下面还有一张——   哎呀,都看到这啦,就原谅我吧!   旁边是两个握手言和的小人,一个是阮棠梨,一个是他,阮棠梨的表情很开心,而他的表情则是酷酷的不耐烦。   他把纸一张一张拿开。   后面没有啦!   真的没有啦!   没有啦!   哈哈哈还有呢!   你猜猜还有没有呀?   ……   最后一张上画了一个酒壶,并打上大大的叉,旁边一个小人指着酒壶破口大骂:你这个坏事的小妖精!我再也不要你啦!   小人脸上的表情生动有趣,像极了阮棠梨平日里活泼灵动的样子。   沈惊寒把纸张整理好放回原处,拿着书往里间走,路过镜子时,他余光看到镜子里的人神情轻松,嘴角扬起愉快的弧度。   沈惊寒的表情一僵,握着书的手紧了紧,眼中笑意尽数褪去,他转过头,径直走到床边,如往常一样开始看书。   只是怎么也看不进去,书上的字悉数变成阮棠梨那歪歪扭扭的丑字,甚至还会变成求和的小人儿。   代表阮棠梨的小人可怜兮兮地跪在地上,请他原谅。   看了半晌,一页未翻,沈惊寒把书扔到一边,躺下开始睡觉,但总有挥之不去的小人在他脑海浮现,阮棠梨的,他的,数不尽的小人在飞舞。   好不容易睡着了,晚上做梦还梦到阮棠梨的小人拉着他的小人偷跑出去玩,逃离那个冰冷又充满暴力的地方。   “我们去哪儿?”沈惊寒小人的心砰砰直跳,期待着地点。   只见阮棠梨小人回头对她粲然一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呀。”   说完,她还拍着胸脯保证:“那里可好玩了!”   细细碎碎的光盛在她的眼底,正如她的笑容一样,让沈惊寒小人冰冷的身体逐渐恢复温度。   从来没有这样全力奔跑过,从来没有这样不知目的跟着一个人走。   他们跑过喧嚣的大街,跑过热闹的茶楼,从白天跑到黑夜,不知疲倦,最后在一条人声鼎沸的街道上停下。   “我们到啦!”阮棠梨小人激动地说。   沈惊寒小人气喘吁吁地抬起头,却见这条街道点着无数大红灯笼,无数衣着清凉的妙曼女子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去。   甚至还有池怀述拿着毛笔在接口等候,见他来了,殷勤地跑过来,脸上还扬着他最讨厌的虚伪的笑:   “王爷,我给你签个名吧。”   沈惊寒小人忍不住往后退一步,却被阮棠梨小人紧紧抓住,“怎么了?这里不好玩吗?”   沈惊寒小人抬起头,看清了这条街的全名——   花苑街。 第27章 容易满足 这就拉拉扯扯了?   这一晚, 阮棠梨睡得十分香甜,甚至还做了一个美梦。   梦里,她满脸姨母泪地看着池怀述和姜鱼雁结婚, 又是欣慰又是感慨, 她磕的cp成真了!   以至于阮棠梨醒来时脸上还洋溢着痴汉笑,当她看见沈惊寒近在咫尺的俊脸时, 整个人懵了半晌。   “醒了?”沈惊寒直起身, 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阮棠梨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看到沈惊寒还在眼前,这才神情恍惚地起了身。   已经有五天没看见沈惊寒了,她也有五天没出去玩过了。   这五天,沈惊寒为了惩罚阮棠梨, 断绝了她和小桃花的来往, 同时也断了图画书的供应,阮棠梨无聊得只能自己涂涂写写。   “王爷?”阮棠梨眨着眼, 谨慎地叫了一声, 见沈惊寒神色不变,又小声问:“你不生气啦?”   不提还好,阮棠梨一提, 沈惊寒又想起昨天做的梦。   “你昨天是不是看到我给你留的书信啦?”阮棠梨大着胆子凑近了些。   “今日是皇上寿宴, 晚上你随我入宫。”沈惊寒没有回答阮棠梨的问题,只语气冷冷地交代。   阮棠梨恍然, 当下就点点头,乖巧道:“我知道啦,到时候我一定安静跟在你后面,不乱跑!”   “也不准喝酒。”沈惊寒眼神凉凉。   阮棠梨:“……知道了,我已经发过毒誓再也不喝酒了。”   回应她的是一声冷哼, 沈惊寒的眼中充斥着不信任,“无妨,反正你没机会再单独出府了。”   阮棠梨想起这几天脚上的绳子,顿感无力:“哎呀,我下次真的不会再出去了,你就别绑绳子了。”   “不可能。”沈惊寒想都不想就拒绝。   阮棠梨想到这几日每次穿过去都非常口渴,却因为那两根绳子喝不到水,于是试图央求:   “不然你把绳子放长一点呗,好歹口渴时让我喝口水,而且如果你晚上要如厕怎么办?尿床……这事儿不太好吧?王爷?”   听到这里,沈惊寒的脸黑如锅底,也不回答,直接站起来往门口走去,阮棠梨见势不妙,赶紧趿拉着鞋子追上去。   拉住沈惊寒的衣袖,阮棠梨不再提绳子的事儿,转而为自己平日的娱乐活动争取机会:“王爷,那我能找小桃花过来聊天吗?”   “不能。”沈惊寒头也没回,扯了扯衣袖,没扯开。   “那你能再找些图画书给我看看嘛?”阮棠梨退了一步,没放手。   “不……”话还没说完,沈惊寒就感觉自己的袖子一紧,她失落的情绪连他的袖子都感受到了。   沈惊寒张了张嘴,把原来的“不行”咽下去,“本王会吩咐祁才去买。”   随后,他的袖子小幅度地上下抖动。   失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点激动的小情绪,沈惊寒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   “谢谢王爷!”阮棠梨拉着他的袖子晃了晃,才放下,笑着送沈惊寒,“王爷慢走!王爷路上小心!”   沈惊寒径直走出房门,门口侍卫把门关上,祁才赶紧跟了过来,却见一连几天神色阴霾的王爷现在却松快了不少,甚至还带着些许笑意。   “王爷今日心情瞧着挺不错,”祁才在沈惊寒身后,笑吟吟道。   沈惊寒一愣,压下不自觉上扬的嘴角,冷冷道:“多事。”   -   正式的寿宴是晚上开始,但中午有一顿家宴,只请了一些走得近的皇亲,沈惊寒自然也在其列。   一开始沈惊寒是不想去的,因为往年他也甚少去,但这次建丰帝却意外地执着,每隔半个时辰就差人来请一次。   三次后,沈惊寒不得已进了宫。   跟着一起进宫的还有阮棠梨,她是以贴身侍女的身份去的。   马车徐徐驶向宫门,汤安康早早就在宫门口等候,眼见瑞王府的华贵马车出现在视野中,脸上赶紧扬起殷勤的笑。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祁才下车侍奉沈惊寒下马车,先跳下来的是阮棠梨,嘴角还粘着一些残留的糕点碎屑。   一身玄色锦袍的沈惊寒下了马车,汤安康立即上前行礼,“王爷吉祥。”   “起吧。”   汤安康直起身,刚想说些奉承话,却见王爷伸手擦了擦身边丫鬟的嘴角,将那点不太体面的碎屑擦干净。   汤安康惊了。   何时见过瑞王做这等贴心之事啊!   他看向阮棠梨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敬意,这位姑娘这段时间可是宫里乃至京城的风云人物。   不仅惹得不近女色的瑞王动心,而且据说瑞王上朝都离不开这姑娘,上次上朝就把她带上了,在休息区等候时,她还把意图挑衅的李公公气个半死……   “王爷,这边请,王爷已经在御书房等您了。”汤安康弓着腰将沈惊寒迎进宫。   沈惊寒微微颔首,由着汤安康引路。   不消片刻,一行人就来到御书房门口,汤安康在门口通报后,沈惊寒独自一人进去了,阮棠梨和祁才在外等候。   因着沈惊寒提前警告过阮棠梨,此时她也不敢乱动,低着头乖乖站在门口。   书房内隐隐传出建丰帝的笑声,两人似是相谈甚欢,阮棠梨在门口等了一刻钟,沈惊寒也没有要出来的迹象。   这时,远处有两个身着华服的人正笑谈着走来,阮棠梨微微抬头用余光一看,这不是二皇子那个二傻子吗?   待两人走近,汤安康先行了礼,“太子殿下吉祥,二皇子吉祥。”   “父皇可在里面?孤与二弟前来请安。”太子语气温和,恰到好处的礼节,不会显得无理或是殷勤。   “回禀殿下,皇上正和瑞王在里边说话呢。”汤安康弯着腰,有些为难地看着二人。   显然是不想让开,太子倒也不恼,态度依旧亲和,“即是如此,那孤等会再来。”   太子没说什么,二皇子却是急了,“大哥,这瑞王在里头又如何,难道还要堂堂太子给他让道不成?这也太过目中无人了些!”   二皇子故意将声音放大,试图引起殿内人的注意,然而殿内的人似乎并未受到影响,隐约可听建丰帝欢快的笑声。   一旁默默听着的阮棠梨尴尬地抠脚趾,心道不愧是二傻子。   太子却是和气一笑,“二弟莫要介怀,父皇此时定是有要事和瑞王相谈,你且先随孤回明和宫坐坐,孤近来新得了幅字画,正想找人一同看看。”   二皇子张了张嘴,见太子笑眯眯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心里气闷但也不再自讨没趣,顺着台阶下了。   “奴才恭送太子殿下,二皇子殿下。”汤安康暗暗松了一口气。   阮棠梨和祁才也跟着行礼,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太子的背影,正巧他转头对着二皇子笑,阳光下,那抹笑似也带了光。   如果阮棠梨没记错,原书中太子的结局并不好。   如今见到本人,才真切觉得可惜了。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沈惊寒终于从御书房内出来,一贯的面无表情,阮棠梨忍不住心中暗想,也不知道建丰帝是怎么对这张脸笑得那么开怀的。   因着距离中午的家宴还有一段时间,沈惊寒便带着阮棠梨和祁才去宫里御花园转转。   正值春日,御花园的花开得极好,还未进去便能闻到一阵沁人心脾的花香。   周围没有别人,阮棠梨也抬起头,好奇地看着周围,亲眼见见这皇宫里的著名景点。   这里御花园的设计与现代江南园林差不多,多得是小桥流水和回廊亭台,各类花树恰如其分地装点。   走了几步,沈惊寒的衣袖突然被拽了一下,随后就听到一道很轻的声音:   “王爷,你能不能走慢点呀?我腿有点酸……”   沈惊寒扯扯衣袖,甩开阮棠梨的手,同样低声道:“不要拉拉扯扯。”   阮棠梨:“……?”   这就拉拉扯扯了?   虽然沈惊寒语气不好态度也很差,但到底是慢下了脚步,阮棠梨盯着沈惊寒的后脑勺做了个鬼脸。   嘴上说着不要不要,动作却很诚实。   路过一个小亭时,沈惊寒脚步停下,顿了一会,转身走入小亭,稍作休息片刻。   走在后面的阮棠梨一见要休息,立即欢快地跟上。   亭中有茶水和零嘴,但茶水是凉的,零嘴看着也不是很新鲜,沈惊寒自己没有动手,却对阮棠梨道:“你可以吃。”   阮棠梨一愣,有点受宠若惊,“多谢王爷!”   说着,阮棠梨喜滋滋地捏起一块果脯,“王爷不吃吗?”   正准备放入口中,却听沈惊寒淡淡道:“不好吃。”   阮棠梨:“???”   不好吃你给我吃?   这一块果脯,阮棠梨也不知道该不该放入口中。   像是看出她的犹豫,沈惊寒凉凉瞥她一眼,“多吃点,会饿。”   他说的是中午家宴的时候。   阮棠梨是以沈惊寒贴身侍女身份进宫的,中午的家宴她也要随着侍候,根本没时间吃午饭。   盯着手里的果脯看了片刻,阮棠梨叹了一口,将其放入口中,品了品,虽说没有沈惊寒的点心好吃,但也还算可口。   边嚼边想着,早知道刚刚在马车里多吃些点心了。   吃得正欢,前面一个身穿白色锦袍的男子带着一个太监模样的人徐徐走来。   二人行至亭前,那个男子一收折扇,停下脚步,扬着笑走进来,向沈惊寒一拱手:“瑞王吉祥。”   阮棠梨把嘴里的果脯胡乱嚼了一通眼下,愣怔地看着眼前的人。   这是在烟雨茶楼遇到的那个娃娃脸。   他怎么会在这里?   现在能出现在宫里的,必定是受到建丰帝邀请的皇亲,可是阮棠梨记得原书中没有这一号人物呀?   然而沈惊寒似是知道他是谁,黑眸抬起,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微微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阮棠梨见他这般态度,心道应该不是什么大人物,便简单行了一礼。   却不想娃娃脸竟是盯着阮棠梨看,还走到她面前,清澈的眼睛眨了眨:“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第28章 不是好人 “以后,不要和他说话。”……   阮棠梨:“……”   难道他认出她来了?不可能啊。   “公子说笑了, 奴婢不过是瑞王府的小小丫鬟,怎会见过公子尊容。”阮棠梨微微后退,又向他福福身, 一直未曾抬头。   娃娃脸挑了挑眉, 露出一抹天真的笑,语气真诚道:“大约是好看的人都长得相似, 这才觉得姑娘似曾相识。”   阮棠梨还没停过谁这么直白地夸她好看, 一时竟有些不好意思,“多谢公子。”   “在下说的都是实话……”   娃娃脸还欲说什么,却见沈惊寒突然站起来,走到阮棠梨身前站着,彻底挡住娃娃脸的视线。   “本王还有事, 先走了。”沈惊寒的语气不仅冷漠, 还透着一丝不耐烦。   娃娃脸丝毫不恼,反而笑吟吟地向沈惊寒道别, “王爷慢走。”   沈惊寒冷冷看了他一眼, 大步离开小亭,阮棠梨连忙迈着小碎步跟上,没走几步, 却又听那娃娃脸叫住阮棠梨。   “姑娘, 若是不想在瑞王府做事,尽可以来找我。”娃娃脸打开折扇, 脸上一派单纯。   听到这话,阮棠梨冷汗都下来了,这哪有当着人的面挖墙脚的??   她悄悄瞅了一眼沈惊寒,见他脸色愈发不好,赶紧表明决心:“公子莫要开玩笑, 王爷待奴婢极好,奴婢是万万不会离开瑞王府的!”   此言一出,沈惊寒的脸色稍稍缓和一些,他连头都没回,直接大步离开。   御花园是逛不成了,阮棠梨不知道沈惊寒要去哪儿,只能紧紧跟着他。   偏偏沈惊寒不知是不是在报复她,走得极快,阮棠梨要小跑才能跟上,不消片刻,她便跑得气喘吁吁。   走过一个转角,沈惊寒突然停了,阮棠梨一下子没刹住车,直接撞在他的胸膛上。   硬邦邦的肌肉把阮棠梨鼻子都撞疼了。   她捂着鼻子,眼中冒起生理性的泪花,“你怎么突然停了?”   沈惊寒面色极冷,黑眸紧紧盯着阮棠梨,未言半句。   同样跟在身后的祁才见此情形,机灵地停在转角处,不仅给二人留下空间,还正好守着转角,以免无关人等打扰。   “你见过他?”沈惊寒周身弥漫起寒气,隐隐还有一点杀意。   “谁?”阮棠梨摸着鼻子,瓮声瓮气道,她思索片刻,“你说刚刚那个娃娃脸?见过呀,上次我们去烟雨茶楼见到的不就是他?”   面前的人眼神中透着疑惑,沈惊寒眸色渐深,“除去那一次。”   “没见过了呀,”阮棠梨歪着脑袋,想了想又道:“王爷,他不会认出我们就是在烟雨茶楼拔河的人吧?”   不知怎的,沈惊寒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不会。”   “我也觉得,我的易容术这么高超,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认出来。”阮棠梨嘚瑟一笑。   鼻子上的酸疼缓解了不少,阮棠梨放下手,露出微红的鼻尖,却被沈惊寒眼疾手快地抓住垂到一半的手,轻轻一拉,将她困在墙壁和自己中间。   突如其来的雪松气息充满四周,阮棠梨心跳停了一瞬。   “你……你干嘛?”她怯怯地看着沈惊寒,努力平复失衡的心跳,她很不喜欢这种心跳紊乱的感觉。   “以后,不要和他说话。”沈惊寒不容置疑道,片刻后,又补充一句:“他不是好人。”   本来还觉得疑惑的阮棠梨噗嗤一下笑出来,晶亮的眸子里盛满了笑意,她大着胆子用食指戳了戳沈惊寒腰间的软肉。   “那你是好人嘛?”   似笑非笑的强调让沈惊寒无语凝噎,未等他回答,那只手指又戳了戳他,“如果你不是好人,我是不是也不能和你说话啦?”   沈惊寒:“……”   嘴瓢的后果就是,沈惊寒速度极快地绕着皇宫走了一圈,阮棠梨跟得腿都要断了,并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深深忏悔。   沈惊寒再一次用行动告诉她,试图挑衅他不会有好果子吃。   中午家宴即将开始,沈惊寒带着阮棠梨在最后一刻姗姗来迟,但建丰帝却丝毫不生气,反而笑盈盈道:“朕还以为你偷偷溜出宫了,快快入座吧。”   沈惊寒以一贯堪称无礼的态度谢恩,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到位置上。   建丰帝对沈惊寒几乎是无条件包容,明明今日是建丰帝的寿诞,沈惊寒作为晚辈差点迟到,叫一众长辈和皇子空等半晌,到头来却没有受到呵斥,建丰帝反而惊喜于沈惊寒能够到场。   着实太奇怪了。   这样明目张胆的偏宠,自是会引得在场的人心里不爽。   光阮棠梨注意到的,就有不下十个对沈惊寒眼露厌恶和不屑。   沈惊寒归坐后,建丰帝照例说了一番话,其中还不乏对沈惊寒的赞美,惹得在座的人更不爽了。   拉仇恨的话说完,家宴才算正式开始,太监们排着队上菜,随着一期上来的还有宫里御用的丝竹乐队和舞娘。   宴会上的菜色大多都是提前做好的,等到上菜时早已凉的差不多了,是以沈惊寒也只动了几筷子就没再吃。   他不吃也省得阮棠梨布菜,还能抽空看看表演。   虽说是家宴,却也是个大型社交现场,几位皇子公主们互相敬酒,建丰帝后宫嫔妃也互相吹捧。   阮棠梨听了几耳朵,都是塑料兄弟情,场面话说得极好。   其中最为繁忙的要数太子殿下,不断有人向太子敬酒,而太子也是来者不拒,笑眯眯地都喝了,却没见半分醉态。   对比太子那边的热闹,沈惊寒这边倒是冷清很多,家宴已经开始一刻多钟,竟是没有一人来向沈惊寒敬酒。   阮棠梨想了想,人缘差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家宴刚开场,建丰帝就把沈惊寒的仇恨值拉满了,这里的人不待见他也是正常……   这般想着,就见太子从一堆人中站起来,拿着酒杯走到沈惊寒面前。   “瑞王,孤敬你一杯。”太子举着酒杯,面上是无懈可击的笑。   回应他的是沉默,沈惊寒不仅没有拿起酒杯,连头都没抬一下,原本围着太子的几个人开始窃窃私语,其中二皇子和三皇子也在里面。   阮棠梨悄悄听了几耳朵,听到二傻子又在那挑拨离间。   “瑞王?”太子始终举着酒杯,又叫了一声。   沈惊寒似是才反应过来,懒洋洋地活动了一下脖子,拿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毫无歉意道:“见谅,方才小憩了片刻。”   “无妨,瑞王若是困乏,可到明和宫去小睡一会儿。”太子笑着把杯子里的酒饮尽。   “那倒不必。”沈惊寒轻抿一口就放下酒杯,“本王酒量不好,太子见谅。”   太子好歹是一国储君,沈惊寒这般对待他,是极为无礼了,但太子却丝毫没有气恼,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无妨,瑞王酒量不好,自是要少喝一些,若是喝醉了倒也不好,怀述恐怕也会为此烦忧。”   阮棠梨:“???”   她喝醉酒跟池怀述回家的事已经传开了???   头皮发麻,阮棠梨低着头不敢看沈惊寒表情,只能听到他冷笑一声,“太子管得挺多。”   这时,建丰帝似乎也注意到这边的事,笑呵呵插了一嘴:“朕听说此事时也甚是吃惊,惊寒和怀述和解了也好,你们都是有才之人,上次惊寒针对流寇一事提出的策略很是有效,现下宝汤山的流寇已然歼灭得差不多了,此事老三也有功劳!”   正和二皇子一起挑拨离间的三皇子突然被点名,人有点懵,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喜出望外地谢恩。   反观沈惊寒并无半点惊喜。   建丰帝走到沈惊寒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此次是家宴,你莫要拘束,这里都是你的表哥表弟。”   “是啊,瑞王以后定要多多出席宫里的家宴,咱们兄弟也好多多聚一聚。”太子顺着建丰帝的话说道。   然而沈惊寒连嘴角都不想扯一下,“知道了。”   毫无诚意的三个字,阮棠梨甚至觉得建丰帝和太子有些许尴尬,不过他们惯会给自己找台阶,随口说了几句,便回到各自座位应付其他人去了。   一场家宴下来,沈惊寒这边冷冷清清,膳食也没动几口,甚至酒壶都是满的。   太子却是有些薄醉,临走时非要拉着沈惊寒回明和宫尝尝他新得的茶饼,沈惊寒虽然表情极为不耐,却也随着去了。   到了明和宫,太子把沈惊寒招呼进书房,亲自给他泡茶。   而阮棠梨和祁才则被带到明和宫的休息室休息,里头准备了一些下人用的点心和茶水。   连吃几块糕点,阮棠梨饥饿的肚子总算得到了一点慰藉。   本以为沈惊寒和太子不对付,以沈惊寒的性子应当喝完一杯茶就出来,却不想他竟是在里面呆了一下午,阮棠梨都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睡午觉来了。   阮棠梨本还想听听他们在书房里说什么,但无奈休息室距离书房有些远,完全不听不到那边的动静。   直到夕阳西下,沈惊寒和太子才从书房出来,一起前往鸿光殿参加晚宴。   一路上,两人之间气氛融洽,即使沈惊寒对太子的态度有些敷衍,太子却依旧堪称热情地对沈惊寒。   这奇怪的氛围简直让阮棠梨怀疑太子是不是欠了沈惊寒钱……   两人来到鸿光殿的时机不算早也不算晚,向建丰帝道了贺词后,各自回到座位坐下,倒是建丰帝多看了两人几眼,表情略有些微妙。   沈惊寒入座后,便如老僧入定般闭目养神,有几个想来问候的瞧见他这副模样也都识趣地退了回去。   距离寿宴开始还有一刻钟时,所有人都到齐了,但建丰帝却好似还在等谁,时不时往门口张望,直到门口出现一道白色身影时,他的眼睛一亮。   那人踏着斑驳的月光而来,宫灯摇晃,光线在他脸上忽明忽暗,映得那张带笑的娃娃脸有点诡异。   建丰帝情不自禁站起来,欢喜之意溢于言表,来人不过稍稍行了一礼,建丰帝便迫不及待道:“免礼,过来坐。”   娃娃脸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下,坐在建丰帝右手边空着的位置。   而建丰帝的左手边坐的是太子。 第29章 还珠皇子 魔鬼,沈惊寒绝对是魔鬼啊啊……   娃娃脸坐到位置后, 一旁的太子脸色明显阴沉了些,险些连笑都挂不住。   不消片刻,汤安康扬着尖细的嗓子宣布寿宴开始, 因着难得大办一次, 建丰帝也站起来发表讲话。   说的话无外乎都是关于朝廷和国家之事,点名赞扬和批评了几人。   被赞扬的人里就有沈惊寒, 别人只是一句话略过, 沈惊寒的赞扬却是足足说了五六句,阮棠梨注意到在场有些大臣脸色不太好。   场面话说完,建丰帝又开始慷慨激昂地勉力众臣,甚至绘了一幅美好的蓝图,阮棠梨听了几句, 觉得建丰帝若是在现代, 一定是个传销好手。   建丰帝讲了一刻钟,约莫是口渴, 拿着茶杯喝了一口, 又继续道:“今日除了这些,朕还要宣布一个好消息。”   原本听得有些瞌睡的阮棠梨一下子精神了,她直觉这个好消息与娃娃脸相关, 连忙竖起耳朵仔细听。   当着朝廷众臣和所有皇亲国戚面前, 建丰帝笑眯眯地牵过娃娃脸的手,向所有人介绍:“这是流落民间十几年的九皇子子庭。”   只一句简短的介绍, 却让鸿光殿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阮棠梨惊了半晌才堪堪回过神,难怪娃娃脸上午就在宫里,难怪他和沈惊寒有五分相似,敢情他是建丰帝的私生子?   阮棠梨悄悄瞅了一眼沈惊寒,见他神色淡定, 似是早已知晓此事,而坐在建丰帝左边的太子虽是笑容僵硬,却也没有半分惊讶。   她后知后觉地想,今天下午沈惊寒和太子究竟在书房谈了什么?难道他们要联手了吗?   这一幕原书里是没有的,甚至连这个九皇子邵子庭都未曾出现过。   到底是作者留下的伏笔还是剧情崩坏了?   打破沉默的是建丰帝,他语气轻快:“子庭流落在外十几年,未曾系统学习过宫中礼仪,册封仪式将在十日后进行,今日是朕的生辰,也让他先见见人。”   建丰帝语气中的宠溺非常明显,其他呆滞的皇子们已经纷纷回过神,脸色都不太好看,一来是莫名其妙多了个从未谋面的弟弟,另一方面也是怨建丰帝瞒得这么紧。   建丰帝又说了几句,寿宴正式开始,众臣和皇亲国戚纷纷起立恭祝建丰帝,饮下一杯酒后,丝竹歌舞也上来表演了。   晚宴的菜色还不如中午的家宴,菜都冷了不说,因这是大锅炒出来的,连色香都差了不少。   沈惊寒自然没吃几口,却开始一杯一杯地饮酒。   瞧得阮棠梨心都慌,万一他喝醉睡过去,两人直接灵魂互换,她岂不是又要出洋相?   晚宴上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新晋九皇子邵子庭那,不断有人向他敬酒,邵子庭十分爽快地都干了,白皙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红晕,但那双单纯清澈的眼睛却愈发明亮。   应付完一波,邵子庭拿着酒杯站起来,脚步很稳地走到沈惊寒面前。   “瑞王,久仰大名。”邵子庭笑盈盈地要敬酒。   沈惊寒眼神清明,轻笑一声,“恭喜九皇子归位。”   他随意捏着酒杯跟邵子庭碰了碰,却只浅浅抿了一口便放在桌上,懒懒掀起眼皮看他。   邵子庭却是干了这杯酒,又拿着沈惊寒桌上的酒给自己倒上一杯,学着沈惊寒的样子抿了一口酒,突然压低声音:“瑞王,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这句话,上午他才和阮棠梨说过。   “没有。”沈惊寒面色不变,冷冷道。   “啊,那恐怕是我记错了。”邵子庭依旧笑眯眯的,弯弯的眼睛清澈又纯良。   邵子庭有心再寒暄几句,但沈惊寒的回应极为冷淡,邵子庭也没再自讨没趣,极为失落地告辞离开了。   阮棠梨注意到邵子庭回到座位后,建丰帝似在问话,她赶紧支起耳朵听。   “子庭,怎么了?”建丰帝关切地问。   邵子庭勉强笑了一下,“父皇,儿臣没事,只是方才儿臣同瑞王说话,他似乎……不太喜欢儿臣。”   这可怜的语气,阮棠梨听着都要心疼了,更别说建丰帝。   “惊寒性子向来如此,倒也不是故意对你这般的。”建丰帝笑着拍拍邵子庭的肩,示意他不要放在心上。   “嗯,儿臣知道了,父皇喜欢瑞王,那儿臣也会努力和瑞王处好关系的!”邵子庭深吸一口气,脸上又恢复天真的笑容。   可建丰帝一看就很是心疼,当即就对他说:“你等着,朕去找惊寒说说。”   这句话刚听完,阮棠梨就看到建丰帝真的往这边走了。   阮棠梨回味了一番,只觉得这邵子庭不像是遗落民间的皇子,更像是一代祸国妖妃,这恰到好处的语气真是绝了。   “惊寒。”建丰帝走到沈惊寒身边。   却见沈惊寒微微蹙眉,面上浮现一丝不耐烦,却也慢悠悠站起来,“皇上。”   “子庭刚进宫,什么都不熟悉,若是来找你,你也担待着些,别老摆着个臭脸,子庭这孩子单纯,不懂宫里这些弯弯绕绕。”建丰帝低声道。   话说到这里,沈惊寒还有什么不明白,他扯了扯嘴角,“知道了。”   建丰帝微微叹一口气,站得近了些,“子庭从小没有父亲在身边,养成了胆小敏感的性子,朕瞧着你和他挺投缘,希望你们二人能好好相处。”   沈惊寒脸上浮起嘲讽,嗤笑一声,也不管大不敬,直冲冲地对建丰帝道:“皇上,没有父亲在身边的不止他一个,臣与他不投缘。”   建丰帝面色一僵,和蔼的表情险些破裂,半晌,他才拍拍沈惊寒的肩,“那便随你吧。”   阮棠梨:“……??”   沈惊寒究竟有什么她不知道的背景?为什么建丰帝要这样让着他?   宴会过半,沈惊寒似是受不了这里喧闹无聊的气氛,随意找个借口溜了出去,阮棠梨自然是跟着一起出去的。   今晚沈惊寒喝了不少酒,但似乎没有醉意,踏着月色在宫里穿梭。   本以为他是随便逛逛,但走了一会儿,阮棠梨才知道他是有目标的。   穿过御花园,走过一座座宫殿,路边的景色开始变得荒凉,鸿光殿的喧嚣声已经全然听不见,就连夜风都凉了不少。   沈惊寒最终停在一座废弃的宫苑前。   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门上的漆已经褪色脱落,一块满是灰尘的牌匾歪歪扭扭地挂在门楣,隐约可见韶华宫三个大字。   韶华宫。   这样的名字配上眼前的景象,当真是讽刺。   沈惊寒没管门上的灰尘,推开门,年久失修的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一股霉味夹杂着青草味扑鼻而来,阮棠梨忍不住掩了掩口鼻,但沈惊寒却像没闻到一般,径直走入里面。   冷风忽起呜咽之声,阮棠梨冷得一哆嗦,只觉这里阴森森的,赶紧跟上沈惊寒。   “王爷,咱们来这里干什么呀?”阮棠梨双手抱臂,有点发抖。   沈惊寒没有回答阮棠梨,静静地环视四周。   院子里已经没有当初干净而充满生机的样子,杂草枯草占据了所有,就连最墙角的那棵大银杏树早就成了一棵枯树,树上吊着的秋千也断了。   风吹得杂草沙沙作响,其中似乎有夹杂着另外的声音,阮棠梨敏感的耳朵听得真切,不由向前走几步,下意识拉住沈惊寒的袖子。   细微的紧张情绪从袖子传递过来,沈惊寒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他动了动手,到底没甩开她。   风停了,沙沙声却越来越大,阮棠梨听得头皮发麻。   “王爷,我们快出去吧,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啊?”阮棠梨声音发颤,是真的怕了。   只是她还没听到沈惊寒说话,就看到有一条细细长长的东西突然从草丛中窜出,阮棠梨惊叫一声,直接跳到沈惊寒身上,死死抱住他。   “呜呜呜,有蛇!沈惊寒有蛇啊啊啊!”阮棠梨紧紧扒着沈惊寒,闭着眼胡乱叫。   沈惊寒回身,看到石板路上一条五寸长的小蛇,不由无语凝噎,那条小蛇可能是第一次干袭击人的事,人没袭击到,自己没控制好力道重重落在地上,此时正左右扭动着……   “下来。”沈惊寒冷声道。   然而阮棠梨一想到地上有蛇,立刻抱得更紧了,斩钉截铁道:“我不!”   在她的脑海里,地上已经密密麻麻铺满了一层蛇,光是想想她就要晕过去,更别说下地走路了。   沈惊寒气笑了,他伸手捏住阮棠梨脖颈后的衣领,试图把她扒下来,却不想阮棠梨是铆足了劲不愿松开。   沈惊寒:“……”   他看着地上还在扭动的小蛇,忽然笑了声,“若是现在你与本王互换身体会怎么样?”   阮棠梨:“…………”   魔鬼,沈惊寒绝对是魔鬼啊啊啊!   “只要你不睡我不睡,就不会互换,你也不想让别人看到堂堂瑞王惊慌失措地在马路上乱跑吧?”阮棠梨还是不敢睁眼,但试图威胁。   “本王不在乎。”沈惊寒甚是轻松,甚至闭上眼睛准备就地睡觉。   阮棠梨感觉到沈惊寒的身体是真的放松下来,她不由慌了,心想,沈惊寒不会真的这么变态,现在站着睡觉吧?   偷偷睁开了一点眼睛,阮棠梨抬头看了看,发现沈惊寒的眼睛当真闭上了!   还没等阮棠梨伸手拍醒,忽觉一阵困意袭来,双手无力,直接从沈惊寒身上落了下来。   再次清醒时,她已经成了沈惊寒。   那条小蛇被她的身体压在下面,疯狂地舞动,阮棠梨还未叫出声,手腕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定睛一看,却是那条小蛇咬上了沈惊寒的手腕。   阮棠梨大惊,闭着眼睛摸瞎摸到沈惊寒的胳膊,手上用力将人一把拉了起来,险些被压扁的小蛇一溜烟钻进草丛里消失不见。   “怎么办?你是不是中了蛇毒?是不是要死了?我们会同归于尽吗!”阮棠梨捧着沈惊寒还在流血的手腕,几乎要流下眼泪来。   她穿过来还没活几天呢啊! 第30章 喂你喝药 沈惊寒也忍不住低声笑了下。……   沈惊寒看着阮棠梨这幅泫然欲泣的模样, 竟然没有生气,反倒有一股想安慰她的冲动。   他被自己这一想法惊到,下意识地把手抽出来:“本王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你的手还在流血, 会不会中毒了啊?”阮棠梨还想拉着他的手仔细看看皮肤有没有变色。   没想到沈惊寒把手背到身后不给他看, “去太医院。”   阮棠梨恍然,她连忙点点头, 快步走出去, “太医院在哪?你还走得动吗?要不要我被你呀?”   那条蛇其实是带点毒性的,沈惊寒堪堪走了几步,就觉得脑袋眩晕,几欲站不住,他扶着门框喘息。   见此, 阮棠梨也不管沈惊寒答不答应, 直接走到他面前,蹲下, 拉着他的手不由分说将他拉到自己背上, 稳稳地背起来。   “你也别逞强了,那条蛇虽然小,但身子花花绿绿的, 指不定有剧毒, 你给我指路,我背你过去。”阮棠梨大步走着, 不忘提醒:“你抱着我的脖子,别往下滑了。”   这幅身子着实羸弱,现在沈惊寒趴在阮棠梨身上,竟是连攀附的力气都没了,全靠阮棠梨两手托着他。   好在这里距离太医院并不远, 不到一刻钟,阮棠梨就看到太医院三个大字,她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其实沈惊寒身上出现的不良反应,她身上也有,但沈惊寒身子强壮,阮棠梨的感觉没有那么强烈,但若是再多走一会儿,她恐怕也要撑不住。   此时的太医院里人还不少,宴会上喝醉的人都被送到太医院解酒,问诊的太医不忙,负责煎药的下手却是忙得很。   阮棠梨背着沈惊寒进太医院时,里面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   气氛安静得可怕,打破寂静的是一个喝醉的男子,他揉着眼睛看门口,嘟囔道:“我果真喝醉了,竟然都出现幻觉了……我怎么看见瑞王背了个女人进来?”   阮棠梨:“……”   剩下没喝酒清醒的人回过神,齐齐站起来给瑞王行了一礼。   阮棠梨背着沈惊寒大步走入,将他放到一旁的椅子上,凝重道:“把你们这最好的太医叫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太医院的院长徐太医,他拿着药箱很快过来。   沈惊寒终于把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放到徐太医面前。   白皙的肌肤上一片青紫,血已经凝固不流,但手腕却肿了。   徐太医先是检查了一下沈惊寒手腕的伤口,随后又拿出一块手帕放在沈惊寒手腕上,替他把脉。   徐太医一边捋胡子一边给沈惊寒看病,时不时还点头摇头,阮棠梨看得急死,忍不住道:“太医,她怎么样?不用先包扎伤口吗?”   徐太医看了一眼他早就干涸凝固的伤口,道:“不必。”   又诊了片刻,徐太医收了手,叫一个手下过来给沈惊寒清洗伤口,才对阮棠梨道:“王爷莫要担心,姑娘应当是一条小纹蛇咬了,有毒性却不致命,只需要将伤口清洗干净,再辅以服用汤药即可痊愈。”   听他这般说,阮棠梨彻底放下心,她抬手擦擦头上的冷汗,徐太医去写药方,一个女医拿着药箱过来给沈惊寒包扎伤口。   女医是太医院特意招来的,宫里嫔妃众多,有些病男人不方便看,这时候便要女医出马了。   现在沈惊寒穿在阮棠梨身上,女医来给她清洗包扎最为合适,但沈惊寒却十分不配合,不仅脸色冷淡,连碰都不让女医碰一下。   第五次沈惊寒避开女医的手,女医急得快哭了,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王爷,下官无能,无法为她包扎。”   一直站在旁边的阮棠梨自然看到了这一幕,她责怪地看了沈惊寒一眼,语气温和地对那医女道:“没事,本王来,你在旁边告诉本王怎么做。”   医女泪眼朦胧地起来,站在阮棠梨身边,轻声告诉她如何清洗,如何包扎。   沈惊寒的脸色依旧很差,但没在避开,臭着一张脸让阮棠梨笨手笨脚地给他包扎。   动作失误时,医女便会小心翼翼地提出,阮棠梨态度很好地改正过来。   慢慢的医女没那么害怕了,竟是小声地和阮棠梨聊起天来,脸颊上浮起淡淡的红晕,看向阮棠梨的眼睛都带着光。   一直屋里瘫在椅子上的沈惊寒却是忽的眯起眼,冷冰冰地看着医女。   医女正和阮棠梨说得开心,忽然感觉到一道不友善的目光,她顺着目光看去,顿时头皮发麻,噤了声。   包扎结束,医女退下了,阮棠梨又对着纱布折腾一番,绑出一个可爱的蝴蝶结。   她献宝似的指着蝴蝶结道:“你看,我特意给你绑的,好不好看?”   沈惊寒嘴角抽了抽,但看到阮棠梨充满期待的眼神,他竟然昧着良心点了点头,随后他看到阮棠梨脸上的笑愈发灿烂。   嘈杂的太医院似乎安静了下来,所有人来去匆匆,沈惊寒却只看得到她的笑。   “我怎么又出现幻觉了,居然看到瑞王笑了,张太医你这解救汤不行啊,我怎么还醉着!”方才那个男子先是呆愣了片刻,随后朝着张太医大声嚷嚷。   张太医:“…………”   醒醒!你没喝醉,瑞王真的在笑!   阮棠梨听到那人的叫唤,立即把笑收起,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但沈惊寒却从那双眼中看出细细倾斜出来的愉快。   沈惊寒也忍不住低声笑了下。   一个药童端着药走到这边,他把药放在旁边的小桌上,“王爷,姑娘,药已煎好,师父说这剂药喝完便能恢复些力气。”   沈惊寒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不太想喝。   “趁热喝了吧。”阮棠梨把药端起来,用勺子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你手没力气,我喂你喝。”   “烫。”沈惊寒没喝。   阮棠梨轻轻吹了几下,又送到他嘴边,安抚道:“现在不烫了,喝吧。”   沈惊寒抬眸看了她一眼,眸色深深,阮棠梨也辨不清他是何种意思,不过他还是低头把那一勺药喝了。   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嘴里蔓延,药汁咽下,一直顺着喉咙苦到了胃里。   但这次,沈惊寒却觉得这些药似乎没有以前那么苦了。   阮棠梨的脸隐在升腾的雾气之后,但他却能很清楚地感觉到她的认真。   认真地吹着烫口的药汁,认真地哄他喝药。   他第一次觉得这些药也没那么难以下咽。   一碗药喝完,沈惊寒休息片刻,身体果然恢复了一些力气,方才那个煎药小童手里拎着五剂药过来。   “王爷,这是剩下的药,每日一剂,五日后即可完全恢复。”煎药小童把药放在桌上,如是说。   阮棠梨看着这些药,呆了。   “还……还有五剂?”   等他们身体互换回来,喝这些药的人不就是她!   没等沈惊寒说话,阮棠梨自己个儿弱弱发问:“能不喝吗?”   “王爷,若是不喝药,恐怕一两个月都无法痊愈,这种蛇虽然毒性不强,却很难靠自身排出体外。”徐太医捋着胡子走过来。   “不排出会怎么样?”阮棠梨还是不想喝药。   徐太医沉默片刻,苍老的眼睛中闪过一道光:“无人试过,若是王爷想拿这位姑娘试一试……倒也无妨。”   阮棠梨:“……???”   我怀疑你在诓我??但是我也没有证据……   一旁的沈惊寒听不下去了,拎起桌上的药,皮笑肉不笑地对阮棠梨道:“王爷,寿宴还未结束,您该回去了。”   明明是娇软的声音,阮棠梨却生生从里面听出了一丝凉意。   于是阮棠梨也不再挣扎,接过沈惊寒手里的药,耸拉着脑袋郁闷地离开了太医院。   吃过药后,沈惊寒的精神好了一些,却也不能走太多路,阮棠梨回到鸿光殿后,径直走到建丰帝身边,准备告辞。   听到他要走,坐在建丰帝左右两边的太子和邵子庭纷纷站起来,举着酒杯跟她辞别。   两人目光炯炯地看着阮棠梨,似乎在期待她会先跟谁碰杯喝酒。   但她手里根本没有酒杯啊!   静默片刻,阮棠梨伸手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少喝点酒,喝多误事!”   这可是血的教训。   太子顿时懂了,立刻把酒杯放下,脸上的笑愈发灿烂:“瑞王说的是,酒确实不是好东西。”   邵子庭那张娃娃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却也跟着放下了酒杯,踌躇道:“瑞王,下回我能去瑞王府找你说说话吗?”   阮棠梨没有多想,当即就应了下来,建丰帝又假模假样地挽留几句,阮棠梨才得以抽身。   回去的路上,沈惊寒神色恹恹,一直靠着睡觉,阮棠梨则小心翼翼地从抽屉里拿点心出来吃。   点心刚到手,马车忽然一颠,盘子里的点心险些掉在地上,阮棠梨眼疾手快地护住,顺手捏起一块点心悄咪咪塞入口中。   吃着吃着,阮棠梨突然觉得肩上一沉,属于女子的馨香萦绕鼻息,阮棠梨慢吞吞扭过头,却见沈惊寒靠着她的肩膀睡着了。   即使睡梦中,眉心依旧是紧蹙的。   阮棠梨动了动身子,让他睡得舒服些,她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了一下他的眉峰,想将那点褶皱抹去。   没想到阮棠梨刚碰到他,沈惊寒的眼睛瞬间睁开了。   阮棠梨连忙把手缩回来,轻咳一声:“你醒了?”   “嗯。”沈惊寒直起身,靠在椅背上揉着眉心,神情疲倦。   “我拿了些点心,你要不要吃点?”阮棠梨把手里的点心递到沈惊寒面前,这一天她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不必。”沈惊寒再次闭上眼睛。   不知为何,阮棠梨总觉得今晚的沈惊寒和平时不太一样,好像格外脆弱。   后来沈惊寒又睡着了,下马车时,阮棠梨见他这么累,也没叫醒他,直接将他打横抱起。   阮棠梨刚碰到他的时候,沈惊寒就醒了,他睁开眼睛看到阮棠梨,愣了片刻,又闭上眼睛,靠着她的臂弯睡去。   回到内院,阮棠梨把沈惊寒放在床上,刚要给他盖被子,却见他手抓着自己的衣袖,闭着眼咕哝了一句。   “你说什么?”阮棠梨没听清,便凑近了些。   “本王要……洗澡。”沈惊寒如是道。   阮棠梨:“…………”   真是非常爱干净的一个人了。 第31章 沉着冷静 上次她还是在被窝里偷偷摸摸……   无奈阮棠梨只能吩咐祁才备水来。   一回生二回熟, 祁才很快遣下人们把水准备好,用的依旧是那个女子浴桶,水面漂浮着片片玫瑰花瓣。   “王爷, 水已备好, 可需要留下侍女伺候?”祁才弓着身子,眼观鼻鼻观心, 假装看不见梨子姑娘正躺在王爷碰都不让碰的床上。   “不必, 你们都下去吧。”阮棠梨走到床边,扶着沈惊寒起来,低声问他:“感觉好点了吗?”   “无妨。”沈惊寒脸色苍白,纤长的睫毛垂下,投下一道虚弱的阴影。   祁才带着下人离开, 沈惊寒的身体还软绵无力, 不过是个下床的动作,做完竟有些气喘。   浓郁的玫瑰香气充盈满屋, 沈惊寒面色如霜, 抿着嘴准备脱衣,但想到这是阮棠梨的身子,动作又停下来。   阮棠梨见此, 从善如流地走过去, 帮沈惊寒脱衣服,动作已然非常熟练。   但沈惊寒却并非如此, 他睫毛微颤,似乎在忍耐什么。   脱剩一件肚兜后,阮棠梨停了手,她将沈惊寒打横抱起,往冒着热气的浴桶走去, 轻轻将他放入水中,随后才将他的肚兜和亵裤脱去。   “你在紧张吗?”阮棠梨感觉到沈惊寒在微微发颤。   “没有。”沈惊寒固执地闭着眼,冷静道。   “哦,”阮棠梨把湿哒哒的衣服放到一旁,又将沈惊寒受伤的手搭在浴桶边,“你的伤口不能碰水,有点冷,你忍耐一下。”   沈惊寒几不可见地点头。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阮棠梨这次洗得十分顺利,主要沈惊寒中了蛇毒,无力挣扎,阮棠梨自然可以为所欲为……   沐浴接近尾声,阮棠梨再次犯了愁。   那个地方,上次是沈惊寒自己洗的,这次要不要也?   “王爷啊,那个,洗得差不多了,你……”阮棠梨一句话没说完,水面忽然泛起熟悉的涟漪,片刻后又停下。   阮棠梨脸红了。   好在沈惊寒闭着眼,也看不见。   把洗干净的沈惊寒捞起来,阮棠梨帮他擦完身子,又替她穿上衣服,扶着人上床休息,便想唤祁才进来收拾。   然而未等她开口,却又听沈惊寒轻声又固执道:“你也要洗。”   阮棠梨愣住:“……啊?”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坦诚相见了吗?   “王,王爷,你帮我洗吗?”阮棠梨声音弱弱的,指了指沈惊寒受伤的手腕,“可是这里不能碰水呀。”   “你自己洗。”沈惊寒眼眸半阖,里面闪动着阮棠梨看不懂的光。   “……你放心我自己洗?”阮棠梨挠头,“你就不怕我对你的身体做什么吗?”   然后阮棠梨听到一声嗤笑,“敢你就做。”   我可能还真能做得出来。   阮棠梨砸吧了一下嘴,幽幽地看了沈惊寒一眼,到底没把心里话说出来。   “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吧。”阮棠梨实在不忍心刺激这么虚弱的沈惊寒。   躺在床上的人看起来苍白又易碎,即使面无表情也有一种从骨相中透出来的魅惑,阮棠梨忍不住轻轻揉了揉他的头。   这简直让阮棠梨忘记这个人是沈惊寒了,她柔声道:“别担心,身体会好起来的。”   “当然,明天这样的人就是你了。”沈惊寒忽然睁开眼,嘴角微扬。   阮棠梨:“……”   果然还是那个魔鬼。   阮棠梨不想再和沈惊寒说话,于是转身去吩咐祁才把浴桶收拾干净,顺便在准备一个浴桶。   府里的下人做事很利索,不过一盏茶时间,又一个热腾腾的浴桶备好。   但阮棠梨却是犹豫了。   这和之前她在被窝里偷偷摸摸不一样,沈惊寒本人还在房间里看着呢,面对床上幽幽盯着她的目光,阮棠梨实在下不了手脱衣服。   “王爷,要不你背过身去?我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脱衣服啊。”阮棠梨手足无措地站在浴桶边。   升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面容,沈惊寒却完全没有遵从的意思,甚至干脆坐了起来,双手抱臂看着她。   “脱。”沈惊寒淡淡道。   阮棠梨:“……”   这场景为什么这么奇怪???   时间一点点过去,阮棠梨颤着双手把外衣脱了,沈惊寒还盯着她,阮棠梨简直头皮发麻。   “等着本王来动手么?”床上的沈惊寒如是说。   这还不如你来脱呢,阮棠梨心里这么想,手却慢吞吞地开始脱中衣。   湿润的热气好似黏在了她的脸上、她的耳朵上,热得发烫,但喉咙却干得不行,她深吸一口气,背过身去,闭着眼把衣服脱了。   沈惊寒的身体看着瘦,却十分有料,腹肌胸肌一概不少,阮棠梨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准备爬进浴桶。   然而她一低头,脸瞬间红了个彻底,就连脖子都红了一圈。   艹,这下是真的看光了……   上次她还是在被窝里偷偷摸摸看的,哪有现在看得这么清楚。   到底和她以前看过的片子上的不同啊,阮棠梨在心里默默感叹,然后脚步沉稳地踏入浴桶。   而一直坐在床上观察的沈惊寒,脸色却愈发阴沉。   阮棠梨动作慢,洗了将近半个时辰才洗完,当他出浴桶,擦干身子的时候,已经可以毫无芥蒂地擦遍全身。   沈惊寒眯着眼看她,“你倒是挺熟练。”   一句熟练,让阮棠梨脸上褪下去的红潮又泛起来,刚洗完澡,她的眼睛湿漉漉的,完全没有沈惊寒的冰冷,反而闪动着无辜。   “不熟练不熟练,生涩得很。”阮棠梨擦完身子,拿着亵裤比划,看了半天没看出哪里是正面。   “王爷,那个……你有力气不?”阮棠梨抱着衣服走到床边,颤抖着手把亵裤递过去,“要不您帮我穿吧……这个您比较熟练。”   熟练是真的,但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像在挑衅。   偏偏阮棠梨还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沈惊寒简直想杀人,他没接过亵裤,口头指挥阮棠梨穿。   这是阮棠梨第一次穿男子的衣服,即使有沈惊寒的指示,她穿得依旧非常艰难,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把好端端的衣服穿得衣衫不整。   无奈沈惊寒只能让她脱下,自己亲手给她穿。   看着沈惊寒额头上突突跳的青筋,阮棠梨决定安静如鸡。   系腰带时,沈惊寒柔软微凉的指尖在她腰间划过,阮棠梨忍不住一缩,却被沈惊寒冷冷地瞪了一眼。   “有点痒嘛。”阮棠梨弱弱地回了一句。   “忍着。”沈惊寒回道。   不止腰间,沈惊寒的手碰到其他地方时,阮棠梨也觉得很痒,但平时不管她怎么碰,沈惊寒没表现出半点怕痒的样子。   她一时也搞不清,这到底是沈惊寒的身体敏感,还是她的心理作用。   折腾完这一切,已然是夜深人静,阮棠梨拿出绳子,一头系在沈惊寒的脚腕,另一头则系在自己的脚腕。   已经有好几天,他们没有睡在一间屋子里了。   阮棠梨有点睡不着,但她想到沈惊寒那么虚弱,也不好意思打扰他,只能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突然,脚上的绳子动了动,阮棠梨没动,片刻之后,她又感觉到绳子动了一下。   “你还没睡吗?”阮棠梨侧过身,面朝沈惊寒,却只能看到他的后背。   许久没有人说话,就在阮棠梨以为沈惊寒不会说话时,听到他轻声说:“为什么喜欢池怀述?”   阮棠梨一愣,没想到沈惊寒会问这个问题。   她翻了个身,看着天花板无声地笑了,声音温柔:“可能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吧。”   “肤浅。”沈惊寒冷笑。   阮棠梨没有反驳,也没有说出真正原因。   与其说是喜欢池怀述,不如说是喜欢这本书,虽然作者坑文了,但这本书确实陪她走过了一段非常艰难的时光。   “那你呢?你会因为什么原因喜欢一个人?”阮棠梨用脚扯了扯绳子,语气轻松地问。   又是一阵寂静,阮棠梨也不催,在黑暗中静静地等着沈惊寒的答案。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问出这个问题后,沈惊寒的脑海中立刻出现了一张怂唧唧却又十分灵动的脸。   那是属于阮棠梨的脸。   “本王不会喜欢任何人。”沈惊寒翻过身,冷声回应。   这倒是沈惊寒会有的回答,毕竟在原书中,沈惊寒造反失败后也是孤零零一个人去守皇陵的。   从头到尾,他都没对任何人动过心。   “也是,我完全想象不到王爷喜欢一个人的样子,可是一直一个人不会孤单吗?”阮棠梨侧过头,却正好看到沈惊寒面朝着她的脸。   黑暗中,那双桃花眼中似有光芒流动,他在看阮棠梨,用一种她看不懂的目光。   “不是一个人。”沈惊寒突然道。   “什么?”阮棠梨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你也在,不是一个人。”沈惊寒的脚勾勾绳子。   “可是我迟早会离开呀。”阮棠梨下意识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随后她看到沈惊寒的眼神骤然变冷,眼底深处似有她曾见过的暗潮涌动,这一次她看清了隐藏在暗潮中的情绪。   是偏执的占有欲和令人胆寒的侵略性。   “你以为,你走得了么。”   明明是软糯又轻微的声音,阮棠梨却生生从里面听出了一种疯狂的执着。   她笑不出来了,她发现自己身体有点儿发冷,明明被窝里这么暖和,阮棠梨却冷得全身微颤。   那股子颤意顺着绳子传递到沈惊寒身上。   “你在害怕。”沈惊寒半支起身子。   青丝如瀑,顺着肩膀滑落在床上,他的动作十分随意,慵懒而迷人,而阮棠梨却不太敢看他。   “沈惊寒,”阮棠梨看着天花板,感觉到旁边人的灼灼目光,她忽觉自己临近深渊,“睡觉吧。”   “嗯。”沈惊寒收了视线,翻了个身,背对着阮棠梨躺下。   这一晚,阮棠梨做了一个噩梦,梦里沈惊寒把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暴虐和占有欲全数发泄在阮棠梨身上,她逃了又被抓回去,直到最后放弃逃跑,彻底被沈惊寒圈禁起来。 第32章 隐晦用心 不知为何,看到沈惊寒嘴硬的……   早晨醒来时, 阮棠梨已经回到自己的身体,躺在沈惊寒的床上,浑身无力, 脚上的绳子也已解开, 沈惊寒不知什么时候出的门。   经过一晚上的休息,阮棠梨以为身体会好些, 没想到还是虚弱得不行, 光是起床穿衣就花了她大半力气。   正在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出门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阮棠梨有气无力道。   来人是小桃花,手里还端着清粥小菜以及一碗黑乎乎的药,阮棠梨一闻到那股子药味,头更晕了。   她无力地趴在桌山, 非常抗拒吃药。   “梨子, 祁总管特意派我来照顾你的,你还好吧?”小桃花把托盘放在桌上, 把那碗冒着热气的粥端到阮棠梨面前。   昨日没吃什么东西, 现在闻着清粥的香味,阮棠梨顿觉腹中空空,她拿着勺子搅了搅, 小口小口吃起来。   小桃花也坐下, 看着阮棠梨喝粥,撑着下巴好奇地问:“梨子, 你和王爷到底是什么关系呀?”   她总觉得和之前梨子跟她说的不一样。   梨子说她和王爷互相抓住了对方的把柄,所以王爷不敢将她赐死,而她也失去了自由,但昨天,她可是亲眼看到王爷抱着梨子进府的!   哪想阮棠梨幽幽叹一口气, “复杂的关系。”   “你知道吗?昨日王爷抱着你进府的事儿已经传开了,不仅是王府,连京城都传遍啦!”小桃花小声告诉她,难掩激动。   阮棠梨差点一口粥喷出来,她不过睡了一觉,咋就传遍了??   “你怎么知道整个京城都知道了?”阮棠梨放下勺子,不太相信。   “和我一起住的馨子你知道吧?她今天出府采买东西,整条街都在说呢!”小桃花笑嘻嘻道:“梨子现在可是名人啦!”   名不名人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事儿透着不对劲。   消息传得也太快了。   书房里,沈惊寒一边看书一边听祁才说。   祁才也是出了一趟府,才知道昨日之事竟已传遍大街小巷,而源头他竟是完全没查到,按理说此事发生不到四个时辰,应当很好查出源头。   “继续查。”沈惊寒放下书,目光森冷,心里却是清明一片。   其实要不要继续查都已经无所谓。   “王爷,九皇子之事可要继续查?”祁才领了命,又想起前几日沈惊寒吩咐他的事。   说到邵子庭,沈惊寒面上浮现一丝讥嘲,“不必了。”   邵子庭和建丰帝玩的把戏,他基本已经猜到。   原本今日京城里最大的谈资应该是昨日邵子庭归位一事,可据祁才所言,这件事竟是被奇妙地忽略了,所有的焦点都在他和阮棠梨身上。   祁才点头领命,退出书房。   微热的春风从窗户透进来,夹杂着淡淡的玫瑰花香,本是令人心旷神怡的,但沈惊寒莫名想到昨日的玫瑰浴,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起身将窗户关起。   内院,阮棠梨苦着脸把药喝完,滚烫又苦涩的药汁流入喉咙,落到胃里,阮棠梨差点没吐出来。   喝了药,有些发汗,阮棠梨扶着桌子起来,脚步虚浮地回到床上躺下。   小桃花见阮棠梨这般虚弱,也没继续跟她聊八卦,端着空碗出去了。   明明身体很累,但她却一点也不想睡,阮棠梨躺在床上,脑袋前所未有的清醒,昨天夜里沈惊寒的眼神也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脑海。   和沈惊寒相处的这段时间,她都快忘了他是原书中的病娇变态反派。   不能再这样下去,她得想办法脱身,不然她恐怕要一辈子被困在这里,沈惊寒造反失败那会儿应该是个机会。   只是现在的剧情发展和小说中似乎不太一样。   多了一个从未出现的九皇子,而建丰帝和太子对沈惊寒的态度也是极为奇怪。   ……   想着想着,倒是有些困了,阮棠梨闭上眼,迷迷糊糊要睡着之际,突然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   睁开沉重的双眼,阮棠梨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她床边站着。   看模样是沈惊寒,阮棠梨想开口问问他怎么突然来了,但却生不出张嘴的力气,困意不断袭来,待她睡着之前,沈惊寒都没有半点动作。   再次醒来时,已是夕阳西下,约莫是阮棠梨身子不好的原因,她睡了这么久并未觉得舒服,反而头疼得很。   受伤的纱布被换过了,她绑的蝴蝶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干净利落的结。   阮棠梨盯着这个结看了半天,莫名想起睡着之前看到的那个身影。   一时之间无法分清是真实的还是在做梦。   不过睡过一觉后,阮棠梨的身体恢复了一些力气,她起床走到书架前,发现上面多了几本她没见过的图画书,应该是沈惊寒给她准备的。   挑了一本她感兴趣的书,才翻了几页,就听见祁才在门外说:“姑娘,正厅中备了晚膳,请姑娘一同过去用膳。”   许是怕阮棠梨不方便见人,祁才站在门口没进来。   阮棠梨把书放到书桌上,准备出门,却无意间看到桌上堆了一叠纸,是阮棠梨之前画给沈惊寒求饶的,但现在上面似乎多了点东西。   第一张上回了一个字——嗯。   第二张上小花旁边花了一只猫,龇牙咧嘴地要把花扒拉下来。   阮棠梨忍不住笑了一下,她继续翻后面的纸。   第三张两个握手言和的小人,双手间被沈惊寒画了一把剑,代表沈惊寒的小人表情也变了,变得和本人一样冷模。   一张一张翻过去,每一张沈惊寒都添了一些东西,都是不原谅她的意思。   直到最后一张,他没画什么东西,只写了几个字,阮棠梨依稀辨认出是——最好说到做到。   “姑娘?”   祁才的声音再次从门口传来,阮棠梨顿时回过神,嘴角的笑意还未褪去,连说话都洋溢着开心:“来了。”   门口祁才等候着,阮棠梨很快开门出来了。   清风拂过,门口宫灯微微晃动,光影摇晃,映得阮棠梨脸上忽明忽暗,却依稀能看出苍白柔弱的脸色。   祁才正要带着阮棠梨去正厅,却见转角处走来一个人。   正是沈惊寒。   “怎么这么晚?”沈惊寒蹙着眉峰缓步走来。   见到他,阮棠梨忍不住露出一个笑,也慢慢走过去,“刚刚在看点东西。”   沈惊寒对她在看什么丝毫未觉,表情依旧冷肃,说的话却是在关心她,“身体如何了?”   “好一点了,”阮棠梨走在他身边,笑眯眯道,“桌上那些,是你留给我的?”   沈惊寒半垂的眼眸慢慢睁大,“不是。”   “可是,我看那好像是王爷的字迹呀。”阮棠梨忍着笑,故意说:“我还以为是王爷写的呢,害我白白高兴一场。”   听到高兴二字,沈惊寒眉宇松开了些,“本王从不会写那些东西。”   不知为何,看到沈惊寒嘴硬的样子,阮棠梨竟觉得他有点可爱。   她一定是疯了。   因为顾虑阮棠梨生着病没力气,沈惊寒走得极慢,步子迈得也小,原本一会儿就能到的路程,两人愣是走了一刻钟。   开始阮棠梨还未察觉,走了一段后,她发现沈惊寒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像是不习惯走得这么慢一样,她又想起昨天在宫里,沈惊寒正常走路时的步伐,一下子明白过来他的用心,但却又有点不敢相信。   阮棠梨微微偏过头看他。   月色衬得沈惊寒的肤色愈发冷白,如玉一般,隐约可见他纤长睫毛下的眼眸,一如既往的黑沉,却又似有星星点点的笑意泄露。   沈惊寒现在的心情似乎不错。   还未到正厅,阮棠梨就闻到一股饭菜香味。   由于两天都没有好好进食,阮棠梨光是闻这香味便已经醉陶陶的了,虚弱的身体也仿佛被注入力量。   “现在身体好了?”沈惊寒慢悠悠落座。   “肚子饿了。”阮棠梨老老实实地说,“已经好多天没吃啦,甚是想念。”   阮棠梨拿着筷子正要夹一块东坡肉,然而筷子还没碰到肉就被沈惊寒挡住,他把阮棠梨的手挡回去。   “吃可以,先回答本王一个问题。”沈惊寒放下筷子,慢条斯理道。   阮棠梨不自觉想起昨天沈惊寒问的问题,立刻缩了缩脖子,怯怯地看向沈惊寒:“你想问什么?”   未等沈惊寒开口,祁才带着一干奴才退出正厅,甚至还贴心地给他们关上门。   气氛有些凝重,阮棠梨心里忐忑起来,完全猜不出他要问什么。   “池怀述,”沈惊寒先说了三个字,却见阮棠梨愈发怯弱,他不由眸色渐冷,“为什么要选你做卧底。”   这个问题,他本来没想问。   能做卧底之人自然是有特殊技能的,要么武艺极高,要么伪装术很厉害。   沈惊寒一直以为阮棠梨是属于伪装术厉害的一类,直到昨天他才隐隐察觉到不对。   伪装术再厉害,以她这具破身体,怎么也不具备当卧底的资质,更别说当了这么久才被发现。   阮棠梨悄咪咪地看了他一眼,试探着说:“因为我易容术好呀,就算被逐出府,换张脸又能进来啦。”   没想到沈惊寒一声冷笑,微凉的手桎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说实话。”   冰冷的字眼加上阴鸷的黑眸,阮棠梨有些发怵,她确实拿不准沈惊寒知道了多少,所以也不敢轻易供出来,硬着头皮继续试探:“你上了我的身这么多次,也没发现吗……”   她听力比别人敏锐一事,一开始只有云嬷嬷知道,就连池怀述都不知道。   最初被选为卧底确实是因为阮棠梨易容术精湛,而且池怀述安插在瑞王府的卧底并不只有她一个。   一开始池怀述并未对原主抱有什么希望,但是时间久了,其他受过严密培训的卧底一个接一个被发现,唯有阮棠梨没被发现,并且还有源源不断的情报传出。   池怀述这才对她另眼相看,问过云嬷嬷后,才知阮棠梨这独特的本事,也渐渐对她器重起来。   沈惊寒想到昨日上她身后,模糊感觉到的异样。   “有意思。”沈惊寒手里把玩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瓷勺,眯了眯眼,将眼底情绪尽数敛去。 第33章 被发现了 “阮棠梨,别想跑,你跑不掉……   一句“有意思”让阮棠梨心里咯噔一下, 身子下意识地往后缩,双臂微微向前拢,是一个不太明显的抗拒动作。   “所以, 你听到了多少?”沈惊寒的手指轻敲桌子, 言语幽冷毫无半点怜惜,与方才走路时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看来她听觉出众的事情被他发现了。   既然如此, 阮棠梨也没想辩解, 却也不敢全数交代,只道:“清扫的时候,偶尔可以听到一些。”   没想到她这句话一出,沈惊寒的脸色顿时冷了。   清扫的时候,若他没记错, 以前阮棠梨打扫的位置是在书房后面的花园里, 距离书房至少有十丈远,她竟然也能听清?   沈惊寒上她身的时候, 只觉听力比常人敏锐, 却不想竟是个千里耳。   阮棠梨一见他这个表情,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根, 只能讪讪地补充道:“也只是窗户大开, 王爷说话声音比较大时才能听到零星一点。”   然而沈惊寒淡淡看她一眼,不太相信, 却也没再停留在这个话题上,“吃饭吧。”   虽然沈惊寒开口了,但阮棠梨也不敢真的大吃特吃,她右手拿起筷子,左手却还放在身前。   眼见沈惊寒已经淡定地开吃, 阮棠梨战战兢兢地夹了一块青椒放在嘴里,小心地嚼着,不敢发出声音,她怕万一她吃饭时发出吧唧声惹恼了沈惊寒就糟了。   第二块青椒放入嘴中,沈惊寒抬眸看了她一眼,也不知生气还是好笑,“青椒好吃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阮棠梨险些咬到舌头,咽下青椒,小声说:“挺好的。”   她笑得极为勉强,沈惊寒自是能发现她的不对劲,他现下心情复杂,对阮棠梨有些生气,却也看不得她尽吃些青椒。   他记得以前一起吃饭时,她是无肉不欢的。   吃到肉的样子像是得到满足的小猫,温顺又娇软。   “吃肉。”沈惊寒收回思绪,淡淡道。   阮棠梨有点不敢相信,小心翼翼地看他:“我能吃吗?”   “本王还会苛待你不成?”沈惊寒皱着眉,他看阮棠梨还畏畏缩缩不敢伸筷子,干脆拿着公筷给她夹了一块东坡肉。   碗里的东坡肉色泽红亮,表面还淋着汤汁,一看就特别好吃,阮棠梨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她道了声谢,慢吞吞咬了一口。   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入口即化,当真是东坡肉的极品。   但她此时心思却在沈惊寒身上,她是在摸不清沈惊寒的心思。   先前还那样冷漠地看她,一副要把她关入地牢的模样,转眼却又亲自给她夹肉,若不是沈惊寒也吃了东坡肉,阮棠梨都要怀疑这块肉是不是下了毒……   一顿饭吃得十分沉默,沈惊寒没有再给阮棠梨夹菜,阮棠梨后面又吃了几筷子素菜,但实在是眼馋肉,就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块小排,见沈惊寒面色如常,就大着胆子多吃了几块。   用过晚膳,沈惊寒没有让她回内院,而是让她跟着一起去书房。   因着前些日子阮棠梨和沈惊寒形影不离,书房里多了一张桌子,是沈惊寒特意给阮棠梨准备的。   现下阮棠梨就趴在那张桌子上涂涂画画,沈惊寒则在一旁看书。   二人皆未说话,阮棠梨心里有事,也没画出什么,就这样静默地过了半个时辰,阮棠梨有些坐立难安。   她抬起头看沈惊寒:“王爷,我能回内院睡觉吗?有点儿困了……”   沈惊寒的目光没有离开书本,“不能。”   阮棠梨是真的困了,一方面是因为身体还虚着,另一方面这书房太安静了,偶尔响起的虫鸣鸟叫成了催眠曲。   她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盯着眼前的毛笔,看墨水在纸上晕开一团黑色。   一阵夜风吹入书房,带着初夏独有的干燥微热,又裹挟了一些花香,阮棠梨更困了,眼皮止不住地打架。   “啪——”   阮棠梨被一道清脆的声音吵醒,身体的酸软无力一扫而空,她甚至觉得自己有数不完的精力。   低头一看,果然是穿到了沈惊寒身上。   她抬头悄咪咪看沈惊寒,只见他眼中半点睡意都没有,一双柔媚的眼睛中泛起冷色,他起身走出书房,未言半句。   守在门口的祁才见梨子出来了,赶紧迎上:“姑娘,这就要去了吗?”   只见沈惊寒微微点头,抬步往外走,阮棠梨一脸懵逼地看着他,想出去叫住他问问,没想到他刚踏出书房,门口的守卫就齐齐站在他面前。   “请王爷稍后,范谷和齐尙马上到。”左边的守卫恭敬道。   两个人手里都拿着刀,虽说她觉得他们不会伤到她,但谁知道沈惊寒下了什么命令,万一不要命呢?   无奈,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沈惊寒和祁才离开。   不消片刻,两个身着青衫的男子进入书房,他们一一向阮棠梨行礼,经他们介绍,阮棠梨记了个脸熟。   她记得原书中这两人是沈惊寒府里的幕僚。   阮棠梨不知道沈惊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准备闭口不言,由着他们几人做戏。   “王爷,我等这就开始了。”齐尙又向沈惊寒行了一礼,语气温和。   开始什么?   阮棠梨也未答话,只冷眼看着两人。   齐尙微微一笑,把书房的窗户全数打开,随后用寻常声调和范谷开始闲聊,神情自始至终都是恭敬且亲和的。   而范谷却是不然,他脸色不是太好,却也配合着齐尙说话。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话,阮棠梨却突然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她脑袋嗡嗡响,鼓着勇气站起来,走到窗边。   果不其然,书房后面的花园里音乐站着两个人。   看那身影,必然是上了她身的沈惊寒和祁才。   阮棠梨顿时心慌意乱,她没想到沈惊寒会有这一招,竟然亲自用她的身体试!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齐尙和范谷的闲聊突然断了,二人齐齐把书房的窗关上,然后又开始闲聊,阮棠梨简直听得满头大汗。   又说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齐尙和范谷才离开。   这个能力阮棠梨自己都不知道极限距离是多少,现在倒是被沈惊寒试了个彻底,沈惊寒回来时表情依旧冷淡,没有半点涟漪,阮棠梨心里愈发忐忑了。   “王爷,回去吧。”沈惊寒站在门口,对阮棠梨道。   这声王爷当真是叫得她头皮发麻。   这是要回内院算账的意思吗……   阮棠梨耷拉着脑袋,蔫嗒嗒地起身,一路上阮棠梨走得非常慢,十分不想回到内院,现在有祁才在这,沈惊寒对她做不了什么,回去后可又要独处了。   然而不管走得多慢,内院还是到了,阮棠梨看向灯火通明的房子,更蔫了。   三人在门口正巧碰到端着药过来的小桃花,小桃花看到沈惊寒和祁才,心下慌张,差点把药打翻。   她连忙跪下,“王爷饶命!”   阮棠梨见了小桃花像见了亲人,心想着等会一定要把小桃花留住。   “起来吧,药熬好了?”   “回王爷,刚熬好。”小桃花低着头,心下觉得王爷也没传闻中那般不近人情呀。   一闻到中药味,沈惊寒的脸顿时黑了,他一甩袖,径直往内院走,连背影都写满了不要喝药四个大字。   阮棠梨存了小心思,领着祁才和小桃花进屋。   一进去就见沈惊寒已经躺下了,面朝里,露出一个抗拒的后脑勺。   小桃花端着药走到床前,王爷在这里,她也摸不准该叫阮棠梨什么,便跟着祁才喊起了姑娘,“该喝药了。”   沈惊寒用沉默拒绝了小桃花。   小桃花没想到平日好说话的梨子理都没理她,顿时窘迫起来,她有些不敢再叫,却也不好意思向王爷求助,一时之间竟是傻站在那了。   阮棠梨知道小桃花不过是个粗使丫鬟,也没真正伺候过主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顶着压力坐到床边,轻轻拍了拍沈惊寒,劝着他喝药。   然而沈惊寒不但没起身,连翻身的意思都没有,只用手狠狠一拍阮棠梨放在他肩上的手。   看似很重,其实软绵绵的,不仅不痛还有点痒。   这软软一拍,倒是让阮棠梨生出了些勇气,她把药碗端过来,用勺子搅了搅,“要不本王喂你喝?”   昨天就是她喂着喝,沈惊寒才喝药的。   却见沈惊寒依旧不理会她,这下阮棠梨也不知道他这是在怄气还是真的讨厌喝药。   正僵持着,沈惊寒瓮声瓮气地声音从被子里传来:“让他们出去。”   还没等阮棠梨吩咐,祁才带着小桃花一溜烟出了门,随着轻微的关门声响起,阮棠梨觉得自己好像被套路了。   果不其然,阮棠梨再看沈惊寒时,他已经起来了。   左腿曲起,手腕搭在膝盖上,明明是一个吊儿郎当的动作,沈惊寒以阮棠梨的身子做起来却又媚又飒。   “耳朵挺灵。”沈惊寒淡淡道。   阮棠梨一缩脖子,把药放到旁边矮桌上,简直如芒在背,“你都知道啦?”   “试过了。”沈惊寒眯着眼。   阮棠梨张了张嘴,知道自己辩驳也没用了,沈惊寒也不说话,就等着。   窒息的沉默中,阮棠梨用力拧巴着双手,极度不安。   时间一点点流走,沈惊寒换了个姿势继续等着,他很有耐心,简直有等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手指拧得有些痛了,阮棠梨堪堪放下手,不一会儿又紧张地拧起来,只是这次倒是出声说话了:   “以前我确实是靠着这个探听情报的,但最近我们天天在一起,我已经很久没有传情报给池公子了,再说我们的事儿都传遍京城了,说不定池公子都以为我背叛他了。”   “你有吗?”沈惊寒拇指滑过因为阮棠梨的扭动而微微泛疼的食指,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答案。   “什么?”阮棠梨微微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慌。   “你背叛他了吗?”沈惊寒黑眸紧紧盯着他。   阮棠梨一愣,方才那一段话她是避重就轻了,是站在池怀述的角度来说的,但她以为沈惊寒在意的是她曾经传递过什么情报出去,没想到他在意的是这个?   “背不背叛,也没什么区别了吧。”阮棠梨试探着说,“以我们这样的关系,就算没有背叛池公子也无法相信我了,卧底肯定是做不了了。”   “你在可惜?”沈惊寒突然语气森冷,“还是难过?池怀述有这么好?”   话音才落,一只柔软又温热的手擒住阮棠梨的下巴,狠狠将她拉近,阮棠梨抬眸就看到一双狠戾又阴冷的眼眸。   阮棠梨没想到沈惊寒顶着这具虚弱的身子还会突然发难,她脑袋一懵,下意识就想后退,却被沈惊寒牢牢桎梏住。   “阮棠梨,别想跑,你跑不掉的。”   沈惊寒声音低如呢喃,还带着点诱人的气声,但阮棠梨却觉得毛骨悚然。   因为她看沈惊寒的眼神像是要将她拆吞入腹。 第34章 气呼呼呼 “即使是死,你也只能死在本……   沈惊寒大概是用了什么巧劲, 阮棠梨完全挣脱不开,只能任由他捏着下巴,被迫与他对视。   曾经出现过的旋涡又在他眼底浮现, 有一种令人心惊的力量拖着阮棠梨下沉。   直到现在, 阮棠梨才意识到,即使沈惊寒换了一具身娇体弱的身体, 也还是那个冰冷且极度危险的反派。   “我……我没想跑。”阮棠梨的心突突直跳, 混乱的脑袋终于找回一点理智,知道自己只能顺着沈惊寒说。   她不想与沈惊寒对视,只得垂着眸子,看他的脖子,顺便转移注意力。   看着看着, 倒真没那么紧张了。   这脖子又白又嫩, 真是个好脖子。   沈惊寒感觉到周遭紧张的气氛突然消失了大半,只见被他捏着下巴的人正出神地看着他脖子亦或是脖子以下的部位。   “……”沈惊寒默了一瞬, “你在看什么?”   是她的眼神太露骨了吗?阮棠梨眸光微动, 想清清嗓子,无奈沈惊寒还没有放手的意思,她只能吞咽一下, 弱弱地说:“没看什么, 就看你挺好看的。”   沈惊寒:“……你是在夸你自己么?”   “啊,没有没有, 我就是想,你这么好看的……”阮棠梨差点脱口而出“女子”二字,好在话到嘴边被她咽下了,“好看的男子,生气了就不好看了呀。”   话语顿了下, 阮棠梨又小心地继续说:“现在我的秘密你都知道了,我也没法再当池公子的卧底,要不然以后你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会尽心帮你的。”   说完,她就怯怯地看着沈惊寒。   也不敢直视,只敢一会儿瞄个一眼。   沈惊寒也不知在想什么,眯着眼盯了她片刻,倏地放下了手,阮棠梨伸手揉了一下被捏的地方,还有点疼。   正当她心里庆幸逃过一劫,沈惊寒突然又凑到阮棠梨面前,黑漆漆的眼睛仿佛要看到她心里去,阮棠梨猛然一惊,下意识往后一缩,没想到后脑勺直接撞到雕花床架。   钝痛袭来,阮棠梨疼得龇牙咧嘴,下意识捂住自己脑袋,但沈惊寒却神色未变。   “本王若是要你去探听池怀述的话,你去么?”   两人靠得极近,沈惊寒的声音又轻又柔宛如情人间的呢喃,阮棠梨呼吸一滞,她想说会去,但她看着沈惊寒的眼眸,这句违心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大概从她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沈惊寒退回去了,靠在床头,眼底不再有汹涌波涛,只剩无边冰冷。   他在期待些什么。   因为沈惊寒这句话,气氛变得有些尴尬,阮棠梨张张嘴想缓和一些,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再次拿起药碗。   药汁已经不在冒热气,只有些温热。   “王爷,要喝药吗?”阮棠梨捧着碗小心翼翼递给沈惊寒。   本以为他会像上次喝药那样抗拒,没想到沈惊寒竟然直接接了过去,淡淡地看了阮棠梨一眼,端着药,利落地一口喝完。   这下阮棠梨是真意识到情况不妙。   空碗被塞回阮棠梨的手中,他嘴角还有不小心流出的药汁,深褐色的,在他细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明显的印记。   她把空碗放到一旁,阮棠梨慢吞吞伸手用拇指给他将药渍擦干净。   做完这一切,她看到沈惊寒眸色深沉幽暗,才讪讪道:“有点药汁流出来了,我帮你擦一下。”   沈惊寒也未回话,阮棠梨觉得气氛尴尬,正欲出声叫祁才进来,却忽然又听沈惊寒说:“你对池怀述就这么衷心么?”   阮棠梨不明白今晚沈惊寒为什么频繁提起池怀述。   “王爷,池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呀,我若是背叛他,岂不是成了背信弃义的小人了嘛,”阮棠梨一边观察他的表情,一边小声解释,“咱们这样的关系,我当真是不能当卧底了,但是你也不能胁迫我背叛池公子吧?”   她的眼睛清澈又坦然,看不到一丝欺骗。   但沈惊寒更气了,嘴抿成一条直线。   接着又听她说:“王爷你也不必担心我贼心不死还想传情报给池公子,王爷信不过我,还信不过日日夜夜站在门口和窗外的守卫吗?”   在沈惊寒的注视下,这番话说得格外艰难,阮棠梨的心都在颤抖,但好歹撑住了。   沈惊寒没回话,沉默在房间里张牙舞爪地蔓延,阮棠梨的额头上浮起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刚刚她说的话,其实是在顶撞沈惊寒吧?   “阮棠梨。”沈惊寒靠在床沿,目光幽冷,“你对他忠诚也好,想他也罢,都无所谓,因为……”   他停顿一下,阮棠梨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即使是死,你也只能死在本王身边。”沈惊寒嘴角微微上扬,黑眸在阴影中闪动着异样的光。   他用最轻松的语气云淡风轻地说出最可怕的话。   -   自那天晚上后,沈惊寒将阮棠梨看得更紧了,除了日常用饭外,无法踏出内院半步,就连吃饭都是需要沈惊寒招了阮棠梨才能去正厅吃,否则只能在内院吃。   至于沐浴,祁才买的浴桶终于每天都有用武之地。   沈惊寒吩咐每日固定时间,下人会把洗澡水准备好,让她洗澡,以避免两人互穿后阮棠梨还没洗澡的尴尬情况。   而沈惊寒本人有时会来内院睡觉,有时则直接留宿书房,但他每次在书房睡觉,都会用绳子把自己绑得妥妥当当。   甚至阮棠梨怀疑他睡前几个时辰内都不会喝水,否则她怎么每次穿过去都口渴得不得了。   再过几日就是九皇子的册封大殿。   因着建丰帝感念九皇子在民间时受了太多苦,故这次册封大典是按照皇子的最高礼制来举行,不仅邀请了各地的皇亲国戚和朝廷众臣,连大楚国周边的小国都邀请了。   这几日,京城里生面孔非常多,都是从各地各国涌入的。   瑞王府里,阮棠梨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听小桃花说最近京城的情形,听得极是羡慕,恨不得长一双翅膀飞出去。   “梨子,经过此次,你和王爷的事儿怕是要传遍全国乃至周边邻国都知道了。”小桃花嚼着瓜子仁儿说。   “没这么夸张吧?他们讨论最多的不是九皇子册封之事吗?跟我和瑞王有什么关系?”阮棠梨惊得手里瓜子都掉了。   “可是大家都在谈论你们的事呀,我昨日休假出去买了些东西,还顺便去了趟烟雨茶楼,茶楼里人可多了,还有好些邻国的,他们十句中八句不离你和瑞王呢。”小桃花又塞了一颗剥好的瓜子仁。   阮棠梨:“……”   这绝对有问题!建丰帝为邵子庭办这么隆重的册封大殿,但风头却被沈惊寒全抢了,邵子庭就此神隐。   “现在还有人说王爷是皇上私生子吗?”阮棠梨突然问道。   “有呀,说的人可多呢。”小桃花又塞了一颗瓜子仁,“虽然九皇子已经归位,但是他们都说皇上这是在为咱们王爷铺路呢。”   建丰帝给沈惊寒铺路?   建丰帝拿沈惊寒给邵子庭铺路还差不多吧。   阮棠梨越想越不对劲,她总觉得自己也被利用进去了。   等到了晚上,阮棠梨沐浴完就在等沈惊寒过来,她白天已经托门口的守卫带个口信给沈惊寒,让他晚上过来睡觉。   最近她和沈惊寒的关系不咸不淡,也不知他会不会过来。   接近亥时,沈惊寒踏着月色往内院走,到了内院,他却停在门口没有进去。   夜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屋内的烛火泛着暖光,阮棠梨的身影倒映在窗纸上,依稀可辨她正坐在桌前看书,看的应该是他昨日叫祁才新买的图画书。   停留片刻,沈惊寒抬步,门口守卫齐齐给他开门,待他进去后,又迅速关上。   正看得起劲的阮棠梨一抬头就看到沈惊寒站在灯前面,灯光照在他眼里,仿佛有团火焰。   其实他们这段时间见面很少,对话更是几乎没有,一时之间,阮棠梨也不知该怎么挑起话题。   阮棠梨随意说了些日常事情,感觉两人之间氛围还算和谐后,才进入主题。   “王爷,”阮棠梨手指抠着书页,似乎有点儿紧张,“今天听小桃花说,九皇子的册封大殿三日后就要开始了?”   “嗯。”沈惊寒注意到阮棠梨的情绪,不动声色地应声。   “听说近日京城还在盛传我和你的事呀?”阮棠梨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不是我故意打听,就是听小桃花说起的。”   “流言不少。”沈惊寒走到书桌前,伸手拿起她放在桌上的书,看了起来。   翻页声在寂静的空间尤为明显,阮棠梨讪讪道:“我们的关系也不是他们传的那样,你没有去澄清一下吗?任由他们这样传会坏了你的名声吧……”   沈惊寒的视线从书上移开,看向她,“你在担心什么。”   “倒不是担心什么,就是有点不想被莫名其妙利用,”阮棠梨双手撑在桌子上,抵着下巴,泄了气。   她总觉得这些流言背后有阴谋,她不想给别人做嫁衣。   沈惊寒把书放下,挑眉,“你觉得现在这些流言对谁最有利。”   “自然是九皇子吧,本来受非议的应当是他,但你的那些流言挡在了前面,大家都没关注九皇子和这场异常隆重的册封大殿。”阮棠梨歪着脑袋抬眸看他,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沈惊寒勾了勾唇角,“所以你的意思是?”   “去澄清一下?”阮棠梨试探着说。   外面那些流言有的说得很过分,小桃花虽然没有具体说,但阮棠梨见她说时那般神态便也猜到了。   “澄清不了。”沈惊寒直接否决了。   “啊?”阮棠梨呆滞了一下,她一开始以为这些流言是邵子庭散播出来的,但如今沈惊寒竟直接直言无法澄清。   这些流言以前就在京中盛传,莫非不是邵子庭所为?   阮棠梨皱着眉沉思了片刻,又想了一遍原文作者埋下的伏笔,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她瞬间直起身,呆呆地看沈惊寒:“难道是……”   沈惊寒轻笑一声,直接打断她接下来的话:“过几日的册封大殿,你随本王一起去。” 第35章 太刺激了 不能再想了,再想怕是鼻血要……   “我能去吗?”阮棠梨呆呆地问道。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快乐砸晕了, 自从上次寿宴后,她就没再出过王府,可把她给憋坏了。   “不想去?”沈惊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想想想!当然想!”阮棠梨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弯弯的眼中有星光泄出。   沈惊寒低低“嗯”了一声, 转身往里间走。   得知过两天能出门,阮棠梨连日来的坏心情都一扫而空, 脚步雀跃地跟了过去。   她进去时, 沈惊寒正好在换衣服,外衫已然脱去,他正在脱里衣,腰带被随意扔在一旁,衣服前襟微微敞着, 露出里面结实的胸肌以及隐隐约约的腹肌。   阮棠梨顿住了。   她直直地盯着沈惊寒裸露的胸膛, 目光徐徐往下,脑子里已经自动浮现他不着寸缕的模样了。   艹!   不能再想了, 再想怕是鼻血要飚出来。这也太刺激了, 他用沈惊寒身体看的时候都没觉得这么刺激啊?   呜呜呜,她挪不开目光了,为什么眼里全是沈惊寒的白皙又健硕的胸膛啊啊啊!   “看够了吗?”沈惊寒任由衣服敞在那, 不脱也不穿好。   这样半遮半露最是诱人。   阮棠梨是彻头彻尾的颜控, 沈惊寒本就长得就俊美无双,如今又是脱衣诱惑, 她根本无法抗拒啊!   完全忘记前几天沈惊寒还凶巴巴地对她,脑子里只剩下诱人美男了。   “呜……没有呢。”阮棠梨双眼就黏在他身上了,她咽了一口口水,眼神晶亮:“你不脱衣服了吗?你沐浴了吗?要我帮你洗吗?”   话说出口,阮棠梨已经脑补出画面了, 还有无数土拨鼠在尖叫。   “这么想帮本王沐浴?”沈惊寒慢慢走到阮棠梨面前。   随着他走路的动作,衣襟微微摇晃,隐隐能露出更多腹肌,阮棠梨从头到尾都盯着他的腹肌。   用沈惊寒的身体向下看时都没那么大冲击力。   阮棠梨甚至没听到沈惊寒的问题,她脑子里来来回回萦绕着一句话——帮他把衣服脱了!   指尖发痒,她真的好想把这多余的布料扯掉。   但残存的理智让她迟迟没有付诸行动。   “在想什么?”沈惊寒又走近一步,两人之间只有不到半步距离,他微微弯腰,在阮棠梨耳边轻声问:“想脱掉这件衣服吗?”   弯腰的动作让沈惊寒的腰身彻底暴露在阮棠梨面前,她甚至还能模糊看到他下边的轮廓,然后脑海中自动出现了画面……   苦苦支撑的理智线猛然崩断。   空气中充斥着沈惊寒身上的雪松气息,阮棠梨的脑袋一团浆糊,遵从大脑的支配,颤抖着抬起双手,顺着衣领把他身上那件里衣脱下。   衣服滑落在地,沈惊寒的身体彻底裸露。   肩宽窄腰,肌肉匀称而结实,是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料的身材,阮棠梨满脸通红,连脖子都泛起了粉色。   阮棠梨的反应取悦了沈惊寒,他直起身,抬手捏了一下阮棠梨红到滴血的耳垂,热腾腾又软绵绵的。   他轻笑一声,转身回去换衣服,而阮棠梨还晕晕乎乎地站在原地。   这天晚上,阮棠梨做了一个梦。   一个春梦。   第二天醒来,阮棠梨又燥又热,满脸通红,那个梦极为真实,梦里的感觉似乎还残留在她身上,引得她口干舌燥。   她已然不记得剧情情节和动作,只记得梦里漫天红绸无风自动,沈惊寒赤|裸着身子,汗水顺着脸庞滴在她的脸上,滚烫潮湿。   阮棠梨起来喝了两杯凉茶才冷静下来,从那些感觉中抽离出来。   可梦里沈惊寒滴着汗的模样确实愈发鲜明。   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阮棠梨捏着茶杯转身,只见沈惊寒从床上坐起,清明的眼中没有半丝睡意。   “昨晚,你做梦在叫本王的名字。”沈惊寒起身,往外走。   阮棠梨:“…………”   她呆滞半晌,难道她不仅做春梦,还叫出了声??   卧槽,她不会用那种奇怪的语气叫沈惊寒的吧???   阮棠梨人都傻了,刚褪下去的红晕又再次涌上脸庞,沈惊寒越走越近,阮棠梨立刻转过身,又倒了杯凉茶,咕嘟咕嘟喝下。   “我……我叫你干什么?”阮棠梨结结巴巴地问。   沈惊寒走到阮棠梨面前停下,“叫本王还钱。”   “啊?”阮棠梨脑筋一下没转过来,愣怔地看他,“我叫你还钱干嘛?你没欠我钱啊。”   沈惊寒耸肩,“大概梦里欠了你的。”   阮棠梨松了一大口气,她坐了下来,心里还是不太放心,心虚道:“我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沈惊寒想起黎明破晓时分阮棠梨那边传来的动静,勾了勾唇角,道:“没有。”   -   今日沈惊寒似乎心情不错,特别允许阮棠梨贴身跟着他。   虽说沈惊寒也不出门,但好歹她不是一个人呆在内院了,尽管沈惊寒话也少,不过至少长着一张帅脸,没事看看也挺解闷。   晌午时分,瑞王府迎来了一位没下名帖的客人。   当时沈惊寒正在书房看书,而阮棠梨则晃着双腿昏昏欲睡地趴在桌子上,祁才敲了敲门,旋即进入书房。   “王爷,九皇子来访。”   一句话就把阮棠梨的瞌睡虫赶跑了,她瞬间直起身,又意识到自己动作太大,就趴回桌上,但一双饱含八卦的眼睛却在悄咪咪地瞅沈惊寒。   只见沈惊寒微微皱眉,放下书,“可有说何事?”   “九皇子说,他是来赴约的。”祁才低头说道,语气很是小心翼翼。   赴约?沈惊寒竟然和邵子庭有约定?   正想着,阮棠梨就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显然是以为是她干的,阮棠梨立即摇摇头,表示不是自己。   沈惊寒淡淡收回目光。   这次他没有像对待二皇子那样让九皇子也在正厅等个把时辰,很快就站起来,准备往正厅去,行至门口时,他回头看阮棠梨,示意她跟上。   行至正厅,阮棠梨一眼就看到笑得极为灿烂的娃娃脸。   “表哥。”邵子庭笑着迎了上去,双眼一如既往的干净澄澈,“近来在忙册封大典的事,一直没时间过来,今日特地向父皇请了假才来的。”   沈惊寒不动神色地侧了侧身子,避开邵子庭要搭他肩膀的手。   邵子庭的手落了空,他也不恼,依旧笑盈盈地看着沈惊寒,举止间似有讨好之意。   对比邵子庭的主动热情,沈惊寒简直冷漠至极,“九皇子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之前父皇寿宴时,我们不是约好见面的吗?”邵子庭微微歪着脑袋,表情无辜。   沈惊寒淡淡地瞥了阮棠梨一眼,又看向邵子庭,“没有约好,本王当时喝醉了随口答应,做不得数。”   邵子庭顿时有些尴尬,他的拇指摩挲了一下手中的扇柄,“我以为……对不起,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了。”   邵子庭的语气透着深深的落寞,他低着头,整个人的活力似乎都消失了。   要不是外面的流言还沸沸扬扬的,阮棠梨就真要被他这幅模样给骗了。   “不是朋友,你可以走了。”沈惊寒毫无所动,甚至下了逐客令。   邵子庭没想到自己会受到这种待遇,自他归位以来,无论是皇子还是大臣,每个人见到他都是笑盈盈地祝贺,从没有人用这样的态度对他。   “表哥,你就这么讨厌我吗?”邵子庭突然抬起头,苦笑着问道。   “是。”沈惊寒面色不改地大方承认,“本王不是你的表哥,以后不要这样叫。”   大概是被沈惊寒直接的话刺激到,邵子庭也不再勉强自己笑,他垂着眼眸,好似一只受伤的小动物,语气复杂道:“不是表哥,难道是亲哥吗?”   阮棠梨:“……”   这娃还真是什么都敢说,还说得这么委屈,一副被沈惊寒欺负了的模样。   周遭气压瞬间低了许多,阮棠梨和祁才对视一眼,默契地后退一步,以免波及无辜。   “是不是?”邵子庭见沈惊寒不说话,还不要命地进一步逼迫,“我听闻,外头都在传你也是父皇的私生子,是真的吗?这次的册封大殿真的是为我举行的吗?”   阮棠梨听了这话却是心思一动。   邵子庭这意思,是有人在他面前胡说八道了?   “这些事你去问皇上,问本王有何用?”沈惊寒讥诮地说。   只见邵子庭咬着嘴唇,眼睛都红了,他紧紧握着手中折扇,深吸一口气,“今日是我打扰了,还请瑞王见谅。”   “不送。”沈惊寒没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阮棠梨赶紧跟上,祁才则留下来送邵子庭出去。   路上,阮棠梨又仔细品了一下邵子庭的话,认为这个邵子庭当真扑朔迷离,他今日来找沈惊寒就非常奇怪了。   他当真如表现得这般单纯么?   按照现在的情况,阮棠梨也无法确定。   回到书房后,阮棠梨还在沉思,她到自己书桌前趴着,心想着反正她在沈惊寒面前已经没了秘密,便直接问:“王爷,九皇子到底为什么来找你?”   闻言,沈惊寒神色清淡地瞥了阮棠梨一眼,“你认为是为什么。”   “他想和你交好?”阮棠梨是真不知道,随便扯了一个理由。   “与本王交好对他有何好处。”沈惊寒拿起毛笔开始写字。   “你受皇上喜爱呀,与你交好说不定能讨好皇上呢,他是民间皇子归位,宫里那几个恐怕也很难容得下他,他只有得了皇上欢心,在宫里才能站稳脚跟。”阮棠梨一边分析一边说,说完她觉得还挺有道理。   建丰帝对沈惊寒确实好,原书里建丰帝病危时,沈惊寒举兵谋反被池怀述和姜鱼雁镇压后,建丰帝也没要沈惊寒的命,只叫他终身守皇陵。   谋反之罪,无论换了谁,怕都是要人头落地的。   沈惊寒哂笑一声,“有点意思。”   沈惊寒的语气听着不像是赞同她的意思,阮棠梨忿忿道:“那你说他来找你干什么。”   “册封大殿时你就知道了。”   只见他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利”字,眼神微露锋芒。 第36章 册封大典 他不应该在那里跪着的。   册封大殿那天, 阮棠梨决定易容成小厮跟随沈惊寒进宫。   倒不是觉得易容好玩,而是因为前两次阮棠梨以本来面貌进宫后,总有些流言蜚语传出, 隔天就会成为京城热议的话题。   阮棠梨本人不介意有人背后议论她, 但是她非常介意有人利用她。   是以,跟沈惊寒商量后, 阮棠梨天不亮就起来易容了。   因着是皇子归位, 建丰帝得先带着邵子庭和一众皇子去太庙祭拜先祖,随后才是正经的册封仪式。   时辰是钦天监算好的,辰时一刻。   按理说沈惊寒为异姓王爷,是不得进入太庙的,祭拜先祖也没有他的份, 但建丰帝却硬是要沈惊寒早些入宫, 虽不得进入太庙,却也要叫他进宫候着。   阮棠梨只睡了两个多时辰就被沈惊寒叫醒, 匆匆起来易容。   因为要假扮小厮, 沈惊寒就特意为阮棠梨准备了奴才的服制,但阮棠梨胸前高耸,即使是穿上小厮的衣服, 瞧着身材也不像男的, 所以需要束胸。   易容完成后,阮棠梨从自己柜子里拿出束胸带, 看了一眼在旁边穿衣服的沈惊寒,抿嘴:“王爷,要不你出去一下?我穿个衣服。”   此时阮棠梨正穿着中衣,薄薄的布料贴在身上,隐约可见里头肚兜的颜色以及细腰的轮廓。   腰细, 胸前却是高高鼓起的。   沈惊寒不过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未言半句,径直走出房门。   阮棠梨松了一口气,赶紧把衣服脱下开始束胸。   以前原主每日都要束胸,所以阮棠梨对此还挺熟悉,仅凭着肌肉记忆就完成了,她很快穿上沈惊寒准备的衣服。   沈惊寒正在正厅用早膳,阮棠梨到时,他正好吃得差不多,桌上还剩了一些粥和小菜。   眼瞅着那点粥,她的肚子忍不住咕噜噜叫了几声。   这声音在安静的氛围里尤其明显。   沈惊寒抬眸看了她一眼,只见阮棠梨双眼亮晶晶地瞧他,想一起吃饭的心思不能再明显。   然而沈惊寒却没有邀请她一起,甚至又让祁才给自己盛了半碗粥。   阮棠梨眼中的光黯淡下来,她伸手揉揉肚子,退到一旁,垂下眼眸,干脆眼不见为净。   但她还没走几步,就见几个奴才端着热气腾腾的早饭过来,一一摆到桌上,桂花圆子、南瓜粥、爽口的小菜,甚至还有一小碗云吞。   光是闻着味儿,阮棠梨口水都要下来了,她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桌上,不死心地问:“王爷,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也吃不完吧?”   声音还是软软的,但脸却是寻常小厮的模样。   沈惊寒抬眸看了她片刻,“过来。”   阮棠梨一听,登时笑了,颠颠地跑过来,一双眸子灿若星辰,“王爷,我来啦。”   沈惊寒朝着他身边的椅子微抬下巴,“坐着吃。”   “谢谢王爷!”阮棠梨欢欢喜喜地坐下,先给自己盛了一点云吞。   她是饿狠了,一下子吃进两个云吞,嘴巴被塞得鼓鼓的,双眼眯成弯弯的月牙,云吞很鲜,肉馅里还包裹着一个小虾仁儿。   “这个好好吃呀,王爷你要不要来点?”阮棠梨又吃了两个云吞。   “不必。”沈惊寒放下筷子,碗里还剩了点粥,却不再吃了。   其实这些早膳是特意为阮棠梨准备的,但沈惊寒却总喜欢逗一逗她才好。   他的眼睛似有若无地往阮棠梨身上看,内心涌起一点愉悦之感。   等阮棠梨吃完早膳,已经有些迟了,好在祁才一早就把马车备好,两人直接上了马车,朝皇宫奔驰而去。   因着这次阮棠梨是以小厮的身份去的,故她只能跟祁才一起坐在马车外。   外面自然不比里面舒适,但却能看到沿路风景。   晨光微熹,街头还没有热闹起来,只有少数人走动,阮棠梨抓着扶手,好奇地左看右看。   而马车内,一向闭目养神的沈惊寒却半阖着眼,目光一直落在外面左摇右晃的身影,他手指动了动,刚放到抽屉的拉环上,却又顿住,慢吞吞地收回。   一路疾行到宫门口,祁才熟门熟路地去放马车,而沈惊寒和阮棠梨则直接往御书房的方向走。   阮棠梨在外等候,沈惊寒独自一人进去。   御书房里不只有建丰帝,太子二皇子等人也在里面,唯独邵子庭不在。   “惊寒,来得有些晚了。”建丰帝说的是责备的话,却半点责备的语气都没有,脸上也是一派笑容。   “皇上见谅。”沈惊寒微微一行礼。   这次二皇子倒是罕见地没有呛沈惊寒几句,大约是建丰帝在场的缘故。   “今日先把你们叫过来是有几句话要同你们说说,”建丰帝坐下,低头抿了一口茶。   太子首先站出:“父皇有何事吩咐,儿臣等人必然尽力而为。”   建丰帝放下茶杯,爽朗一笑,“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今日是你们九弟册封的日子,从今以后他就是九皇子,你们的九弟,他从小在民间长大,习性和规矩方面与你们无法比,所以朕希望你们以后多让着他一些,子庭心性单纯直接,也没那些弯弯绕绕,若是有得罪,你们也多担待着些,像他这样的孩子不多了。”   一番话下来,在场的人脸色都不太好,就连向来一团和气的太子笑容都十分僵硬。   在外面偷听的阮棠梨尴尬地想抠脚趾。   “儿臣……知道了。”到底是太子,最先反应过来。   其他皇子也一一应道,诚不诚心就不知道了。   唯独沈惊寒一人未言半句,他始终低垂着眼眸,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   “惊寒,朕听闻几日前子庭去你府上找你,却被你语气不好地赶了出来,可有此事?”建丰帝平静地看着沈惊寒,语气意味不明。   沉默片刻,沈惊寒哂笑,“是谁传的谣言?臣怎敢把九皇子赶出来。”   沈惊寒的语气轻松至极,仿佛真的在说一个谣言,但建丰帝闻言却未如往常一般笑着下台阶,反而神色晦暗地看着沈惊寒。   一时间,沉默在御书房蔓延,几个皇子也不敢说话,沈惊寒微勾着唇,眼神坦荡地回视建丰帝。   打破沉默的是门口汤安康的敲门声,“皇上,吉时快到了。”   建丰帝眯了眯眼,站起来,脸上又挂起先前的笑容,却没再提方才的话题,“走,去子庭宫中。”   众皇子跟在建丰帝的身后,沈惊寒站起来,向建丰帝行了一礼,“皇上,臣为外姓,便不一同过去了。”   建丰帝停在他面前,拍拍他的肩:“且在太庙外等候,你虽为外姓,却也留着皇室的血,就是一同去了,先祖也不会怪罪。”   “臣在太庙外等候。”沈惊寒微微低下头,眼中掠过一丝寒意。   建丰帝满意地点点头,大步走出御书房。   建丰帝走在最前,后面依次是太子和各个皇子,以长幼顺序排列,沈惊寒则是走在最后,阮棠梨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方才他们在御书房的对话阮棠梨几乎都听到了,最后建丰帝让沈惊寒一同去太庙祭祖的话简直让阮棠梨心惊胆战。   若是沈惊寒真的如建丰帝所言,一同进了太庙,京城里的流言怕是止都止不住。   祭祖的流程很是复杂,建丰帝和几个皇子进入太庙后,便有鼓乐声和吟唱声响起。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朝霞逐渐散去,耀眼夺目的阳光照彻天空,太庙门口有几个太监守着,沈惊寒没去休息室等候,而是在路边闲散逛着。   “都听到了?”沈惊寒忽然淡淡出声。   被人直接戳穿自己听墙角,阮棠梨有点尴尬,“听到了一点。”   “嗯。”沈惊寒轻笑一声,他抬起头,看向东方,阳光刺得他只能眯起眼。   迟迟没有听到沈惊寒说话,阮棠梨自己却是忍不住了,她走到沈惊寒身侧,抬头望他,“皇上对你到底是什么态度呀?我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沈惊寒的脸侧过来看她,嘴角微扬,“哪里怪?”   他的声音低沉又轻缓,随着晨风一起钻入阮棠梨的耳中,似乎有一种奇怪的痒意也跟着一起进来,传遍全身。   “有时候觉得他对你很好,有时候又觉得他对你一点也不好。”阮棠梨歪着脑袋,实话实说。   “好不好也无甚要紧。”沈惊寒抬手想揉一下阮棠梨的头顶,却发现今天她梳的是小厮发髻,又放下手来。   不知为什么,阮棠梨明明易容了,但沈惊寒看到她却自动浮现出她原本的模样,像是已经深刻印在他脑海中了一样。   祭祖进行了半个多时辰才结束,建丰帝带着几个皇子从太庙出来时,气氛有些沉重,建丰帝的脸色很差,就连太子和一干皇子都很凝重,唯独九皇子一脸懵懂地跟着。   沈惊寒眉峰微皱,默默跟上。   祭祖结束就是宣读诏书,按照正常情况,皇帝的儿子一出生便是皇子,并不用册封,但邵子庭民间归来,自是要举行些仪式,告诉天下人他是九皇子。   宣读诏书的排场很大,地点就在皇宫中最大的一个广场,集合了所有的大臣以及邻国派来的使者,由汤安康当众宣读。   汤安康的声音尖细又响亮,阮棠梨在外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份诏书整整宣读了一刻钟才结束。   是建丰帝亲自写的,不仅极力夸赞邵子庭的品性,还重点强调邵子庭在民间所受的苦难,字里行间全是偏袒。   这么明显的心思,建丰帝似乎半点不怕被世人知道,也不怕流言蜚语会降临在邵子庭身上。   后来她转念一想,心底一声冷笑。   这不是有沈惊寒冲锋陷阵么?御书房的那番话、让沈惊寒在太庙外等候的举动不都是在为邵子庭挡刀吗。   想到这,阮棠梨胃里翻腾,有点想吐。   阮棠梨侧过身,沉下嘴角,原本妩媚的桃花眼此时泛起了冷色,更显锋利。   “姑娘,身子不适吗?”祁才见阮棠梨脸色发白,低声问道。   阮棠梨轻轻摇头,见到祁才,想起他跟随沈惊寒多年,应当是知道不少事,便压低声音问道:“以前皇上对王爷好吗?也像现在这般隔三差五就赏赐东西?”   祁才一愣,似是也没想过这茬,思索了片刻才道:“是近两年才开始频繁赏赐的,以前对王爷也好,却没有像现在这般。”   “那王爷对皇上态度也一直这么冷淡吗?皇上从来不生气?”阮棠梨问出最令她困惑的问题。   “那倒没有,以前王爷对皇上虽说不甚热情,却是十分恭敬的,是将皇上当成亲舅舅对待的,”祁才沉吟一番,开始回忆王爷是何时对皇上冷淡的。   “是从皇上开始对王爷殷勤开始的吗?”阮棠梨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语气淡淡地问道。   祁才看着阮棠梨,有一种在看王爷的错觉。   她现在的表情像极了沈惊寒,冷模又不屑,眼底还有淡淡的厌恶。   “若真要算起来,确实是那个时候。”祁才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又想起之前查到的信息,脸上也浮起寒意。   阮棠梨没再说话,只觉得讽刺又好笑。   随着“钦此”二字落下,汤安康终于将诏书宣读完成,阮棠梨微微侧身,往广场看去。   远远的,邵子庭穿着皇子服制,从一旁走出,跪在地上,接过汤安康手里的圣旨,在谢恩。   随后便看到广场上密密麻麻的大臣们也跪下来,一同恭喜建丰帝。   不知为何,一想到这些跪下的人中有沈惊寒,阮棠梨忽然觉得心头有点难过。   他不应该在那里跪着的。   不应该给他们挡了那么多刀还要跪在那里恭喜他们。   直到心里泛酸,阮棠梨才猛地回过神来。   她为什么要为一个反派难过啊?他明明是做了很多坏事而且性情偏置暴戾的大反派啊?   他迟早要去守皇陵的啊?   可此刻阮棠梨心里却倏地冒出一点小小的心思——   有没有可能沈惊寒不用去守皇陵?   阮棠梨眯眼看着那群跪在地上的大臣,一眼就在里面找到沈惊寒的身影。   闷热的风带着不知名的花香席卷而过,吹动了沈惊寒的衣袍,也让阮棠梨心里那点小心思慢慢扩大。 第37章 投怀送抱 “是呀,我们王爷最好看了。……   接下来就是游|行。   建丰帝和邵子庭乘坐马车在京城内游|行一番, 随行的还有几个皇子以及外臣,所有百姓都可出来参拜观礼。   因着京城内人口众多,为避免意外的发生, 还出动了一支军队护卫, 负责此事的人是姜鱼雁,阮棠梨只在宫门口匆匆看到她一眼。   阳光下, 她一袭银色铁甲英姿飒爽地坐在马背上, 指挥着手下的军队。   阮棠梨抿了抿唇,眯着眼看她。   模样和她想象的一样,但却不该是来维护治安的,而应该是在战场上意气风发地守护这个国家的疆土和百姓。   “好看?”   沈惊寒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   阮棠梨愣了一下,旋即笑了, 坦然承认:“很好看, 姜将军穿上军装可真帅呀。”   她仰头,沈惊寒正眯着眼望向宫门口, 这里阳光很好, 照得沈惊寒的皮肤愈发白皙,他身上还穿着官服戴着官帽,帽檐遮住他的眼睛, 也顺便挡了他眼底的晦暗。   “先回府, 等会带你出来看。”沈惊寒回头淡淡瞥了阮棠梨一眼。   听到能出来,阮棠梨顿时开心了, 方才那点儿忧愁尽数消失,“真的能出来?我好久没出去玩了,我们去玩什么?”   不知是不是被阮棠梨的心情感染,沈惊寒难得勾着唇角笑了下,“随你。”   等建丰帝游|行的车队出了宫, 沈惊寒和阮棠梨才坐上自家的马车回瑞王府,因为是回瑞王府,所以沈惊寒直接让阮棠梨进了里边。   一上午过去,阮棠梨也有些饿了,她磨磨蹭蹭地想去拿抽屉里的点心,但碍于沈惊寒在这,又很犹豫。   不过沈惊寒一直闭着眼睛,似乎在睡觉,她拿了应该也不会被发现吧……   肚子愈发饿了。   阮棠梨双手捏着衣摆纠结了许久,最终将手慢吞吞地搭到抽屉的拉环上,正要小心翼翼地拉开,猝不及防就听到沈惊寒的声音——   “想吃就拿。”   阮棠梨的手一僵,被抓包了……   她头皮发麻,机械地抬头,却见沈惊寒神色依旧,双目紧闭,方才那句话仿佛是她的幻觉。   这姿势维持了片刻,阮棠梨讪讪地缩回手,正欲开口,马车突然猛地一晃,阮棠梨始料未及,一下子撞到沈惊寒身上。   他身上独特的雪松气息瞬间浓郁起来,与他的体温缠绕,丝丝缕缕的暧昧抽丝剥茧地蔓开。   阮棠梨趴在沈惊寒身上,整个人僵住,耳根发烫。   脑袋懵了片刻,她抓着沈惊寒的衣摆,还未起身,就感觉到沈惊寒的手臂轻轻搭在她的肩上,手指把玩着她的发髻。   “你干嘛?”阮棠梨这姿势有些难受,想起身,却又被压下。   热气袭上阮棠梨的脸颊,她的声音又小又闷,不像在质问,更像在撒娇。   阮棠梨抬起头,却一下子撞入一双深入古今的眼眸,瞳色是纯粹的黑,眼尾微挑,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投怀送抱?”   低沉微哑的声音传来,阮棠梨的心倏地漏跳一拍,匆忙移开目光,盯着随风晃动的窗帘,脑子里浮现的却是沈惊寒似笑非笑的模样。   “没坐稳,不小心的,你先让我起来。”阮棠梨抿嘴,只觉得她现在头发异常敏感,沈惊寒轻轻一拨,那点细微的动静都会被无限放大。   还好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涂了易容膏,他应该看不到她的脸红。   沈惊寒慢条斯理地收回手,阮棠梨起来时,他还顺势扶了一把。   起来坐好后,阮棠梨不敢乱动了,连方才叫嚣的肚子都偃旗息鼓,她的鼻息间似乎还萦绕着那股雪松味儿,让她有些晕陶陶的。   “饿了?”沈惊寒抬眸静静地看她。   失衡的心跳恢复正常,阮棠梨暗暗松一口气,“有点。”   沈惊寒的身子微微下沉,手放在抽屉拉环上,轻轻一拉,把里面的点心拿出一盘递给阮棠梨,“想吃就自己拿。”   是一盘桂花酥,虽然有些冷了,但口味依旧不错,甜而不腻,还带着桂花清甜的香。   阮棠梨小口小口吃着,沈惊寒没再管她,接着闭目养神。   吃完一盘桂花酥,又吃了几个麻花,便到瑞王府了,沈惊寒要回内院换下官服,阮棠梨也跟着进去了,对着镜子重新把发髻重新整理了一下。   刚刚被沈惊寒弄得有些乱。   等她弄完,沈惊寒还没脱官服,只摘了帽子,阮棠梨睁大眼睛看他:“你这是在等我给你脱衣服呢?”   “你先出去。”沈惊寒的嘴崩成一条直线。   阮棠梨是真的有些傻了,怀疑地看着他:“你不怕我溜了?”   沈惊寒:“你跑得掉么?”   “你不会在害羞吧?”阮棠梨走近沈惊寒,举起手拍拍他的肩,“你这浑身上下我哪儿没看过,你还害羞啥啊?”   沈惊寒:“……”   阮棠梨最终被沈惊寒黑着脸推出门外,顺带把祁才叫进去服侍他,阮棠梨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讷讷出声:“不会真是害羞了吧?”   沈惊寒换衣服很快,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他就出来了。   换了身霜白锦袍,衣摆处绣了青竹暗纹,衬得他愈发清俊挺拔,平日里那股子生人勿进的冷淡气场被压下不少。   这还是阮棠梨第一次见他穿白色衣服。   是真好看。   能和池公子媲美了。   微凉的指尖轻点了一下阮棠梨的额头,她才堪堪回过神,却见沈惊寒已经站在她面前了。   “看呆了?”沈惊寒的声音带着点笑意。   今天的沈惊寒似乎格外好说话,阮棠梨蹦到沈惊寒身后,笑嘻嘻道:“是呀,我们王爷最好看了。”   我们王爷?   听到这个词,沈惊寒一愣,随后便淡淡“嗯”了一声,听起来心情挺愉悦。   临近中午,沈惊寒先带着阮棠梨去了上次吃过的来福楼,店小二依旧非常热情地迎接沈惊寒,两人被带进包间。   因着阮棠梨是小厮装扮,也就安静站在沈惊寒身后,没有立即坐下,等沈惊寒点完菜,阮棠梨才偷偷摸摸到沈惊寒对面坐下。   沈惊寒给她倒了一杯茶,阮棠梨拿起来小口喝着,还没喝完,门口就响起敲门声。   “王爷,请问可以上菜了吗?”   阮棠梨一听这声音,连忙放下茶杯,匆匆忙忙要起来,沈惊寒看了她一眼,“坐着。”   随后放下茶杯,道:“进来。”   门被打开,几个店小二端着冷菜上来,整齐放在桌上,又迅速出去,全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人抬头看过一眼。   但是,等他们出去后,阮棠梨支起耳朵听了一会。   “王爷怎么会让一个小厮坐上桌?”小二甲发出疑问。   “上次那个姑娘也没见一起来,那姑娘长得可真美,难道这么快就被王爷舍弃了?”小二乙叹息。   “你们说,这个小厮不会是……”小厮丙支支吾吾,最后用极小的声音说:“不会是王爷的男宠吧?以前不是有这种传闻?”   小二甲和小二乙静默一瞬,有点无法相信。   “不会吧,我看那小厮长得……不怎么样啊?”   “也许王爷就好这口呢?”   “……”   阮棠梨:“……”   这么连来福楼的小二戏都这么多?她怎么就成沈惊寒的男宠了?   阮棠梨有点心虚地瞄了沈惊寒一眼,也没敢先动筷,但肚子的确有些饿了,歪着头问:“王爷不吃吗?”   “你刚刚听到了什么?”沈惊寒放下茶杯,黑瞳盯着阮棠梨。   这一问,阮棠梨就有点尴尬,毕竟那两个小厮议论的是他们两人,她抿了抿嘴,睁眼说瞎话:“没有呀,没听到什么。”   沈惊寒似乎不太相信她,只沉吟了一声。   “真的,我得集中精神才能听清,我刚刚在想别的事儿,所以没听到什么。”阮棠梨又补充了一句。   但说完,她又觉得自己这解释有点多余。   “那你在想什么?”沈惊寒没在那个话题上多纠结。   “在想你怎么还不吃,我肚子都快饿死啦。”阮棠梨随口扯了一句,然后两眼放光地看着桌上的菜。   其实也就几盘凉菜,但看起来很好吃。   “吃吧。”沈惊寒拿起筷子给阮棠梨加了块脱骨鸡。   这顿饭阮棠梨吃地不甚认真,她的心思在别处。   像方才那几个小二说的话在京城里其实并不少,以前阮棠梨也只听个热闹,从来没有真的相信过,但也从没想过这些事沈惊寒听了会是什么心情。   被传断袖、在府里养男宠,后来又是她的事儿。   这些荒唐话是不是也会有人在沈惊寒面前说?他听到了心里是不是也会难过?   阮棠梨觉得自己今天简直魔怔了。   不然为什么老觉得沈惊寒又惨又可怜?   “你一直看本王做什么?”沈惊寒放下筷子,似笑非笑地看阮棠梨,“本王就这么好看?”   阮棠梨怔怔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看他,耳根莫名有点发烫。   “嗯,好看,你最好看。”语气甚是敷衍。   阮棠梨掩饰一般,又往嘴里塞了一块排骨,慢吞吞开始嚼。   又想着,其实沈惊寒似乎也没有原书中那么可怕。   瞥了一眼,长得又帅,智商也在线,还是个王爷,要是不谋反的话也能安稳顺利地过完一生吧?   其实阮棠梨一直没太懂,原书中沈惊寒谋反的原因。   因为作者坑了文,这个疑点到最后也没解开。   吃过午饭后,阮棠梨想去街上逛一逛,但因为身份是沈惊寒的小厮,所以也只能跟在他后面,随处看一看。   好在沈惊寒走得慢,阮棠梨倒也能边看边跟上步伐。   建丰帝和邵子庭还在□□,所以街上人很少,连路边的摊位都少了许多,都去看热闹了。   不过人少倒也清净,路边有卖糖葫芦的,阮棠梨跟沈惊寒说过后,小跑着过去买了两串糖葫芦,笑眯眯地回来,把手里一串递给沈惊寒。   “给你的。”阮棠梨伸着手,两眼弯成月牙儿。   沈惊寒愣了片刻,接过去,却没吃,阮棠梨则是已经塞了一个到嘴里,含糊不清地问:“你肿么不吃呀?”   她像个小松鼠一样,腮帮子鼓了起来,“我记得你挺喜欢吃这个的呀。”   沈惊寒微一敛目,张口咬下一颗,丝丝缕缕的甜味在嘴里蔓延,味道和来福楼的不同,但也有种独特的风味。   他不讨厌。   “公子?”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柔柔弱弱的声音,阮棠梨有点熟悉,却又忘了在哪听过。   后面的人见没人应她,又快步走上来,在沈惊寒面前站定,双颊已然染上绯红,她细细地喘息,又喊了一声:“公子。”   阮棠梨顿时想起眼前的人。   春雨楼的头牌姑娘——白露。   是她借着沈惊寒身体去青楼后调戏过的姑娘。 第38章 扑通扑通 “这就晕了?”   阮棠梨觉得自己像个渣男, 被渣过的妹子找上门了。   街上人不多,偶尔有几个也是匆匆往前赶,没有人留意这边的动静, 白露见到沈惊寒后, 白皙的脸立即浮上一层红晕,稍低着头, 模样甚是娇羞。   “渣男”阮棠梨慢吞吞往后退后一步, 往沈惊寒身后缩了缩,眼观鼻鼻观心。   沈惊寒淡淡看了白露一眼,没回话,移步往旁边走,要绕过去。   没想到白露也跟着往旁边走了一步, 小心地抬头看沈惊寒, “公子,近日怎的没去春雨楼了?白露日日盼着您呢。”   说完, 白露的脸又红了几分。   听到“春雨楼”三个字, 沈惊寒瞬间明白过来,他侧头看鬼鬼祟祟躲在自己身后的阮棠梨,冷笑一声。   “让开。”沈惊寒的语气很冷。   白露脸色一白, 不明白自己怎么惹到他了, 明明之前在春雨楼那般风流温柔,可现在却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她咬着唇, 眼睛湿漉漉的,瞧着极为可怜,“公子,是奴家做错了什么吗?公子为何这样……”   后面一句的声音已经几不可闻,白露本就生得柔弱楚楚, 如今这幅泫然欲泣的模样更是令人心生无限怜惜。   就连缩头小乌龟阮棠梨都想冲出去安慰她一番了。   然而沈惊寒却毫无所动,神色冷冷地看着她,“不让?”   白露的身体突然一颤,似是被沈惊寒的态度刺激到,她吸了吸鼻子,脸上闪过一丝难堪,低着头往旁边退了退。   还没等她张口说话,沈惊寒就抬步走了,没有半丝留恋。   与那晚温柔哄着她的人截然相反。   今日白露是和春雨楼几个姐妹一起出来买胭脂的,等沈惊寒走得远了,胭脂铺的其他几个姐妹才出来。   方才的事显然都被她们看到了,白露的贝齿紧紧咬着下唇,窘迫感铺天盖地袭来。   那几个姐妹随口安慰了几句,并不真心,甚至还有点嘲笑。   一直注意这边动静的阮棠梨有些听不下去了,满脑子都是美人落泪又被排挤的可怜样,她咬下一口糖葫芦。   狠了狠心,阮棠梨拍拍沈惊寒的肩膀,“你在这里等我一会。”   未等沈惊寒说话,她已经一溜烟跑走了,沈惊寒回过身,看到阮棠梨跑到糖葫芦摊又买了一根糖葫芦,然后走到白露面前。   也不知说了什么,方才还楚楚可怜的白露忽地笑了,抬头往沈惊寒这边看了一眼,又娇羞地低下头,捏着手里的糖葫芦点点头。   沈惊寒看着自己手里的糖葫芦,突然就觉得它不甜了。   阮棠梨了结那边的事,很快又跑回来,脸上还扬着笑,“我们走吧。”   “你跟她说了什么?”沈惊寒语气紧绷,心里不太痛快。   “木有说森么啦,”阮棠梨嘴里吃着糖葫芦,口齿不清,她匆匆把糖葫芦咽下,才道:“没说什么,我就是看她好可怜,就给她买了串糖葫芦。”   沈惊寒冷笑一声,对阮棠梨的话半个字不信,“你买糖葫芦,她就笑了?”   阮棠梨沉默片刻,小声说:“……她大概以为是你叫我买的。”   说完,她悄咪咪地抬眼想看看沈惊寒的神色,没想到一下子就撞入那双冰冷的黑眸,阮棠梨呼吸一滞,立刻又低下头来。   “你倒是会做人情。”沈惊寒把手里的糖葫芦塞到阮棠梨的手里,不想再吃。   阮棠梨看着那串只吃了一颗的糖葫芦,抿了抿唇,快走几步到沈惊寒旁边,手朝他那边伸了伸。   “你不吃了吗?我特意给你买的,不吃多浪费呀。”   “那你的特意还挺多。”沈惊寒语带讽刺地应道。   阮棠梨不太明白沈惊寒这句话的意思。   特意有点多?   她今天一共才买了三串糖葫芦呀。   眼见沈惊寒走远了,阮棠梨赶紧跟上,也没再说那个话题,只默默地吃糖葫芦,把自己这串吃完已经饱了,但她手里还有一串沈惊寒的。   她揉了揉吃撑的肚子,再次把糖葫芦递到沈惊寒面前:“王爷,你真的不吃呀?我已经饱了,吃不下这串了……”   “不吃,”沈惊寒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你吃完。”   阮棠梨:“……”   她看着这串糖葫芦,完全没有胃口,甚至还有点想吐。   但看到沈惊寒又凶又冷的样子,阮棠梨还是硬着头皮把这串也吃完了,食物几乎已经堵在喉咙口,只要一个嗝就能吐出来。   沈惊寒也不知在生什么气,走路走得很快,阮棠梨要小跑这才能跟上,这样走了几步,胃部就开始隐隐泛疼。   她想喊住沈惊寒,但一想到方才他冷漠至极的模样,又偃旗息鼓。   勉力跟了一段,阮棠梨实在跟不上了,胃又撑又疼,她忍着想吐的冲动,按着胃部挺在一旁喘息,额头上冒起细细密密的冷汗。   走在前面的沈惊寒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消失,胃部传来阵阵不适,他开始没在意,只以为自己胃疼的毛病又犯了,但他走了一段发现阮棠梨还没跟上,胃也越来越疼。   他这才意识到不对。   空旷的街道上,远远看去,阮棠梨双手捂着肚子蹲在路边,一阵风吹过,她的身子也跟着颤了颤。   沈惊寒瞳孔微缩,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往阮棠梨那边走。   走到近处,沈惊寒才看到她痛苦隐忍的表情,牙齿紧咬,冷汗顺着脸颊流下,滴在地上。   阮棠梨疼得头脑发晕,全身力气都被抽干,连站都站不起来。   她想抬头看看沈惊寒走到哪了,却又疼得一动都不想动。   沈惊寒不会撇下她走了吧。   他今天这么生气,肯定理都不想理她。   此时,阮棠梨竟然没有半点重获自由的开心,反而有种在脆弱时被抛下的难过,她盯着地上,眼前渐渐模糊。   她知道沈惊寒根本没义务等她,也没有必要折回来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但是她还是会想,抱着那一点点幻想。   阮棠梨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把冒出的眼泪擦去,然后她看到眼前出现一双暗青色的鞋,金丝线穿过鞋面,蟠龙暗纹若隐若现。   是沈惊寒。   阮棠梨抬起头,泪眼模糊中,沈惊寒慢慢蹲下,伸手替她擦掉眼泪,“胃疼?”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也极为柔和。   不知为何,阮棠梨的心酸涩得厉害,眼泪冒得更厉害了,她吸了吸鼻子,刚要张口说话,却突然感觉胃里一阵翻腾,然后憋了许久的嗝即将要打出来……   阮棠梨一惊,眼泪还漱漱地往下掉,胃里的东西就跟煮沸了的水一样,咕嘟咕嘟地要往外冒,嗝上到喉咙口,阮棠梨甚至还没来得及捂住嘴,秽物就突突往外冒。   沈惊寒没动,手还停留在半空中,脑子罕见地空白一瞬。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言的酸味,其中还夹杂着食物的味道,总之非常一言难尽。   吐了东西出来,阮棠梨的胃好受多了,晕乎乎的脑袋也逐渐清明起来。   她眼眶里还盛着眼泪,视线并不清晰,阮棠梨用衣袖擦干净,然后发现沈惊寒的衣摆处有不明液体滴落。   在仔细一看,他衣服上也有疑似呕吐物的东西……   阮棠梨:“……”   艹,她好像吐在沈惊寒身上了啊啊啊!   沈惊寒有洁癖啊!她会不会被砍死?一刀毙命?   不管了,阮棠梨心里一横,两眼一闭,直挺挺地往后倒去,她本以为会跟冰凉的地面亲密接触,没想到沈惊寒竟然伸手扶住了她。   “这就晕了?”沈惊寒几乎要被气笑。   阮棠梨睫毛微颤,还是没敢“醒”过来,干脆就闭眼等死,沈惊寒没说话,只冷冷地盯着她。   半晌,阮棠梨似乎听到一句似有若无的叹息,随后便感觉沈惊寒拉着她的胳膊,让她趴到他的背上,沈惊寒双手托着阮棠梨的腿弯,一举将她背了起来。   鼻息间还有那股酸臭味,但更多的是沈惊寒身上的雪松气息,很好闻。   胃里的翻腾逐渐平息,阮棠梨头靠在沈惊寒后颈处,她悄咪咪睁开了眼睛,没敢动,只能看到沈惊寒线条锋利的下颚线。   扑通扑通——   这一刻,心跳得尤其厉害,耳边再无风声也无喧嚣,只有格外明显的心跳声。   -   回到瑞王府,沈惊寒把阮棠梨放到床上,立即差人准备洗澡水,并非常嫌弃地把那件衣服脱下扔出门外。   祁才很快把水准备好,阮棠梨这时才悠悠“醒”过来。   她本来想趁着下人多的时候“醒”来的,这样沈惊寒应该也不会当着下人的面对她发火。   但她把握的时机不对,等她睁开眼、坐起来,正好祁才把房门关上。   沈惊寒在她面前脱衣。   那一双黑眸紧紧盯着她。   没有滔天的怒火,非常平静,却让阮棠梨更加不安。   她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最难看的笑容,“王……王爷,你要沐浴呀?那我就先出去避一避?”   正要下床穿鞋,却见沈惊寒脱下中衣,把衣服扔到阮棠梨头上,挡住了她的视线。   “你、来、给、本、王、洗。”沈惊寒穿着轻薄的里衣走到阮棠梨面前。   衣服还带着沈惊寒的体温,熏得阮棠梨整张脸都红了,她把衣服扯下来,一眼就看到沈惊寒半遮的腹肌。   阮棠梨移不开眼,脑袋又开始晕了,“你说什么?”   她咽了一口口水,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沈惊寒说的那句“你来给本王洗”,一字一句的,说得非常清楚,但她又不那么确信。   毕竟中午时沈惊寒换衣服时还把她支开,这会儿怎么会让她给他洗澡呢?   但是阮棠梨显然永远无法猜透沈惊寒的脑回路,他抬手捏住阮棠梨的下巴,微微抬起,强迫她看自己。   “弄脏了本王,洗都不愿洗么。” 第39章 你在脸红 “好烫。”   阮棠梨:“……”   这话为什么说得这么暧昧啊啊啊?   我弄脏的是衣服不是你的身体啊啊啊!   弄脏身体……   这四个字出现在阮棠梨脑海的一刹那, 一股热流直冲天灵盖,原本就红着的脸烧得更厉害了,就连眼尾都泛着诱人的红。   不过她此时易容膏还没洗掉, 沈惊寒应该看不出她脸红了。   “知道了, 我……我帮你洗。”阮棠梨闭了闭眼,破罐子破摔, 心想反正吃亏的也不是她。   沈惊寒松开阮棠梨的下巴, 顺着下来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走到浴桶边,把她的手放在里衣的扣子上。   其意图再明显不过。   热气氤氲,阮棠梨却愈发口干舌燥,她下意识吞咽一下, 颤抖着双手给沈惊寒解开扣子, 一个一个,解得非常慢, 像是在磨时间。   解到最后一颗, 阮棠梨停下手,声音微哑:“你真的要我帮你洗吗?”   她帮沈惊寒洗过澡,但只是沈惊寒穿到她身体里时洗过, 她是女人, 给女人的身子洗澡心理负担并不重。   穿到沈惊寒身上后,她也用沈惊寒的身子洗过澡, 但她当时是觉得在给自己洗澡,也没太多特别的感觉。   但现在!   他们没互穿!   沈惊寒在自己身上,她也在自己身上!   她怎么可能毫无波动地给沈惊寒洗澡啊?!   照这样下去,下一步是不是要洗鸳鸯浴啊??   阮棠梨莫名想到她刚穿越过来时,做的那个梦, 心里那点奇怪又旖旎的心思怎么也挥不去。   正胡思乱想之际,阮棠梨突然感觉到自己滚烫的脸颊上一凉,她下意识侧过头躲开。   然后她听到沈惊寒平直的声音:“好烫。”   阮棠梨退开一步,只觉自己整个身体都在发热,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撇开眼,望着沈惊寒的脚尖,根本无法伸手给他解开最后一个扣子。   “你在脸红。”沈惊寒伸手捏了一下阮棠梨的耳垂,“这里也很烫。”   冰凉的手碰上滚烫的耳朵,阮棠梨被刺激得往后一缩,她抓着浴桶边缘,小声说:“你自己洗吧,我……我可能没法给你洗了。”   虽然摸过胸也占过便宜,但帮沈惊寒洗澡真的不行……   沈惊寒挑了挑眉,把自己最后一颗扣子解开,里衣顺着胳膊落在地上,露出精壮结实的手臂和腹肌。   也没再追问阮棠梨理由,沈惊寒兀自试了试水温,淡淡道:“你出去吧。”   此言一出,阮棠梨顿时松了一口气,赶紧脚步匆匆地往门口跑,头都没回一下,出门时跌跌撞撞的,还差点被门槛绊倒。   只听“嘭”的一声,室内恢复平静,沈惊寒嘴角噙着笑,开始慢条斯理地脱鞋。   其实他没打算真让阮棠梨给他洗澡。   他只想看看她的底线在哪里。   -   □□结束后,建丰帝在宫里备了宫宴,所有来京城的邻国使者都被邀请在列,京城里的公子小姐们自然也要出席。   但沈惊寒似乎不太想去,在王府便磨蹭着没出门,直到建丰帝派人过来请了两次,沈惊寒才脸色很差地出了门。   阮棠梨依旧是小厮装扮,跟着祁才坐在外面。   街道上的行人不多,三三两两成群,都在讨论今天的□□和民间皇子,阮棠梨听了几耳朵,鲜少有人再说沈惊寒之事,悄悄松了一口气,但心里却又有些隐隐的担忧。   现下百姓没有议论沈惊寒不会是因为建丰帝和邵子庭在忙□□的事儿,没机会散布谣言吧?阮棠梨心里有点不安。   很快到了宫门口,把马车交给牵马的太监,引路的太监急忙上前,引着沈惊寒一行人从宫门口至鸿光殿,   一路上倒是遇到了不少公子小姐,其中还包括同样来赴宴的陈意兰。   陈意兰有心交谈两句,但沈惊寒心情不好,连寒暄都没寒暄,直接朝她点点头便大步离开,留着陈意兰一人僵在原地。   阮棠梨还听到其他世家的姑娘小姐们小声议论着陈意兰不知羞耻热脸贴冷屁股……   他们来得不算晚,鸿光殿内已有不少人就座,引路的小太监带着沈惊寒到他的座位,行了一礼便要离开。   “等等。”沈惊寒并未落座,眉峰微蹙地看着这位置,“这是谁安排的?”   听到瑞王冰冷又不耐的语气,小太监霎时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瑟瑟发抖道:“回王爷,奴才也不知,只知道这是王爷的位置……”   沈惊寒冷笑一声。   也难怪沈惊寒要这样,阮棠梨抿了抿唇,这位置也不知是谁安排的,竟是把沈惊寒的位置安排在建丰帝右手边第二个位置。   就连建丰帝的亲儿子三皇子也只坐在第三个位置。   “滚。”沈惊寒垂眸,冷笑着坐下。   三皇子就坐在沈惊寒旁边,他见沈惊寒毫无心理负担地坐下,登时气得把手中茶杯甩到桌上。   哐当一声,茶杯翻倒,茶水在桌上蔓开。   然而沈惊寒完全不为所动,三皇子更气了,态度极差地叫一旁的宫女把桌上收拾干净。   别的地方聊的都挺热络,只有沈惊寒和三皇子这气氛冷凝,静默半晌,三皇子忍不住侧过身,语带嘲讽道:“瑞王这位置不错啊。”   沈惊寒侧过头,凉凉道:“三皇子的位置也不错。”   三皇子:“……”   这话他听着怎么就这么生气呢?   三皇子憋了一会,冷哼一声,“自然是比不上瑞王的,毕竟父皇多宠你啊,不过,我倒是还要向瑞王你道个谢,先前那宝汤山流寇之事,多谢瑞王给我这个机会表现。”   先前沈惊寒提供建议,由三皇子去捉拿流寇,三皇子不负使命,几次便把流寇尽数捉拿,因此建丰帝还给三皇子升了职位,虽然依旧是无所事事的闲差。   现下他虽说是来道谢的,可语气中却没有半点谢意,甚至还有一种“我升官了但你没有所以我比你更有能力”的隐秘嘚瑟之意。   沈惊寒不想跟他多说,嗤笑道:“小事罢了,你不提本王都要忘记此事了。”   他本是炫耀之意,但没想到沈惊寒竟真接下了这句道谢,而且还指明这不过是件不足挂齿的小事,气得三皇子一口气上不来又咽不下。   “这么看来王爷记性可不太好。”   “嗯,”沈惊寒轻抿一口茶,补充道:“本王对不上心的事向来记不住。”   三皇子:“……”   三皇子抽着嘴角回到自己座位,并暗暗发誓今晚绝不再和沈惊寒说一句话。   建丰帝和邵子庭还没来,三皇子又不再跟沈惊寒搭话,阮棠梨便百无聊赖地观察起别的地方来。   太子一如既往坐在建丰帝的左手边第一个位置,但他似乎情绪不太好,平日里温和的笑容不复存在,沉默地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在这略微喧嚣的地方显得有点突兀。   二皇子坐在太子旁边,他今天心里也憋了气,又看到沈惊寒坐的那个位置,更是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   他忍不住凑到太子身边,低声说:“今天父皇怎么把瑞王安排在那个位置?”   听见二皇子酸溜溜的语气,太子似是刚回过神,脸上又扬起无懈可击的笑,轻拍了拍他的肩,“父皇看重瑞王,自是要安排得近些。”   太子的回话让阮棠梨有些惊讶,她本以为太子和沈惊寒已经达成共识,成为一个阵营的人。   但现在太子却没有为沈惊寒说话,甚至还让二皇子继续误会沈惊寒。   “瑞王竟也敢这般若无其事地坐下,也不知他这一坐,明日又要多多少流言。”二皇子小声嘀咕着。   太子没听清他的话,“你说什么?”   “没什么。”二皇子又往沈惊寒那边看去,啧了一声,扯开话题:“这时辰都快到了,父皇怎么还没来?”   话音刚落,边听到外面太监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九皇子到!”   鸿光殿中所有人都停下交谈,齐齐站起来看向门口,阮棠梨注意到二皇子似乎翻了个白眼,一闪即逝,她怕引起二皇子的主意,没敢仔细看。   众人向建丰帝行了礼,建丰帝笑容满面地走到位置上坐下,而邵子庭则是被安排在建丰帝右手边第一个位置。   沈惊寒的旁边。   直到现在,阮棠梨才明白为什么沈惊寒的位置会在这。   完全,是给邵子庭挡枪的。   她不用想都知道明天会传出些什么流言。   宴会正式开始,不断有邻国使者来给建丰帝敬酒,态度极为诚恳甚至有些讨好,他们熟知大楚国的风俗,知道坐于建丰帝左侧的为尊,右侧次之。   所以使者们对待太子和九皇子的态度也是极好。   沈惊寒离得近,自然也免不了被敬酒,一来二去倒也喝了不少酒。   乌谷国的使者是最后来敬酒的,他身边还带了一个身着红衣的绝色女子,虽然她以轻纱掩面,却依旧难挡其动人之姿。   “皇上吉祥,臣乃乌谷国使者,奉国王之命前来恭喜皇上,这位是莲姬公主,是我国国王赠给皇上的贺礼。”乌谷国使者手中拿着酒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楚礼。   莲姬公主双膝跪地,匍匐于地,向建丰帝行了大礼,姿态谦卑且顺从。   乌谷国位于大楚国西北方,气候干燥少雨,近年来更是滴雨不下,只能靠着掠夺其他小国为生。   但近来这些小国都投靠了大楚国,成为大楚国的附属国,也有了大楚的军队驻守,乌谷国没再讨到好处,便也生了想投靠大楚国的念头。   此次前来,便是借了祝贺的由头来商讨投靠之事的。   而这莲姬公主则是乌谷国的诚意,乌谷国虽是沙漠中的国家,美女却是极多,莲姬公主便是其中之最,也是国王最宝贝最珍爱的一个。   乌谷国使者见建丰帝不说话,心中也是忐忑,“莲姬公主的舞姿是我国一绝,不知皇上可否有兴致观看?”   莲姬公主磕了一个头,怯怯弱弱道:“还请陛下赏脸。”   建丰帝最终是同意了,乌谷国使者和莲姬公主齐齐退下。   又有人过来敬酒,阮棠梨俯下身给沈惊寒倒酒,却听沈惊寒忽然用极小的声音在她耳边道:   “好看?”   阮棠梨手一抖,险些把酒洒出来,她清了清嗓子,用同样小的声音道:“你怎么知道我在看她?”   把酒壶放到桌上,阮棠梨轻笑一声,沉吟道:“嗯……难道你一直在偷看我呀?” 第40章 勾人的笑 沈惊寒没放手,甚至还拿指腹……   说完, 阮棠梨没给沈惊寒说话的机会,直起身,退后一步, 乖乖地站在沈惊寒的身后。   这次宫宴请的人实在多, 沈惊寒又坐在建丰帝旁边,必然是要被牵连的, 一些皇宫贵族和朝廷大臣倒还好, 他们知道沈惊寒的脾气,只向他打了招呼,并未敬酒,但那些邻国使者和地方官员却是不知道,敬完建丰帝后, 建丰帝身边的人也要挨个敬一遍才算完。   一轮酒敬完, 沈惊寒已然喝了不少,靠着椅背垂眸养神。   根据阮棠梨对他酒量的了解, 估计是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再多喝一些就得醉了。   趁着无人敬酒的空档时期,鸿光殿的舞台上忽有一阵丝竹之声响起,声音空灵清脆, 宛若空谷中的莺啼。   众人循声望去, 却见不知何时台上的舞姬已然退下,只留一名红衣女子翩然起舞, 她手中轻捏一枝桃花,虽是薄纱遮面,但一双眼睛却风情万种,比桃花还要艳丽勾人。   是方才的莲姬公主。   她一出场,鸿光殿所有人都举目望去, 渐渐的连交谈声都小了很多。   丝竹之声渐急,莲姬公主舞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好似细雨倾泻,有力却绵柔,一曲将了,莲姬公主手中的桃花突然飞出,径直朝着建丰帝而去,又快又急。   所有人屏息看着,建丰帝身边的护卫甚至已经做好拔剑挡下的准备,那枝桃花最后却轻轻稳稳落于建丰帝面前的桌上。   桃花香夹杂着酒香扑鼻而来。   再看莲姬公主,已然在舞台中央跪下叩头。   建丰帝面带惊喜地站起来,带头鼓掌夸赞:“好!好!”   连道两句好,乌谷国使者高悬的心也就放了下来,这莲姬公主应当是能够留下了。   鸿光殿其他人也跟着站起来鼓掌称赞,莲姬公主被几个宫女带下去,想来今晚便要准备侍寝了。   阮棠梨没想到建丰帝竟然真的收下了这个比他女儿还小的公主,她还以为会将莲姬公主赐给皇子或者王爷……   想到王爷,阮棠梨下意识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沈惊寒。   心里竟莫名升腾起一丝庆幸,还好建丰帝自己收下了,否则建丰帝怕是要把莲姬公主赐给沈惊寒,毕竟他那么喜欢利用沈惊寒……   这么想着,阮棠梨又侧头瞅了他一眼,没想到直接撞入他的黑眸中。   阮棠梨心头一跳,立刻移开视线。   “倒杯茶。”沈惊寒手撑着下巴,姿势慵懒地看她。   阮棠梨躲开他的目光,向前走了一小步,俯下身给沈惊寒倒茶。   哪想茶倒了一半,沈惊寒突然往阮棠梨那边靠,阮棠梨被吓了一跳,手一抖,茶水倒到桌上,顺着桌面往下滴。   “倒个水都紧张?”沈惊寒的声音不似平日那般冰冷,懒懒的有点惬意,像是喝醉了又像是还清醒着。   阮棠梨把茶壶放下,用抹布把桌面擦干净,这才继续倒水,这一系列动作被沈惊寒尽收眼底。   他半阖着眼,灯光在他眼中交错,就那样散漫又有点醉意地看着阮棠梨。   “王爷,茶倒好了。”阮棠梨把茶杯端起递给沈惊寒。   其实她有点不敢看沈惊寒的眼睛。   “嗯,”沈惊寒声音淡淡,指尖轻点桌面,示意阮棠梨将茶杯放下。   茶杯轻轻放下,阮棠梨微微直起身,退到一旁,沈惊寒的眼睛似乎是黏在她身上了,半点都没挪开。   不远处,池承平和池怀述正拿着酒杯走来,他们先是恭喜了建丰帝,又从左至右逐个敬酒。   池家是几百年的世家,在历代皇朝中地位都非常高。不仅在朝廷中地位极重,在百姓中声望亦是非常高。   建丰帝站起来和池承平喝了一杯,爽朗一笑:“承平教子有方,怀述愈发出类拔萃了!”   池承平作揖,始终低着头,“陛下过奖了。”   建丰帝和池承平就着国事又说了几句,池承平便带着池怀述敬了太子等人,敬到邵子庭时,邵子庭态度恭敬地站起来。   “池公子,久仰大名了,”邵子庭拿起酒杯,先与池承平碰了一下,到池怀述时,他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中闪着亮光。   没等池怀述回话,沈惊寒先是冷哼了一声。   邵子庭似有些尴尬,他对池怀述苦笑了一下,却也没解释什么。   “恭喜九皇子,池某不过徒有虚名罢了,不足九皇子挂齿。”池怀述笑得温和,语气也是令人如沐春风,但这份笑却似乎未达眼底。   “池公子太过谦虚了,我还在民间时就经常听到池公子的传闻,”邵子庭又给池怀述倒满了一杯,笑得腼腆。   “怀述,你平日若是有时间,可以多进宫来教导子庭,他自小不在宫里长大,许多学识都不懂,由你来教我很放心。”建丰帝在一旁笑呵呵道。   建丰帝亲自发话了,池怀述自然不敢违背,只能应下,邵子庭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又个池怀述倒了一杯酒,还戏称池怀述为“池老师”。   倒是一旁池承平脸上的笑淡了些。   沈惊寒向来不喜这些虚与委蛇,如今看到旁边那几人假惺惺地互夸对方,更是烦闷讨厌,随意寻了个借口出去透透气。   主子都走了,阮棠梨只能放弃听八卦,跟着他一起出去。   初夏的晚间,微风伴着阵阵花香轻拂而过,月光将影子拉得很长,在明亮的地面上拖出两道细长的影子。   “王爷,你是不是喝醉啦?”阮棠梨见四下无人,就伸手扯了扯沈惊寒的袖子。   “没有。”沈惊寒和平日不太一样,说话有点拖腔带调的。   他走得不快,阮棠梨笑眯眯地蹦到沈惊寒面前,仰着头看他,“让我看看你喝醉了没。”   阮棠梨伸手戳了一下沈惊寒的脸颊,有点微热,又有点软,跟平日里硬邦邦的人不太一样,“哎呀,你好像喝醉了,脸有点红哦。”   沈惊寒抬手抓住在他脸上作乱的手,眼睫垂下,静静地盯着阮棠梨,忽地一笑:“有你的脸红?”   这抹笑来得突然,却如冰川溶解,暖阳在他眼底浮现,一改往日的孤傲冷然,整个人瞧着明朗又勾人。   阮棠梨看呆了,半晌后,才意识到沈惊寒说的是下午在房间里的事,顿时脸上像火烧一样,她别扭地移开眼,“不说了不说了,你没喝醉好吧?”   右手还被他抓着,阮棠梨动了动手腕,示意他放开,然而沈惊寒却完全没这个意思,甚至还握得紧了些。   指尖微凉,掌心却是温热的,阮棠梨手腕处与他相碰的那块皮肤在发烫,随着脸颊的热度一起升温。   “你放开我的手,要是被人看见了,又要说你的闲话了。”阮棠梨低着头看向一旁。   “什么闲话?”沈惊寒没放手,甚至还拿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掌心。   阮棠梨被他弄得掌心都出汗了,“说我是你的男宠之类的话,总之不是什么好话。”   “男宠?”沈惊寒嗤笑。   “对呀,所以你快放……”   阮棠梨话还未说完,忽然余光看到沈惊寒身后有个姑娘带着丫鬟正缓步往这边过来,她顿时慌了,用力挣了一下,沈惊寒没防备,让阮棠梨挣开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沈惊寒转过身去,脸色沉沉。   来人是陈意兰,她走到沈惊寒面前,向他行了一礼,看了一眼阮棠梨,直言道:“王爷,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我有些话想单独和王爷说。”   沈惊寒蹙眉,“本王与你无甚好说。”   陈意兰脸上掠过一丝难堪,却又固执地说:“还请王爷给一次机会。”   “有事就在此处说。”沈惊寒道。   阮棠梨发现沈惊寒即使喝醉了,对待其他人态度都是和以前差不多的,似乎只有对她才多了慵懒随意的一面。   “王爷,不知……不知王爷可愿意娶我?”陈意兰的声音极小,却极为坚韧。   阮棠梨:“……???”   阮棠梨整个人惊呆了,看向陈意兰的眼神又是敬佩又是惊悚甚至还有一点她自己都没发现的敌意。   她没想到陈意兰竟是大胆至此,直接冲到沈惊寒面前来问他要不要娶自己……   朔雪显然也没想到,听到此话后连忙拽了拽陈意兰的衣袖,小声又着急地说:“小姐,你在胡说些什么!”   陈意兰甩开朔雪的手,执着地看着沈惊寒:“家里已经在商议我的婚事了,我不想嫁给别人,我只想与你成亲,你……愿不愿意?”   一阵凉风拂过,吹起陈意兰垂落肩头的发丝。   不知为何,阮棠梨也和陈意兰一样,一起屏息等着沈惊寒的答复,即使她知道沈惊寒大概率会拒绝,但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她发现她好像不太想沈惊寒成亲。   “不愿意。”沈惊寒一如既往地冷漠。   他皱了皱眉,转身想走,却被人拽住,身后静默片刻后,隐隐传来抽泣声。   陈意兰轻轻拉住沈惊寒的衣袖,眼泪止不住地流出,声音哽咽:“为什么?听说皇上也在催你成亲,与其和一个不曾接触过的女子成亲,和我成亲不好吗?”   沈惊寒的手向前伸了伸,陈意兰松开他的衣袖,他本不想解释,径直走了几步,又停下,却没回头,只淡淡道:“本王只与喜欢的人成亲。”   说完,沈惊寒大步离开,而陈意兰已是泪流满面,阮棠梨听到她一边抽泣一边喃喃道:“喜欢?他怎么会有喜欢的人……他那么冷情冷性,不可能有喜欢的人的……”   朔雪用手帕帮她擦去眼泪,低声安慰着,陈意兰却好似被人抽干了力气一般,直接蹲在地上,把脸埋进手掌,低声哭泣。   走了一段距离,阮棠梨还能听到陈意兰抽噎的声音,她心里不太好受,却又莫名觉得松了一口气。   沈惊寒说他只与喜欢的人成亲。   因为一直没有遇到喜欢的人,所以原书里他才一直没有成亲吗?   “沈惊寒,”阮棠梨戳了戳他的腰,小声地叫他。   “怎么?”沈惊寒慢下脚步,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没有怪她直呼自己的名字。   路边树叶沙沙作响,阮棠梨踩着他的影子走到他身边,侧着身子问他:“那你现在有想成亲的人了吗?”   换言之,你现在有喜欢的人了吗?   沈惊寒停下脚步,轻瞥她一眼,脑子里浮现她未易容的模样,唇角无意识地上扬。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第41章 本王的人 万一王妃爱上我了怎么办…………   晚风轻拂, 树影婆娑,月色下沈惊寒静静地看阮棠梨,眼中的寒冰尽数溶解, 似有名为温柔的东西慢慢浮现。   阮棠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紧张, 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得那么厉害。   “没有。”沈惊寒黑眸中光影浮沉,语气却恢复平日的淡漠。   好像酒醒了一样。   “哦, ”阮棠梨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 有点失落又有点庆幸,她吸了吸鼻子,“我们出来有一会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暂时。”沈惊寒看她一眼,补充道,   “什么?”   静默片刻, 沈惊寒完整说道:“暂时没有。”   暂时没有……   是指以后会有吗?   是说现在有潜在对象的意思吗?   阮棠梨很想问他那个人是谁,但又觉得自己似乎没有这个立场, 便沉默下来, 倒是沈惊寒低垂着眼眸,像是在等她说话。   没等到,沈惊寒的表情淡了些, 犹豫了一会, 忍不住问:“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啊?”阮棠梨的思绪被拉回,神情呆呆的, 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犹疑着问:“咱们这个情况,王妃能接受吗?”   阮棠梨顿了一会,略显尴尬地说:“万一你和王妃……的时候,突然睡着了, 咱俩互换了身体,难不成要我来替你做吗?这不太好吧?万一王妃爱上我了怎么办……”   沈惊寒:“…………”   他就不该说话。   注意到对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阮棠梨也很不好意思,但她觉得这些事都是需要考虑的事,他俩这情况,根本不适合成亲啊!   “王爷,要不你忍一忍?等我们以后都不互穿了,你再找王妃?”阮棠梨眨眨眼。   是商量的语气,但却让沈惊寒更加生气。   “说了,暂时没有。”沈惊寒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沈惊寒是真的生气了,阮棠梨也怂了,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声嘀咕:“暂时没有谁知道以后有没有,万一缘分明天就来了呢……”   “你说什么?”沈惊寒伸手弹了一下阮棠梨的额头。   “没事,反正若是你有喜欢的人了要先跟我说,不然到时候尴尬,”阮棠梨揉了揉额头,又补充道:“我要是有了,也会和你说。”   微凉的手指触感还停留在额际,阮棠梨忍不住抠了一下,想将其挥散。   却不料沈惊寒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与他对视:“再说一遍。”   一下子落入那双危险的黑沉眼眸中,阮棠梨一怔,慢吞吞把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越说就越底气不足,最后一句几乎没了声音。   沈惊寒低低笑了声,却没有半点笑意,在夜色中有种诡异的妖冶。   他一直没说话,阮棠梨心里发慌,眼神也飘忽不定,“我说的不对吗?”   “阮棠梨,”沈惊寒忽然喊了一声,放下手,“即使你有了心仪之人,本王也不会放过你。”   阮棠梨一愣,她没想到沈惊寒注意的点是在她自己身上。   “你要认清楚。”沈惊寒微凉的指尖滑过她光洁的额头,“你是本王的人,没有本王的允许,你永远别想离开。”   他的动作很慢,却将阮棠梨身上的鸡皮疙瘩全数激起,她语气有些闷,“那要是未来王妃容不下我怎么办?”   “不可能。”沈惊寒想也不想,直接道。   “为什么?”阮棠梨惊讶于他这下意识的回答。   沈惊寒只嗤笑一声,并未回答,出来一趟,酒也醒得差不多了,沈惊寒也没打算再逗留,带着阮棠梨回到鸿光殿。   宴会已经进入尾声,建丰帝和邵子庭都喝了不少,此时正满面笑容地欣赏台上的表演。   回到座位后,沈惊寒照例获得建丰帝的特殊关照,就连邵子庭也晃晃悠悠站起来想要给沈惊寒敬酒,但沈惊寒不太领情,只浅浅地喝了一些。   阮棠梨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的陈意兰情绪很差,似乎在喝酒,一杯接一杯,身边的瑞雪着急地劝着,最后劝不动干脆把酒壶和就被一并收起来了。   照这个时间线,陈意兰应该快要成亲了。   但因为这里的剧情走向和原书不太相同,阮棠梨也不能确定陈意兰是否真的要嫁人,是否真的会嫁给原书中那个纨绔。   阮棠梨收回视线,却发现沈惊寒似乎在看她。   阮棠梨顺着看过去,却又见沈惊寒非常淡定地移开视线,盯着桌上的酒瓶,阮棠梨以为他又想喝酒,连忙把酒壶放远了些。   “不能喝了。”阮棠梨低声说。   沈惊寒没有应声,却也没再看那个酒壶,侧过头看向鸿光殿的舞台。   台上有几个身材妙曼的女子正在跳舞,肢体柔软,婀娜多姿,配上轻柔的靡靡之音,让人有点犯困。   阮棠梨看了一会儿便打了个哈欠。   再低头瞧沈惊寒,他手掌撑着下巴,姿态还是方才的姿态,但眼睛却是已经闭上了。   忽然一股困意袭来,阮棠梨的身体趔趄了一下,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在沈惊寒的身体里了。   他的身体似乎还有些醉意,阮棠梨一上去就感觉晕陶陶的。   这支舞结束后,这次宫宴也差不多结束了,殿内所有人再次起身恭喜建丰帝和邵子庭。   等建丰帝离开后,众人才起身,三三两两地告别离开。   阮棠梨知道沈惊寒向来不和其他人寒暄,便没跟谁打招呼,直接起身出门,没想到才走了几步便被太子叫住。   “瑞王且慢。”太子笑眯眯地走过来,“孤与王爷一同出去。”   看到太子这副模样,阮棠梨又想起方才听到的话,顿时觉得此人着实假惺惺,但想到沈惊寒,她也同意下来。   走出喧闹的鸿光殿,太子有意引阮棠梨去人少安静的地方。   “孤与你家主子有话要说,你去一旁候着。”太子微抬下巴,让沈惊寒到一旁等候。   阮棠梨还没开口,沈惊寒已经麻溜地退到一旁,动作十分熟练。   阮棠梨:“……”   他就这么相信她不会瞎搞吗?   轻轻叹了一口气,阮棠梨将手背在身后,语气清淡道:“不知太子殿下想与本王说什么。”   “上次,你同孤说的那些,孤已经派人去查实,确如你所言。”   太子脸上的笑消失了,树影在他脸上投下一片片斑驳,月色映出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戾。   阮棠梨不知道沈惊寒跟他说了什么,只能点头,故作知晓:“本王无需骗你。”   “若只为了让九弟归位,父皇何须摆下这么大阵仗?”太子的眼神逐渐阴沉,虽是疑问句,但他似乎心里早有答案。   所以上次太子和沈惊寒在书房里说的就是关于九皇子的事?   沈惊寒究竟知道了什么?   阮棠梨又联想到之前穿到沈惊寒身上时,听到的一些情报,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当下她也不想和太子多说。   毕竟今晚她听到了太子和二皇子之间的对话,太子这人,也不太靠谱。   “这些事,本王也没有义务告诉你。”阮棠梨微抬下巴,姿态傲慢,似是还嫌不够,又补充道:“你自己去查便是。”   太子表情一僵,眼底情绪翻涌,却丝毫没露出半分,“王爷这话,是不想和孤合作了?”   “你若有诚心,本王自会与你合作。”阮棠梨凉凉地瞥他一眼,倒不是故意学沈惊寒,她是真的不太看得上太子这样的。   做什么事都要留一手。   在沈惊寒面前是一个样子,在二皇子面前是一个样子,在建丰帝面前恐怕又是另一副模样了。   太子沉默下来,也不知在思索什么,阮棠梨也不管他,索性就转身离开了。   沈惊寒虽是离得挺远,但明显已经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了,但他没说也没问,只低着头跟阮棠梨一起离开。   上了马车,阮棠梨叫沈惊寒进来一起坐着,祁才一个人在外面驾车。   阮棠梨也没想瞒着沈惊寒,她把宫宴上听到的话尽数告诉沈惊寒,并说:“太子不是什么好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你以后要小心着他点。”   沈惊寒定定地看了她一会,“本王知道。”   “嗯,”阮棠梨点头,挠了挠头,干脆也坦白了,“皇上在利用你这件事,我是最近才回过味儿来的,京城里散播的那些谣言,最大受益者就是邵子庭,其实都是些无稽之谈,但说的人多了相信的人也就多了。”   “建丰帝真不是个玩意儿!”阮棠梨想到这个就很气。   沈惊寒挑了挑眉,“那他是什么?”   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咽下去。   “……”阮棠梨一时语塞,心里郁堵的气也散了大半,她也不能怎么样,也只能在这过过嘴瘾,“你早就知道邵子庭的存在了?”   听祁才说,建丰帝是近两年突然对沈惊寒好的,而流言也是从那时开始慢慢扩散。   为了让邵子庭归位,建丰帝从两三年前就开始布棋。   “嗯。”沈惊寒身体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懒懒应着,“知道,本王还知道他母亲是谁。”   “母亲?”阮棠梨没反应过来,“他母亲不是死了吗?”   “是死了。”沈惊寒慢悠悠道。   看沈惊寒这个态度,难道邵子庭的母亲还有什么特殊身份不成?阮棠梨又回想了一遍原文,没想出什么端倪。   “那现在邵子庭已经归位,那些流言应该也会慢慢淡去吧?”阮棠梨习惯性从抽屉里拿出一盘点心,慢吞吞啃着。   沈惊寒没说话,从另一个抽屉里拿出一小盘肉干放在桌上。   阮棠梨看到肉干眼睛都直了,“哇,哪来的肉干?好久没吃了。”   咽下嘴里的点心,她迫不及待捏了一根肉干,正要塞嘴里,却发现嘴边除了自己那根,还有一根。   顺着望去,只见沈惊寒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肉干递到她嘴边,神情散漫又随意。   “不吃?”   阮棠梨默了一瞬,微微探头,咬住沈惊寒手上那根肉干,慢吞吞地嚼起来,咸鲜的味道随着咀嚼盈满口腔。   一如既往的味道,阮棠梨却吃得心不在焉,注意力大多集中在她的嘴唇上。   刚刚,沈惊寒喂她时,指甲轻轻滑过她的嘴唇。   那片皮肤变得格外敏感,滑过时那点凉凉的触感还残留在上面,有点酥麻。   明明是她易容后的小厮模样,但沈惊寒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她原本的模样。 第42章 脸这么红 麻了,不止手麻了,整个人都……   慢吞吞吃完一个, 沈惊寒又捏了一根递到她的嘴边。   阮棠梨舔了舔嘴唇,耳朵忽然有点发烫,她没继续吃, “你不吃吗?肚子不饿?”   一晚上没吃东西的是她的身体, 宫宴上沈惊寒吃了一些东西,虽说没吃饱, 但也垫了肚子, 阮棠梨身为随侍小厮,自然是什么都没吃。   沈惊寒微抬下巴,姿态依旧懒散,“你吃。”   马车微晃,车内的烛火也跟着闪动, 淡黄的灯光下, 阮棠梨看到沈惊寒半阖着眼,似是要睡着, 又似是在看她, 他的手往前伸了伸,肉干离她的嘴唇又近了一分。   阮棠梨眸光微动,再次探头吃了那块肉干。   心思一动, 她也抬起手, 把手里一直捏着没吃的肉干递到沈惊寒嘴边,呐了一声, “你也吃呀。”   也不知是不是阮棠梨的错觉,她觉得沈惊寒的眼神似乎暗了几分。   神态却依旧懒洋洋的,目光却落在阮棠梨身上,他就着阮棠梨的手将肉干叼走。   阮棠梨拿的那块肉干有点小,以至于沈惊寒凑过来吃的时候, 嘴唇碰到了阮棠梨的手指。   温温软软的,似乎还湿湿的。   阮棠梨的手指顿时麻了。   她撇开眼,努力抑制心中的情绪,但耳根却开始泛起粉红。   嚼完口中肉干,阮棠梨立即自己拿了一根塞入口中,她把肉干退到左脸颊,温吞着说:“我自己来就行,你不用……喂我了。”   说到“喂我”时,阮棠梨的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沈惊寒的嘴唇碰到的那点皮肤又开始找存在感,麻麻痒痒的。   “嗯?”沈惊寒轻轻打了个哈欠,“那你喂本王。”   阮棠梨咀嚼的动作一顿,呆呆地“啊”了一声,没回过神来。   静默片刻,沈惊寒也没再说话,直起身靠在椅背上,开始闭目养神,阮棠梨慢吞吞地继续咀嚼,思考着刚刚沈惊寒是不是真说了那句话。   她手有点痒,想拿一根去试试,但又不太敢。   这么一犹豫就没了机会,马车很快驶到瑞王府,从偏门进入,等阮棠梨下定决心要试一试时,马车已经到达府里停下了。   “王爷,王府到了。”祁才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阮棠梨没动,盯了那盘肉干半晌,才泄气般叹了一声,她侧头看向沈惊寒,“醒醒,到了。”   听到声音,沈惊寒睁开眼睛,神色清明,没有刚睡醒时的惺忪感。   沈惊寒先下了马车,阮棠梨下车之际,又看了一眼那盘肉干,纠结片刻,伸手捏了一根肉干,匆匆下车。   一路行至内院,也无人说话。   阮棠梨知道沈惊寒现在应该肚子饿了,就吩咐祁才去叫厨房弄些吃的。   因着以往沈惊寒参加宴会也不太吃东西,多是回府再吃一些,故祁才也没问什么,麻利地去厨房吩咐了。   祁才走后,沈惊寒便坐在榻上,手撑着脑袋,面容极为困倦。   肉干还在阮棠梨手中,她站在门口看了沈惊寒片刻,径直走到他跟前,将肉干递到他嘴边,无声咬了咬唇。   “喂你的。”   沈惊寒轻轻抬眼,忽地一笑,眉眼虽勾人,却又有独属于沈惊寒的那种清寒孤傲,烛火在眼中跳跃,融化满目冰霜。   阮棠梨被他看得心头一跳,忍着收回手的冲动,“你到底吃不吃。”   “吃。”   沈惊寒视线未挪半分,眼中笑意渐浓,头却向前微探,牙齿咬住肉干,舌头微微一卷,阮棠梨手里的肉干便到了他口中。   “……”阮棠梨呆了。   艹,他的舌头碰到了她的手啊啊啊!   麻了,不止手麻了,整个人都麻了……   手指上似乎还有一点湿濡,阮棠梨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脑子里疯狂回放刚刚沈惊寒吃肉干时的样子。   竟该死的甜美!   她现在合理怀疑沈惊寒是在诱惑她!   “你……你……我……”阮棠梨结结巴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怎么?”沈惊寒把肉干吃完,撑着头似笑非笑地看她。   “没事,”阮棠梨回过神,双耳通红,拼命把心里那点奇怪的感觉摁下,生硬地把话题转移开来:“我帮你洗脸吧,等会就要睡了。”   沈惊寒没说话,阮棠梨被他看得心虚,眼神飘忽不定,干脆转过身到门口叫人送些热水来,又到内室把专门洗易容膏的软膏拿出来,正巧下人也送了热水过来。   一系列事情做完,阮棠梨的心情平复不少,她朝沈惊寒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沈惊寒起身去了,他坐到阮棠梨面前的椅子上,又打了个哈欠,“还有吗?”   阮棠梨把软膏涂到沈惊寒的脸上,用毛巾轻轻地擦,“什么?”   沈惊寒嘴角勾了勾,“肉干。”   阮棠梨动作滞了一瞬。   “挺好吃的,”沈惊寒看着阮棠梨,闲闲地补充:“还想吃,还有吗?”   “没了,”阮棠梨试图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脸上的易容膏上,但却总是会分心,因为沈惊寒看她的眼神,也因为他的话。   “可惜了。”沈惊寒语气淡淡。   “府里应该有,你想吃的话等会我叫祁才拿一些过来。”阮棠梨低头清洗毛巾。   “那你得继续,”沈惊寒刻意顿了顿,强调着:“喂本王。”   手一抖,刚拧干的毛巾又掉进水里,阮棠梨连忙拿起来,抿着嘴继续给沈惊寒擦脸,却没再说话。   易容膏洗净,正好下人们也端着饭菜进来了,阮棠梨径直走到外面,先一步坐下。   沈惊寒顶着阮棠梨的脸从内室走出,身上穿的却是小厮的衣服,除去祁才外,其他人内心多少都有些震惊。   “把内室收拾一下。”阮棠梨吩咐了一句。   沈惊寒坐到阮棠梨身边,这次倒没再提要阮棠梨喂的事,自己拿着筷子吃了起来,阮棠梨算是松了一口气。   一顿饭吃得沉默,但也吃饱了,桌上饭菜收拾完,祁才又遣人去准备沐浴的水。   直到这时,阮棠梨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晚怕是又要帮沈惊寒洗澡……   莫名其妙又想到下午的事,阮棠梨抿了抿嘴,心里生出一点诡异的感觉。   明明已经帮沈惊寒洗了好几次了,上一次已经习惯到内心毫无波动,但现在……   不过沈惊寒似乎也没有别的心思,沐浴时安安静静地闭目养神,似是很累,阮棠梨稍稍别扭了一会儿,也开始认真给他洗。   沐浴完,沈惊寒直接躺到床上,再没说话。   阮棠梨静静站了一会,便开始脱衣洗澡。   是一样的身体,但阮棠梨穿到沈惊寒身上洗澡时完全没有今天下午的感觉,即使脱衣服时占便宜,也完全没有中午时给他解扣子时那种……颤抖又口干舌燥的感觉。   许是因为中午时她知道这具身体的芯子是沈惊寒。   许是因为她清楚明白她是在给沈惊寒脱衣服,要给沈惊寒洗澡。   阮棠梨把整个人都浸泡在水中,热水碰到她滚烫的脸颊,竟是没了热度。   慢吞吞洗了很久,阮棠梨才从浴桶里出来,床上的沈惊寒还维持着先前的姿势,一动未动。   阮棠梨穿完衣服看去,还是那个姿势,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   她犹疑了一会,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悄悄把手指放到他的鼻息处,还没等她探清有没有呼吸,手就被抓住了。   漆黑又清醒的眼睛与她对视,阮棠梨被抓包有点尴尬,“你没睡着啊?”   “没死。”沈惊寒凉凉看她。   “……”阮棠梨讪讪一笑,心虚道:“说什么呢,我就来看看你睡着了没,你先放开我,我让祁才进来把浴桶收拾了。”   沈惊寒嗤笑一声,没说话,手倒是放了。   阮棠梨忙不迭走到门口,却没再回去,反而坐在外室喝起茶来。   瑞王府的下人做事很利索,不一会儿就把浴桶搬出去,顺手又关上了门,阮棠梨这边茶喝了两杯,也不好再喝,磨磨蹭蹭地进了内室。   刚躺到自己床上,沈惊寒就扔了一卷绳子过来,阮棠梨非常乖巧地绑上,然后开始酝酿睡意。   半晌过去,睡意没酝酿出来,倒是把尿意酝酿出来了。   ……   都怪沈惊寒晚上喝了那么多酒。   互穿了这么多次,她还真没有用沈惊寒的身体如厕过,她甚至不知道男子如厕该怎么弄……   翻来覆去一阵,不但没憋回去,反而更加汹涌着急了。   阮棠梨将棉被盖过头顶,在被窝里无声呐喊了几声,怎么也无法开口跟沈惊寒说她要如厕,但那股子尿意却又越来越急。   在这么下去,膀胱非憋爆了不可。   躺在床上的沈惊寒在快要入眠之际,突然感觉到脚腕上的绳子被扯了一下,然后旁边的人弱小的声音传来:   “王爷,那个……我有点想小解。”   沈惊寒被吵醒的起床气硬生生憋了回去,他顿时想起之前阮棠梨喝醉,缠着他帮她小解的事。   那次她喝醉后醒来似乎断片了。   “房间里有便壶。”沈惊寒翻了个身,没有下床的打算。   阮棠梨的头还埋在被窝里,她又动了动那根绳子,鼓起勇气:“我不太会用,你能不能帮我一下呀?”   天知道她现在脸有多红。   睡在隔壁床的人没回话,阮棠梨是在忍不住那股尿意,悄悄掀开了一点被子,没想到看到沈惊寒竟然不知不觉到了她床边,正抱着手臂默默地看她。   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阮棠梨脸上又烧得慌,慢慢地把被子又移了上去,整个人蜷缩起来。   “床上有便壶?”   沈惊寒意味不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阮棠梨脸上的被子又慢慢降下来,露出一双湿润的眼睛,眼尾泛红,“没有。”   “那还不起来?”沈惊寒的声音有点无奈。   “哦……”阮棠梨低低地应了一句,她在被窝里平复了一下心情,才掀开被子,穿着鞋下床。   然后她听到沈惊寒倏地笑了声,“脸这么红?”   原本就发烫的脸更烫了,阮棠梨咬了咬嘴唇,别扭道:“我这不是第一次用你的身体小解吗,平常每天晚上都渴得不行,根本不需要小解嘛……”   这么嘀咕着,阮棠梨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她每次穿到沈惊寒身上都那么渴,又喝不到水。   敢情是怕她小解???   “怎么是第一次了?”沈惊寒走到阮棠梨身后,熟练地接下裤腰带,在她背后慢悠悠地说:“以前的事不记得了?” 第43章 同手同脚 这是要洗冷水澡!   阮棠梨整个人僵住。   脑子里轰的一下炸开, 所有的感知都被无限放大,沈惊寒双手绕过她的腰来解裤腰带时的温热触感,以及他微贴着她后背的柔软身体。   好半天阮棠梨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嗓音紧绷:“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是第一次?”   “字面意思。”沈惊寒将她的裤腰带放到一旁, 指了指放在角落的便壶,“去那。”   阮棠梨身体僵硬, 她努力忽略沈惊寒的存在, 缓慢地向便壶移动。   “怎么同手同脚了?”   沈惊寒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阮棠梨头皮一麻,动作瞬间顿住,她低头往下一看,左手和左脚同时抬起……   “我喜欢这样走路。”阮棠梨故作镇定, 就那样走到便壶跟前。   虽然不知道具体要怎么小解, 但其实阮棠梨也略略有个大致想法,她没等沈惊寒过来, 兀自要脱裤子。   “你别过来, 我先自己试试。”   刚碰到裤腰带,阮棠梨动作停了一瞬,似是再确认, 手又往下挪了几分。   手指碰到了某个滚烫又硬邦邦的东西。   阮棠梨:“…………”   艹!这什么鬼啊?   啊啊啊怎么会这样!她为什么……为什么会有生理反应啊???   难道她是弯的?所以沈惊寒靠近的时候她就起反应了?   阮棠梨如遭雷劈, 整个人都傻了,手像是碰到烙铁一样瞬间弹开, 尿意还汹涌,但其中却又多了一点非常奇怪的感觉,憋得她眼角都沁出了泪花。   “怎么了?不会?”沈惊寒本来看阮棠梨似乎要自己小解,便一直站在后面没动。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阮棠梨的身体愈发紧绷, 她匆匆回过头,满脸通红道:“你别过来!”   沈惊寒停下脚步,心下闪过一丝异样,“怎么?”   阮棠梨转过脸,脸却愈发烧得发烫,她没脱裤子,也不敢动,她想等反应过去,但却怎么也消不下去,急得她都攥紧拳头想揍它两拳,但又怕给揍坏了。   半晌过去,反应没消,尿意未减,阮棠梨真的怕把沈惊寒的膀胱憋爆了,只能忍着羞耻,叫了声:“沈惊寒。”   “嗯。”   阮棠梨深吸一口气,声若蚊蝇道:“你们……身体有反应了要怎么消下去?”   她简直快哭了。   从来没想过互穿个身体还会遇到这种情况。   上次她去青楼左右拥抱那么多美人,都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怎么被沈惊寒虚拢着抱了一下就有反应了?   沈惊寒难得呆滞了一瞬,他眉心一跳,大步走到阮棠梨面前,低头一看,果真凸起来了。   阮棠梨面红耳赤,眼神茫然又着急,说话时甚至带了哭腔,“怎么办?我想小解,再不小解我会把你的身体憋坏的……”   “等着。”沈惊寒面沉如水,丢下两个字就转身往门口走。   阮棠梨真的要崩溃了,她整个人都非常难受,刚刚沈惊寒在她身边时,她脑子里竟然闪过要把他强拉入怀的冲动。   曾经阅片几十的阮棠梨自然知道怎么纾解,但她到底是个未经人事的女孩子,理论知识一回事,实际操作又是另一回事,她完全……下不了手啊!   天人交战之际,沈惊寒带着几个小厮进来了,小厮还把浴桶搬进来了。   一桶桶冷水倒进浴桶。   阮棠梨瞬间明白了。   这是要洗冷水澡!   冷水放完,小厮们无声退出,沈惊寒脸色很差,阮棠梨很心虚,躲着他的眼神到浴桶边,迅速脱下衣服,钻进浴桶。   冷水瞬间包裹全身,那股燥热的火气慢慢消散,阮棠梨脑袋放空,什么都不敢想,尤其是沈惊寒。   大概在冷水里泡了半晌,阮棠梨瞅了一眼下身,发现已经恢复正常,便松了一口气,赶紧站起来穿衣服。   再次来到便壶旁边,她深吸一口气,褪下裤子,正愁该怎么弄的时候,沈惊寒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扶住。”   刚消下去的红晕又爬上脸庞,但她只能照沈惊寒的话做。   “对准。”   阮棠梨双手颤抖,脸红得几乎能滴血。   说实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对准,但她更加没法接受沈惊寒过来帮她。   “可以了。”   他的话听不出什么情绪,但阮棠梨已经羞耻到爆炸了,她站了一会,才开始小解,完事后,阮棠梨一声不吭地躺到床上,用被子蒙住脸,蜷缩在被窝里,用沉默来表达自己的绝望。   她根本没法想象,沈惊寒说的不是第一次是什么意思。   难道沈惊寒以前帮她小解过?   可是她印象里从来没有过啊。   阮棠梨猛地想起有一次上沈惊寒身体时,她好像喝醉了,醒来后不仅和沈惊寒躺在同一张床上,还断片儿了,前一晚发生的事完全不记得。   难道是那个时候?   沈惊寒出去叫小厮进来把浴桶收拾了,又熄了蜡烛。   躲在被窝里的阮棠梨只能听到沈惊寒忽远忽近的脚步声,直到听到他上床的声音,她才悄悄掀开了点被子。   一室寂静,屋外明亮的月光透过纸窗照进来,落下一地银辉,两人的手上都没有绑绳子,阮棠梨动了动脚,莫名觉得有点空落落。   睁眼了半天,阮棠梨丝毫没有睡意,她翻了个身,朝着沈惊寒,又把被子蒙上脸。   “沈惊寒。”阮棠梨瓮声瓮气地叫了声。   “嗯。”沈惊寒还没睡,但声音似乎有了睡意。   半晌没说话,阮棠梨在被窝里抠手指,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闷闷地问:“你说的不是第一次,是说之前我喝断片那次吗……”   黑夜中,所有声音都被放大,但她耳边却全是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想起来了?”沈惊寒似乎翻了个身,声音近了些。   “没有,就是猜的……那天我还有没有做其他奇怪的事?”阮棠梨咬着嘴唇,声音干涩。   一声轻笑自沈惊寒喉咙传出,阮棠梨觉得自己甚至听到了他喉结滚动的声音。   紧张窒息感又开始蔓延。   “嗯,做了很多。”沈惊寒极其散漫地说。   “比如说?”阮棠梨把被子往下扯了一点,想看看沈惊寒,没想到直接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眼眸。   除了淡淡月光外没有任何光源的房间里,沈惊寒的眼睛却有光芒乍现,亮得令人心惊。   夜色中,所有情绪都会被放大,平日里不敢说的话,现在却能以凭空生出的那股冲动说出来:“沈惊寒,第一次的时候,我有反应吗?”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阮棠梨的耳膜几乎要被心跳声震裂,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但沈惊寒的话却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没有。”   她松了一口气,下一刻又问出一个致命的问题,“那这次怎么会有反应?是我的问题还是你身体有问题?”   大概是被人怀疑身体有问题,沈惊寒不想再说,只冷笑了一声,翻了个身,背朝阮棠梨。   “沈惊寒?”等了许久没等到答案,阮棠梨弱弱地叫了一声。   回应她的是某人熟睡后均匀的呼吸声。   阮棠梨:“……”   这一晚,阮棠梨的脑袋极其兴奋,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几个时辰也没睡着,就在天快蒙蒙亮时,才勉强睡过去,结果没多久就被吵醒。   今天是上朝的日子,要早起。   不过因为沈惊寒昨晚睡得早,所以阮棠梨并没有半点熬夜后的不适,精神得很。   反观沈惊寒眼底已经出现淡淡乌青,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睡眠不足的气息。   睡眠不足,沈惊寒心情尤其差,阮棠梨动也不敢动,缩着脖子钻进被窝,任凭沈惊寒怎么暗示她起来,阮棠梨都无动于衷,在被窝里装死到底。   直到沈惊寒出门,阮棠梨才松了一口气。   想到昨天发生的事,她心里就乱得很,磨磨蹭蹭起来后,她也没找小桃花过来了解八卦,反而把窗户打开,趴在窗边望着外面发呆。   她耳朵灵敏,不少细碎的声音远远传来。   “听说了吗?昨晚宫宴王爷就坐在皇上右边,挨着坐的!”   “这有什么!昨天早上的祭祖,皇上还想让王爷一同去呢,被咱们王爷拒绝了!”   “真的假的?祭祖这等大事皇上怎么会让王爷一起?不可能吧!”   “那还有假,那可是宫里传出来的消息,你说皇上为什么要让王爷一起去?”   “难不成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那可不!若非是血缘至亲,皇上怎么会同意?”   “……”   这两个声音阮棠梨还有点耳熟,是和原主一起做过事的粗使奴才,没想到他们竟敢在王府当众嚼舌根。   不过他们说的这些流言倒真如阮棠梨所想的一样。   她扯了扯嘴角,今日怕是整个京城都在议论沈惊寒,邵子庭就此神隐。   那两个奴才还在说,阮棠梨被烦得不行,直接瞧了瞧窗沿,对躲在暗处的侍卫说:“去那边角落里看看,有两个奴才嘴碎。”   屋顶上的侍卫一愣,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身影一闪,悄无声息地过去。   那两个奴才正说得起劲,完全没注意到有人靠近,声音也没收住,被那侍卫逮了个正着,直接关到地牢去了。   侍卫回来,走到窗前,恭敬道:“姑娘,已经解决了。”   阮棠梨点点头,也没说什么,伸手关了窗,百无聊赖地开始看书。   一晃一天过去,阮棠梨吃过晚饭后就洗了澡,心情忐忑地等沈惊寒过来,脑子里又不断回放昨晚发生的事。   但她等到夜深,沈惊寒也没过来,最后实在没撑住,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她好像听到沈惊寒回来了,带着他特有的雪松气息,熄了灯,窸窸窣窣地脱衣服,然后上床躺下。   她的心情很奇怪,想见他,又不想见。   他来了,她有安心的感觉,却又紧张忐忑,不愿意露面说话。   他不来,她见不到又时常想着。   就在阮棠梨迷迷糊糊即将睡过去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次睡着后她好像没有和沈惊寒互穿。 第44章 你抓紧点 “用完就不认账?”   但当时实在太困, 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瞬,阮棠梨便被睡意所淹没。   再次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沈惊寒也早已起床出门, 阮棠梨揉着惺忪的睡眼, 慢吞吞地坐起来,看到整齐放在矮桌上的绳子, 脑子里才后知后觉地再次浮上那个念头。   所以他们现在是不会互穿了吗?   一时之间, 阮棠梨也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   不知道沈惊寒注意到这件事了没,不用互穿他应该能松一口气吧。   她伸手挠了挠头,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才动了一下, 忽觉下身有一股热流涌出。   阮棠梨身体瞬间僵住。   不会来月事了吧?   她到这个世界已经一个多月, 算算时间倒也差不多了。   也不知是不是阮棠梨的错觉,当她意识到月事来后, 整个人都开始无力起来, 小腹也开始有下坠疼痛之感。   勉强起来后,阮棠梨从原主的行李中翻了又翻,总算找到了卫生条。   原本阮棠梨还有点忐忑, 她怕原主的月事带里面充的是草木灰, 如今找到后见到里边用的是棉花,也是让她安心不少。   她也没用过这玩意儿, 只能搜寻一下原主的记忆,依葫芦画瓢用上。   做完这一切,阮棠梨头脑昏沉,浑身使不上力,干脆又躺到床上躺着睡觉。   这一觉睡得不太踏实, 混乱错杂的梦境在她脑子里不断闪现,身体又冷又疼,即使是初夏时节,她的手脚都黏着一层冷汗,又湿又冷。   阮棠梨双手捂住肚子,却丝毫没有缓解小腹的坠痛,甚至有越来越疼的趋势。   “阮棠梨。”   半梦半醒间,阮棠梨听到沈惊寒的声音远远传来,声音不大却极为清晰,在梦境和疼痛中浮沉的阮棠梨被他的声音慢慢拉了回来。   她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中看到沈惊寒正坐在她的床边。   他似乎刚从外面回来,额头上冒着汗,身上有种被太阳晒过的温暖味道,阮棠梨情不自禁往他那边挪了一下。   温暖而干燥的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额头,触手冰凉又湿濡。   竟是出了满头的冷汗。   “你肚子疼?”沈惊寒顿时眉峰紧锁。   他的手实在暖和,阮棠梨下意识地往他手心蹭了蹭,想要留住这点温暖。   片刻后,她迟钝的大脑才反应过来,即使昨天他们没有互穿,但他们痛觉依旧共享,她腹痛也会传递到沈惊寒身上。   不过以她的经验来看,沈惊寒身上的痛感应该比她轻不少,毕竟他身强体壮。   “嗯,有点。”阮棠梨头脑昏昏沉沉的,说话有气无力,声音极轻,“我想喝点热水,喝完应该会好一点。”   沈惊寒蹙眉,当下就去倒了一杯热水过来,他坐在床边扶着阮棠梨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臂弯中。   像是晒到太阳了一样,阮棠梨无意识地往沈惊寒的怀里缩了缩,身上的寒冷稍稍被缓解了一点。   感觉到阮棠梨的动作,沈惊寒的身体僵了一瞬,他垂下眼眸看着怀里的人,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紧紧皱着的秀眉。   “喝水。”沈惊寒将水杯递到她嘴边。   阮棠梨眼皮耷拉着,就着这姿势把这杯热水喝完。   沈惊寒侧身把茶杯放到床边矮桌上,阮棠梨以为他要走,右手无力地抓住他胸前衣襟,把他往自己身上扯了一下。   身体的动作比脑袋还快。   她不想离开这个温暖舒适的怀抱。   “很冷?”沈惊寒皱着眉问。   “冷,你能先别走吗?”阮棠梨的声音又细又小,手却还固执地抓着他。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疼,以前在现代时,一片布洛芬就能解决问题,但现在什么都没有,只能硬生生挨着。   “知道了。”沈惊寒淡淡道。   他感觉到怀里的人似是松了一口气,右手松开他的衣襟,跟着左手一起放在小腹上。   沈惊寒伸手把被子拿过来盖在阮棠梨身上,又将她额头上的冷汗尽数擦去,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让阮棠梨靠得更舒服些。   “沈惊寒,”阮棠梨闭着眼睛,神情困倦,她空出右手又一次拽着他的衣襟,“我有点困,先睡一会,你不要走,不然我会很冷很冷很冷的……”   后面几句话近似无声,沈惊寒却清晰地听到了。   大概是真的睡过去了,拽着他衣襟的手慢慢地滑下,正要落到他腿上的时候,沈惊寒忽然伸手抓住,放于胸前。   他轻声自言自语:“不抓紧点,本王走了怎么办?”   不过沈惊寒也没非要让她抓着,他把阮棠梨的手放入被子里,又注意到阮棠梨的左手还紧紧贴着小腹,徒劳无功地给小腹取暖。   片刻后,沈惊寒把她的左手拿开,缓缓把自己的手掌贴到她的小腹上。   这一觉阮棠梨睡得还挺舒服,小腹上不知道放了个什么东西,暖意源源不断地传来,湿冷带来的疼痛也渐渐好转。   她觉得她整个人都置身于一个舒适而温暖的地方,有阳光的味道。   再次醒来时,阮棠梨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入屋内,在地上落下一片橙黄。   小腹的疼痛已经好了不少,阮棠梨的脑袋也逐渐清醒过来。   她坐起身,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有些呆愣。   所以沈惊寒真的来过吗?之前那一切是她在做梦吗?   那些场景和她做的梦交织在一起,变得虚幻又不切实际。   想了片刻,她觉得那些事应该是在做梦,毕竟沈惊寒怎么会亲自给她倒热水,又亲自喂她喝水,甚至还让她靠在他怀里睡觉……   想也不太可能。   阮棠梨挪到床边,准备看看月事带的情况,再决定要不要换一个,毕竟她也是第一次用这个,总有点不太放心。   她站起来,刚解开裤腰带,把裤子往下拉,房间的门就被人推开,阮棠梨瞬间把裤子拉上,紧紧拽着。   来人是沈惊寒,他身后似乎还跟着一个奴才,但他进门就看到阮棠梨那个动作,顿时停了脚步,转身对那个奴才道:“东西给本王,你先下去。”   那个奴才目瞪口呆地看着王爷接过他手里的托盘,转身放到桌上。   “关门。”   沈惊寒视线冷凝,那个奴才打了个冷颤,赶紧把门关上了。   内室的阮棠梨已经趁着这个时候把裤子穿上了,她尴尬地看向沈惊寒,“你怎么来了?”   听到这话,沈惊寒静默两秒,旋即冷笑道:“用完就不认账?”   阮棠梨的脑袋还有些迟缓,闻言先是一懵,随后才迟钝地想起之前的那些事。   “你刚刚就来过?”阮棠梨还有些无力,话音也很轻。   沈惊寒也没答,只把桌上的砂锅锅盖打开,里头的粥香顿时四溢开来,自然也飘到了内室,一天没怎么吃东西的阮棠梨一闻到肚子就咕咕叫,她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砂锅,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   “这是给我吃的嘛?”阮棠梨慢吞吞地往外面走。   到了沈惊寒跟前,她没再动,但眼睛却直直地盯着那份粥,满脸写着想吃。   沈惊寒看她这个模样,也不逗她了,直接用瓷勺盛了一碗粥放在桌上,“坐着吃。”   阮棠梨眼睛一亮,立刻坐下,迫不及待的开始喝粥。   这粥的热度刚好,入口微烫,吃下去却有热意传遍四肢百骸,原本还有些泛冷的身体瞬间暖和了不少。   “刚刚说我用完就不认账是什么意思?”阮棠梨一边给自己添粥一边问:“你之前来过吗?”   “难道……”她舀粥的动作迟缓一瞬,试探地问:“你真的喂我喝水,还抱着我睡觉了?”   这话说得着实暧昧,沈惊寒表情有点不自在,却道:“是你非抓着本王不让本王走。”   “啊?”阮棠梨表情呆呆的,“你确定吗?”   “嗯。”沈惊寒淡淡应声,过了片刻,又补充道:“本王骗你作甚。”   大概是沈惊寒的表情太过坦然还透着一点威胁的意味,阮棠梨虽然心里怀疑,却也只好暂时相信下来。   又喝了一碗粥,阮棠梨的身体彻底暖和起来,但她还在想沈惊寒的话。   “我刚刚是怎么抓着你的?你没法挣脱吗?”阮棠梨还在纠结这件事。   “本王若是挣脱了,”沈惊寒顿了顿,黑眸定定看着阮棠梨,缓慢地吐出几个字:“你不得哭着追上来?”   阮棠梨:“……?”   她没喝醉啊。   怎么这和她的记忆完全不同?   哭着追上来是什么鬼?她有哭吗?   她怎么可能为这种事哭!!   偏偏沈惊寒还一副确有其事的表情,阮棠梨再一次回忆了一下,也没想起来沈惊寒说的这一点。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阮棠梨确信沈惊寒在胡说,扯了扯嘴角,不想再在这件事上纠结,就转了个话题:“对了,昨天我们俩是不是没有互穿?”   昨天她睡得迷迷糊糊的,记得也不是很清楚。   只见沈惊寒点了点头,阮棠梨才真的确定下来,一时之间她竟是有点不适应了,“是不是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你好像很遗憾?”沈惊寒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眼神凉凉。   “是很遗憾啊,”阮棠梨撑着下巴,愁苦道:“这样我就不能用你的身体去春雨楼了,里边的姑娘可想我了,天天盼着我去呢。”   沈惊寒:“……”   不好的回忆突然涌入脑海,沈惊寒顿时冷了脸,“你想都别想。”   “哦……”阮棠梨语气丧丧的。   沈惊寒呆了一会儿就走了,阮棠梨身体还有些虚,简单清洗了一下,她就回床上躺着了,但白天睡了一天,现在实在没什么睡意,只能拿了一本书过来看。   看了几页,阮棠梨的小腹又开始坠痛,身体也一阵一阵发冷,她赶紧缩进被窝,蜷成一团,准备再一次硬抗。   但她刚闭上眼,却忽然觉得身体一轻,那股子阴冷的感觉不复存在,除了小腹还在隐隐作痛外,竟是没有别的不适。   阮棠梨疑惑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在沈惊寒的书房。   他们又互穿了。 第45章 活体渣男 “不准去春雨楼。”……   现在阮棠梨也摸不准互穿的契机了, 但现在重要的倒不是这个。   沈惊寒还在卧室里疼着呢。   想到这点,阮棠梨立即放下手里的书,大步走出书房往内院方向走, 才堪堪走了几步, 便见祁才匆匆追上来。   “王爷,等会太子殿下要过来, 您这是要去哪儿?”祁才着急地问。   太子大半夜来瑞王府干什么?   阮棠梨掂量了一下, 回道:“本王先回一趟内院,太子来了让他稍作等候。”   听到王爷说只是回一趟内院,祁才瞬间放下心,他点头道:“好的。”   这几天阮棠梨都在内院呆着,还真不知道太子找沈惊寒所为何事, 毕竟上次宫宴时, 她已经和太子说得很清楚了。   难道沈惊寒还想和太子合作?   抱着一肚子的疑问,阮棠梨回到内室, 一进门就看到沈惊寒脸色冰冷地坐在床上, 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你怎么起来了?”阮棠梨脚步匆匆走到床边。   沈惊寒面色苍白,嘴唇一丝血色都无,鬓间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 此时他的眼神愤怒中带着一丝茫然。   “很疼吗?”阮棠梨伸手放到他的小腹上, 咕哝道:“这么凉。”   “你等一会儿,我去叫人拿个手炉过来。”阮棠梨说着便要起身, 手腕却被沈惊寒抓住,她一愣,“怎么了?”   “就这样对本王?”   “啊?”阮棠梨以为沈惊寒怕她走,就解释道:“我先不走,我就是让人拿个手炉过来。”   “本王怎么对你的?”沈惊寒的手没放, 也没听她的解释。   静默一瞬,阮棠梨迟疑地开口:“你要我抱着你吗?还是你想喝热水?”   沈惊寒又不说话了,但是他的手也没放,阮棠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然后坐到床边,把沈惊寒捞入怀中,一手贴在小腹上,给他暖肚子。   “这样可以吗?”阮棠梨问道。   沈惊寒绷着脸勉强道:“尚可。”   过了一会儿,沈惊寒的身体暖和了一些,阮棠梨明显感觉到小腹上的疼痛有所缓解。   “一直都这么疼?”沈惊寒靠在阮棠梨的怀里,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嗯,挺疼的。”阮棠梨动作缓慢的给他揉肚子,“过了今天就好了,一般只有第一天会很疼。”   沈惊寒沉默半晌,才道:“治不好么?”   “得要慢慢调理,”毕竟也是因为她,沈惊寒才会这么疼,阮棠梨有点儿愧疚,说出的话也带了些安抚的意味:“要不要喝杯热水?”   话音刚落,阮棠梨就觉得怀里的人身体一僵,强撑着平静的表情也有一丝龟裂。   “怎么了?”阮棠梨察觉到异样。   “没事。”沈惊寒紧抿着嘴,却莫名将两腿并拢,身体绷着,似乎在忍着什么。   “……”阮棠梨瞬间明白他这动作的意思,她抿了抿嘴,想安慰他几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毕竟,让一个做了二十多年男人的人突然来月事,能不崩溃就不错了……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王爷,太子殿下已经到了,正在书房等候。”祁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阮棠梨的身体动了动,而沈惊寒却好似没有半点要起来的意思,阮棠梨只能试试探着提醒道:“王爷,太子过来了。”   沈惊寒的脸依旧毫无血色,他沉默一会,才慢腾腾直起身,语气平静道:“你去吧。”   过了片刻,他又补充道:“不准去春雨楼。”   “……”这话说得阮棠梨觉得自己是个活体渣男,趁着人虚弱之际,抢走人身体,还要去青楼寻欢作乐……   “好好好,我肯定不去,见完太子就回来陪着你。”阮棠梨郑重许下承诺。   但沈惊寒似乎不太信,阮棠梨挠挠头,还想说些什么,但外头祁才又开始催促,她只能起身。   临走之前,阮棠梨让沈惊寒躺下来,又给他掖好被子,才往门口走,祁才一直在外候着,脸色焦急,阮棠梨倒是不太急,低声吩咐门口侍卫去给屋里的沈惊寒准备个手炉,交代完毕后才随着祁才一同去书房。   阮棠梨走后,沈惊寒的身体又开始一阵阵发冷,连带着头脑也开始晕乎起来。   不多时,门口又响起敲门声,侍卫平直又恭敬的声音响起:“梨子姑娘,奴才奉王爷之命给梨子姑娘送手炉。”   屋里没声音,侍卫在门口等了一会,再度敲门:“梨子姑娘,冒犯了。”   门被推开,侍卫手里拿着手炉目不斜视地走到里间,把手炉放到床边矮桌上,随后便转身离开,全程没有多说一句话。   关门的声音传来,窝在被子里的沈惊寒动了动,侧过身把矮桌上的手炉拿到被子里,双手抱着小手炉,放在小腹边上。   温暖随着血液传到身上各处,小腹的坠痛感得以缓解。   沈惊寒松了一口气,正要动一动身体,却猛地浑身僵硬,就着这个姿势维持了好一会,才翻了个身。   书房内,阮棠梨到的时候太子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此次应该是秘密探访,因为太子刻意穿了低调的常服,阮棠梨只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太子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太子脸上的笑容一顿,表情似有困惑:“不是瑞王请孤来的吗?”   阮棠梨:“???”   她傻眼了,沈惊寒请太子过来,刚刚在她怀里的时候怎么一句都不吭?好歹告诉她点东西,她才能和太子胡扯啊!   “这……”阮棠梨支支吾吾,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子倒是没太在意他的状态,自己起了个话题,“天气愈发炎热,过几天大概要动身去永安山庄避暑了。”   “永安山庄?”阮棠梨神情一顿,下意识地看了太子一眼。   如果她没记错,太子就是在永安山庄避暑的时候死的,而且当时还没抓到凶手,这个伏笔一直留到作者坑文也没解决。   “往年都是去永安山庄避暑的,王爷不是每年都去?”太子奇怪地看了阮棠梨一眼,又接着道:“今年有九弟归位,此次避暑,父皇定是要带九弟去的。”   明明邵子庭刚归位没多久,阮棠梨却觉得太子似乎对他很忌惮,几乎要把邵子庭当成竞争者来对待了,但她没吭声,心里还想着要不要劝太子别去永安山庄。   说到此处,太子突然顿了顿,顷过身子往阮棠梨那边凑近了些,低声道:“你可知道父皇给九弟安排的宫殿在何处?”   阮棠梨抿了抿唇,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不知道。”   “在韶华宫。”太子轻声说道。   阮棠梨眼前浮现之前和沈惊寒一起去过的那个破败的宫殿,当时她就觉得这个宫殿在沈惊寒心中似乎别有意义,现在太子又专门提起这件事,更让阮棠梨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在重新修建?”阮棠梨问道。   太子见瑞王神色如常,并无半点异样,心中微讶,方才存的别种心思顿时消散开来。   也是,都过了十多年了,以瑞王那般无情的性子又怎会对一个宫殿有所执念。   “父皇已经下令翻修,等避暑归来,九弟大约也能住进去了。”太子直起身子,声音也变成平常的音调。   “哦。”阮棠梨应了一句。   大概是瑞王的反应真的太过平淡,太子不禁想起小时候和沈惊寒一起读书的日子。   当年谁敢说韶华宫一句不好,沈惊寒都是要跟那人打起来的,明明他在那个宫殿里过得也不好,却还是会那般护犊子。   “你当真不介意?”太子又问了句。   “介意本王就能将他赶出去?”阮棠梨瞥了太子一眼,只觉得今天太子话怎么这么多。   “行了,夜深了,有什么事下回再说。”阮棠梨站起来,摆出送客的姿势。   太子莫名其妙被送出了瑞王府,等他坐到马车上才想起来,今晚是瑞王请他来的,怎么到头来瑞王都没说什么话?   太子想了半天都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事出诡异。   而阮棠梨这边却是没想太多,送走了太子就立刻回了内院,她进房间时,沈惊寒似乎已经睡着了,身子蜷在被窝里,只露出一个头顶。   阮棠梨走到床边,伸手往被窝里探了探,摸到暖融融的手炉,这才放心。   正要把手抽出,一只又热又软的手突然抓住了她的,阮棠梨抬眼,正巧装上沈惊寒毫无睡意的眼睛。   “你没睡呀?”阮棠梨没再抽手,顺着蹲了下来,与沈惊寒平视,“身体好点了吗?还疼不疼?”   沈惊寒静静盯了阮棠梨一会儿,松开手,低低地“嗯”了一声。   “肚子饿不饿?我去叫人熬点粥过来?”阮棠梨伸手替他掖了一下被子。   沈惊寒摇了摇头,“太子说了什么?”   阮棠梨干脆坐到床边,一五一十地把方才和太子的对话告诉了沈惊寒,说到韶华宫时,她迟疑了一会儿,一边观察着沈惊寒的神色,一边小声地说完。   但沈惊寒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   听完后,他只淡淡道:“知道了。”   阮棠梨点点头,莫名觉得周遭氛围有点儿沉寂。   灯光暗淡,昏黄的光影落在沈惊寒脸上,映得他整个人透着一种病弱的憔悴,他半阖着眼皮,也不知在想什么。   阮棠梨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沈惊寒现在心情好像不太好。   即使他丝毫没有展现在脸上。   “沈惊寒,”阮棠梨叫了他一声,手指轻轻拂过他皱着的眉,犹豫了半晌,才轻声问道:“你很在意韶华宫这个宫殿吗?”   提到“韶华宫”三个字时,沈惊寒的身体微微一顿。   他没说话,沉默开始蔓延,阮棠梨开始后悔自己问出这句话,“你要是不想说就不要说了,我也不是很想知……”   “道”字还没说出口,沈惊寒忽然出声打断了她,嗓音低哑:   “是本王母亲曾经住过的地方。” 第46章 可怜的娃 然后她迟钝地发现,她现在的……   说完, 沈惊寒彻底闭上了眼,像是记起了不太愉快的回忆,眉头再次皱起。   沈惊寒的母亲?   是建丰帝的亲妹妹朝宁公主, 根据原书的内容, 阮棠梨记得当年朝宁公主执意下嫁给穷秀才沈清,后来两人搬去沈清的家乡住下, 沈惊寒就是在那时候出生的。   后来沈清染病身亡, 朝宁公主就带着沈惊寒回了京城,难不成就是住在韶华宫的?   以沈惊寒的表情和太子说的话来推断,沈惊寒当时的日子大概不太好过。   “都过去了,”阮棠梨伸手捏了捏沈惊寒露在外面的手,“如果你想找人倾诉的话, 也可以找我。”   想了想, 阮棠梨又补充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沈惊寒不太信,他抽回手放到被窝里, 默默地翻了个身, 背朝着阮棠梨,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边。   阮棠梨:“……”   所以她在沈惊寒心里已经这么不值得信任了吗?   默默地盯了那个后脑勺半天,阮棠梨轻叹一口气, 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起身到门口吩咐祁才准备些粥和小食过来。   吩咐完之后,阮棠梨在外间给自己倒了杯茶, 慢吞吞地喝起来。   然后她迟钝地发现,她现在的行为简直像在养闺女一样。   不仅担心沈惊寒的身体状况,还担心他肚子饿不饿,会不会胃疼……   一杯茶喝完,阮棠梨越想越不对劲, 甚至连看沈惊寒的眼神都带着一股慈爱,沈惊寒被她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   沈惊寒默不作声把被子盖过头顶。   粥和小食很快就到,阮棠梨喂了沈惊寒一碗热粥和一点小食,顺便还把手炉拿出来让下人换了新的热水。   做完这一切,阮棠梨才开始洗漱,她并不很困,但因为沈惊寒身子不适,也早早地熄了灯躺在床上。   她怕沈惊寒忍着难受不说,便不断跟他说话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   沈惊寒就在阮棠梨的说话声中渐渐睡过去,怀里的手炉不断散发着热量,让他的身体不再寒冷。   当发现沈惊寒呼吸均匀,阮棠梨也止了声音,借着月色看向另一张床上的沈惊寒,下床给他把被子掖好,才回到床上睡觉。   -   挨过最疼的第一天,后面几天阮棠梨活泛了不少,虽说面色依旧没什么血色,但眼睛却已经恢复往日的灵动了。   去永安山庄避暑的那天,阮棠梨的月事正好结束,就跟着沈惊寒欢欢喜喜地一起去了。   沈惊寒一开始就打算带她去的,主要原因还是不放心让她一个人留在瑞王府里。   早在前两天,建丰帝就带着皇子和妃子去了永安山庄,后面几个受邀的大臣也陆陆续续地去了,沈惊寒去得算是比较晚的。   一方面是在等阮棠梨月事结束,另一方面他自己也不是很乐意去,但耐不住建丰帝三催四请。   永安山庄位于京城南面的凌南山上,是前朝特意为避暑建造的行宫,改朝换代后,也成了大楚国的避暑行宫。   山上夏季十分凉爽,还有几处天然温泉,向来是宫中妃子最爱去的地方。   一路行至凌南山,马车外的视野开始变得开阔起来,空气也很是清新怡人。   难得出一趟远门,阮棠梨很是兴奋,一路上都掀着窗幔往外瞧,上山后,马车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路两边的树木也开始密集。   “沈惊寒沈惊寒,”阮棠梨兴奋地看着树上某一点,手轻拍沈惊寒的手臂,把他拉过来,“你看那个是不是松鼠?”   沈惊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树上确实有一只松鼠正抱着松果晃尾巴,他看了一眼满脸激动的阮棠梨,挑眉:“没见过?”   “嗯,”阮棠梨点了点头,又继续看着。   她还真没有亲眼看过松鼠,在现代时她身体不好,所以父母从不带她爬山,连动物园都未曾带她去过。   “你说这山里有没有狗熊呀?”阮棠梨看了一阵,放下窗幔,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沈惊寒。   “有。”沈惊寒递了一根肉干过去,“以前在这里打猎打到过。”   阮棠梨“哇”了一下,非常震惊,却没有半点女儿家该有的害怕,甚至还有点兴奋,她顺手接过肉干塞嘴里,“真想看看。”   吃了几根肉干,阮棠梨又忍不住掀开窗幔看向外面,像是怎么看也看不够。   从凌南山山脚行至永安山庄快则小半个时辰,像沈惊寒他们这样慢悠悠地上山,花了也有近一个时辰。   一直到进入行宫,阮棠梨才放下窗幔,对外面的景色恋恋不舍。   “过几天带你去山里转转。”沈惊寒慢悠悠道。   “真的吗?”阮棠梨眼睛一下子亮了,讨好似的看着沈惊寒,“可以出去玩呀?”   仿佛被她雀跃的心情感染,沈惊寒也微微勾起嘴角,“嗯。”   山庄门口有人接应,正是建丰帝身边的汤安康,带有瑞王府标志的华贵马车抵达时,汤安康赶紧躬身迎接。   阮棠梨和沈惊寒依次从车上下来,汤安康连忙走上前,“王爷,您可算来了,皇上可是等了您好久。”   沈惊寒微微颔首,也未答话,倒是祁才给汤安康行了一礼,转身嘱咐下人把车上的东西都搬去瑶台阁。   每年来此避暑,建丰帝都会将瑶台阁空出给沈惊寒,是以这瑶台阁已经默认是沈惊寒的专用住所了。   下人们点头称是,转身去拿行李,却被汤安康叫住。   汤安康脸色讪讪,颇为难以启齿道:“王爷,这瑶台阁……已然被九皇子殿下住下,皇上特意为您空出了逐月殿,您看要不先把行李搬到逐月殿去?”   汤安康一番话,众人已然明了。   沈惊寒冷笑一声,没有答话,汤安康脸上的笑几乎要撑不住,良久,沈惊寒才道:“那便去逐月殿。”   汤安康松了一口气,立刻给身后的奴才使眼色,示意他们去车上搬东西,汤安康笑着对沈惊寒道:“九皇子初来乍到,也不知瑶台阁是王爷专属的,便问皇上要了去,皇上体恤九皇子在民间受的苦,也就顺着他去了,还请王爷莫要怪罪。”   “瑶台阁怎的就是本王专属的了?”沈惊寒淡淡瞥了汤安康一眼,带着点警示的意味。   汤安康人精一个,自然明白沈惊寒内里的意思,当下笑道:“王爷说的是,是奴才说话有欠考虑。”   沈惊寒闻言不再说话,径直往逐月殿走去。   逐月殿就在瑶台阁旁边,只相隔一条涓涓小溪,两处的主殿二楼甚至还打通了一条空中走道,可以直接互通。   以前沈惊寒住在瑶台阁,也没人愿意和他住得近,是以隔壁逐月殿就一直空着,从来没人住。   现在邵子庭住了瑶台阁,建丰帝却把他安排在逐月殿,着实有点奇怪。   阮棠梨是到了逐月殿后才知道这件事的,她偷偷看了沈惊寒一眼,虽说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但她却敏锐地察觉到沈惊寒的心情很糟。   尤其是看到邵子庭在走道上跟他挥手时,沈惊寒的心情差到了极致。   他没理邵子庭,直接进了屋,但邵子庭像是无所察觉一般,从空中走道跑下来,直接登门拜访。   行礼都有下人收拾,沈惊寒刚坐下来,茶还没喝,邵子庭就扬着笑脸进来了。   “瑞王,没想到你竟然就住在逐月殿。”邵子庭春风满面地走过来,全然忘记沈惊寒曾经给过的难堪。   沈惊寒没说话,阮棠梨向邵子庭请了安后,安静如鸡地站在沈惊寒旁边。   “舟车劳顿,本王累了,九皇子请回吧。”沈惊寒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又放下,全程没有看邵子庭一眼。   听到这话,邵子庭高涨的情绪瞬间低了几分,脸上的笑也淡下来,“既然如此,那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   沈惊寒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了这句话。   等邵子庭离开后,沈惊寒对祁才道:“找个机会,把楼上的空中走道封了。”   祁才对这件事没有半点惊讶,“奴才遵命。”   “等等,”沈惊寒沉默片刻,又道:“今天晚上直接将走道拆了。”   阮棠梨:“???”   这么明目张胆的吗?   祁才似乎在思考王爷这话的可行性,他想了一会儿,才道:“奴才遵命。”   在逐月殿休息了一会后,沈惊寒便带着阮棠梨去永安行宫内随处逛逛。   这里依山势而建,景色与宫里的御花园不尽相同,有些岩石是山上原有的,经过能工巧匠的开凿与雕刻,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此次过来,阮棠梨的身份依旧是沈惊寒的贴身丫鬟,但所有人心中都有一杆秤,对于阮棠梨的身份地位都心中有数。   是以这里的太监宫女向沈惊寒行礼时,也会向阮棠梨行礼,并称她为“姑娘”。   对此阮棠梨倒没有太大感觉。   两人行至幽碧潭时,阮棠梨停下脚步,指着停靠在湖边的小船,“王爷,咱们去坐船好不好?”   “不好。”沈惊寒脚步未停,直接走了。   阮棠梨愣了一下,连忙追上去,歪头看沈惊寒,“为什么呀?我还没有坐过船呢。”   沈惊寒未答,阮棠梨又接着问:“你是不是晕船呀?”   “没有。”沈惊寒脚步没停,去朝着远离幽碧潭的方向走。   然而没走几步就与同样过来散步的三皇子碰上,三皇子见到沈惊寒也是一愣,又看向他身后的阮棠梨,露出了然的神色。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上瑞王,当真难得。”三皇子讥笑道。   沈惊寒眼中闪过一丝寒意,语气冷硬:“三皇子来故地重游?”   “你这是什么意思?跟我摆这幅脸色作甚?”两人向来不对付,三皇子一听他这话,火气就上来了。   他绷着脸,一下子就想起当年的事,也明白沈惊寒指的就是那件事。   其实这些年他们对于那件事都是心照不宣的态度,无人提起,却也无人忘记。   若说以前他还怀有一丝愧疚之意,到现在也被瑞王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姿态磨得半点儿不剩了。   现如今见他主动提起,三皇子当即就冷笑道:“当年又不是我害你落得水,船本就不稳,你自己非要站在船尾处看钓上来的鱼,失足掉下去了也来怪我?而且你现在不也好好的么。”   说着,三皇子又轻嗤一声:“也就是你,记这么多年,到现在还耿耿于怀。”   提到这件事,沈惊寒脸上唯一一点暖色顷刻间消失,他冷冰冰地看着三皇子,仿佛在看一件死物。   气氛瞬间冷肃。   当年的事阮棠梨也差不多捋清楚了,也明白为什么方才沈惊寒不肯答应她坐船。   但她听到三皇子用那么轻蔑又满不在乎的语气说出来的时候,阮棠梨还是气得火上心头,想揍人的心都有了。   抢在沈惊寒开口前,阮棠梨攥紧拳头,往前走了一步,冷声问:“那你们当时及时救他了吗?”   三皇子一愣,转眼看向阮棠梨,也大概知道她的身份,没有以对寻常丫鬟的态度对她。   阮棠梨的话激起三皇子残存的一点愧疚感,但他还是嘴硬道:“他落水后也没呼救,我们也不知道有人落了水……”   “也就是你们根本没去救他?”阮棠梨出言打断三皇子的话,她心里憋着一股气,说起话来也很冲:“船上少了一个人你们会不知道?落水声那么响你们听不到?开玩笑呢?”   “你们是不知道还是故意不想救他,自己心里清楚,别找他落水后没有呼救这种借口,他叫了你们就能听到了?你们自己想当聋子,别人声音再大也听不见。”阮棠梨冷着脸一股脑地说完。   她现在算是发现了,整个皇宫里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对沈惊寒的。   根本没有人把他当亲人。 第47章 天气好热 “死也是一起死,黄泉路上,……   说完, 阮棠梨气呼呼地拉着沈惊寒的手臂走了。   与三皇子擦肩而过时,三皇子似乎还想反驳,但被沈惊寒一个冷冷的警告眼神, 他下意识地噤了声。   再回过神来时, 沈惊寒和阮棠梨已经走远了,他只能硬生生把话憋回去, 一口气堵着上不来又下不去。   “三皇子怎么好意思用那种语气跟你说话的!气死我了, 当初他们是真的没来救你?就算你被吓蒙了没呼救,一个活生生的人落了水,怎么可能毫无察觉!”阮棠梨气得直喘气,脸颊都憋红了。   “嗯。”沈惊寒的视线一直落在阮棠梨身上。   看到阮棠梨气鼓起来的脸颊,沈惊寒忍不住伸出手戳了一下, 触手温软, 坏心情莫名消散了大半。   阮棠梨下意识揉了一下他戳过的脸颊,见他这么淡定, 心里更气了。   她停下脚步, 站到沈惊寒前面,恨铁不成钢道:“你不生气?三皇子那样跟你说话你也不生气?”   “啊,”沈惊寒漫不经心道, “生气。”   阮棠梨:“???”   你一个书里最阴郁病娇的反派生气起来就这样?   就这??   阮棠梨幽幽地盯着他, 气焰也下来了,她放下沈惊寒的手, 嘟囔着:“平时也没见你脾气这么好,怎么到这就生气都不会了。”   正要继续走,却发现沈惊寒站着没动,阮棠梨不仅侧头看他。   他目光落在远方的一个虚点上,微风拂过, 吹走了他眼底所有情绪,只留下一层捉摸不透的东西。   “当时,”沈惊寒突然出声,“本王是被人推下去的。”   阮棠梨一下子愣住。   沈惊寒的神色如常,说那句话的语气就像是在问她吃饭了没一样波澜不惊,阮棠梨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知道是谁吗?”阮棠梨轻声问道。   沈惊寒倏地一笑,低下头看她。   视线相撞,黑眸中似是浮上了一层水雾,阮棠梨无法从中找到一点儿的情绪,不知是他刻意敛去,还是真的不在乎。   然后她听到声调懒散道:“想害本王的人那么多,本王得个个都记住?”   阮棠梨咬了咬唇,伸手捏了一下沈惊寒微凉的食指,认真道:“你可以记住不会害你的人,沈惊寒,我不会害你。”   沈惊寒神色一顿。   阮棠梨又捏了一下,“我永远不会害你。”   她的眼神真挚,手指被她不轻不重地捏着。   风停了,鸟儿也不再叫,沈惊寒就像是被人抓住了心脏一样,连呼吸都变得短促而小心起来。   仿佛过了很久又似乎只过了一瞬,沈惊寒动了动手指,缓缓收回思绪。   “你保护好自己别受伤就好。”沈惊寒意有所指,又补充道:“好好调理身体。”   “……”阮棠梨顿时想到昨天收拾行李时不小心撞到头,然后沈惊寒投来的杀人目光。   “行,好,我知道了。”阮棠梨简直被气笑了,兀自向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用自以为最凶的语气对沈惊寒道:“逐月殿怎么走!”   沈惊寒的笑声顺着喉咙溢出,心情愉悦,“本王带你回去。”   回去的路上,阮棠梨还在生气,一路都没和沈惊寒说话,但沈惊寒却十分悠哉,还心情颇好地给她介绍了几处地方的由来,阮棠梨虽没吭声,听得倒也认真。   回到逐月殿,阮棠梨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刚刚一气之下以丫鬟的身份跟三皇子叫板了。   虽然三皇子没有呵斥她,但阮棠梨还是有点慌。   沈惊寒就在她身边看书,阮棠梨磨磨蹭蹭地过去,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下,毕竟刚刚怼三皇子的时候还那么无所畏惧,现在却又怂了,总是有点丢脸。   沈惊寒也不急,慢条斯理地看书,非常有耐心地等阮棠梨开口。   又犹豫了好一会儿,阮棠梨才期期艾艾地开口:“王爷,我刚刚对三皇子说那些话,他会不会气急攻心来发落我啊?”   沈惊寒挑眉,瞥了她一眼,“刚反应过来?”   “……”阮棠梨抿了抿嘴,耳尖有点儿红,小声嘀咕:“刚刚太生气了嘛,一时忘记了,三皇子那边……”   话还没说完,沈惊寒就直接打断,“不会。”   他把书放到桌上,定定地看着阮棠梨,微微抬首,神色倨傲又散漫道:“你是本王的人,谁敢发落。”   听到这句,阮棠梨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耳尖的热度缓缓蔓延,有点儿痒,她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然而指尖传来的温度却让她瞬间放了手。   “哦,”阮棠梨低声应了句。   “脸红什么?”沈惊寒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眉目间似笑非笑。   “没,不是脸红,天气有点热了。”阮棠梨眼神略闪躲,强装镇定。   窗外绚丽的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晚风自窗户吹入屋内,裹挟着不知名的花香,凉爽又清香,将白日里的暑气尽数吹散。   沈惊寒的视线落在她被吹起的鬓发上,喉结轻滚,轻笑道:“是挺热。”   “……”阮棠梨眉心一跳,在他促狭的目光下,脸红得彻底,凉风完全吹不走那点燥意。   垂在身侧的手虚虚握了一下,阮棠梨抿了抿嘴,“太热了,我去外边吹会风。”   说完,阮棠梨也不等沈惊寒说话,迈着沉稳的步伐往门外走,她努力让自己的背影不像是落荒而逃。   如果没有同手同脚的话,阮棠梨是能顺利蒙混过去的。   直到阮棠梨的身影消失于转角,沈惊寒才缓缓收回视线,他拿起桌上的书继续看,却无法像方才那样静心看。   书上的字悄然移动,最后汇成阮棠梨方才说的那句话——   我永远不会害你。   沈惊寒眼眸微敛,将书扔到桌上,起身走到床边,目光一下子就定在蹲在池塘边的阮棠梨身上。   她似乎在看池塘里的金鱼,手里还拿着一小罐鱼食,一点一点喂,阮棠梨脸上的红晕已经褪去,只剩耳尖泛着点粉红。   此时,她笑得开心,天边的霞光在她眼中璀璨生姿。   沈惊寒的思绪被一阵敲门声打断,来的人是祁才,他手里拿着一封信,信封处一片空白,没有收件人。   “王爷,府里来信了。”祁才走到沈惊寒身边,恭敬地将那封信呈上。   收回目光前,沈惊寒看到阮棠梨喂鱼的动作一顿,似乎转身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沈惊寒将信封打开,里面的信纸上一个也没有,沈惊寒熟练地将信纸拿到烛火上方烤了片刻,信上顿时出现一行一行密密麻麻的字。   沈惊寒简单看了一下,沉默下来。   随着温度降低,纸上的字再度消失,静默片刻,祁才低声问:“王爷,这份信纸可要销毁?”   沈惊寒随手将信纸扔给祁才,“烧了。”   祁才接过信纸,走到烛火前直接把信纸烧了,因为温度再次升高,祁才看到信纸上一闪即逝的字。   池怀述并未中计。   预谋的几个计划一个都没成功。   池怀述明日就能到永安山庄。   祁才心里一惊,他虽然未曾参与这些计划,但他天天陪着王爷,自然也能猜测一二,在他看来,王爷的计划几乎是万无一失的。   若池怀述没有未卜先知的通天本事,很难不中计。   电光火石间,祁才想到了梨子姑娘。   据他所知,梨子姑娘是池怀述派到瑞王府的卧底。   火焰绕烧纸张,发出细微声响,火光在沈惊寒眼中跳动,却映得他脸色格外阴郁。   天色渐晚,黑暗自东方向外延伸,吞噬掉最后一点霞光,阮棠梨把手里的鱼食喂了大半,心情也平复下来,她站起身,踏着宫灯回到书房。   书房内灯光暗淡,几乎与外面无差,阮棠梨一进去就感觉到气氛不对。   窗户大开,些微晚风穿梭而过,烛火微颤,连带着屋内的灯光也忽明忽暗,沈惊寒坐在书桌前,自阮棠梨进门时就一直盯着她,神色不明。   阮棠梨简直头皮发麻,她放缓脚步,走到离沈惊寒最远的一个位置坐下。   书房内寂静无声,偶尔传来几声虫鸣鸟叫。阮棠梨兀自顺了一下思路。   傍晚离开前,沈惊寒的心情还是好的,她在池塘边喂鱼时,隐约听到书房内有动静,祁才好像拿了一封信给沈惊寒。   阮棠梨瞬间明白过来。   肯定是那封信有问题!   刚想通,阮棠梨便感觉到一道阴影将自己覆盖,她有些茫然地抬头,却见沈惊寒不知何时站在她面前,低垂眼眸看她。   光线昏暗,沈惊寒的眼睫在下眼睑处投下一道阴影,彻底将他眼底神色敛去。   阮棠梨刚要说话,沈惊寒却倏地俯下身,她猝不及防与沈惊寒的黑眸对视,也看清了其中掩藏的暗涌,沉郁的疯狂在他眼底扩散。   “怎么了?”阮棠梨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桃花眼中满是无措。   沈惊寒双手撑在椅子两侧,抓着扶手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你,到底知道多少?”   未等阮棠梨回答,他又讽笑一声,“或者,你到底告诉了池怀述多少?”   “什么?”阮棠梨满脸迷茫。   “装得挺像。”沈惊寒抬起右手,紧紧扣住阮棠梨的下巴,他用了力,阮棠梨的下巴传来一阵剧痛,逼出了一点生理性眼泪。   “就这么想护着他?”沈惊寒黑瞳微眯,闪动着危险的光点,“宁可欺骗本王,也要护着他?”   下巴的疼痛在加剧,可沈惊寒似乎毫无察觉一般,还在用力。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骗你了?”因为在流眼泪,阮棠梨的声音带了点鼻音,这话说出来不像在质问,更像在求饶。   沉寂片刻,阮棠梨几乎能听到沈惊寒起起伏伏的呼吸声,不重,却有克制之感。   他像是被阮棠梨的话打动,沈惊寒松开了她的下巴,指尖拂过被他捏疼的地方,动作极为轻柔,然后缓慢下移,虚虚搭上阮棠梨脆弱的脖颈。   他的手指冰冷,碰到温热跳动的动脉时,阮棠梨整个人一颤,霎时间,被泪水浸湿的眼眸浮上一层惊惧之色。   “怕什么。”沈惊寒拇指摩挲血液奔腾而过的动脉,半阖眼皮,嗓音暗哑又带着点诡异的轻柔,“死也是一起死,黄泉路上,你不会孤单。” 第48章 暴戾情绪 “皇上赐婚,臣怎敢不喜?”……   沈惊寒的这句话让阮棠梨脑子里紧绷的弦瞬间断裂。   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 她害怕又委屈,明明和沈惊寒的关系已经缓和了不少,只是喂了个鱼的功夫, 沈惊寒突然间就这样对她。   欺骗的帽子随意扣下, 还威胁她要一起死。   他的手还停留在脖颈间,冰凉又极具存在感, 阮棠梨已经退无可退, 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在沈惊寒的手背上。   细微的潮湿触感让沈惊寒动作一顿,他垂眸看手背上的泪痕,出神。   “我没有,”阮棠梨小声道, 嗓音颤抖, 惧怕之色溢于言表,但她鼓着勇气, 将自己的手轻轻覆在沈惊寒的手上, 动作极为缓慢地安抚。   温热柔软的手贴上沈惊寒冰冷的手背,像是有一根很细却极有韧性的绳子将他从失控边缘慢慢拉回。   “沈惊寒。”阮棠梨的身体还在发颤,她努力让声音平缓:“我没有骗你, 你冷静一点, 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好吗?”   那只手仿佛有源源不断的热量, 从他的手背传到指尖,又顺着血液传遍全身,沈惊寒的视线落在阮棠梨的手上。   良久未言,沈惊寒忽然低下头。   微凉又柔软的唇落在阮棠梨的手背上,似是带了电流, 那块被触碰的皮肤变得滚烫,阮棠梨下意识屏住呼吸。   然而就在她回过神来要缩回手时,沈惊寒忽然抓住她的手,张口咬住她的手背。   沈惊寒没收力,直接将阮棠梨的手背咬出血。   淡淡的血腥味瞬间争先恐后地在空气中扩张,无孔不入地钻入每一寸角落。   阮棠梨吃痛,忍不住叫了一声。   这声音唤醒了沈惊寒,他突然睁开眼,松开了阮棠梨。   暗沉的烛火下,他唇角还残留着阮棠梨的血,在白净的皮肤上像一朵朵绽开的花,诡异又妖冶。   手上的伤还在往外渗血,阮棠梨的脑子有点懵,但沈惊寒已经从书房的一个柜子里找出一些包扎的东西,一声不吭地给阮棠梨处理伤口。   他用沾了清水的纱布清理伤口处的鲜血时,阮棠梨疼得手往后一缩,沈惊寒抬眸无甚表情地看了阮棠梨一眼,抓着她的手紧了几分,但动作却轻了不少。   “你怎么啦?”阮棠梨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她见沈惊寒还不吭声,就小声嘀咕着:“我这溜达一圈回来,又是被你吓,还被你咬,好歹把原因告诉我一下吧……”   清洗完伤口,沈惊寒拿出一个小瓶,撒了些粉末在伤口上。   “池怀述。”沈惊寒忽然出声,语气寒凉如高山终年不化的雪,“你是如何把消息传递给他的?”   “啊?”阮棠梨脑袋是真卡壳了,“我没有传递消息给他呀,我每天被你看得那么死,哪有机会传递啊!嘶——”   沈惊寒包扎的动作忽然重了点,阮棠梨倒吸一口冷气。   “半马坡、福来赌场、城外施粥、明秋书院。”沈惊寒一边给阮棠梨包扎伤口,一边见这几个关键词说出。   阮棠梨瞬间明白过来。   原书里,这几件事都是沈惊寒计划来陷害池怀述的,沈惊寒布局精妙而完整,几乎每一次池怀述都会或多或少中计。   她刚穿过来时,沈惊寒正要布下半马坡之局,结果被她给搅和了,应当是没成功。   但后面几件事她并未参与其中,却也没有传出池怀述受伤或是中计的传闻……   “得知这些计划对你而言倒是不难,但你是如何告知池怀述的?”沈惊寒包扎完伤口,抬眸静静地看着他。   现在他已经恢复平静,黑眸波澜不惊。   “我真的没有告诉池公子,”阮棠梨现在有一千张嘴都说不清了。   那些计划她全都知道,因为她看过原著,但是她真的没有把情报传递池怀述。   “难道池公子全部都避过了?”阮棠梨的手抠着纱布,试探着问。   沈惊寒未言半语,但逐渐冷凝的脸色却回答了她的问题。   阮棠梨也沉默半晌,犹豫着开口:“王爷,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池公子看穿了你的计谋,所以刻意避开了?”   沈惊寒嗤笑一声,非常不屑。   “你要怎么样才信我没把情报告诉池公子?”阮棠梨哭丧着脸,有点委屈,面对沈惊寒的不信任,她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回答他的是沉默。   “我真是比窦娥还冤!”阮棠梨瘫软在椅子上。   “窦娥是谁?”沈惊寒面色严肃。   “……”阮棠梨才想起这个朝代没有窦娥,她张了张嘴,找不到更贴切的形容词,只能凶巴巴道:“就是很冤!六月飘雪的冤案都没我冤。”   “六月飘雪?”沈惊寒的眼神更奇怪了。   “……没事,没事。”阮棠梨泄了气,都不想强调自己冤了。   沈惊寒把阮棠梨的手包扎好,又将东西收到柜子里,阮棠梨低头看着手上的纱布发呆,脑子里突然回想起方才沈惊寒咬她时的神情。   眼神里有种同归于尽的狠劲和决绝。   阮棠梨忽地打了个冷颤。   沈惊寒走过来,他淡淡看了阮棠梨一眼,“吃饭。”   他的神情已经恢复往日模样,就连语气都和平时毫无二致,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阮棠梨的幻觉。   阮棠梨咬了咬唇,站起来跟上沈惊寒的步伐。   因为刚刚的事,阮棠梨现在还有点怵沈惊寒,就一直跟在他身后,没敢走在沈惊寒身边。   逐月殿不大,从书房到正厅只需走一盏茶的功夫,正厅里已经上了不少佳肴,阮棠梨还未进去就已经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这里的东西是行宫的御膳房统一做的,闻着味儿似乎和瑞王府的不太一样。   沈惊寒率先坐到位置上,阮棠梨磨磨蹭蹭地走过去,也没敢直接上座,乖乖站在沈惊寒的身后。   菜肴陆陆续续上来,很快桌上就摆满了,阮棠梨看着桌上的菜眼睛都直了,肚子也忍不住咕噜噜地叫。   沈惊寒显然也听到了,他侧头看了阮棠梨一眼,刚要说话,却被门口的通传声打断——   “皇上驾到!”   话音才落,建丰帝就带着汤安康大步走来,沈惊寒起身,走了几步迎接建丰帝。   “皇上吉祥。”沈惊寒向建丰帝行了一礼。   “快起来,朕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只有朕和你时,你不用向朕行礼。”建丰帝虚扶了一下沈惊寒,笑眯眯道。   “是,皇上。”沈惊寒略有点敷衍。   但建丰帝丝毫不介意,他看了眼桌上的菜,才道:“还没吃晚膳?倒是朕打扰你了,汤安康,你叫御膳房弄个如意翅过来,朕记得惊寒小时候最爱吃这个!”   汤安康笑着应了。   “多谢皇上。”沈惊寒又行了一礼。   建丰帝摆摆手,“这次委屈你了,子庭刚来永安山庄就看上了瑶台阁,他自小在宫外长大,没见过这些,朕瞧他开心,就私自把瑶台阁让他住了。”   夜风吹过,正厅里的烛火晃动,阮棠梨偷偷抬眼,却见建丰帝的脸色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变得不可捉摸。   明明是解释的语气,看起来却像是在试探。   “皇上,整个永安山庄都是皇上的,瑶台阁也并非独属于本王,皇上要将其赐给谁住亦是皇上的自由。”沈惊寒微微低着头,语气难得的诚恳。   建丰帝静默片刻,倏地放松一笑,“还是委屈你了,汤安康,你去朕的库房挑些好的送到这里来。”   “多谢皇上。”沈惊寒起身谢恩,但他的语气稀松平常,并无半点惊喜和感激,就连表情都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建丰帝早已习惯他这幅样子,似乎赏了东西下来便是补偿过,他松泛下来,拿着茶杯喝了一口茶,又道:“惊寒,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娶亲了。”   这话题跳跃得太快,阮棠梨有点懵,她记得上次建丰帝深夜造访瑞王府也催婚了,她用卖惨糊弄过去,没想到这才过了一个月,又催了。   她本以为沈惊寒会拒绝,没想到沈惊寒竟是勾了勾唇角,“皇上要赐婚?”   他这个态度让建丰帝也是一愣,“你若有喜欢的,朕自会赐婚于你。”   “皇上可有中意人选?”沈惊寒慢条斯理地用茶杯刮着不存在的茶沫。   放眼望去,京城里的适龄女子有很多,其中条件最好的便是陈家大小姐陈意兰。   陈意兰的祖父是当朝太傅陈国安,虽然陈意兰喜欢沈惊寒,甚至还有非他不嫁的想法,但只要没闹出大事,她的婚事依旧是极为受人瞩目的。   原书里是陈意兰求了陈国安请皇上赐婚,结果被沈惊寒拒绝,闹了个满城皆知的笑话,这才使她名声一落千丈,最后下嫁给一个纨绔。   但现在却是不同了,陈意兰亲自请求沈惊寒被拒,这事儿虽然荒唐,但也仅限于几个人知道,并没有闹大,只要陈意兰不去求陈国安,便不会落到原书的下场。   建丰帝摸不准沈惊寒的想法,便笑着说:“此事还要惊寒你自己喜欢,朕若是赐了个你不喜欢的,岂非不美?”   “皇上赐婚,臣怎敢不喜?”沈惊寒将茶杯放在桌子上,脸上带笑。   他的样子好像只要建丰帝赐婚,他就一定会接受。   不知为何,阮棠梨觉得心口很是烦闷,连看好戏的心情都没了,只想离开这个地方,也不想听沈惊寒的回答。   “此事朕还需好好思量,”建丰帝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你若是有中意的,也可直接向朕提,朕会替你做主。”   “如此,多谢皇上。”沈惊寒再次谢恩。   说到这里,建丰帝也没什么兴趣再说什么,只道:“你先用晚膳,朕先回了。”   把建丰帝恭送出逐月殿,沈惊寒回了正殿继续吃晚膳,桌上的菜基本已经凉了,沈惊寒也没让他们热一下,就着冷菜吃了。   方才的一番话弄得阮棠梨一点胃口都没了,她安静地站在沈惊寒身后,胸口烦闷无法纾解。   等沈惊寒吃得差不多,建丰帝赏下的如意翅也上来了。   是一小盅鱼翅汤。   沈惊寒用瓷勺搅了搅,一口没喝,便站起身离开了正厅,阮棠梨急忙跟上,但沈惊寒没去书房,也没回寝殿,反而去了阮棠梨傍晚喂鱼的地方。   月色下,池塘银光闪闪,粉白的荷花悄然绽放,金鱼在荷叶底下悠哉地游着。   沈惊寒站着没动,静默不语。   而阮棠梨脑海中来来回回想着他和建丰帝方才的对话。   沈惊寒有娶亲的想法了。   而她最近和沈惊寒互穿的频率也在逐渐降低,三四天才会互穿一次。   风起,夹杂着不知名的花香吹皱一池碧水,也将阮棠梨脑中思绪吹得更乱。   “沈惊寒,”阮棠梨看着池塘中倒映的月亮,鬼使神差地将自己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你想成亲了吗?” 第49章 微末距离 他们的距离非常近。   不知道为什么, 这句话她说得有些艰难。   心里那股无端升起的郁堵几乎要到达顶峰,甚至开始影响到她的呼吸。   问出口了,却又有点害怕沈惊寒的回答。   等待的时间最是磨人, 也许只是过了一瞬, 阮棠梨却觉得像是过了很久,她咬了咬嘴唇, 开始后悔。   后悔为什么要这么冲动地问出口。   无论沈惊寒的回答是什么, 她想她都不会满足的。   “我只是问一下,你不用回答了,我不想知……”阮棠梨声音闷闷的,语速却急促,“道”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沈惊寒打断。   “没有。”沈惊寒没有回头, 视线却落在阮棠梨倒映在水中的身影上。   “啊?”阮棠梨愣了一下。   “没想成亲。”沈惊寒侧过头, 定定看她。   听到他的回答,阮棠梨顿时觉得呼吸顺畅了不少, 心口那点烦郁也在慢慢消失, 但她仍有点懵,“那方才你和皇上说的话是骗他的?”   沈惊寒挑眉,黑眸好似要看到她心里去, “不过试探罢了, 若不出意外,过几天皇上便会将陈意兰指给宫里某个皇子。”   扔下这句话后, 沈惊寒离开了这个小谭,只留阮棠梨怔怔地站在原地。   晚上,阮棠梨和沈惊寒依旧睡同一个房间,但逐月殿的寝殿空间没有瑞王府的大,阮棠梨的床就加在沈惊寒的床前面, 两张床间隔不过一尺多点,也因此,空间有点逼仄。   两人各自洗漱完,就准备上床休息。   这床也不知是谁放的,两张床的床头竟是面对面的,中间留出的空间只够一个人走动。   阮棠梨以为沈惊寒会非常不耐,并叫祁才把床调换过来,没想到他竟然半点没在意,径直走到自己床上坐下。   阮棠梨在原地深吸一口气,蜷曲了一下手指,也跟着走过去。   她坐到自己床上,沈惊寒就在她对面。   他双腿微张,姿态很是随意,白净修长的手里拿着一本书,看得入神,好似完全没注意到对面的阮棠梨。   但他们的距离非常近,只要阮棠梨稍微往前坐一点,她的膝盖就能碰上沈惊寒的。   莫名其妙的,她有点紧张。   两人膝盖之间那点微末距离像是有致命吸引力一样,让阮棠梨情不自禁想稍微往前一点,把那点距离缩短,再缩短。   左脚刚抬了抬,对面沈惊寒翻了一页书,眼神专注。   阮棠梨猛地回过神来,迅速脱了鞋爬上床,用被子把整个人都盖住,等到心情完全平复,她才开口问道:“今天要绑绳子吗?”   沈惊寒抬眸看了她一眼,伸手把身子丢给她。   阮棠梨接过,不太情愿地系在脚上,又躺下,抛却脑中所有杂念,很快就入睡了。   等到她呼吸均匀,沈惊寒才把书放到一旁,一手放在膝盖上,指尖轻点,昏暗灯光下神色不明。   时间慢慢流逝,良久,沈惊寒起身走到阮棠梨床边,替她掖了掖被子,又拾起绳子的另一端,绑在自己的手腕。   躺到床上,他却毫无睡意。   今晚,他们又没互穿。   距离上次已经有四天了。   -   池怀述时第二天下午到的。   阮棠梨记得原书中这次避暑池怀述是没有来的,原因就是沈惊寒设计让池怀述受伤了,他因此而错过。   所以太子死在永安山庄的时候,池怀述没能在现场,也没能查出是谁所为,这成了池怀述的一个心病,也因此,池怀述后期与沈惊寒势不两立。   但现在,池怀述来了。   沈惊寒的心情也因为池怀述的到来差到极致。   其实太子之死阮棠梨从来没怀疑过是沈惊寒做的,因为他既然已经决定谋反,那么太子之死沈惊寒能从中获取的利远小于弊。   而他最后挑选的谋反时机也证明了她的想法。   沈惊寒在建丰帝病危之际逼宫谋反,结果被池怀述和姜鱼雁联合镇压,病入膏肓的建丰帝将他罚去守皇陵,而太子之死、建丰帝怪异病重这些帽子全数扣到了沈惊寒身上。   而他也完全没反驳。 八!零!电!子!书 !w!w!w!.!8!0!8!0!t!x!t!.!c!o!m   至今阮棠梨也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挑那时候谋反,也不懂以沈惊寒的性子怎么会任由别人向他泼脏水却不反驳。   当阮棠梨第一百次偷瞄沈惊寒时,沈惊寒终于抬眸,并且瞬间捕捉到她的眼神。   “想出去迎接你的池公子?”沈惊寒手里提着毛笔,语气极为不善。   阮棠梨完全没在想池怀述,呆呆地看了他片刻,才明白过来沈惊寒话里的意思,顿时心里一阵恼火,她反唇相讥:“是啊,你带我去么?”   “当然不。”沈惊寒眼神冰冷。   他似乎信了阮棠梨的话,态度极其恶劣:“本王大可让你一辈子都见不到他。”   阮棠梨简直被气笑了,昨日被冤枉的委屈又袭上心头,她吸了吸鼻子,转头看她的图画书,还不忘嘟囔着:“说得这么厉害,我若是想走你还不是拦不住。”   此刻书房静寂无声,连窗外鸟儿都识趣地没叫,阮棠梨的话尽数落入沈惊寒耳中,他下意识紧了紧手中毛笔,黑眸中情绪尽散。   “你敢就试。”沈惊寒静静地看她。   阮棠梨瘪瘪嘴,不再跟沈惊寒斗嘴,心里却想,只要她能单独跑出瑞王府,以她的易容技术,想要躲过沈惊寒的追查还不简单。   这时,祁才在书房外敲了敲门,他并未进来,在门口道:“王爷,池公子方才已然到达行宫,皇上晚上设了晚宴,特意差了人过来请王爷参加。”   沈惊寒半天没有回话,烦躁的气息却在书房蔓延开来。   良久,他放下笔,淡淡道:“知道了。”   阮棠梨慢吞吞叹一口气,看来今晚又不能好好吃饭了。   她揉着肚子,慢吞吞地回忆原书中是否出现了这个宴会,片刻后,她猛然想起太子死的那天也有一个宴会。   原书中描写的是,太子饮酒过多不慎跌入幽碧潭,溺水而亡。   她记得那天正好是六月十五。   会清楚记得这个日子是因为阮棠梨的生日是六月十七,差了两天。   阮棠梨脑袋空白了一瞬,她缓缓转过头,问:“沈惊寒,今天是什么日子?六月多少?”   声线紧绷,那一双水灵的桃花眼中满是惊慌失措。   “六月十五。”沈惊寒眯了眯眼,目光探究:“怎么了?”   手中的书掉落到桌上,“啪”的一声让阮棠梨整个人惊了一下。   愣怔半晌,她才缓缓抬起头,道:“沈惊寒,今晚,你注意一下太子,让他……尽量少喝点酒。”   她咬着嘴唇,吞吞吐吐地说完。   虽然阮棠梨从没怀疑过太子之死和沈惊寒有关,但她却不能直言让沈惊寒去救太子,只能这样委婉地提醒他。   沈惊寒注视了她一会,黑眸中神色不明,只沉吟一声。   他的态度不算积极,好像只是随口应下来敷衍她,但阮棠梨别无办法,她只是沈惊寒身边的丫鬟,能做的事非常有限。   一直惴惴不安到晚上,晚宴终于要开始,阮棠梨随着沈惊寒一起前往宴会厅,路上还遇到了池怀述。   池怀述依旧是温和浅笑的模样,只是阮棠梨却敏锐感觉到他的笑似乎带了点儿冷意。   “瑞王吉祥,”池怀述向沈惊寒作揖,表面礼数永远到位。   沈惊寒却并没有第一时间看他,反而侧过头冷冷瞥了一眼阮棠梨,才懒洋洋地看向池怀述,“有事?”   “无事,池某也正要去宴会厅,不如同王爷一起走?”池怀述打开手中折扇,轻轻扇着风。   “那倒不必。”沈惊寒直接拒绝了,“本王与你,无话可说。”   说完,沈惊寒径直走了,阮棠梨匆匆低头跟上,而后面的池怀述在沈惊寒走远后,脸上的笑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郁。   “公子,再不走就要迟了。”青竹在池怀述身后提醒道。   池怀述回过神,重新整理表情,“知道了。”   沈惊寒和池怀述几乎是前后脚到的宴会厅,他们一进来,整个宴会厅静了一瞬,见到瑞王脸上的不悦,众人继续说话声音都小了许多。   这次建丰帝没有再搞骚操作,沈惊寒的位置安排在一堆皇亲国戚中,并不起眼。而九皇子的位置也在一堆皇子中,他正满面笑容地和坐在他旁边的三皇子聊天。   其实,以邵子庭的身份是够不上那一桌的。   那一桌的几个皇子公主生母都是世家出生,家世显赫,而邵子庭不过是遗落民间的皇子,生母的谁都不甚清楚。   但耐不住建丰帝喜欢,特意给他留了位置。   沈惊寒坐定后,阮棠梨便在他身后偷偷观察起四周来,她发现邵子庭那桌,虽然所有人都对他笑眯眯的,却似乎每个人眼中都有或多或少的鄙夷。   就如同,沈惊寒这桌看沈惊寒的眼神一样。   阮棠梨一顿,她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会有这个想法。   她下意识地看沈惊寒。   却见他正如老僧入定般喝茶,丝毫不理会其他人。   而邵子庭就不同了,他在极力融入,但他们自小生活环境便是不同,其他人的话题,他根本无法插入。   不一会儿,阮棠梨便见池怀述捏着把折扇晃晃悠悠走到太子身前,像是要与他说话,阮棠梨立刻支起耳朵听起来。   池怀述温和地笑,“太子殿下吉祥。”   太子以为池怀述是过来敬酒的,拿起桌上的酒杯便站了起来,要与他敬酒:“怀述可算来了,孤等你几天了。”   池怀述推了推太子的手,“俗事缠身,处理得有些棘手,便来晚了几日,不过今日能赶来也是万幸。”   一句万幸让阮棠梨和太子都愣住了。   但太子没放在心上,他见池怀述没带酒杯,便把自己的酒杯放到一旁,随同池怀述到旁边一个僻静的角落。   “可是瑞王又有所动?”太子压低声音,问道。   阮棠梨:“……”   这太子还真是两面三刀,一边对沈惊寒表真心献殷勤,一面又对池怀述推心置腹,极为关心。   池怀述笑了笑,并未就此回答,只对太子低声道:“今日殿下切要小心些,臣得到情报,今晚恐有人对殿下不利。”   太子惊讶了一瞬,摆摆手笑道:“今日是父皇设宴,谁敢胆大包天现在动手?”   他不太相信,池怀述却是无奈地叹了一声气,似乎也没再准备劝说,只再次嘱咐道:“殿下尽量少饮酒。”   两人又说了几句,便各自回座位了。   阮棠梨却是整个人惊呆了。   池怀述,池怀述他怎么会知道今天太子有危险,而且他竟然还特意嘱咐太子少喝酒? 第50章 心有灵犀 “你怎么这么好看呀。”……   若说池怀述真的得到情报, 阮棠梨也能信,毕竟池怀述的卧底遍布各地,但若说他知道凶手的预谋手法, 这她肯定不信。   因为原书中就没有查出到底是谁杀了太子。   只浅浅查出, 太子溺水前饮酒过量,推测是太子喝了太多酒, 不小心掉入幽碧潭, 但为何堂堂太子身边没有一个随侍跟着,这便不得而知了。   难道池怀述也是穿书来的?   “阮棠梨。”沈惊寒冷冷的声音打断了阮棠梨的思绪。   她瞬间回过神,却见沈惊寒正好整以暇地看她,随后她看见沈惊寒用口型说:“听到了什么?”   显然他也注意到池怀述去找太子说话了,阮棠梨抿了抿嘴, 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   现下距离宴会开始还有一会, 沈惊寒起身,旁若无人地离开这里, 往外面幽静之处走去, 阮棠梨只得跟上。   宴会厅旁边有一个无人问津的走道。   月光斜斜落下,却照不到走道半分,里头阴暗又静谧, 宴会厅中喧闹的声音远远传来, 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走道狭小逼仄,即使阮棠梨的后背紧贴着墙, 胸口也几乎要碰到沈惊寒。   仿佛只要呼吸地稍重些,她的胸就能碰到沈惊寒的。   炎炎夏日,即使是晚上也透着股燥热。   “听到了什么。”沈惊寒捏起阮棠梨垂落于胸前的一缕头发,“告诉本王。”   嗓音暗沉,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阮棠梨低着头不敢看他,却看到他精瘦的腰。   热风吹过,阮棠梨莫名想到神经未着寸缕的的样子,顿时热气上脑,她心里暗暗鄙视自己,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她深吸一口气,小声把自己听到的都告诉了沈惊寒,省去池怀述叫太子少饮酒的事。   话音才落,阮棠梨的下巴就被沈惊寒轻轻抬起。   一下子视线相撞,她瞬间就被那双黑眸擭住,沈惊寒双眼微眯,探究和危险却从他眼中丝丝缕缕地倾泻出来,阮棠梨呼吸一滞,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你是不是,”沈惊寒顿了一下,倏地凑近,“瞒了本王什么?”   他凑得太近,阮棠梨甚至可以感觉到他温热的吐息。   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但她已然避无可避。   这样近的距离,眼中一丁点情绪都能瞬间被他捕捉到,她泄了气,只得把池怀述嘱咐太子的事告诉他。   “我也没有瞒着你……”阮棠梨弱弱地说道。   “你们,还挺心有灵犀。”沈惊寒手稍稍用力,阮棠梨吃痛,秀眉立即皱起,就连双眼中都隐隐有水光闪动。   她在痛。   意识到这点,沈惊寒松了力道。他说不清心里什么情绪,就是看不得阮棠梨和池怀述有任何瓜葛。   也完全,不想看到他们这么有默契的样子。   “也不是……”阮棠梨对池怀述的身份存疑,听到这个心有灵犀倒没太有感觉,她突然想到昨天沈惊寒和她说的,池怀述完美避过了他所有的陷阱……   阮棠梨的眼睛倏地睁大,“沈惊寒!”   她抓住沈惊寒的胳膊,急切地问:“你昨天说池公子完美避过了你所有计划?是真的吗?”   说到此事,沈惊寒的脸色冷了下来,但看到阮棠梨抓着他胳膊轻轻摇晃急于求答的模样,也没拒绝回答。   “是,但凡他稍不留神,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没错,她看过原书,沈惊寒的那几个计划几乎天衣无缝,大小计划一环扣一环,稍有不慎就会受伤或惹上麻烦,但池怀述却完美躲过,毫发无损地来到永安山庄。   他若不是和她一样读了原书穿过来的,就是重生了。   心里顿时如明镜一般,阮棠梨放下手,这才发现她刚刚情绪激动,情不自禁凑到沈惊寒身上了。   此时,她的胸正软绵绵地贴着沈惊寒的。   热潮顿时涌上脸颊,阮棠梨条件反射般往后一靠,后背直接撞到坚硬的墙,有点疼。   许是沈惊寒也感觉到背后浅浅的疼意,眉峰皱起,他缓缓往后退了几步,在距离她胸前不到一寸之处停下。   “你想到了什么?”沈惊寒指尖又挑起那缕头发,细细地把玩。   细微的触感从头发丝窜上脑袋,阮棠梨还想往后缩,却退无可退。   手指微蜷,阮棠梨不想再与沈惊寒对视,缓缓闭上眼,沉默片刻,她突然张开双臂,猛地抱紧沈惊寒的腰身,那一寸不到的距离瞬间化为乌有。   沈惊寒没有防备,被阮棠梨直接撞到墙上,背部抵着坚硬冰冷的墙,而胸前却被柔软的胸紧紧贴着,他的呼吸乱了一瞬。   “我没想到什么,沈惊寒,你信我,我真的没有向池公子告密。”   阮棠梨温软又细绵的声音从胸前传来,混合着他的心跳,一点一点将他的防备击垮。   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沈惊寒稍稍低下头,昏暗的角落里无人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挣扎。   “阮棠梨,”沈惊寒把下巴轻轻地抵在阮棠梨的头顶,“最好是如你所说。”   然后阮棠梨感觉到沈惊寒也抬起手,似乎想回抱她,但他的手只是在距离她腰间一寸处停下,再未近一分。   抱得久了,阮棠梨也有些不好意思,慢吞吞地离开,靠在墙上,低头顶着沈惊寒的脚尖,心跳如鼓。   为什么拥抱?   起初阮棠梨只想躲避与沈惊寒对视,抱上后她才意识到,这样抱着沈惊寒很舒服,身体和灵魂都好似找到了归宿一般。   “回去吧。”   说完,沈惊寒抬脚便要离开,阮棠梨咬了咬嘴唇,把心头那点奇怪的感觉挥散。   急忙跟上他的脚步,他们回到灯火通明的宴会厅,阮棠梨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个幽暗不见光的走道像是存在在另一个世界一般。   宴会已经开始,沈惊寒先去向建丰帝请了安,才回到他的位置。   由于沈惊寒的到来,那桌和乐融融的氛围忽地一滞,所有人的笑似乎都僵在了脸上,也不再谈论方才的话题,气氛顿时沉寂下来。   熟视无睹地坐下,沈惊寒也未动筷,喝了一口已经冷掉的茶。   片刻后,他似乎才感知到周围安静的气氛,表情恍然却又带着点欠揍的讥嘲:“怎么不说话了?”   这一桌上都是和沈惊寒同辈的公子哥儿,没有一个和沈惊寒玩得好,甚至有的还和他有过节,现下听到他这般说,都没什么好脸色。   阮棠梨瞟了一眼,发现这桌上还有个熟人。   正是她头一回喝醉时死命给她劝酒的人,还用激将法给她劝!   此时这人正缩着脑袋坐那,眼观鼻鼻观心,看着倒是乖巧得很。   只见坐在他旁边的男子手肘捅了捅他,用极其微小的声音说:“周方杰,你说几句话呀,你不是和瑞王挺熟的么?”   周方杰听了脸都白了,连忙激动地摆手,用气声说:“胡说什么!别叫瑞王听见了我又要倒大霉!”   他是个纨绔,向来喜欢寻欢作乐,但自从上次喝高了给瑞王劝了一次酒,他就被家里人警告甚至被断了钱财,到现在他那些狐朋狗友出去玩带都不带他!   如今他见了瑞王可如同见了阎王,避都来不及。   这两人窃窃私语的声音极小,但还是被沈惊寒听到了,他微微勾唇,却没说话。   桌上气氛凝重,与旁边形成鲜明对比,想不被人注意都难。   太子应付了一波敬酒,便拿着酒杯往沈惊寒这桌走,他酒量虽好,现在却也有点上脸,步伐还算稳重。   太子一来,除沈惊寒外,其他人都站了起来。   寒暄了几句,太子又被灌了几杯,他走到沈惊寒跟前,笑眯眯地要和沈惊寒敬酒。   端着酒杯的手还算稳当,阮棠梨不动声色地观察。   他一近身,沈惊寒就闻到扑鼻而来的一股酒味,他微微皱了皱眉,神色淡淡地看向太子:“少喝点酒。”   太子一愣,把酒杯放在桌上,笑了:“今儿你怎的和怀述说一样的话?都这么关心孤?”   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沈惊寒嗤笑,“你身上味道太冲,影响本王呼吸。”   此话一出,整个桌上都安静了,被太子带起来的气氛又瞬间降至冰点,但这冷凝的氛围中又有点尴尬的好笑。   阮棠梨轻轻抿唇,不让人发现她在偷笑。   太子也是很无语,他还从来没被人当众说过身上的味道,但他向来是以温文尔雅的形象示人,此时也做不出对沈惊寒发脾气的事。   “所以,”沈惊寒顿了一下,把太子酒杯里的酒倒在地上,“别喝了。”   在座所有人噤声不言,他们个个目不斜视地盯着桌上的菜,一度觉得瑞王太过嚣张跋扈,竟敢如此挑衅太子的地位。   但阮棠梨却是很震惊,因为沈惊寒像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在暗示太子。   太子此时喝了不少酒,脑袋本就反应迟钝,“你们今天怎么回事儿,一个个都不让孤喝酒……”   说着,太子一把抢过自己的酒杯,不再说别的,径直回了自己的位置。   只是太子依旧没把沈惊寒的话放心上,有人来敬酒,他照喝不误,一个晚宴下来,太子喝得满脸通红,已有了醉态。   和阮棠梨一样,池怀述也一直在注意太子这边的事,晚宴结束时,他见太子喝醉,就主动要送太子回寝殿休息。   待两人一同离开宴会厅,阮棠梨才稍稍松口气,心想池怀述送太子回去,应当不会出什么事了。   虽是如此,但她心里总隐隐不安,她总觉得太子的死亡原因并非是喝酒喝多了。   “人已经走了。”沈惊寒站在路口神色淡淡地看阮棠梨。   阮棠梨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盯着池怀述和太子的背影看了很久,顿时有点讪讪,“我这不是关心一下嘛。”   沈惊寒瞥了她一眼,没说话,抬步走了,阮棠梨小跑跟上,想了想,她走到沈惊寒身边,与他保持相同步伐走着。   “谢谢你呀,”阮棠梨双手背在身后,踩着地上的鹅卵石,一蹦一跳的。   谢谢你没有提前离场。   也谢谢你特意对太子说的那些话。   “嗯,”沈惊寒懒散地应着。   “你知道我谢你什么?”阮棠梨歪着脑袋看他。   月色下,沈惊寒的脸尤为清冷,此时却好似有浅笑在若隐若现。   “自然,”沈惊寒眼睛向下撇去,正好对上阮棠梨映着月光的眼,他慢慢移开目光,“你的心思,还不好猜么。”   “哦,那你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阮棠梨笑盈盈道。   “本王不想猜。”踩着月光,沈惊寒的姿态尤为放松。   “懂了,你猜不到。”阮棠梨拉着他的袖子,笑眯眯地说:“没关系,我告诉你我在想什么呀。”   沈惊寒指尖动了动,任由她拉着。   “我在想……”阮棠梨拉住沈惊寒,两人停下脚步。   拉着他袖子的手陡然用力,然后阮棠梨缓缓踮起脚尖,凑到沈惊寒的耳边。   不知名的花香夹杂着淡淡的独属于阮棠梨的馨香,在他身边蔓延。   软绵的声音随着风声传入沈惊寒的耳中,带着一点俏皮,在他心中炸开一道光。   “你怎么这么好看呀。” 第51章 太子之死 这事儿肯定是谋杀。   沈惊寒转过头, 阮棠梨还未来得及后退,温热的唇擦过沈惊寒的脸颊,有点冰, 但鼻息间却都是他的雪松味。   嘴唇瞬间发麻, 像是有无数细微的电流从那块皮肤上扩散,直至全身。   阮棠梨的眼睛倏地睁大, 她后退一步, 耳尖已经开始泛红。   “所以,你要对本王这样好看的人,做什么?”沈惊寒伸手捏了捏她热乎乎的耳垂,似笑非笑。   阮棠梨还没从刚刚她不小心亲了沈惊寒这一事件中回过神,又听到他语气暧昧地说这些, 整个脑袋都要冒烟了。   “你, 你说什么呢!”阮棠梨下意识攥紧手里的衣服,结结巴巴道。   她发现她现在已经无法用以前的心态去调戏沈惊寒了, 只要一靠近, 她的心跳就会瞬间失衡。   前世她是因为先天性心脏病死亡的,所以她非常讨厌心跳不规律的感觉。   但现在,她不仅习惯了这种感觉, 甚至还……想多体验体验。   靠近沈惊寒就心跳失衡的感觉好像也并不那么难以接受。   看阮棠梨这个样子, 沈惊寒忍俊不禁,细微的笑声自喉咙处溢出, “走了。”   他轻轻扯了一下衣袖,示意阮棠梨放手。   阮棠梨手心冒汗,赶紧松开了,只是她手还未放下,沈惊寒就快速抓住她的手腕, 拉着她往逐月殿的方向走。   他的指尖微凉,但手心却是温热的,贴在阮棠梨的腕间薄薄的肌肤上。   那一片,温度陡然升高。   甚至,热得她有点口干舌燥。   晕晕乎乎地被拉回逐月殿,然后被沈惊寒安放在椅子上,桌上放了热腾腾的粥和小食,阮棠梨看着给自己盛粥的沈惊寒。   后知后觉的,脑袋里浮现出一个问题,沈惊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自然地给她妥帖准备吃食的?   -   翌日,阮棠梨是被一阵喧嚣声吵醒的,美梦被打断,她的起床气一下子就到了顶峰。   但当她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沈惊寒面容严峻已经穿戴整齐要出门时,登时觉得大事不妙,那点气也立即消散无踪,她愣愣地看着沈惊寒:“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惊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太子,薨逝了。”   呆滞了半晌,阮棠梨才回过神,讷讷道:“昨天不是被池公子送回去的吗?怎么还会……”   她说了一半,却说不出口了。   昨日那股隐隐的不安再次浮上心头。   阮棠梨思考一瞬,立即跳下床,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查出是谁干的了吗?”   沈惊寒摇摇头,看着阮棠梨忙碌的身影,微微叹息:“皇上正在审问池怀述,他是最后见到太子的人。”   一股冷意从脚底直窜心头,阮棠梨动作一顿,眼神迷茫地看向他:“审问?”   “是。”沈惊寒抬步往外走,“昨日池怀述送太子回寝殿后,再无人见太子出来过。”   阮棠梨立刻跟上,出了门她才发现此时天才蒙蒙亮,曙光只照亮了一小块天空,行宫的路上点的灯均已换成白灯笼,幽幽散发的白光使行宫内气氛愈发肃穆哀沉。   一路上,阮棠梨把原书回想了无数次,依旧没能找到线索。   她第一次恨作者把伏笔埋得这么深。   听沈惊寒说,半个时辰前,有宫人来幽碧潭检查船只的情况,却看到水面上漂浮着一具尸体,吓得他赶紧找人过来,几个太监把尸体捞上来后才发现竟然是太子,就立即向上头禀告。   半个时辰的时间,几乎把行宫里所有人都惊动了。   谁也不敢动太子的尸体,最后是建丰帝带着乌谷国的莲姬公主匆匆赶到幽碧潭,下令把太子的尸体放到他平日居住的长空殿。   此时的长空殿,哭喊声、抽泣声此起彼伏。   阮棠梨跟着沈惊寒进了寝殿,太子的尸体被妥帖安放在床上,因为棺木还没送来,只能暂时用被子盖好。   他身上的湿衣服已经被换下,除了脸色较常人比较苍白外,并无其他差别。   哭喊得最为厉害的是皇后和太子妃。   皇后年岁已大,不再受建丰帝宠爱,太子又是她唯一的儿子,如今太子出事,她恐怕今后就再无倚仗。   而太子妃一夕之间死了丈夫,悲痛之余又觉自己前程未卜,哭得十分伤心。   建丰帝也是急气攻心,砸了不下十个茶杯,对着一群太监发怒:“去给朕查!竟敢在朕的眼皮底下做此等恶事!查不到提头来见!”   他一脚踹在一个太监身上,那太监哆哆嗦嗦地领了命出去,正好碰上赶往这里的沈惊寒,匆匆行了一礼就赶紧离开。   阮棠梨抿着唇,一眼就看到床上的太子。   昨日还笑着来沈惊寒这桌缓解气氛,今天就躺在这里再无法醒来。   这一室的人表情各异,有真心实意哀痛哭泣的,也有虚情假意表面悲伤内心开始算计的,还有神色愣怔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的……   沈惊寒先向建丰帝请了安,建丰帝此时正在气头上,也没顾得上沈惊寒,又摔了一个茶杯。   这时,一个小太监突然小跑着进来,扑通一下跪到建丰帝面前,“皇上,大理寺卿邱远求见!”   建丰帝眼睛一亮,“快请进来!”   小太监麻利地退下,不一会儿就带着一个身着官服的人进来,那人向建丰帝行了个大礼,“臣邱远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参见……”   话还未说完,就被建丰帝急急打断:“不必多礼,审查结果如何?”   邱远跪着道:“回禀皇上,仵作验尸后判断太子殿下的死因为溺毙而亡,身上无其他明显外伤。死亡时间至少在子时以后,寅时之前。根据长空殿的下人以及池怀述所言,池怀述昨日离开长空殿的时间为亥时,之后池怀述就回到自己居所,皆有下人可证明。”   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据池怀述所言,昨日他送太子回去时,太子已然神志不清,到了长空殿后更是沾床就睡,仵作和太医一致认为以太子当时的身体状态,子时醒来自己走到幽碧潭,并跳下去的可能性极小,另外晚上幽碧潭附近露重潮湿,若是太子是自己走去的,他的鞋底断然不会如此干净。”   换言之,这事儿肯定是谋杀。   而且是所有人都有犯罪嫌疑的谋杀。   子时到丑时之间,整个行宫的人都在睡觉,凶手晚上不睡觉,悄无声息地偷溜出去是轻而易举的事,把睡得死沉的太子扛到幽碧潭扔下水也并非难事。   “你的意思是,整个行宫里的人都有可能犯罪?”建丰帝手指轻敲桌面,声音很轻却极有存在感。   皇后和太子妃的哭喊声停了,眼眸垂泪,怔怔地看着这边。   “是,不过臣以为此事大概率是男子所为,若是女子,身边也要带几个男人才能把太子运出长空殿。”邱远镇静道。   话音刚落,内室突然传来一阵惊呼,所有人循声望去,却见太子妃脸色苍白地倒在地上,脸上还有泪水往下滴。   “快来人!快请太医!”皇后第一个反应过来,颤抖的手掐着身边的宫女,嗓音沙哑又尖锐。   那宫女跌跌撞撞跑出去找太医,其他人则搀着太子妃,让她躺到美人榻上,太子妃的贴身侍女拿了一条薄毯正要盖上去,却瞥见她裙底一片血红……   薄毯掉落在地,宫女的尖叫声响起,“皇后娘娘,太子妃她……她见红了!”   “什么!”皇后极为凄厉地惊叫,她猛地站起身想一看究竟,没想到起得太急,加之情绪悲痛,眼前竟是一黑,直挺挺地厥过去了。   内室一片混乱,扶皇后的扶皇后,照看太子妃的照看太子妃,一时间床上的太子都被忽略,竟是无人再哭喊。   后宫中几个位份较高的宫嫔围在皇后身边,又是擦汗,又是掐人中,倒是挺尽心,但其中有几分真心就不得而知了。   太子薨逝,就代表其他皇子又有机会了,这些个宫嫔自然要在建丰帝面前挣一分好感。   先前派去请太医的那个宫女也是有心,一下子把行宫里所有太医都请来了。   太医来了还想行礼,却被建丰帝非常不耐烦地摆摆手,让他们赶紧进去诊断,太医提着药箱去了。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过去,皇后在太医的针灸下缓缓醒来,一睁眼便看到脸色苍白至极的太子妃,眼泪又流了下来。   在宫女的搀扶下,皇后虚弱地走到太子妃身边,“李太医,太子妃,她怎么样了?”   走近了,皇后自然也看到太子妃裙子上的鲜血,若是能保住这一胎,她和太子妃恐还有希望,若是保不住……   “太子妃郁结攻心,情绪波动过大,导致胎像不稳,这胎恐怕难保……”李太医向皇后行了一礼,语气为难道。   只是难保,那应该还有一线生机!   皇后死死捏住颤抖的手,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她尽量平静道:“请李太医一定要保住这一胎,太子妃她……已经失去了墨儿,不能再失去这个孩子!”   李太医满头冒汗,“微臣一定竭尽所能。”   因着这里还有太子的尸体在,太子妃不适合在这里,就将她移到旁边侧殿中。   皇后跌坐在椅子上,看着床上的太子,也不说话,只不断流眼泪。   方才还一片混乱的内室突然就安静下来,只剩下几个宫嫔在低声安慰皇后。   “下令,没有朕的旨意,所有人不得出入永安山庄。”建丰帝的声音疲惫,他手肘撑在桌上,拧着眉心,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是,臣遵旨,”邱远磕了一个头,又问:“皇上,池怀述该如何处置?”   “先放回去,但还需严密看守。”建丰帝吐出一口浊气,又吩咐了几句,才让邱远退下。   殿内无人再说话,甚至连宫嫔安慰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只剩下皇后微微的抽泣声。   阮棠梨看完这场戏,整个人还有点懵。   原书中太子之死只是一个开始,甚至没有耗费多少笔墨。   太子死后,几个皇子开始夺嫡,阴谋算计拉开序幕,原书中甚至没有写太子妃怀孕差点小产一事,只简单写了几句,皇后和太子妃身后的家族很快就式微。   只有亲自目睹过,才知道原来那些寥寥几笔中蕴含了这么多挣扎和苦痛。   “惊寒,你先回去休息吧,中午到书房来,朕有话与你说。”建丰帝的嗓音带着点说不出的苍凉,鬓间甚至一下子多了几分白发。   “臣遵旨。”   沈惊寒向建丰帝道别后带着阮棠梨离开了长空殿,回去的路上还遇到了匆匆往那边赶的邵子庭,他们只打了个招呼,并未多说话。   回到逐月殿,阮棠梨似乎才回过神,她感觉到沈惊寒的手握着她的。   “手怎么这么凉?”沈惊寒将她的手指放在自己掌心,“怕了?”   他的语气温和,掌心的温度甚至让阮棠梨产生一种他可以依赖的感觉,她的指尖微动,轻轻滑过沈惊寒的掌心。   那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瞬就消失了。   “不是,就是觉得世事无常,昨日太子还笑着过来敬酒,今日他就……”阮棠梨低着头,难得有些伤感,“我以为他能活着的。”   沈惊寒的手落在她头上,稍作用力地揉了一下,语气散漫:“本王会好好活着。”   阮棠梨发髻被揉乱,伸手拍了一下沈惊寒的手,试图把在她头顶作乱的手拍掉,“什么意思?”   沈惊寒抓住她的手,指腹摩挲她手背的皮肤。   有点烫,有点发麻。   然后她听到沈惊寒慢条斯理道:“不然本王怕你到时悲痛欲绝。” 第52章 守灵之夜 “在灵堂上你还能作出花来?……   阮棠梨愣了片刻, 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咱俩痛觉共享,你痛我也痛, 你死了, 我也活不成……你当然要好好活着!”   沈惊寒:“……”   他倒是真没想到这回事。   当下他就放下阮棠梨的手,又恢复一如既往的冷漠孤高腔调。   阮棠梨见他像是没当回事, 有点急, 扒拉着他的袖子,“你不会又在动什么歪脑筋吧?好好活着不好吗?别……”   “阮棠梨,”沈惊寒突然凑近,黑眸紧紧盯着她,阮棠梨瞬间噤声, 瞪大眼睛看他。   沈惊寒直接把话挑明了, “本王的意思是,若是本王死了, 你还活着, 你会不会为本王难过。”   不知为何,当沈惊寒说自己死的时候,阮棠梨的心脏骤缩了一下, 酸疼的感觉抽丝剥茧地从心口蔓延开来, 好像有什么地方空了一块。   “你不会死。”阮棠梨咬着唇,心里却无甚底气。   沈惊寒的结局最差就是去守皇陵, 但现在发生的很多事都和原书不太相同,她也不敢确定沈惊寒最后会不会有别的结局。   “这么相信本王?”沈惊寒又向前凑了一点,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   阮棠梨后退一步,拉开了一些距离,眼神飘到右下角, 含糊地应了一句,又僵硬地转移话题:“我肚子饿了,有吃的吗?”   直起身,沈惊寒也没逼她,吩咐了祁才去准备早饭。   这一天,整个行宫里的人都心惊胆战地呆在自己的宫殿里,也不敢外出,静静地等待大理寺或建丰帝的召唤。   傍晚时分,定制的冰棺送到永安山庄,太子的尸首安放于冰棺内,一路疾行送回皇宫,在太子往日居住的明和宫停灵。   而永安山庄所有人都被调遣回皇宫,参加太子的葬礼,同时也被软禁在宫里,真相查清前,所有人都不得离开。   阮棠梨跟着沈惊寒回到皇宫时,已是暮色四合,皇宫各处都挂上了白灯笼,白光映照下,整座皇宫肃静而萧萧。   瑞王府的马车驶入宫内,早在永安行宫时,沈惊寒腰间就已经系上白色麻布,阮棠梨也换了一身颜色素净的衣服。   黑暗吞噬掉天边最后一点亮光,夜晚来临。   皇宫中的逍遥轩是建丰帝特意为沈惊寒留着的宫殿,供沈惊寒在皇宫内歇息,沈惊寒下了马车后直接去了那里。   逍遥轩面积不大,只有一座正殿和一座偏殿,但里头东西却是一应俱全,打扫得亦是一尘不染。   沈惊寒一进去,里面的奴才纷纷上前迎接,帮着祁才把行礼放入屋内。   阮棠梨跟着沈惊寒进了偏殿,却直接傻眼了。   这里是寝殿,但里面只有一张床……   她下意识看了看沈惊寒,他似乎没注意到这件事,淡定地喝着茶,阮棠梨眼睛又晃了一圈,看到外面的美人榻。   心想,这天儿这么热,晚上睡美人榻应该也不会着凉吧……   慢吞吞地走到美人榻旁边,阮棠梨伸手摸了摸,又坐了坐,感觉还挺软,心里稍微安心了些。   沈惊寒似乎在思考事情,也没注意到阮棠梨的动作。   等东西都放完,沈惊寒便带着阮棠梨前往明和宫。   此时明和宫那边已有哀乐远远传来,伴随着细微的呜咽声,在这不见星光的夜晚愈显凄凉。   逍遥轩与明和宫正好在对角,相距甚远。   从逍遥轩出来,走了不到一刻,阮棠梨便觉得周遭景致熟悉起来,像是曾经走过,却又透着股陌生。   直到韶华宫三个大字出现在眼前。   阮棠梨愣愣地看向那边。   如今的韶华宫和之前阮棠梨看到的已经大不一样,破损的宫墙被修复,两个石狮子坐于两侧,气派又庄肃,宫门和牌匾都换了新的,灯火下,韶华宫三个大字隐隐泛着流光。   宫门微微敞开,阮棠梨情不自禁往里看。   杂草已经被清理干净,换上整整齐齐的盆栽与树木,阮棠梨隐约看到曾经角落里那棵枯树也没了。   像是把所有东西都推翻新建了,再不见曾经破败萧条的宫殿。   阮棠梨莫名想起那条小蛇,一向怕蛇的她此时心里竟然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希望韶华宫被翻建时,那条小蛇没被抓住弄死。   她偷偷瞥了一眼沈惊寒,只见他面色沉沉,从头到尾没看韶华宫一眼,唇线却崩成一条直线。   阮棠梨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却也感知到此时他的心情大概极差。   “你是不是不开心了?”阮棠梨往前快走两步,稍稍缩短两人距离。   软糯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关心,见他没说话,身后的人小跑了几步走到他身边,歪着头看他。   他无所动,身边的人竟是大着胆子戳了一下他的嘴角。   “别绷着啦,回头小心脸上抽筋。”阮棠梨软软的指尖戳着他的唇角。   像是卸了力,沈惊寒绷直的嘴角松泛下来,他侧头看了一眼阮棠梨,淡淡道:“太子薨逝,本王太开心了不好。”   阮棠梨:“……”   明明就是因为韶华宫的事不开心,还非要说太子。   阮棠梨的手顺着袖子滑下来,轻轻抓住沈惊寒的食指,然后握住。   温热柔软的掌心包裹住他微凉的手指,沈惊寒下意识动了动,却被阮棠梨握得更紧。   “好,是因为太子,”阮棠梨顺着他的话说,指腹轻抚他手指上的皮肤,“对了,王爷今天要守灵吗?”   按理说太子去世,与太子同辈或比太子辈分小的都要守灵,但沈惊寒向来是例外。   “看情况。”沈惊寒侧头看她:“你若是困了,先回去歇息便可。”   手指被紧了紧,他听到阮棠梨说:“不用啦,我陪着你,你就不怕今晚咱俩又互穿,不看紧我?”   说起这个,阮棠梨现在才想起来,他们似乎好几天没有互穿了。   不想沈惊寒凉凉地瞥了她一眼,冷笑:“在灵堂上你还能作出花来?”   “……”这倒也是。   一路渐行渐远,韶华宫的灯光消失于长廊尽头,阮棠梨见沈惊寒不再那么紧绷着,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又走了大概两刻钟,两人来到明和宫。   此时明和宫已经布置成灵堂模样,水晶棺坐落于正殿,太子妃和几个皇子披麻戴孝地跪在冰棺旁边,正低声呜咽着。   太子妃经了下午那一遭,现在神情还恍惚着,只怔怔地流眼泪,手却是紧贴着腹部,全然一副保护的模样。   一入明和宫,那股子浓郁至极的悲怆气氛便瞬间袭来,阮棠梨是没有资格上香吊唁的,只能跪于门外,等沈惊寒上香。   因着太子年岁还轻,哭丧的人不多,皇后位高,即使是亲生母亲,也不可能在灵堂上呼天抢地地位太子哭丧,而太子妃现下身子又弱,也不适宜那般哭喊,是以,这灵堂虽说守灵的人不少,却是依旧凄凉得紧。   沈惊寒上完一炷香后,便侧身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阮棠梨低着头跟上。   不多时,便有几个披麻戴孝的女人走入灵堂,各自上了香后,还未坐下就开始声嘶力竭地哭起来,声调极为悲怆。   反而太子妃表情木木的,看着这几个女人,似是还没反应过来。   阮棠梨也是懵了一会,她开始以为这是太子的妾侍,但转念一想,太子似乎并未纳妾。   她接着倒茶的时机,低头问沈惊寒:“这几个是太子的妾侍吗?”   沈惊寒结果茶杯,语气稀松平常:“不是。”   他怕阮棠梨不懂,又特意加了句:“特意请来哭丧的。”   一时间,阮棠梨心里竟是五味杂陈,没想到当今太子的葬礼,竟也要请了人过来哭丧才显得不那么冷清。   道士念经的声音远远传来,混合着哀乐,竟是让阮棠梨心里开始悲伤起来。   许是那几个女人哭丧得太过真实,太子妃也开始断断续续地哭泣,越哭越大声,最后哭到声嘶力竭,满脸泪痕,怎么也止不住。   旁边的宫女一看太子妃情况不对,软言软语地哄着人,把太子妃带到偏殿去歇息,也平复一下心情。   忽然间,阮棠梨感觉脸上一点冰凉,她回过神来,却见沈惊寒抬手抚上他的脸,指腹摩挲她的脸颊,却有湿润蔓开。   “怎么哭了?”沈惊寒的语气温柔,整个人仿佛镀着一层光。   “没事,就是觉得太子妃挺可怜的。”阮棠梨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去眼泪。   其实她倒不是在可怜太子妃,只是突然想到她前世去世的时候,她的父母会不会像太子妃这样,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般,支柱都没了。   稍稍平复心情,阮棠梨见沈惊寒还在看她,便对他勉强一笑,“我没事,就是有点儿触景生情。”   他也没问是触了什么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转过身,目光沉沉地看着虚空中的一点,不知在想什么。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太子妃又被带回灵堂,她整个人像是脱力了一般,重心都倚靠在宫女身上,唇色苍白如雪,一双眼睛却是红肿又满布血丝。   陆陆续续有人过来上香吊唁,即使到了后半夜,人依旧不断。   守灵的人很多,但极少有真心实意为太子守灵的,大多数都低垂着眼眸,也不只是睡着了还是怎么。   到子时三刻,阮棠梨也有些困了,但因为说要陪着沈惊寒,一直强撑着。   又站了一会,她便低着头险些要睡过去,迷迷糊糊间,阮棠梨只觉得身体一松,困意顿时消散不少。   睁眼一看,她果然穿到了沈惊寒身上。   阮棠梨动了动脖子,许久没有互穿,突然穿过来,她还真有点不太习惯。   她侧过头去看沈惊寒,只见他睁开有些惺忪地睡眼,一下子就和她对视上。   “困不困?要不咱们出去醒醒神?”阮棠梨见不断有人进来又出去,便提议道。   沈惊寒微微颔首,两人不再说话,阮棠梨站起来带着沈惊寒出了灵堂。   夜风一吹,两人皆是清醒不少,他们也没走远,就在明和宫处走了走,前面一个转角,阮棠梨正要过去,却倏地被沈惊寒拉住胳膊。   “别动。”沈惊寒欺身到阮棠梨身前,用极低的气声道。   风吹得树梢沙沙作响,阮棠梨微微瞪大眼睛,由着沈惊寒将她带入一个竹林丛中。   “怎么了?”阮棠梨不敢乱动,她微微低下头同样用气声道:“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沈惊寒抬眸看她一眼,未言半句,只点点头。   以沈惊寒这幅身子的听力,她自然是什么也听不到,只得呆呆站在原地。   远处,一个极为僻静的小巷中,两个黑影正交缠在一起,乍一瞧像是一男一女正耳鬓厮磨地在偷情,但细看来却是两个男人。   然而他们细微的交谈声却清晰地传到沈惊寒耳中。   “我已经完成任务了,你什么时候接我回去?”   “再等等。” 第53章 请求赐婚 “你愿是不愿都无妨,等太子……   一个声音是太监, 另一个声音刻意压低,变过声,沈惊寒没能分清究竟是谁。   “还……还要我再做什么吗?”太监语气犹疑又有些慌张。   “看情况, ”另一个人轻声道, 他似是碰了太监的身体,那太监哼哼了几声, 那人又接着道:“你知道, 我永远在等你。”   “好……无论是太子或是其他人,我都愿意为你……”   太监话未说完,却生生止住,另一个人又道:“别说,时间差不多了, 我要回去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沈惊寒这才探出身,他想看看说话的是谁, 却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走了吗?”阮棠梨小声问道。   “嗯, ”沈惊寒脸色不太好看,他拉着阮棠梨走出竹林,转而哂笑道:“本王似乎听到凶手和幕后之人的对话了。”   阮棠梨一惊, “真的吗?你听出来是谁了吗?”   沈惊寒摇了摇头, 冷冷盯着前面幽暗的小巷。   见此,阮棠梨伸手摸了摸沈惊寒的头, 安慰道:“别担心,皇上一定能把凶手抓住的。”   也不知沈惊寒听没听进去,他抬步就往那个小巷走去,小巷里干净得很,连个脚印都没留下。   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沈惊寒又退出来。   两人在明和宫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可疑的人,便又回到灵堂继续守灵。   接近凌晨,道士的念经声成了催眠曲,灵堂内已经有不少人歪着头在打瞌睡,就连方才请来哭丧的人都面色疲倦。   撑过这一晚,清晨时分,终于有皇子陆陆续续离开,想来是回去补觉了。   阮棠梨也跟着离开,熬夜后她整个人都有点恍惚,好在沈惊寒身体底子好,走路还不至于发飘。   但沈惊寒就不同了。   阮棠梨那副身子向来柔弱,此时熬了一个夜,回去的路上走路都在打晃,整个人头重脚轻。   两人行至人少的地方,阮棠梨连通知都没通知,直接把沈惊寒打横抱起,大步往逍遥轩走去。   许久没抱,阮棠梨还有些紧张,手臂略微僵硬,走了一段才渐渐放松下来。   穿在阮棠梨身上时,沈惊寒被这样抱的次数还不少,现下倒也不挣扎,甚至还在她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兀自闭目养神起来。   阮棠梨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像工具人。   一路回到逍遥轩,沈惊寒已经靠着阮棠梨的肩膀浅眠过去,阮棠梨直接进入侧殿,轻手轻脚把沈惊寒放到床上,把被子盖好,自己却出门了。   门口祁才候着,阮棠梨出来时怕吵醒沈惊寒,顺手把门带上了。   “这里可有多余的床?”阮棠梨直言问道。   祁才好似知道阮棠梨会有此一问,立即回答道:“回禀王爷,奴才也找了遍,并未发现多余的床,而且……”   他顿了顿,有些为难道:“侧殿小,恐怕也放不下了。”   阮棠梨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当下也没说什么,只沉默片刻,又推门进去,她走到沈惊寒床前。   床上的人背对着她躺着,呼吸均匀,显然已经睡熟。   阮棠梨伸手给他掖了掖被子,走到外室的美人榻前,脱了鞋子躺上去。   沈惊寒身材高大,这美人榻虽不小,躺着睡觉到底还是有些憋屈,阮棠梨抱着手臂侧卧,不一会儿便有了睡意。   片刻后,床上本该睡着的人却忽然坐起,一双桃花眼中极为清明,毫无刚睡醒时的惺忪。   沈惊寒轻手轻脚下床,从柜子里拿出一条薄毯,小心地盖在阮棠梨身上,又静静地看了她一会,才回到床上继续睡下。   这一觉睡得很沉,阮棠梨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她揉着隐隐泛疼的脑袋从床上起来。   呆坐了半晌,才慢吞吞地转过头。   屏风外的美人榻上已然空无一人,只有一块薄毯随意放在上面,阮棠梨慢吞吞下床,走到美人榻前,伸手摸了摸。   里面已经凉透。   沈惊寒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许是听到屋里有动静,守在门口的奴才敲了敲门,扬声道:“姑娘,王爷特意吩咐等姑娘醒了送膳食过来,姑娘现下可需要?”   这时,阮棠梨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肚子饿,便也同意了,她到内室换了件衣服,门口便响起敲门声,等她允了,便有几个奴才鱼贯而入。   因着太子刚刚薨逝,不宜食用大荤,故送的膳食都很是素淡,正好阮棠梨现下无甚胃口,吃这些倒还挺清爽。   “等会,”阮棠梨喊住其中一个较为眼熟的下人,问道:“王爷呢?”   “王爷一早便出门了。”   -   御书房。   “你当真要如此吗?”建丰帝略带疲倦的声音响起。   太子才薨逝,建丰帝既要忙丧事,又要操心追查凶手之事,已是累极,这两日几乎没有睡一个整觉,现下两鬓竟是多了不少白发。   “上次皇上问臣婚嫁之事时,臣当时心中还未有答案,如今却是已然清晰。”沈惊寒语气极为平淡,好似不在说自己婚事一般。   听言,建丰帝微微一叹息,直挺的背稍稍弯了些,有些脱力地靠在椅背上,眼中情绪明暗交杂。   “朕本是想将陈家嫡女赐婚于你,平日里亦听闻此女钟情于你,本是想成全这桩美事,既你并不属意于此女,也就罢了。”   建丰帝这几句话说得倒是情深义重,好似处处为沈惊寒着想,但沈惊寒却处处不领情一般。   终究不过几句场面话,而沈惊寒连场面都不想给,嘴角勾起一抹明晃晃的讽笑。   “臣何德何能,让陛下如此操心。”   沈惊寒讽刺人的本事已是炉火纯青,即便是当了十几年皇帝的建丰帝当下也是脸色一变,但他到底没发泄出来,深深浅浅呼吸了一阵,才平复下自己的心情。   但一想到沈惊寒想纳一个丫鬟为王妃,还想让他赐婚,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若真这般中意你身边那个丫鬟,纳了妾便是,真娶了当王妃,岂非让天下人笑话!”建丰帝着实觉得此事荒唐,“朕又如何能下旨将一个丫鬟赐婚于你!明白的说朕顺你的心意,不明白的还以为朕故意给你脸色看!”   “皇上,臣若是看中一人,无论她是何身份都要纳作正室给了名分才好,若是皇上不肯赐婚,臣自行娶了她也不是不可。”沈惊寒低垂着眼眸,站在建丰帝面前,嗓音微冷。   “你……”建丰帝气极,体内气血翻涌,却见沈惊寒面色冷淡,眼神却极是固执,竟是有当年一心想嫁沈清的朝宁公主的影子。   良久,建丰帝又是一声叹息:“容朕再想想,你先回吧。”   沈惊寒向建丰帝请辞,径直走出御书房。   待御书房的门彻底关上,建丰帝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靠在椅背上闭目,身体累极,但头脑却异常兴奋,了无睡意。   不消片刻,汤安康拎着一个食盒进来,走到建丰帝身边,低眉顺目道:“皇上,这是莲昭仪托人送来的。”   食盒打开,一股美味的异香飘出,令人闻了忍不住食指大动,建丰帝紧皱的眉舒缓了些。   汤安康连忙把里头的汤羹拿出,机灵道:“莲昭仪说近日事多,想来皇上是极忙的,娘娘说怕皇上胃口不好,特意送来了此汤羹,让皇上开开胃。”   建丰帝拿起汤羹,喝了一勺,鲜美馥郁的味道顿时充盈口腔,建丰帝忍不住又喝了一勺,才道:“莲儿有心了,你去库房挑些好的送过去。”   这次汤安康却没有立即应下,笑吟吟道:“皇上,莲昭仪猜到皇上会有所赏赐,特意托人同奴才说,若是皇上有所赏赐务必得要回了,昭仪道太子方才去世,着实不适宜行赏。”   建丰帝喝汤的动作一顿,将碗中的汤羹饮尽,“还是莲儿懂事,摆驾千禧殿。”   千禧殿便是乌谷国的莲姬公主所住之处。   -   月上柳树梢,湛蓝色的空中繁星光芒微弱,夏夜燥热的风拂过树梢吹入侧殿,阵阵哀乐与诵经声远远传来,搅得阮棠梨心神不宁。   也不知沈惊寒怎么样了,晚膳也没回来吃。   逍遥轩内没有她平日看的图画书,阮棠梨很是无聊,只能拿了纸墨来涂鸦,但心不定,也画不出什么来,平白浪费了两张纸后便放下了笔。   自太子死后,她心里总有点不安之感。   正愣神之际,沈惊寒长身进入侧殿,他身上带了点香烛味,想是又去过明和宫了,这味道混合着他身上的雪松气息,闻得阮棠梨有些头晕眼花。   她站起来,对沈惊寒笑了下,“你回来啦?吃过了吗?”   沈惊寒走到阮棠梨身边坐下,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双眼却是直直地盯着她。   “怎么……”   阮棠梨一句话未说完,便忽觉左手被人拽了一下,她重心不稳,一下子跌坐在沈惊寒身上,那股味道裹挟着沈惊寒身上的热意铺天盖地袭来。   不消片刻,阮棠梨便觉得与沈惊寒相碰的地方酷热难当。   “阮棠梨,”沈惊寒轻声唤她,带着种不易察觉的柔情,“今日本王去御书房求了皇上。”   阮棠梨心口一跳,莫名紧张起来,“什么?”   “请皇上将你赐婚与本王。”   忽地,一阵风从门口吹入,在侧殿中转悠一圈又从窗户溜出,月牙门上的珠帘清脆作响,那声音好似珍珠落地,重重地打在阮棠梨心上。   她怔怔望着沈惊寒,一时间竟忘了给出回应,半晌,她才勉力一笑,“王爷,此事可开不得玩笑。”   她不过是一个小小丫鬟,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国家,阮棠梨从未抱有和沈惊寒在一起的想法。   也一直认为沈惊寒对她有点特殊不过是因为他们有同生同死以及能够互穿的关系,并非是对她有男女之情。   且在阮棠梨心中,能嫁给沈惊寒的人必是要家世才情容貌样样都好才行。   而她充其量只占了一个容貌。   但容貌又恰恰是最难保持的。   阮棠梨垂下眼眸,心头莫名浮现一丝烦躁。   “你不愿?”沈惊寒眼中浮起愠色,语气中半点柔情不见。   不等阮棠梨回答,沈惊寒抱着她的手陡然收紧,好似要将她嵌入骨子里一般,疼得她下意识惊呼出声。   但沈惊寒却丝毫没有卸力,他凑到阮棠梨身边,用牙齿咬住她的耳垂,力道不重,但阮棠梨耳朵上的皮肤向来敏感,这般慢慢研磨又有温热吐息洒在她的耳上,阮棠梨的耳朵便红了个彻底,连身子都软了下来。   “你愿是不愿都无妨,等太子丧期一过,本王便会娶你进门。”沈惊寒在阮棠梨耳边低语。   阮棠梨微微侧过头。   极近的距离,她看到纤长浓密的眼睫下,沈惊寒漆黑如夜的眼眸,以及里边不加掩饰的欲望与偏执。   这是阮棠梨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欲望这种情绪。 第54章 我不相信 “我宁可相信天上的月亮会消……   “为……为什么?”   阮棠梨的声音颤抖不堪, 像是害怕至极一般,但沈惊寒最看不得的便是从她眼中倾泻而出的畏惧与抗拒。   当下,他就手臂使力, 又把人往怀里按, 阮棠梨这才感觉到身体传来的阵阵疼痛,她仰起头, 疼得皱眉, 但沈惊寒却突然俯下头,狠狠吻住了她。   他的嘴唇微凉,但舌头却是火热,没有半点前戏,就着她还未来得及闭上的口长驱直入, 强势地要与她的舌嬉戏。   阮棠梨整个人拼命往后缩, 但沈惊寒的双臂却坚硬如铁,让她丝毫退不得, 他抱得很紧, 阮棠梨的骨头隐隐泛疼,几乎要被他捏碎一般。   “唔……”阮棠梨被沈惊寒吻得缺氧,无力地挣扎了一下, 破碎的话含糊地溢出:“松, 松开些,手臂好疼啊……”   感觉沈惊寒的力道轻了些, 阮棠梨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一些。   但她依旧逃不开,身子逃不开,就连口中的舌都逃不开,皆与沈惊寒死死纠缠在一起。   时间长了,在这抵死缠绵的禁锢中, 阮棠梨又晕晕乎乎地,好似尝出了一丝美妙。   后来,阮棠梨浑身发软,再无力抵抗,顺从地被他抱在怀里,因为呼吸不畅,哼唧了几声。   察觉到阮棠梨的主动,沈惊寒却倏地停下。   他眼神晦暗,深深浅浅的呼吸着,又是克制又是忍耐,他定定看着怀里面色通红的人,沉声问:“我是谁?”   阮棠梨被吻得神魂皆醉,晕陶陶的不知今夕是何夕,甚至沈惊寒离开时,她还向前探了探,像是追他的唇,意犹未尽。   她完全没注意到这是沈惊寒第一次在她面前自称“我”。   现下听到他这般问,便睁开了眼,那双眼澄澈又妩媚,眼角又泛着微红,极是勾人,沈惊寒只被柔柔地看了一眼,便见他胸膛起伏了一瞬。   “王爷。”阮棠梨唤了一声,又觉口中干涸,舔了舔嘴,低咳一声,清了清嗓儿。   这番动作看得沈惊寒眼神愈发暗沉。   暧昧顿生。   “不是不愿么?”沈惊寒复又亲上阮棠梨的唇,却不似方才那般凶狠得想要吞了她似的,这回沈惊寒在她唇上辗转厮磨,那句话便是这么断断续续从他口中溢出的。   阮棠梨被他吻得极为舒适,双手忍不住攀上他的肩膀。   “成亲不太行,但亲一下还是可以的……”阮棠梨又舔了一下沈惊寒的唇,哼哼唧唧道。   然后她感觉沈惊寒的动作瞬间顿住,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方才说了什么话……   阮棠梨缩了缩脖子,有点不敢看沈惊寒,低低地垂下眼眸。   “你说什么?”沈惊寒黑眸沉沉盯着她。   “没,没说什么……”阮棠梨声音极轻,怂唧唧地动也不敢动。   每次闯祸或是做错事,她便是这幅样子,沈惊寒几乎要被气笑,他腾出一只手,把阮棠梨额前的碎发拢了拢。   像是洞察到她的意思,沈惊寒轻笑一声,慢条斯理道:“看来还是要将你看好。”   话音才落,他也不等阮棠梨说话,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床的里侧,而沈惊寒则脱了衣裳躺到外侧。   床上只有一条薄被,沈惊寒将其展开,盖到两人身上。   阮棠梨傻眼了,心脏狂跳不止,几乎要跳出喉咙口,喉头愈发干涩,“你……我们怎么能睡一张床!”   沈惊寒侧过身,黑暗中,眼神幽幽。   “没床了。”   闻言,阮棠梨便立即起身,“那我去睡美人榻!”   未曾想她被子还未掀开便被沈惊寒的胳膊一下子撂倒在床上,铁臂搁在她胸前,重得她再无法起身。   “成亲不可以,睡一张床可以么?”   沈惊寒竟是一葫芦画瓢地,将她的话返还给了她,阮棠梨满面通红,臊得浑身都在冒汗,“若是我说不可以呢?”   只听他轻笑一声,“可不可以是本王说了算。”   “本王说可以。”   沈惊寒这样子是铁了心要和阮棠梨睡一张床,虽然她很是搞不清沈惊寒的想法,却也不敢轻易违背。   她伸手推了推沈惊寒的胳膊,小声道:“王爷,那你把手抬起来一些嘛,太重了……”   沈惊寒沉默地抬起手臂,放在身侧,阮棠梨能明显感觉到她和沈惊寒两臂间的距离,非常近。   近到她的手臂能感觉到沈惊寒的手臂散发的热量。   近到只要她往那边挪一点,就能碰到他的手。   不知不觉,那股子香烛味消散,唯有清冽的雪松气息逐渐蔓开。   阮棠梨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滚烫的。   慢吞吞翻了个身,阮棠梨将脑袋埋到被子里,却没想到里头味道更浓,还裹挟着一股热气,熏得她脸都快熟了。   无奈,阮棠梨只得探出头。   白天睡得多,晚上便没有半点睡意,也不知过了多久,阮棠梨还睁着眼,身旁的人许久未动,她便也稍稍放下了心。   脑中紧绷的一根弦松懈下来,她便开始回忆今日发生的事。   只想到一半,阮棠梨忽见屋内亮光一闪,紧接着闷雷声滚滚而来,一场急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打在屋檐、打在蕉叶,雨声渐急。   又是一道闪电亮起,阮棠梨忽然感觉到耳边覆上了一只温热的手。   惊雷声被隔绝于手掌之外,再不骇人。   敏感的耳朵顿时红艳得能够滴血。   沈惊寒的手拿开时,还轻轻在她耳垂上捏了一下。   滚烫又软绵的耳朵被捏,阮棠梨整个人微颤了一下,朦胧中,她似乎听到沈惊寒轻笑了一声。   雨声未使她平静,心头反而愈发焦躁不安。   “沈惊寒,”阮棠梨揉着被他捏过的耳垂,心跳如鼓,却故作淡定地出声。   “嗯。”   “你说要娶我是真的?”阮棠梨的声音很轻,混杂在雨声中,却极为清晰,她似困惑似意外,却独独没有惊喜。   沈惊寒听清了,沉默片刻,才道:“是。”   “将我纳为妾侍吗?”阮棠梨极为缓慢地问道,“还是只是作通房丫鬟?”   其实当妾侍都是她高攀了。   沈惊寒虽最后结局不好,但现下他是实打实的王爷,是众人眼中极受建丰帝喜爱的瑞王,即使是妾侍,都轮不到她一个当过卧底的粗使丫鬟。   身侧的人动了动,似是翻身朝着阮棠梨了,但她也不敢回头看。   背后目光灼灼,好似要将她盯出一个洞来,随后阮棠梨便听到沈惊寒说:“娶你为王妃。”   话音才落,闪电落下,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闷雷。   “……???”阮棠梨浑身僵硬,彻底傻了。   啥???   是王妃???   沈惊寒要娶她为王妃?   她这才意识到他方才说的那句请皇上赐婚是什么意思。   阮棠梨脑中电光火石般一闪,瞬间冒出一个念头,“沈惊寒,你……你这是在挑衅皇上吧?”   随着话说出,阮棠梨心也凉了半截,她实在是不想往这方面想,但是这好像又是唯一答案。   又是一阵凝寂,只有外头的雨声接连不断,好似要将世间所有污垢都冲刷干净。   “挑衅?”沈惊寒咬牙切齿地重复,“本王需要用婚事来挑衅皇上?”   话虽如此,但阮棠梨着实想不到别的可能,她叹息一声,故作惆怅道:“不然呢?总不能是因为喜欢我才要娶我吧?”   沈惊寒:“……”   接着,他又听阮棠梨道:“我宁可相信天上的月亮会消失,我都不信你会喜欢我。”   沈惊寒:“……”   “我做了那么多惹你生气的事儿,你要还喜欢我,岂非成了受虐狂了?”阮棠梨本想是开点玩笑来缓解气氛,却不想越说心头越是难受,声音也越来越低。   心口好似被人生生抓住了一般,又酸又疼。   沈惊寒未言半句,只冷笑了一声,旋即翻了个身背对着阮棠梨。   像是默认了一般,阮棠梨以为他当真是这么想的,喉间竟是泛起一丝苦味来,心里更是愈发空洞。   这一晚,阮棠梨失眠到凌晨,沈惊寒倒是睡得安稳,半夜还将手臂搁在阮棠梨的腰上,微微使力,直接将人拖进怀中。   阮棠梨浑身僵硬,身后的胸膛热腾腾的,几乎要将她热化了。   想挣扎,可沈惊寒抱得紧,她挣脱不开便只能乖乖窝在他怀里。   倏地,沈惊寒的脑袋动了动,鼻尖碰到阮棠梨的后脖颈,温热的吐息洒在她那块又薄又敏感的肌肤上。   她僵硬地往前伸了伸脖子,没想到沈惊寒竟是就此缠上了她,也跟着往前,甚至因为没掌握好距离,他的唇印了上来……   头皮炸裂。   阮棠梨整个人僵住。   沈惊寒的每一次均匀吐息都如同火舌一般,烧得阮棠梨口干舌燥,头脑昏沉。   先前那点难受顿时飘到九霄云外,再也寻不着,阮棠梨的神经都被沈惊寒的呼吸所牵引。   后来是怎么睡着的,阮棠梨也记不得了,但是她这一整夜睡得极为不安稳。   每回电闪雷鸣,半梦半醒间她便会觉得似乎有一只手轻轻覆在她耳朵上,将那滚滚雷声隔绝在外。   天蒙蒙亮时,阮棠梨感觉到旁边的人掀开被子,似要起来。   她闭着眼睛哼唧一声,下意识抓住那只为她挡过雷声的手,她也不睁眼,黏黏糊糊地问:“你要去哪儿?如厕吗?”   沈惊寒下床的动作一顿,见她眼睛紧闭,明明极为困倦却还强撑着问他。   “嗯,你先睡。”   阮棠梨又哼唧一声,松了手。   沈惊寒为她盖好被子,独自走出房间。   身边莫名少了个热源,阮棠梨没有睡熟,保持着一点清醒,等沈惊寒回来。   过了很久,阮棠梨在床上来回翻了好几个身,沈惊寒才带着一身凉意进了被窝,他一进来,阮棠梨便下意识地往他怀里滚。   没想到这怀抱不仅不暖和了,还似有湿意。   阮棠梨睡得迷迷糊糊,完全照本能行事,她滚出沈惊寒的怀抱,摸了半天摸到沈惊寒的手,亦是冰凉一片。   “哎呀,你的手好凉,我帮你暖暖吧。”   像是梦呓般,声音含糊又格外软绵温顺。   说着,阮棠梨慢吞吞地抱着沈惊寒的手臂,搁在胸前,不消片刻便沉沉睡去。   些微的亮光从纸窗外投进,沈惊寒刚冷下来的身子又逐渐火热起来,他目光沉沉地盯了阮棠梨半晌,却忽地笑出了声。   “是你自己勾|引本王的。”   沈惊寒伸手轻轻戳了一下阮棠梨温软的脸颊,“要对本王负责。” 第55章 不会干预 “你吹。”   太子出殡那天是个阴天, 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地压在空中,好似下一秒便会有大雨倾盆而下。   按照祖制,太子的遗体是要在明和宫停柩一月的, 但现下天气极是炎热, 即使有冰棺,遗体也腐烂得极快, 不好再拖。   是以建丰帝命钦天监算了时辰, 将下葬的日子定在六月三十。   太子死后是不得葬入皇陵的,因此只能将太子葬入京城西园陵墓。   那日一大早,沈惊寒就起了,阮棠梨还睡得迷糊,却也跟着坐了起来,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要走了吗?”   “嗯,”沈惊寒一边穿衣服, 一边应道。   “路上小心。”阮棠梨抱着被子坐在床上, 脑袋一点一点,像是又要睡过去。   这两天阮棠梨都是和沈惊寒一起睡的,她晚上睡不着, 每每都要到凌晨才有一点儿睡意, 是以每天早上都醒不来,困得不行。   沈惊寒穿完衣服, 走到床边,“实在很困,就睡。”   阮棠梨的头搭在被子上,眼皮都在打架,她含糊应了一句, 也不躺下,像是要就这样睡过去,沈惊寒轻叹一声,扶着她的肩膀让她躺下,又给她盖好被子,这才出门离开。   太子之案一直没有进展,当时在永安山庄的人都被软禁在宫中,时间久了群臣中也渐有抱怨声响起,建丰帝虽对此发愁,却也不肯轻易放人。   今日出殡,建丰帝形容有些憔悴,眼底乌青一片,想来是这几日都没有睡好。   太子乃是大楚国的储君,在位期间亦是为大楚国做出了不少贡献,是以现下各方皇亲国戚和朝廷大臣都送出了不少赙仪,光是名单和东西,汤安康就读了一个多时辰。   将赙仪念完,便要落葬了,哀乐声诵经声齐齐响起,哭丧声亦是绵延不断。   这段时间,太子妃早已把泪水流干,本以为再哭不出来,可当她看到太子的灵柩移到柩车上时,眼泪又滚滚流下。   一时之间也不知是在哭太子惨死,还是在哭自己。   呼天抢地的哭喊声响彻天空,太子妃几乎站立不住,却还跟着柩车跑,被她身边的宫女拉住,宫女一边哭一边劝慰着太子妃。   而站在建丰帝身边的皇后早已眼眶干涩,目光空洞,竟是再也流不出一滴泪,她望向太子妃,内心绝望蔓开,又夹杂着一丝认命后的颓然。   太子妃这一胎约莫是保不住了。   柩车缓慢地往太庙外而去,所有人跟着建丰帝和皇后,为太子送葬。   那日的风极大,好似要将人吹翻了去,身上的麻布被吹到空中,猎猎作响,哀乐和诵经声延绵不绝。   一路行至西园陵墓,里头太子的墓地已然准备好,建丰帝下令只留太子亲近之人进入,大臣们皆在外候着,沈惊寒倒是跟着一起进去了。   太子的灵柩下葬时,太子妃哀恸至极,竟是当场晕了过去。   随行的太医过来为太子妃施针也无法使其醒过来,建丰帝的脸色不太好,下葬后,半点没提太子妃和她腹中的胎儿。   做完最后的奠仪,建丰帝竟是头也未回,径直离开了,最后还是皇后派人过来将太子妃好生送了回去。   只是这腹中的胎儿到底是没能保住。   沈惊寒回到逍遥轩时已是月上柳树梢,他神色极为倦怠,进了屋也未说话,只静静地坐在桌前,眸色暗沉。   他手里攥着一张纸条。   是他回宫后突然在他身上发现的。   纸条上是歪歪扭扭的几个字——   太子死了,给你报仇了,开心吗?   沈惊寒紧了紧拳头,突然起身,将那张纸条凑到烛火旁,亲自点燃,火光在黑瞳中燃烧,像是要把那抹浓黑尽数吞没。   火焰几乎要烧到沈惊寒的手,而他却丝毫未觉,阮棠梨走过去扯了一下他的胳膊,沈惊寒一时不察,松了手,那火苗顿时将剩下纸张烧尽,只留下一点暗沉的灰安安静静地积在地上。   “手烫着了没?”阮棠梨面色紧张地把沈惊寒的手心打开,却见到他白净的指节上微微泛红。   “你怎么不小心一点呀,你看这里都红了,疼不疼?我给你吹吹?”阮棠梨看着那块红色,又是担忧又是埋怨。   沈惊寒动了动手,将手指伸到阮棠梨嘴边,静静地看她:“你吹。”   “……”他这么坦然,倒是让阮棠梨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耳尖微微泛红。   心里虽这样想,但阮棠梨却还是给他吹了一下。   凉风卷过有些泛疼的皮肤,很是舒服,舒服到沈惊寒忘了方才的烦忧。   那些过去的、现在的、甚至于未来的烦心事在这一刻被阮棠梨尽数吹散,心里脑中只余下这阵温柔而充满关心的凉风。   吹了半天,似乎没太有效果,阮棠梨皱了皱眉,“有药膏吗?涂一点吧?”   这伤确实不重,因为阮棠梨的指尖只传来一点些微的刺痛,但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挺严重。   “不必,”沈惊寒抽回手指,见阮棠梨面色似有不悦,又慢吞吞补上一句:“不疼,这几日宫中不安定,你尽量少出门。”   阮棠梨一愣,点头应了,又道:“凶手找到了吗?有线索吗?”   按理说大理寺查案,直接对皇上负责,沈惊寒应是不知具体情况的,不过沈惊寒作为意图谋反的反派,自然是眼线遍布朝野。   但知道是一回事,说是不说又是另一回事。   沈惊寒转身倒了一杯茶,微抿一口,却是皱了皱眉,“宫里的茶,不行。”   “这儿的茶都是宫里统一配的,自然没有王府的好,不好喝就别喝了,”阮棠梨把茶杯拿远了些。   见他没回答自己的问题,阮棠梨以为案件毫无进展,就愁着一张脸道:“一点儿线索都没找到?那咱们是不是还得在这呆好久呀?”   沈惊寒挑了挑眉,道:“大理寺在幽碧潭湖边发现了几个脚印,但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凶手的。”   阮棠梨抿了抿嘴,其实脚印这一点原书中也提到了,但因为那脚印大小与寻常男子的脚印一般大,也并未留下特殊的鞋底纹路,是以这条线索最后也不了了之了。   和原书中进展差不多,阮棠梨不由叹了一口气。   “脚印也当不了证据吧,只要拿到别人的鞋就能嫁祸于他人,”接着她又想到守灵那日,“对了,上次你听到的对话,可有找到类似的声音?”   沈惊寒手指轻叩桌面,“没有,那人精通变声。”   “那个太监呢?也从未听过他的声音吗?”阮棠梨左手撑着下巴,趁着沈惊寒出神之际悄悄看他。   沈惊寒摇摇头。   “不过,既然你对他的声音没有印象,那此人应当并非是主子面前得脸的太监,要不把各宫的太监召集起来,你一个个辨认?”阮棠梨分析道。   这确实是个法子,但以沈惊寒的身份,尙还不能做到这个地步。   “不必,让皇上查,本王不会干预。”沈惊寒忽地勾起唇角,双眼中也浮起一抹冷冷的笑意。   这句不会干预说出来,阮棠梨是知道他的意思了,沈惊寒应当也没有将那段对话告诉建丰帝。   他有他的打算,阮棠梨自也不会劝说什么,只是一想到沈惊寒守皇陵的结局,心里又开始不安起来。   “王爷,不论如何,你也要保护好自己。”千言万语,她也只能点到这里。   只是沈惊寒似是没有放在心上,对她轻笑一下,“困了,睡觉。”   阮棠梨:“……”   自那日一起睡觉后,他们便再也没有分床过,即使睡了这么多天,沈惊寒亦是非常守规矩,整个晚上也就抱抱她,并未做其余的事。   但是!   沈惊寒每天半夜出去,要过近两刻钟才回来,并且回来时浑身冰冷还带湿气是为何!   一开始,阮棠梨只单纯地以为沈惊寒是夜起如厕,但后来他发现沈惊寒几乎每天半夜都会出去一次,次数多了她便觉得非常可疑。   直到有一晚,她特意没睡觉,就等着沈惊寒半夜出去,然后她准备悄悄跟出去看看他究竟在干嘛。   没想到……   那天晚上,沈惊寒照常把阮棠梨拥入怀中,接着到了半夜,沈惊寒起身前,阮棠梨翻了个身,正巧就压到了沈惊寒。   屁|股瞬间碰到了一个火|热坚|硬如铁|柱的东西……   有过类似体验的阮棠梨瞬间知道沈惊寒半夜出门是为何!   绝对是去洗冷水澡了!   自从那天后,阮棠梨越来越睡不着,每天沈惊寒有一点动静,她都能敏感地醒来,也不知沈惊寒发现了没有……   现下沈惊寒已经坐到床头,却见阮棠梨干巴巴地站在距离床三尺远的地方,表情甚是扭捏。   “过来。”沈惊寒敛目,语气淡淡。   阮棠梨咬了咬嘴唇,慢吞吞地挪了过去,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沈惊寒昨天又夜起了。   她实在不懂,既然会起反应,为什么宁愿半夜起来去洗冷水澡也要抱着她睡,洗完后回来还要抱她……   阮棠梨走到沈惊寒身边坐下,却迟迟没有脱鞋。   “沈惊寒,”阮棠梨用手肘捅了捅他,眼睛却并不看他,而是盯着另一侧的床幔。   “嗯。”沈惊寒应道。   “你为什么晚上要抱着我睡觉?”阮棠梨的耳尖泛红,因为转头,白皙的脖颈曲线优美。   “软。”沈惊寒眉眼带笑,他很喜欢在阮棠梨耳朵泛红的时候捏她的耳垂,“像这个一样,又软又热。”   沉沉的嗓音像是带了电流,阮棠梨只觉得整个人被电了一下,随之而来便是一股热潮涌向天灵盖,就连脖子都开始泛起粉色。   “你……你胡说什么!”阮棠梨缩了一下脖子,耳垂得以解脱,她立刻把鞋脱了,翻身上床,将整个人都埋入被子里。   熄灯后屋内一片黑暗,听力变得异常灵敏。   脱衣服的声音、脱鞋的声音、掀开被子的声音以及躺下的声音都变得非常明显。   旁边躺下了人,阮棠梨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这次,沈惊寒直接将阮棠梨搂入怀中,他的手搭在阮棠梨的腰上,前胸贴着后背,极为亲密。   即使一起睡了这么久,阮棠梨还是有些不适应,她稍稍动了动身子,试图拉开点距离。   “沈惊寒,咱俩这样睡在一起真的好吗?”阮棠梨小声又别扭地问道。   “每晚都要问一遍?”沈惊寒眼睛都没睁,语气困顿又慵懒。   搂住她的手微微使力,又将人捞了回来。   后背再一次贴上他的前胸,像是碰到了烙铁一样,隔着布料背上的皮肤也变得滚烫起来。   想到沈惊寒前两天的回答,阮棠梨沉默了。   反正都是早晚的事,有何不可?   这是沈惊寒一贯的答案。   阮棠梨睁大眼睛盯着窗幔,只听身后人的呼吸逐渐均匀。   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沈惊寒,“你睡着了吗?”   沈惊寒没应声。   像是睡着了,阮棠梨现下半点儿睡意也无,动作极为缓慢地翻了个身,面朝沈惊寒躺着。   微弱的月光从纸窗外照入,阮棠梨借着这点光瞧着眼前的人。   平心而论,沈惊寒的相貌是极好的,无论是五官还是脸型都皆非凡品,现下睡着后更是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凌厉和倨傲,平添了些许柔和。   眼角那颗妖冶的泪痣在眼睫投下的阴影处若隐若现。   鬼使神差的,阮棠梨伸出手指,想碰一碰那颗泪痣,但还没碰到,手却忽然被抓住,而沈惊寒的眼睛也跟着睁开。   那一瞬间,沈惊寒的身体极度紧绷,好似立即进入了备战状态。   而他黑眸中,毫无睡意,满是防备,甚至还有一丝杀意浮现,只是看清眼前的人是阮棠梨后,所有情绪迅速掩藏在眼底深处,再不见一丝端倪。   仿若从未出现过一样。   阮棠梨被他方才的肌肉反应骇住了,整个人呆滞地望着他。   不过一眨眼,沈惊寒身体松泛下来,尽是懒散的笑意,他抓着阮棠梨的手晃了晃。   接着她听到沈惊寒轻声一笑,吊儿郎当道:“怎么?趁我睡觉,想轻薄于我?” 第56章 为所欲为 “不想睡?”   低沉的声音自耳边传来, 一下子把阮棠梨拉回现实。   她看到沈惊寒已然恢复常态,心中却有些别扭,没回答他那句调戏的话, 犹豫了半晌, 才道:“你刚刚……怎么了?”   此话问出,沈惊寒的表情淡了几分, 他放下阮棠梨的手。   却见她神情虽疑惑, 却又带着几分怯意,像是被他方才的模样吓到了,沈惊寒垂下眼眸,“睡吧。”   竟是就这样闭上了眼睛,阮棠梨抿了抿嘴, 试探着问:“是以前有人在你睡觉时对你做了什么吗?”   他方才那一连串的反应, 速度快得像是没经过大脑,仅凭着身体反应做出的。   未料, 她话才刚说完, 沈惊寒突然翻过身,未等阮棠梨反应过来,他已然欺身压上了。   “不想睡?”沈惊寒手肘撑在阮棠梨身体两侧, 贴得极近, 嗓音低哑。   温热的吐息洒在阮棠梨脸上,顿时就将她的脸熏得绯红, 阮棠梨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却没抵抗,“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呀?”   方才的怯意已经褪去,现下阮棠梨两眼湿漉漉地望着他,像小鹿一样。   沈惊寒眸色微暗, 慢慢低下头,吻上她的唇,辗转厮磨,极是温柔,阮棠梨一下子就溺在这吻里了。   双手搭上沈惊寒的腰,开始慢吞吞地回应沈惊寒。   一吻结束,沈惊寒没有继续下一步。   阮棠梨浑身软到极致,双眸愈发水润勾人,泛红的眼角妩媚至极,仿佛是在邀请沈惊寒继续下去。   沈惊寒坐在床上深深浅浅地呼吸了一阵。   片刻后,他兀自掀开被子,正要出去,阮棠梨心里哪会不知他这是去干什么,登时脸红了个彻底,连忙把被子盖到头顶。   然而被子里尽是沈惊寒身上的味道,躺在里边,像是被他整个人都包裹住一般。   听到关门声,阮棠梨的脑袋才从被窝里露出来。   呼吸了一会儿外边的空气后,她又忍不住将头埋入被窝,再出来时,整张脸红得几乎能滴下血来。   她在做什么啊啊啊!   明明很羞耻,但就是忍不住……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沈惊寒才带着一身寒意回到床上,阮棠梨自觉地睡到床的最里侧。   习惯了抱着阮棠梨睡觉,沈惊寒一上床就伸手试图把阮棠梨捞进怀里。   没想到指尖刚碰到腰,就被她身体的热度惊到了,沈惊寒犹疑一会,将犹带凉意的掌心贴合地放到她的腰际,阮棠梨忍不住哼唧一声,别扭地动了动身体。   “这么烫,你发烧了?”沈惊寒迟疑地开口,明明刚刚还好好的。   “你先睡吧,别管我。”阮棠梨又往里边挪了点,头埋在被子里瓮声瓮气道:“你今晚就别抱着我了,我太热了,等会要把你热出汗的。”   太热了……   沈惊寒喉结微动,静静坐了一会儿,才缓缓躺下来。   黑暗中,似有一种微醺又暧昧的气氛在流动。   心跳声震耳欲聋,阮棠梨掩耳盗铃般捂住耳朵,她没有半点儿睡意,沈惊寒翻个身她都能身体一僵。   而先前那些疑问也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这一晚,沈惊寒果真没有再抱她,甚至碰都没碰到她。   像是心知肚明一样,第二天亦是对昨日之事半点不提,两人默契地将那件事当做没有发生,但阮棠梨却莫名觉得他们之间与先前不同了。   具体是哪里不同,阮棠梨也说不出,但她认为应该是自己单方面对沈惊寒的感觉出了问题。   因为她发现只要她看到沈惊寒就会莫名其妙联想到那一夜的事。   想到自己浑身滚烫,口干舌燥,想到沈惊寒每晚夜起去冲凉水澡,回来后带着凉意的拥抱。   然后,她发现,她好像,对沈惊寒有了点生|理渴望……   意识到这件事后,阮棠梨阻塞的脑子瞬间被打通了。   为什么沈惊寒吻她她会觉得那么舒服。   为什么她一点儿也不排斥沈惊寒的接近。   为什么即使沈惊寒压在她身上,她都没有半点抗拒。   都是因为,她贪图沈惊寒的身体!不仅贪图,内心还渴望着和他更亲近!   “啪——”   阮棠梨手中的毛笔掉在画纸上,雪白的画纸上蔓开一抹突兀的黑色,阮棠梨却完全没理会,直挺挺地倒在椅子上,两眼空洞。   倒是一旁的沈惊寒注意过来,他见阮棠梨呆滞的模样,又想起这段时间她总是心事重重的,便以为是太久没出门,憋着了。   “怎么了?”沈惊寒放下书,他今日难得空下来。   阮棠梨脑袋机械地摇了摇,还震惊于“自己居然是个见色起意的色鬼”。   沈惊寒起身,对阮棠梨道:“跟本王出去走走。”   在沈惊寒的注视下,阮棠梨磨磨蹭蹭地转起来,低着头,也不敢看他,沈惊寒微微敛目,径直走出逍遥轩。   自太子下葬那日已经过去十天,五日前刚恢复早朝,但被软禁在宫里的大臣和皇亲国戚们依旧不能回到自己府里,下朝后便回到建丰帝提供的住所。   每个住所都派了人看守,住在里边的人除了上朝或传召外轻易不得出门。   不过沈惊寒倒是仗着建丰帝表面宠着他,出门很是随意。   现下,阮棠梨跟着沈惊寒走了一路,情绪平静下来,也开始接受“自己是个色鬼”这一事实。   接着,阮棠梨的思路清晰起来。   她看着沈惊寒的背影,心想,沈惊寒这副皮相和身材是真的绝,被诱惑也当真怪不得她,若真的发生什么事,她也不吃亏呀!   御花园逛了一会儿,阮棠梨完全没欣赏景致,反而注意力一直在沈惊寒身上。   “瑞王殿下。”   熟悉的声音响起,阮棠梨这才堪堪回过神,只见池怀述正带着侍从迎面走来,她立即向池怀述行了礼。   沈惊寒停下脚步,“倒是挺巧。”   池怀述温和地笑着,丝毫没被这句暗带嘲讽的话影响到,“瑞王如此雅兴,来逛御花园?”   “彼此彼此。”沈惊寒冷声道,不想和池怀述多说,“本王还有事,先行一步。”   两人向来不和,沈惊寒只撂下这一句,便要走,却不想池怀述侧身挡了他的道。   二人距离极近,池怀述在沈惊寒耳边低声问:“池某听闻,瑞王曾在那日晚宴上提醒太子少饮酒,敢问瑞王何出此言呢?”   池家向来是忠贞不二的保皇派,对太子也是极尽拥护,是以太子被害一案,池家亦是竭尽全力在找凶手。   不过如今太子遭遇不测,下一任储君必将在现有的几个皇子中选出,池家的站队便是至关重要,也成了几个皇子都想拉拢的对象。   沈惊寒闻言,没有走的意思了,反而好整以暇地看着池怀述,反问:“你当时的提醒又是何意?”   站在沈惊寒身后的阮棠梨听得胆战心惊。   现在想来,当时她告诉沈惊寒时,沈惊寒定是认为她和池怀述还在联系,毕竟晚宴前一天,沈惊寒还怀疑过她泄露了情报……   “池某只是例行提醒罢了,毕竟喝酒误事又伤身。”池怀述的回答滴水不漏,但他话锋一转,又道:“但王爷的提醒却是出乎池某的预料,毕竟……”   他走近了些,眸色微冷,“众所周知,瑞王和太子殿下相处得并不很和睦。”   话里话外皆是试探。   池怀述没有拿出诚意来,沈惊寒自然也不愿搭理他,寻了个显而易见的借口:“本王的好心忽然泛滥,于你有何干系?”   池怀述的脸色僵了僵。   正欲开口,却又见三皇子带着几个小太监过来,池怀述咽下要说的话,语气和善地向三皇子行了一礼。   惹得沈惊寒冷哼一声,阮棠梨向三皇子行礼,她一出声,三皇子那道不善的目光就落在她身上,讥笑道:“哟,今儿倒是挺规矩。”   三皇子没有指名道姓,阮棠梨便只充作不知,安静如鸡地站在沈惊寒身后。   沈惊寒几乎和所有皇子都不对付,三皇子见了他也只是稍作点头,连话都不想说一句,但他见了池怀述却是不同了,态度很是殷勤。   “子循,近来我新得了几本诗册,读来甚好,子循若是有空,便来我宫□□同研读一番。”三皇子打开折扇,笑吟吟道。   子循是池怀述的字。   池怀述面上笑容淡了些,却依旧客气道:“近来皇上正在查太子之案,若非传召,池某轻易不能出门,还请殿下见谅。”   这话是说给三皇子听的,却也有部分是说给沈惊寒听的。   虽然只是暗暗点出,但沈惊寒听了心里一下子就极为不爽,冷哼一声,连虚伪的告别都不作,抬步就带着人离开。   还未走远,便听三皇子对身边太监道:“段四,你去把本皇子书房里的诗册取来。”   “奴才遵旨。”   沈惊寒听到这一道声音却是停住了脚步,却未回头,只站在路中央堵着。   这路小,那名唤段四的太监便在沈惊寒后边跪下,行了一礼:“王爷吉祥,奴才奉三皇子之名回宫取书。”   意思是要借道,换做别人便是允了。   但沈惊寒偏偏一动未动,也没有出声让他起来,段四只能一直跪着。   三皇子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张口便嚷嚷道:“怎么回事儿啊,段四,你跪在这是作甚?”   瞧着是对段四说的,三皇子的眼睛却一直看着沈惊寒的背影。   沈惊寒依旧岿然不动,三皇子肚子里的火蹭蹭蹭上来了,又想到之前在永安山庄被阮棠梨驳得哑口无言,那股堆积起来的怒气瞬间被点燃。   “瑞王,这是本皇子的奴才,轮得到你来罚跪?你真当父皇宠你,你便能为所欲为了?”三皇子声音没收,语气也甚是咄咄逼人。   沈惊寒回过身,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怒意,“本王瞧你这奴才甚是机灵,不如将他拨给本王使唤几日,如何?”   三皇子没说话,跪在地上的段四却是浑身一颤,像是被吓破了胆,极为惊惧道:“王爷饶命!是奴才冲撞了王爷,还请三皇子和王爷责罚!”   “冲撞?”沈惊寒像是觉得好笑,语带玩味,只是嗓音却透着股冷意,“本王不过想问三皇子讨你过来服侍本王,怎的你就这般害怕?”   他顿了顿,脸色倏地冷下来,“本王身边有洪水猛兽不成?” 第57章 甘之如饴 他自愿倒戈卸甲。   段四整张脸煞白无比, 甚至连身子都颤抖不已,三皇子见他这副懦弱害怕的样子,内心无名之火更甚。   一脚踢在段四身上, 三皇子没收力, 直接将段四踢翻在地,“狗奴才, 胆儿还真是不小, 竟敢冲撞瑞王殿下,就罚你半年俸禄,十记板子,自去内务府领罚吧。”   段四连连磕头,“多谢三皇子, 多谢瑞王殿下, 奴才这就去领罚。”   说完,段四又朝着两位主子磕了头, 逃也似地往内务府而去, 瞧着倒是真如沈惊寒所言,他身边有洪水猛兽似的。   沈惊寒不咸不淡地看了三皇子一眼,“你倒是护得紧。”   三皇子向来最烦沈惊寒这种嘴脸语气, 当下就不乐意了, 嗤笑一声:“本皇子若是要你把你身边这丫鬟拨给我使两天,你愿是不愿?”   被点名的阮棠梨往沈惊寒身后缩了缩, 表明自己的想法。   也许是她的动作太过明显,三皇子脸上的表情有一丝崩坏,气笑了:“怎的?伺候本皇子你还不乐意了?”   阮棠梨只能站出来,不想给三皇子下跪,便只行了一礼, “奴婢只想伺候王爷,还请三皇子莫要强求。”   像是被阮棠梨取悦了,沈惊寒心情不错,他侧身,将阮棠梨挡在身后,“三皇子的意思是,你与段四的关系一如本王与她?”   “没想到,”沈惊寒顿了顿,脸上难得生出一丝揶揄,“三皇子有这样的癖好?”   三皇子:“……”   他就知道不该和沈惊寒呛声。   “什么癖好?”池怀述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三皇子身后,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这下三皇子不仅是丢了脸,还丢了他在池怀述心中的形象,他咬着牙冲沈惊寒道:“你莫要胡言!你倒是说说,本皇子能有什么癖好?”   “本王只是随口一说。”沈惊寒一副“我懂我了解我不会说出去”的表情,“本王还有事,先行一步。”   三皇子被沈惊寒气得肺疼肝疼,他怒气冲冲走到沈惊寒前面,挡住他的去路。   “你说清楚,别给本皇子在这打马虎眼!省得届时被有心人听去,又传得满城风雨,本皇子可消受不起那些流言。”三皇子暗讽京城里的流言,自觉扳回一局,神色还有点得意。   “三皇子说的这有心人,指的是本王还是,池公子?”沈惊寒故意忽略了阮棠梨,直言:“怎的?本王与池怀述在你心里就是这等嘴碎之人?”   三皇子:“……”   方才的罪名没洗清,现在又一个大帽子扣在他头上。   三皇子憋得满脸通红,只能瞪着沈惊寒,脑子转悠半天也只能想出些骂人的话,但现下池怀述在此,他断不能破口大骂。   后边的池怀述看戏看得也差不多了,便笑吟吟地过来打圆场:“王爷息怒,想来三皇子也并无那个意思,对了,王爷,方才我们的话题还未结束,可有时间与池某再聊一聊?”   沈惊寒淡淡看他一眼,竟是微微颔首同意了。   不再理会三皇子,沈惊寒转身便走,而池怀述则是向三皇子行礼告别后才离开。   跟在沈惊寒身后的阮棠梨注意到他两手负在背后,右手指尖正轻轻敲着左手手背,据她的观察,这是沈惊寒在思考事情时常有的动作。   池怀述很快跟上沈惊寒的步伐。   沈惊寒并未给他半分眼色,直接把人带回了逍遥轩。   相较于其他大臣住的地方,沈惊寒这里可谓是极好的了,首先是一人独住,其次还有宫人们伺候。   因着宫中可供百官居住的房间不多,是以许多人都是与别人合住的。   就如池怀述,便是和礼部侍郎一同合住,两人都是和善之人,尚未发生过矛盾,但其他却是不同了,常有矛盾发生,有些原本交好的官员都因为此次合住而生了嫌隙。   当下,池怀述随着沈惊寒进了屋后,连杯茶都没得到,可见沈惊寒有多不待见他了。   沈惊寒把人都遣出去,只留下一个阮棠梨在身边伺候。   “王爷对于身边人果真信任。”池怀述把自己身边的青竹都支出去了,沈惊寒却还留着一个。   未料沈惊寒冷笑一声,直接将那层窗户纸捅破:“信任与否,你不知道么?留她在此处的原因,你也不知?”   到底是池怀述,即使被他这样质问,还带着笑,“王爷这样问是何意?池……”   “池怀述,”沈惊寒开口打断他的话,黑眸直视他,“若这就是你的诚意,本王便不招待了。”   池怀述脸上的笑淡了几分。   “调查过她多少回,你以为本王不知?”沈惊寒把茶杯放到桌上,“啪嗒”一声在静谧的空间中尤为明显。   这话的意思是把事情都摊开来了。   当时池怀述得知瑞王身边出现一个神秘丫鬟时,池怀述就派人查过数次,查出这丫鬟就是他派在沈惊寒身边的卧底时,池怀述是不太信的。   但后来多次证实,发现事实如此,由不得他不信。   阮棠梨则是当场愣住了,她以为他们要谈的是太子的案子,没想到关上门就直接说起她的事,沈惊寒甚至还把她卧底的身份暗暗点出。   她头皮发麻,慢吞吞地往后退,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沈惊寒背后像是长了眼睛一般,“跑什么。”   阮棠梨停了,纠结半晌,才小声说:“王爷,我真没有传消息给池公子,就以前传过,最近这一两个月都没传过了……”   没理会阮棠梨,沈惊寒朝池怀述抬了抬下巴,“你怎么说?”   短短时间内,池怀述已经恢复到最佳状态,“事实确如梨子姑娘所言,王爷若是不信大可去调查。”   不等沈惊寒说话,池怀述又道:“王爷现在是在找池某算账吗?池某今日过来是想与王爷商讨太子一案。”   “行,”沈惊寒颔首,换了个懒散的姿势,也没说信是不信,“你说。”   “不瞒王爷,池某还是对王爷劝太子少饮酒十分好奇,王爷是否……”池怀述微顿,面上笑容依旧,却带着一丝冷意,“早就知道那天晚上太子会出事?”   沈惊寒直起身,将这句话还给他:“所以你早就知道那晚太子会出事?”   像是早就料到沈惊寒会这么问,池怀述不疾不徐道:“是,池某来永安山庄之前收到线报,故当时才会提醒太子,那王爷提醒太子是为何故?”   “池家的线报向来了得,”沈惊寒似笑非笑地轻叩桌子,“这么说,你知道凶手是谁了?”   “不知道。”池怀述笑容依旧,但却让人分不清他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   “哦。”沈惊寒拖腔带调的,像是不信。   “不过……”沈惊寒话锋一转,竟是也笑了下,“本王倒是觉得,不出几日,凶手就能落网。”   池怀述微微挑眉,似是在考虑他这句话的意思。   “即使如此,池某便静候王爷佳音。”池怀述站起来,向沈惊寒作了个揖,“池某尙还有事,先行一步。”   待池怀述走到门口,沈惊寒懒懒地开口:“抓凶手是皇上和大理寺的事,与本王有何干系。”   池怀述脚步一顿,却没回话,径直开门走了。   待池怀述离开逍遥轩,沈惊寒脸上的散漫尽数消散,他侧过头冷冷看了阮棠梨一眼,讽笑道:“本王让你见了一回,开心了?”   不知为何,阮棠梨莫名从这句话中品出了一丝醋酸味。   “王爷,你是想让我说开心,还是说不开心?”阮棠梨非常谨慎地问。   殊不知,她这样问沈惊寒才是最不开心的,他冷哼一声,再未看阮棠梨一眼,抬步就往侧殿而去。   阮棠梨心道不妙,赶紧跟上,像条小尾巴一样,“王爷,见到池公子我也不是很开心,但是见到你我最开心啦。”   到了侧殿,沈惊寒拿起一本书背对阮棠梨。   “王爷,你生气啦?”阮棠梨乖巧地给他捶背捏肩,“不气不气,王爷不生气啦。”   “……”沈惊寒被她这哄小孩的语气搞得浑身难受,忍无可忍道:“闭嘴。”   “哦,那我不说话了。”阮棠梨垂肩的动作停了,垂头丧气地到自个儿桌前坐下。   桌上还放着出门前那张画纸,阮棠梨将那张纸揉成一团扔在旁边,又拿出一张新的,提笔画起来。   不过片刻功夫,几个可爱的小人就跃然于纸上,很明显能看出是沈惊寒和阮棠梨。   沈惊寒小人正拿着本书在看,但可以从书名看出那本书他拿反了,而代表阮棠梨的小人则有无数个,每个都代表着一种求饶方式。   有的给沈惊寒捏肩,有的手里拿着几支花请他收下,有的可怜巴巴地拉着沈惊寒的袖子请他原谅……   不过半刻钟,阮棠梨画完这幅画,小心翼翼放在沈惊寒的书桌前。   也不说话,就低着头站在那,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阮棠梨心里也知道,沈惊寒心里真正在意的并非是他所问的那句,而是她是池怀述的卧底,沈惊寒怀疑她利用互穿之便,了解到他所有计划,并将其全数传给池怀述。   所以她认错认得很麻溜。   沈惊寒不信任她,那她就要让他从现在开始信任她。   毕竟是她看上的身体啊……   灵与肉同步结合才能使体验感升至最高!   沈惊寒的视线完全没离开书上,阮棠梨又把纸往前推了推,可惜收效甚微,她忍不住小声道:“你就看一眼嘛。”   嗓音细细软软,语气更像是在撒娇。   沈惊寒放下书,目光落在那张纸上。   所有能想到的认错方式都在上面。   “阮棠梨,”沈惊寒唤了她一声,“过来。”   乖乖过去,阮棠梨在他面前站定,却不想沈惊寒直接扯过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拉到自己身上坐下。   头埋在她的脖颈。   阮棠梨身上有一种令人上瘾的味道。   起先不觉得,时间久了,越闻越欲罢不能。   阮棠梨摊开沈惊寒的掌心,一点一点写她新学的繁体字——   我能说话了吗?   埋在她颈窝的脑袋轻点了一下,阮棠梨松了口气,抓着他的手没放,不轻不重地捏着他的手指,轻声问:“不生气啦?”   沈惊寒没说话,心中却早有答案。   其实,就算她当真把他所有计划都告诉池怀述又如何,于他而言,左右不过是在他满布旧疤的心上再剜一刀,他早已不痛不痒。   可只要阮棠梨一与他亲近,甚至只向他勾勾手指。   信与不信就变得不再重要。   他自愿倒戈卸甲。   他也,甘之如饴。 第58章 玉碎瓦全 “抱歉,本王只是没想到三皇……   却如沈惊寒所言, 在两日后,大理寺在永安山庄发现了一个极为重要的线索。   自案发以来,大理寺所掌握的线索可以说非常之少, 只在岸边发现了一些凌乱的脚印, 这些脚印更是连证据都算不上。   而太子已然下葬,无法从死者身体上再获取线索, 大理寺便把搜查的重心都放在永安山庄和太子平日里的人际交友上。   只是太子向来温和圆滑, 几乎没有将人得罪到这种程度的。   若说谁能从太子的死中获取利益,那便是当朝的几位皇子了,但大理寺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去调查他们,只能暗暗探访。   是以,大理寺方能够大展身手的地方也只有搜查永安山庄了。   大理寺卿邱远带着人搜了一遍又一遍, 终于在湖底的泥沙中找到一块玉佩, 而经他们调查这块玉佩竟是属于三皇子的。   当然仅凭这一个玉佩自然无法将三皇子定罪,也极有可能是凶手提前将玉佩偷走, 故意投入湖底来陷害三皇子。   但怪就怪在, 有人亲眼看见,当日晚宴三皇子身上佩戴的便是这块玉佩,并且在晚宴结束时, 玉佩都还在三皇子身上。   那人言之凿凿, 邱远不得不将这块玉佩呈给建丰帝,并将调查到的实情报告上去, 由建丰帝来定夺。   现如今,御书房内的气氛尤为凝重。   太子死后,建丰帝几乎没睡一个好觉,一方面是太子的命案,另一方面北方部落又开始蠢蠢欲动, 建丰帝这段时间每日都忙得焦头烂额,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此时他又听邱远禀告案情进展,竟是和三皇子相关,建丰帝险些一口气没上得来,他死死抓着那枚玉佩,手上青筋暴突。   这枚玉佩是建丰帝赏给三皇子的,那日晚宴他也亲眼看到三皇子佩戴这枚玉佩。   “啪!”建丰帝握着那枚玉佩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老三那天的行踪,查到了吗?”   邱远跪在地上,额头冒着冷汗,根本不敢抬头,声音微颤道:“回禀陛下,查到了,奴才仔细盘问过三皇子所居住的琼玉楼的奴才,他们都言……”   越说声音越小,邱远几乎不敢将后面几个字说出,建丰帝厉声问道:“都说什么!”   邱远的身体不禁哆嗦了一下:“他们都说那日晚宴后三皇子并未立即回琼玉楼,一直到将近寅时才回去,另外,奴才对比过三皇子留在永安山庄的鞋,不仅大小对的上,连鞋底纹路都可对上,有一双的鞋底……还沾了不少泥土,奴才对比过鞋底的泥土,与幽碧潭附近的甚是相似。”   夜晚的幽碧潭露重潮湿,若是在附近走过,鞋底必然会沾上泥土。   “后来,奴才又明察暗访,发现三皇子与太子早就积怨已久,两人时常爆发矛盾,但都是三皇子单方面对太子大吼大骂,还曾扬言要太子好看,此时有许多宫人可以作证,下官并非说太子便是被三皇子所害,但下官认为将三皇子招来审问一番才是妥当。”说完这段话,邱远已是满头冷汗,心理压力极大。   也就是说,当下的情况便是,三皇子有谋害太子的动机,也有间接证据来证明三皇子大概率曾经到过幽碧潭附近。   建丰帝沉着脸听完,眼中明暗交杂,一直□□的脊背却忽地松懈下来。   他靠在椅背上,支起左手揉着涨疼的太阳穴,脸上疲态尽显。   “汤安康,去把三皇子给朕叫来。”建丰帝呼出一口浊气,沉声道。   汤安康在旁听了所有,心下已然惊骇万分,愣了一会儿才领命去请招三皇子,但就在他刚要走出去时,建丰帝突然出声阻止。   “等会,”建丰帝静默片刻,垂下眼,“去把所有皇子和瑞王都叫来。”   虽是不明建丰帝的心思,汤安康也领命去办了。   不消一刻钟,人都陆陆续续地来了,只有沈惊寒姗姗来迟,身边还带着个小丫鬟,但由于是要进御书房,阮棠梨只能在外候着。   一进门便受到所有人的注目礼,沈惊寒时分淡定地向建丰帝行了一礼,便在所有皇子后边一戳,瞧着像是看戏的。   除去皇子外,还有个邱远。   见到邱远,大家对于建丰帝要说的事心里都有数了。   “今天把你们几个都传召过来,是有要事。”建丰帝强撑起精神,却也无法挡住疲惫之色。   连续近二十日的连轴转,建丰帝的身体早已到了极限,他也不欲多说,直接点名:“老三,你过来。”   三皇子不明所以地站出来,“父皇有何事要吩咐?”   三皇子虽然平日里脾气大又情商极低,此时倒是敏锐地感觉到一点危险,语气都十分恭敬谨慎。   建丰帝直接将桌上的玉佩扔到三皇子身上。   三皇子没来得及接住,只听清脆的一声,玉佩落地碎成两半。   “父皇,儿臣该死,将父皇所赐玉佩弄丢,现下又没接住……”三皇子只觉气氛又沉又闷,几乎要将他压得不能呼吸,慌忙直接跪下求饶。   这时,其他皇子都冷眼看着,唯独九皇子不知所谓地站出来,一张娃娃脸上带着纯真的笑容。   “父皇,三哥应该也并非是故意弄丢的,父皇大人有大量,莫要同三哥计较了。”邵子庭行了一礼,笑吟吟道。   却不想建丰帝冷哼一声,“朕问的并非此事。”   平日里甚是受宠的邵子庭被冷落,他面色讪讪,退了回去。   “晚宴结束后,你去哪了?”建丰帝靠在椅子上,神色不明。   三皇子脸色一白,瞬间明白建丰帝问的是太子死的那一晚。   “我……我直接回琼玉楼了。”他眼神慌乱了一下,低着头回道。   “说谎!”建丰帝腾地一下站起来,双手重重拍到桌上,五指发白,“你宫里的人说你寅时才回,那段时间,你去哪里了!”   建丰帝是真的发怒了,满布血丝的眼瞪得极大,像是要把三皇子瞪出一个窟窿来。   三皇子怔怔地看着建丰帝,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再不敢说谎,“父……父皇!儿臣那日,喝多了跟着一些朋友去了京城……”   那日,三皇子喝了不少酒,便和平日里的狐朋狗友们一同离开永安山庄,往京城里晚上最热闹的街而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三皇子本不想说出,可现在父皇竟然在怀疑他杀害了太子!   三皇子再也顾不得那些个面子了。   却不想建丰帝像是早就知道了一般,缓缓走到三皇子面前,负在身后的手,拳头攥得死紧。   “当着这里所有人的面,告诉朕,去过春雨楼之后,你又去哪了?”   建丰帝的语气平静,但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令三皇子极为慌张,他跪着走到建丰帝面前,紧紧攥住他的衣摆,好似这样就能让建丰帝相信他。   “父皇,儿臣当时真的在春雨楼,快天亮时才回到永安山庄的!”三皇子声音嘶哑,透着一股绝望。   他的回答像是证实了建丰帝的猜想,他攥紧的拳头突然松了,垂着眼看三皇子,冷模又失望,抬脚就朝三皇子踢去。   三皇子被踢得匍匐在地。   “谦儿,你出生时为你取‘谦’之一字,便是希望你日后能成为谦逊温厚的谦谦君子,可如今,你竟是连句实话都不肯说。”   建丰帝踢了一下碎成一半的玉佩。   那半块玉佩滑到三皇子面前。   “你可知,这块玉佩是从何处找到的?”建丰帝的声音极为倦怠,他见三皇子呆滞的模样,叹了一口气,背过身去,“在幽碧潭的泥水中。”   三皇子眼瞳骤缩,不可置信道:“父皇!这是不可能的!儿臣那天根本没有去过幽碧潭!晚宴那日儿臣也并非戴的这块玉佩!”   听到此言,建丰帝只作他在狡辩,然未等他说话,六皇子忽然站出来道:“父皇,儿臣记得三哥在晚宴上佩戴的确实是这块玉佩。”   六皇子此话一出,四皇子也站出来指认。   六皇子出身不高,生母是三皇子生母身边的宫女,他这一出身导致三皇子自小就看不上六皇子,逮着机会就欺负他,现下三皇子虎落平阳,六皇子自是不会放过这报复的机会。   而四皇子的生母与三皇子的生母向来不对付,是以现下也是幸灾乐祸的态度居多。   “你们……!”三皇子猛地转头看向两人,目眦欲裂。   “别说他们,朕也看到了。”建丰帝又到桌前坐下,“老三,现如今你就实话实说罢,邱远,将你查到的说一说。”   “微臣遵旨,”邱远从一旁站出,此时他已然恢复冷静,有条不紊道:“微臣发现玉佩后便去查了三皇子的行踪,发现三皇子在子时便从春雨楼出来,在子时三刻进入永安山庄,皆有人证可循。但子时三刻到寅时的这段时间,奴才却无法查到三皇子的踪迹,还请三皇子言明。”   三皇子眼神灰败下来。   “父皇,儿臣没有谋害太子哥哥,真的没有……”三皇子低声呢喃着,他拿起地上的碎玉,紧紧抓住,掌心被碎玉刺破,他也丝毫未知。   血顺着手指滴落在地,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檀香味,交织成令人绝望的味道。   “那日,正如邱远所言,儿臣大约在子时三刻就回了永安山庄,当时儿臣酒喝多了,马车坐得又极为头晕恶心,便想下来醒醒酒,当时……儿臣应该去了幽碧潭,好像看到了两个影子在潭边,儿臣以为是眼花了,便没当一回事,随后儿臣似乎听到‘噗通’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入水中……”   三皇子顿了顿,表情艰涩,“儿臣便想过去看看,哪想到了那里竟是一个人也没看见,儿臣便以为自己是喝醉了,出现了幻觉,后来儿臣又到幽碧潭旁边的小亭子里坐了一会,只是越坐越困,在那睡了一会……”   话说到这里,在场所有人是都懂了。   信或不信,大家都藏在心里,至少表面上没有半点泄露,唯有沈惊寒听完后竟是噗嗤笑了声。   三皇子登时向他投去怨愤目光,但沈惊寒却熟视无睹,甚至笑着作了个无声击掌的动作,三皇子险些被气晕过去。   “你笑什么!”三皇子冷着脸,咬牙切齿地问。   “抱歉,本王只是没想到三皇子还是个编故事的好手。”沈惊寒似在忍笑,片刻后,又补充道:“啊,倒也称不上好手,三皇子所言,漏洞颇多。”   “此话怎讲?”建丰帝沉沉出声。   “本王认识三皇子多年,倒是不知三皇子有在凉亭睡觉的习惯?再者说,三皇子能从永安山庄门口走到幽碧潭,想来酒也醒得差不多了吧?怎的还会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沈惊寒挑眉道。   众所周知,永安山庄门口距离幽碧潭极远,一个在南,一个在北,若是走路,得要走近半个时辰。   喝醉的人能从门口走到那,酒基本也醒了。 第59章 精心策划 也不知是谁的心跳,震耳欲聋……   听完沈惊寒的话, 三皇子脸涨得通红,却讷讷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凡是一旁的邵子庭似是看不下去,又站出来, 这回他直接冲着沈惊寒道:“瑞王此话说得太过想当然了吧!”   “若是当晚三哥突然起了兴致, 就想去凉亭一坐,坐了会又觉甚是困顿, 便趴着睡着了呢?瑞王可知你的一番话便是在指证三个就是杀害太子哥哥的凶手!三哥与太子哥哥平日里私交甚好, 又怎会去杀他!”邵子庭天真的脸上满是愤慨,怒目瞪着沈惊寒。   听到邵子庭这般维护他,三皇子脸上竟是无端显出一丝苦笑。   自小在宫里长大,如今被人诬陷,竟是只有一个才相认没多久的弟弟站出来为他说话。   “本王不过提出点质疑罢了, 九皇子何故如此跳脚?”沈惊寒冷笑一声。   话音落下, 建丰帝轻叩桌子,出声制止:“你们二人不要吵了, 惊寒说得有道理, 子庭所言也不错,此案还需细细查明才是。”   建丰帝抬手揉了揉眉心,叹息道:“先把老三押入大理寺, 邱远, 你亲自来审。”   “微臣遵旨。”邱远站出来领命。   没想到建丰帝是真的要让他入狱,三皇子猛地抬起头, 不可置信看着建丰帝:“父皇!你竟是真的疑儿臣!儿臣若是真的想谋害太子,又何需等到晚宴那天!”   建丰帝看向他的眼神不再温和,透着一股冰冷的意味,“并非朕怀疑你,如今证据皆指向你, 而你又不肯如实说出那天晚上的动向,朕也只好如此。”   “儿臣方才说的句句属实!父皇你为何只信沈惊寒这个外人,也不信你的亲生儿子!”三皇子几近嘶吼,双目通红地瞪着沈惊寒,似要将他剔骨削肉。   沈惊寒淡定地回视他,半点没受影响。   “行了,邱远,你带他下去。”建丰帝的嗓音沙哑,非常疲惫。   邱远领了命,走到御书房门口吩咐了几句,不消片刻,两个带刀侍卫跟着他进了御书房,一人抬起一条胳膊,把跪在地上的三皇子架了起来。   而此时,三皇子已然把这所有的因果都归到沈惊寒身上。   是沈惊寒处处与他作对,才让他落得如此下场。   是沈惊寒蛊惑了建丰帝的心,才导致他失了建丰帝的信任。   ……   他不好过,沈惊寒也休想好过!   即将要到门口,三皇子突然剧烈挣扎起来,那两个侍卫一时不察,竟是叫他挣脱了去。   却见那三皇子连滚带爬地直冲到沈惊寒身边,一双眼眸中满是疯狂与阴冷。   他拉着沈惊寒的衣摆站起来,双手扣在沈惊寒的肩上,他用了狠劲,手上青白一片,像是要把沈惊寒的骨头捏碎。   “你可知!当年推你下水的人就是太子!这两年来太子利用池怀述的手处处给你使绊子,你知是不知!”三皇子双目赤红一片,已有癫狂之色。   “邵子谦!你在胡说什么!”建丰帝一听此言,登时将手里的茶杯摔在地上,厉声道。   而在门口等候的阮棠梨忽然觉得肩上一阵刺痛,她立即抬起头,担忧地看着紧闭的门。   御书房内,三皇子却好似毫无知觉,手指几乎要嵌入沈惊寒的骨肉中。   只听他哈哈笑道:“我真是替你悲哀啊!他那般伪善地对你,可你如今竟然还尽心尽力地给他平冤?哈哈哈哈!当真是笑死我了!”   两个侍卫再次架住三皇子时,他还在仰天大笑,可细看来,也能瞧见他眼角浅浅的泪痕。   三皇子被拖出御书房,在场有不少人当时都在那艘船上,听到三皇子提起当年之事,他们的面色也不好看。   当年,沈惊寒落水之后,所有人对此事只字不提,直到沈惊寒闹到建丰帝那里去,他们才统一口径是沈惊寒没站稳才会掉下去。   那时,不管沈惊寒强调多少次,却始终没有人信是有人推他下水的。   即使是建丰帝亦是不信。   后来沈惊寒才回过味来,即使建丰帝平日里待他再好又如何,到了这种时候,建丰帝相信的永远都是他的亲生儿子,而非他一个外人。   可如今,却是颠倒过来了。   看着在场的人沉默不言,却又眼神闪躲的模样,沈惊寒眼中掠过一丝讥讽。   “惊寒,莫要听老三胡说,”建丰帝特意安抚道。   沈惊寒垂下眼眸,道:“若非三皇子提起,臣几乎忘了那件事。”   听到此言,建丰帝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对着众人道:“今日叫你们来,并非是为了审判老三,而是朕要你们知道,莫要在朕眼皮底下做这等子事,一旦被朕查到,直接送到大理寺,绝无徇情。”   建丰帝顿了顿,仿佛不堪重负一般,深深吐出一口气,才接着道:“老三是否凶手一事还无定论,绝不可私自传出去。”   “儿臣/臣遵旨!”一行人齐齐说道。   建丰帝点点头,摆了摆手,“行了,你们先回去吧。”   众人行了礼后,便躬身有序地退出御书房。   建丰帝的脑袋沉甸甸地挂在脖子上,隐隐胀痛,他靠着椅背休息了一会,才缓缓到:“摆驾千禧殿。”   近来,自乌谷国的莲姬公主入宫后,建丰帝每次去后宫都是去莲姬公主处,再未去过别处。   汤安康一听又是千禧殿,胆战心惊地问道:“皇上,今儿莲昭仪挂起了绿头牌,想来不能侍寝了。”   建丰帝一顿,却又想去,便道:“朕先去看看。”   如此一言,汤安康不好再说什么,立即下去吩咐人准备步撵。   另一厢,沈惊寒出了御书房后,便带着阮棠梨径直往逍遥轩而去,方才他们在御书房的话,阮棠梨在外听了个全。   现下亦是有些唏嘘。   她倒是没想到当年把沈惊寒推下水的竟是太子。   阮棠梨又想起平日里太子的模样,心里一阵愤懑,可想到太子现下已然入土为安,一时竟也不知是何滋味。   太子此人惯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表面永远笑得温和完美,没想到他竟然小时候就想把沈惊寒置于死地。   思及此,阮棠梨忍不住小跑着跟上沈惊寒的步伐,悄悄拉住他的手,试图给他一些慰藉。   沈惊寒勾了勾手,反手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   沈惊寒的手大,指尖虽是微凉,但掌心却温热,有一种踏实熨帖的感觉。   阮棠梨小幅度动了一下手,却被握得更紧了,她耳根有些发烫。   极力忽略这点异样,阮棠梨盯着地面慢吞吞地跟沈惊寒走着,沉默让气氛愈发暧昧,手上与沈惊寒手掌相贴的皮肤开始发烫。   “三皇子真的是杀害太子的凶手吗?”阮棠梨想寻一个话题来打破这暧昧的氛围,便随口问了句。   沈惊寒斜斜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觉得呢?”   他这么一反问,阮棠梨倒是开始用心想了起来。   目前的证据确实都对得上,但若是有人要嫁祸于他,也能说得通,但现下三皇子执意不肯说出那晚的动向,也着实可疑。   “那天晚上之前,太子和三皇子有爆发过矛盾吗?”阮棠梨问道。   “没有。”沈惊寒见她想得认真,不由勾唇一笑,“怎么?”   阮棠梨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想三皇子这样的性格,冲动杀人的可能性比较大,但这个案子瞧着像是精心策划的。”   她顿了顿,诚实又直接地说:“三皇子可能没有这个能力。”   沈惊寒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停下脚步,伸手揉了揉阮棠梨的头,“那你说谁有这种能力?”   阮棠梨整了整被他揉乱的头,静静地看了他一会,然后抬手指向他,“你。”   沈惊寒挑了挑眉,眼中笑意未减:“这是拐着弯说本王聪明?”   阮棠梨:“……”   他要这么理解倒也是可以。   闷热的夏风拂过这条无人的长廊,低沉的笑声顺着风钻入阮棠梨耳中,心跳就这样莫名加速。   鬼使神差的,阮棠梨手指往前一伸,正好戳中沈惊寒柔软的面颊。   “是呀,说你聪明。”阮棠梨也笑了,眉眼弯弯,“不过我觉得你不会杀太子。”   “为什么?”   “太子死了对你没有好处,在这件事儿上得到好处的只有那几个皇子。”阮棠梨放下手,又道:“凶手若不是三皇子,那真是一箭双雕了。”   阮棠梨想得入神,没发现沈惊寒已然俯下身,他凑到阮棠梨面前,与之平视。   待她回过神,一下子就落入那双似有旋涡的黑眸中,阮棠梨呼吸一滞,脑袋空白一片,上一刻还在想的事此时已然尽数忘记。   “你……”   话还未来得及说,沈惊寒就微侧着头,鼻尖滑过她的鼻翼,有点儿痒,他的双唇轻轻印上她的。   阮棠梨的眼睛慢慢睁大。   这一刻,嘴唇上的皮肤敏感到极致,所有感官被无限放大,她能清楚地感知沈惊寒的唇瓣。   微凉、柔软,还有淡淡的独属于沈惊寒的雪松气息。   不同于以往的粗暴和热烈,沈惊寒这次吻得极是温柔缱绻,只缓缓摩挲着她的双唇,未曾深入。   却比先前任何一次都令阮棠梨心动。   “不会呼吸了?”沈惊寒的嗓音微哑,却带着点儿笑意。   迷糊的脑袋这才堪堪清醒了一些,胸膛起伏,阮棠梨呼吸着新鲜空气,整张脸却是涨得通红,连脖子都泛着粉红。   “气顺了?”沈惊寒抬手拨了一下她额前的碎发。   阮棠梨点点头。   沈惊寒却蓦地按住她的后脑勺,精准地再次吻上,这次他没有止步于双唇,长驱直入,直接攻进阮棠梨的领地。   “记得换气。”   他的话含糊地从两人唇齿交缠处响起,又消散于细碎的呼吸声中。   也不知是谁的心跳,震耳欲聋。 第60章 是他咬的 “本王不会再伤你。”……   即使建丰帝刻意将三皇子入狱一事压下, 但宫里一个皇子平白不见了,却是怎么也压不下的。   不出两日,这事儿就在皇宫里悄悄传开了。   虽然只是说三皇子被押入大理寺, 并未言明是何罪名,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进了大理寺,多多少少都与太子一案有关。   这下平日里与三皇子关系较为密切的大臣们纷纷坐立难安, 拐着弯儿想知道案情进展与三皇子的近况。   但大理寺受了建丰帝的指令, 封锁得很彻底,几乎没有与案情相关的消息流出。   早朝时,建丰帝亦是对此事只字不提,重点只说北方部落之事,甚至连太子一案都甚少提起。   不过明眼人早已看出前段时间风头正劲的三皇子现下已然式微, 而向来不及三皇子的四皇子却重新受到了建丰帝的重视。   这四皇子和三皇子向来不和。   因着出生时间相近, 自小就被人相互比较,但三皇子却总是压了四皇子一头, 四皇子心中早有不爽。   如今三皇子被押入大理寺, 恐怕此生都难以翻身,而四皇子自是春风得意,也趁着此次机会展现一番, 博得建丰帝的青睐。   抱着这样的想法, 四皇子在建丰帝派威震大将军姜明飞去镇压北方部落时,毅然决然地站出, 要随军前去历练一番。   在朝堂上,建丰帝并未同意,只说要再作考虑,下朝后,建丰帝将四皇子和姜明飞一同招入御书房, 显然是商讨此事。   沈惊寒对此事并不感兴趣,下了朝便准备回逍遥轩,却不想才走几步便被人叫住。   “瑞王,请止步!”二皇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惊寒回过头,也没应声,就微微不耐烦地挑眉看他。   二皇子见他这般神色也不恼,笑盈盈地走到沈惊寒身边,“不知瑞王是否有时间陪我去御花园走走?”   “没有。”沈惊寒冷声回应,转身就要走。   却被二皇子一下抓住了手臂,二皇子的表情有些崩裂,笑得咬牙切齿:“沈惊寒,别给脸不要脸。”   “本王不是一向如此么。”沈惊寒手臂使力,一下就甩开二皇子的手,“本王与你无甚好说。”   二皇子脸色一变,却并未再勉强沈惊寒,只跟上他的步伐。   沈惊寒径直朝逍遥轩的方向走去,二皇子还跟着他,直到走入一条人少的走道,二皇子才蓦地加速追上沈惊寒。   “你是不是知道杀死太子的凶手?”二皇子挡住沈惊寒的去路,直言问道。   “凶手不是已经被押入大理寺了么?”沈惊寒双手负于身后,冷冷看他。   却不想二皇子嗤笑一声,道:“别告诉我,你当真相信老三杀了太子,这种嫁祸手段有点脑子的都看得出来。”   “是么?”沈惊寒淡淡地应了句,“既然如此,你问本王作甚。”   “太子落葬那日,我看到一个太监趁你不备,在你身上放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的是什么?”二皇子表情严肃,眼神却异常坚定。   纸条上的字再次浮现在沈惊寒的脑中。   “你看错了,”他神色不变,“本王从未看到过纸条。”   “真的?”二皇子狐疑地看他,当时他看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没收到呢?   “你看到是哪个太监,找过来盘问一番即可。”沈惊寒嗤笑一下,“说不定是他技术不佳,本王还未发现,那纸条就已经掉在地上了。”   二皇子一滞,有些不甘心道:“你以为我没去找过吗?那小太监似是会易容术,回宫以后如同消失了一样,我怎么找都没找到。”   “那你继续找。”沈惊寒绕开二皇子,正要离开,又他拉住,沈惊寒有些火了,紧皱着眉,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二皇子被盯得莫名心慌,他放下了手,讪讪道:“好,此事暂且不谈,那你可知陈意兰的婚事已经定下?”   “本王无需知道。”沈惊寒冷声道。   “我这不是受了陈姑娘的委托么,”二皇子叹了一口气,极为不解地嘟囔:“也不知她看上你哪里了,铁了心要跟你……”   “父皇已经将陈姑娘赐婚于九弟了,陈姑娘托我来问你,上次她问你的事,是否还有转机。”二皇子接着道。   “没有。”沈惊寒闻言直接回道,“皇上也给本王赐了婚。”   “???”二皇子一脸惊悚地看着他,“你要成亲了?”   沈惊寒微微颔首,像是突然来了兴致,“本王倒是忘了,二皇子至今未娶妻。”   他故意顿了顿,窒息的沉默中,沈惊寒接着道:“如今太子薨逝,二皇子便是年纪最大的一个了。”   二皇子:“……”   沈惊寒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得欠揍啊。   成功把二皇子气走,沈惊寒气定神闲地回了逍遥轩,正巧碰上阮棠梨刚起床在用早膳,便陪着阮棠梨一起吃了些。   “过两日应当就能出宫了。”沈惊寒给阮棠梨盛了一碗南瓜粥。   “案子已经查清了?”阮棠梨伸手接过,惊讶道:“真的是三皇子?不会吧?”   “情况对他不利,皇上也没有要保他的意思。”沈惊寒夹了点小菜放阮棠梨的碗中。   阮棠梨哑口无言,建丰帝竟是真的如此铁面无私吗?   “没有要保他是什么意思?难道皇上知道三皇子并非是凶手?”阮棠梨拿着瓷勺的手一顿,脑中逐渐清明起来,“你的意思是皇上知道凶手是谁,但是皇上却不想治罪?宁可三皇子来当这个替罪羊?”   这越分析,阮棠梨就越觉得有道理,她把勺子放下,侧着身抓住沈惊寒的手臂,摇了摇,“不会吧!”   虽是满满的不可置信,但沈惊寒清除看到阮棠梨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   “……”沈惊寒默了一会,才道:“事实如何,只有皇上知道,不过如今证据不足以证明三皇子是凶手,除非他自己亲口承认。”   “那以三皇子的性格,肯定不会承认吧。”阮棠梨遗憾地松了手,又转去喝粥。   “不一定,”沈惊寒沉吟一声,却没再说什么。   注意到阮棠梨用勺子搅着粥,却没有入口,沈惊寒眼眸微动,“不好喝?”   “没有瑞王府的好喝,”阮棠梨干脆把勺子放下,推到一旁。   她用手撑着下巴,望着外面的晨光发呆,半晌,才喃喃道:“都说虎毒不食子,皇上竟然真的舍得三皇子吗?”   沈惊寒却未回答这个问题,只道:“都是猜测罢了,安心等待调查结果便是。”   这个结果并没有等太久,当天晚上,沈惊寒和阮棠梨正要入睡之际,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接着祁才的声音响起:“王爷,奴才有要事禀告。”   沈惊寒起了身,只套了一件中衣便走出内室,而阮棠梨仗着有屏风挡着,偷懒不想起来,继续窝在床上。   听到里头的召唤,祁才推门进去,他关上门,目不斜视,“王爷,大理寺传来消息,说是三皇子已经招了。”   “这么快,怎么招的?”沈惊寒凝眉,语气却无半点儿意外。   “只说他承认自己杀了太子,却说不出是用何种方法,将太子神不知鬼不觉地移出宫殿,又扔进幽碧潭的。”祁才低声说道。   “动机呢?”沈惊寒轻叩桌面,似在沉思。   “三皇子说太子在晚宴时给他脸色看,他喝多了一时气不过便想杀了他。”祁才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而且三皇子招认时,很是着急,像是立即想把这案子了结一样。”   “招认前,可否有人去探监?”沈惊寒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这个奴才并未得到消息。”   并未得到消息的意思,有两种。   一是无人探监,二则是探监的人权势过高,沈惊寒安排在大理寺的人不够这个级别知道此事。   “退下吧。”沈惊寒敛目,摆摆手。   祁才退下,顺手把门关上了,沈惊寒却依旧坐着,阮棠梨在床上等了一会,也未见他过来,只能模糊瞧见一道身影在外边。   想了想,阮棠梨也披上了中衣,慢吞吞走到外面。   却见沈惊寒独坐于昏暗的烛火下,整个人泛着一层浅淡的光晕,黑眸中似有烛光忽明忽暗。   这一刻,孤寂像是一张无所不在的网,笼罩着沈惊寒。   一双温热的手放于沈惊寒受伤,丝丝缕缕的暖意传来,沈惊寒却未抬起头。   那双手软绵白皙,肌肤如玉,但其中一只手上却有一排浅浅的牙印。   是他咬的。   沈惊寒的手翻了一下,掌心握住她,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细小的疤痕,问道:“疼吗?”   阮棠梨被他摸得有些痒,手下意识往回缩了点,“那时还挺疼的。”   沈惊寒的脸上出现一丝懊恼,阮棠梨看着他,笑了一下:“现在不疼了。”   片刻后,她又气愤道:“下次不许咬我!我很怕疼的。”   “好。”沈惊寒点头,“本王不会再伤你。”   阮棠梨哼唧了一下,这才又笑起来,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既然三皇子已经认罪,那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吧?好久没看到小桃花,我都有些想她了。”   沈惊寒也站起来,牵着她的手往内室走。   他坐在床上,伸手将阮棠梨拉到他身边坐下。   其实经过这么多天同床共枕式的相处,阮棠梨已经基本不会感到紧张了,但此时沈惊寒就这样牵着她的手,指腹轻抚那排牙印,却又让她心悸不已。   忽然间,手腕被抬高。   阮棠梨还没反应过来,沈惊寒的唇已经贴上她手上的牙印,很轻,带着一点安抚的意味。   那一瞬间,脑袋像是过了电流般,一片空白。   “你……”阮棠梨嗓子干涩发紧,声音有点哑,双颊微红,“你干什么呀!”   沈惊寒放下手,指尖却碰到她冒了些许热汗的滚烫掌心,忍不住低低一笑,“出宫后,倒是可以先让礼部准备起来了。”   “什么?”阮棠梨还有点儿懵。   “婚事。”沈惊寒抬手捏了一下阮棠梨通红的耳垂,眉眼间浮现出一点难得的柔情。 第61章 他是凶手 “没有嗜好,我的嗜好只有你……   婚事?   阮棠梨人傻了, 建丰帝不会真的同意赐婚了吧?   方才那点悸动的情绪随着这句话立即灰飞烟灭,阮棠梨坐不住了,她试图抽了一下自己的手, 没抽动。   “王爷, 那个,皇上真同意赐婚了嘛?”阮棠梨试探着问, “我就是一个粗使丫鬟, 皇上再怎么着也不可能把一个丫鬟赐婚给你一个王爷吧?这若是传出去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这一口一个丫鬟,一口一个王爷,说得沈惊寒无端火起。   黑眸中的那点柔情倏地消散不见,沈惊寒松开手,冷声道:“怎么?这么不想与本王成亲?皇上不赐婚就以为本王娶不了你了?”   肉眼可见沈惊寒生气了, 阮棠梨瞬间噤声, 心想,沈惊寒这个叛逆期来得有点晚啊。   阮棠梨垂下眼帘, 思忖半晌后才道:“王爷, 嫁给你也可以,但是你能答应一件事情吗?”   阮棠梨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 慢吞吞地脱下鞋子, 爬到床上盘腿坐着。   “什么事?”沈惊寒的语气缓和了些。   阮棠梨张了张嘴,却没直说, 只道:“你先答应我嘛,具体事情我还没想到,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到时你可不能拒绝我!”   “好。”沈惊寒并未犹豫直接应下了。   阮棠梨却有点心虚,到时若是她要求沈惊寒不要造反, 也不知他会不会反悔……   爬到床的最里侧躺好,阮棠梨有些无法平静。   成亲啊。   她还真没仔细想过这件事。   按理说,原书中沈惊寒并未娶妻呀,怎么现在又要娶她了?   不过说真的,与沈惊寒成亲也没有让她太接受不了,毕竟阮棠梨自己还贪图他的身体呢。   成了亲,岂不是可以名正言顺地霸占了?   这么一想,好像也挺不错?   正想着,眼前光线突然暗了,应是沈惊寒熄了灯。   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沈惊寒上床躺到她的身侧,熟悉的气息瞬间萦绕四周。   等了一会儿,沈惊寒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将阮棠梨抱入怀中。   没了温暖的怀抱,阮棠梨微微有些不适应。   她悄咪咪往沈惊寒那边挪了一下,却不小心碰到他放在身侧的手,一下子如触电般缩了回去。   下一刻,沈惊寒忽然快速伸出手将她的手抓住,滚烫的掌心贴着她的手腕。   阮棠梨瞬间不敢动了。   可沈惊寒却也没有其他的动作,静静地握着他的手腕。   黑暗使人心生无数冲动,阮棠梨稍稍动了动手腕,挣脱了开去,却立即抓住沈惊寒的手。   “沈惊寒,今天不抱了?”   阮棠梨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里格外清晰,沈惊寒甚至能听到她嗓音中压抑的微颤。   “想要抱?”沈惊寒翻了个身,正对阮棠梨。   即使光线暗淡,阮棠梨也能看到他闪着微光的眼眸,她怔怔地看着。   像是被蛊惑了,阮棠梨轻点了一下头,怕他没看到,又小声道:“嗯,你说的,反正都是迟早的。”   话音落下,阮棠梨倏地烧红了脸。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阮棠梨燥热无比,额头上都冒起了细细密密的汗。   她往旁边挪了挪,也不想被抱了,只想安安静静地等这波热度过去。   但沈惊寒又怎会让她如愿,他长手一伸,拉着阮棠梨的手臂,将她整个人拉入怀中。   像是被她身体的热度惊到,沈惊寒身体一顿,随后一声清浅的笑在阮棠梨的头顶响起。   “你好热。”   阮棠梨:“……”   她挣了挣,身体却愈发热了,“还是不抱了吧,太热了,一会要出汗的。”   沈惊寒却没放开她,他把头埋入阮棠梨的脖颈间,用鼻尖蹭着。   像猫一样,寻到了一个舒适的位置,才停下。   “不放,”沈惊寒双手紧了紧,仿佛在告诉她自己的决心,“我冷,你给我暖暖。”   阮棠梨:“……?”   这大夏天的,你跟我说你冷???   不过,沈惊寒这次竟然没有自称本王。阮棠梨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暖流。   -   次日,三皇子认罪的事就传开了,调查了一个多月的太子谋杀案终于告一段落。   建丰帝感念三皇子为江山社稷做出的贡献,加之三皇子认罪时十分诚恳且无比后悔,是以建丰帝并未直接处死,而是将三皇子贬为庶人,流放至西北。   然而这样的处罚对于三皇子来说还不如一死了之的好。   流放那日,宫中无人敢去送三皇子,但沈惊寒带着阮棠梨去了,他们易了容,站在城门口,与其他百姓一起远远看去。   一样的服制,一样的披头散发,一样的满身伤痕,阮棠梨一时竟是无法认出哪个是三皇子。   沈惊寒给她指了,阮棠梨才知道原来那个佝偻着背,被押送官鞭打也没有半点反抗的人是三皇子。   曾经的那一身傲骨与尊荣就此被打碎。   也是在这个时候,阮棠梨才真正意识到皇权的可怕之处。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即使是亲生的儿子也是一样。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这件案子查清,最开心的要数关在宫里的那些大臣们,不用再同别人共住一间房,终于可以回家与妻儿团聚了。   得到可以出宫的旨意后,阮棠梨整个人兴奋起来,一大早就起来麻溜地收拾好东西,就等沈惊寒回来带她回瑞王府了。   然而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阮棠梨那股兴奋劲儿都快过了,沈惊寒才姗姗来迟。   “你总算回来啦,咱们现在就回瑞王府吗?”阮棠梨一见沈惊寒就立即站起来迎上去。   “好,”沈惊寒点点头,转身叫祁才去把马车准备好。   待人都走了,沈惊寒才走到阮棠梨跟前,拢了拢她额前的碎发,道:“近日宫里不安稳,你注意安全,回府后尽量不要外出。”   太子已死,三皇子也在劫难逃,宫里几个皇子之间更是暗潮汹涌,而沈惊寒作为建丰帝明面上最为宠爱之人,又有私生子的谣言未澄清,其他皇子定也将他一并视为眼中钉。   阮棠梨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当下就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也要注意安全。”   “嗯。”沈惊寒眸光微动。   马车很快备好,在宫门口等候,阮棠梨和沈惊寒的行李不多,几个奴才搬一趟也就搬完了。   现下要离开了,两人倒是不急了,慢悠悠地从逍遥轩往宫门口走,二人行至三皇子的宫门口时,沈惊寒停下了脚步。   却见前段时间还甚是繁荣的宫殿,此时已有萧条破败之感了,宫门半敞着,隐约可见里头只有一个太监在扫地。   “怎么了?”阮棠梨拉了一下沈惊寒的袖子,问道。   “进去看看。”沈惊寒转身往宫殿里走。   打扫的太监显然没想到现在还有人来,愣了一会才急急忙忙地行礼,“瑞王吉祥!”   沈惊寒环视一周,发现偌大的宫殿里竟然只有这一个太监,皱眉道:“其他人呢?”   “回瑞王,三皇子出事后,这里的下人就被内务府调走了,只留下几个守着打扫卫生。”那太监如实回道。   “你可知段四被分配到哪个宫中了?”沈惊寒不动神色地问道。   “奴才听说,段四被分到四皇子的宫里了。”   沈惊寒黑眸微眯,没再说话,径直走出了宫殿,那太监心思一转,眼见沈惊寒走远后,扔下扫把,悄悄从宫殿侧门出去了。   “王爷,方才那个太监好像出去了。”阮棠梨听见了他离开的声音,皱着眉小声提醒道。   “无妨。”沈惊寒面色不变,“那太监应当是二皇子的人。”   阮棠梨点了点头,却又有些咋舌,沈惊寒竟是将哪个宫殿里有谁的卧底都记清楚了……   “不过,方才那个太监说,在三皇子入狱后,他宫里的太监宫女就被内务府调走了,这也太快了,当时还不能确定三皇子就是凶手吧?”阮棠梨抿了抿唇,忍不住问道。   “皇上的意思。”沈惊寒简明扼要道。   阮棠梨默了默,忽然觉得之前那次在御书房审判三皇子像是在做戏一样,如今看来建丰帝恐怕一早就没准备饶过三皇子。   走到宫门口,阮棠梨回过身看这层层叠叠的宫殿,心中一阵倦怠。   所有人都想占领这个地方,成为权利至高无上的人,沈惊寒亦是如此,可到头来,到底是高位者在玩弄权利,还是权利在玩弄人?   “怎么了?”沈惊寒停下脚步。   “没事,只希望以后再也不要来这里了。”阮棠梨回过身,“走吧,回家啦。”   兀自静默片刻,沈惊寒才伸手牵过阮棠梨的手,嗯了一声,“回家。”   对于沈惊寒而言,家这个概念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他也从来没有把瑞王府视为“他的家”。   但现在阮棠梨一句话,却让他觉得家也没有那么触不可及。   他也可以,再次拥有一个家。   马车上,阮棠梨极为安定,没有掀开帘子往外看,也没有吃点心,只安静地坐着。   倒是沈惊寒习惯了阮棠梨的闹腾,现下有点儿不不适应了。   “沈惊寒,你方才问那个太监段四的事是为什么?”阮棠梨大概是才想起来,忽然问道。   没等沈惊寒回答,就见阮棠梨狐疑地看着他:“你不会真的……有那种嗜好吧?”   上次在御花园遇到,沈惊寒就暗示过三皇子和那段四的关系不清不楚,再加上沈惊寒本身又曾有断袖的传言……   莫不是沈惊寒看中了段四!阮棠梨脑洞大开地想。   想着想着,阮棠梨就把自己给想郁闷了,只觉心口仿佛有东西堵住了一般,难受得紧。   “你在乱想什么?”沈惊寒点了点阮棠梨的脑袋,失笑道。   阮棠梨也不太想理沈惊寒,就转过头去,但下一刻,她的下巴就被沈惊寒捏住。   力道不大,但带了一点强势的意味,阮棠梨顺着转过了头,瞬间撞入他深沉的黑眸。   还未开口,唇就被他堵住,就听沈惊寒含含糊糊道:“没有嗜好,我的嗜好只有你。”   倏地,阮棠梨的心跳漏跳一拍。   那股子郁堵之感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悸动与甜蜜交杂,在她心上蹦跳。   一吻结束,阮棠梨眼尾都红了,软绵绵地靠在沈惊寒怀里细细喘息,良久她才想起刚刚的问题,便又问了一次。   “他是凶手。”沈惊寒把玩着阮棠梨柔若无骨的手,语气极为散漫。   “那天和幕后之人谈话的太监就是他。” 第62章 我床没了 比海棠糕还软,比桂花糕还香……   听到此言, 阮棠梨瞬间从沈惊寒怀里弹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说真的?”   怀里空了,沈惊寒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 拉着她的手又把人拽回来, “声音是他没错。”   “可他是三皇子宫里的人,难道三皇子真的是幕后之人?你调查过那个段四吗?”阮棠梨见他这样, 干脆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乖乖靠着。   “此人在宫里呆了有十余年,各个宫里都当过差事,若要说忠于谁,一时倒也查不清。”沈惊寒简单说了一下。   他对这个段四很感兴趣,因为沈惊寒查到这段四多年前竟还在韶华宫当过差, 可他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阮棠梨想到方才在三皇子宫殿时, 沈惊寒问的问题,这才恍然道:“你是让二皇子去怀疑这个段四, 利用二皇子来查出幕后之人吗?”   沈惊寒不置可否。   不过他倒没指望二皇子能把幕后之人揪出来, 这只是沈惊寒的一点诚意。   “哎呀,你真聪明!”阮棠梨笑眯眯地从沈惊寒怀里探出头,主动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这还是阮棠梨第一次主动亲他。   亲完后, 阮棠梨看着沈惊寒愈发暗沉的黑眸, 耳朵一热,低头躲到了沈惊寒的怀中, 怎么也不肯抬起头。   一阵轻笑自头顶传来,阮棠梨将头埋得很深了。   但沈惊寒却十分精准地捏住了她的耳朵,轻轻揉捏着,让她的耳垂红得更彻底。   “你别捏了……”   阮棠梨的声音细如蚊蝇,像是在嗓子里憋久了, 带着点轻微的颤意。   “为什么?”沈惊寒故意使了力捏她的耳垂,随后便听阮棠梨哼唧了一声。   “太痒了,”阮棠梨伸手把沈惊寒作乱的手拉下来,小声道:“哎呀,就是别捏了。”   “是因为,耳朵太敏感了?”沈惊寒凑到阮棠梨耳边,用气声问道。   温热的吐息洒在阮棠梨的耳朵上,她的身子忍不住轻颤了一下,赶紧逃离沈惊寒的怀抱,到旁边坐好。   正巧马车也到了瑞王府,祁才下车,在马车下方好脚凳,才提醒沈惊寒和阮棠梨已经到了王府。   先下来的是沈惊寒,面色如常,一贯地面无表情,只是他下车后并未马上离开,反而在旁边站着,也不说话,只静静等候。   马车内静悄悄的,像是没有人,但祁才知道梨子姑娘还在里头。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马车的门才徐徐推开,双颊还泛着绯红的阮棠梨故作淡定地下了马车。   这厢阮棠梨脚刚落地,那边沈惊寒已经走过来扶着了,生怕梨子姑娘跌了似的,恨不得把她整个人都抱起来走。   祁才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亲自牵了马拉去马厩,准备一会和秦岭好好唠唠此事。   明面上沈惊寒是在扶着阮棠梨,但其实他只是过来在她耳边说一句话:“都过了这么久,脸还这么红。”   “……”阮棠梨狠狠挣脱了他,气呼呼地说:“别说啦!烦死了你!”   只见阮棠梨恼羞成怒地自顾自往内院的方向走,沈惊寒忍不住笑了一声,慢悠悠地跟上她的步伐。   然而进了内院的卧室,阮棠梨却傻眼了。   她的床,不见了!!   呆站在门口足足有一刻钟,阮棠梨才不敢置信地走进屋里,先是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发现该在的都还在,不见了的,只有那张床!   事到如今,阮棠梨还有什么不明白,一定是沈惊寒提前安排好的!   在宫里,逍遥轩的侧殿地方小,放不下一张床,二人一起睡也就算了,可这里本来就有床啊!   门口传来脚步声,姗姗来迟的沈惊寒刚踏入屋内,就收到阮棠梨杀人般的目光。   “我床呢?我那么大一张床呢?”阮棠梨指着空荡荡的角落,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沈惊寒却是不疾不徐的,先给自己倒了杯水,才慢悠悠道:“坏了。”   阮棠梨瞪着他:“怎么坏的?我不信!”   “被雷劈了。”沈惊寒十分淡定道。   “?”   离谱!   这么拙劣的借口你都能说的出口???   阮棠梨内心的问号几乎要化为实质,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被雷劈坏了?哪来的雷?”   沈惊寒镇定自若地看了阮棠梨一眼,悠悠道:“就是那天晚上打雷,你在床上害怕得瑟瑟发抖那一日。”   “……”阮棠梨瞬间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晚,但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错乱了。   那天她没有害怕啊?   明明是沈惊寒主动来给她捂住耳朵的不是吗!   阮棠梨不想和沈惊寒纠结那一晚,但她还是不信那雷能把放在屋里的床给劈坏了,“那这屋顶不是好好的,雷还能从窗户里钻进来专门劈不成!”   “屋顶修好了。”沈惊寒放下茶杯,走到床原来在的位置,指了指横梁上的修补痕迹,还是新鲜的。   “那床呢?我要看看我床的遗骸!”这事儿实在太过匪夷所思,阮棠梨还是不死心。   像是早就料到阮棠梨会有此言,沈惊寒当即就带着阮棠梨出了门,一路七拐八弯到了王府的西南角,角落堆积着木头,依稀可见是床的骨架。   阮棠梨傻眼了,她也不知道被雷劈过的床是什么样子的,但这床架确实断了,断口处焦黑一片。   阮棠梨在风中凌乱,她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信……   这床变成这样,也确实睡不了了,阮棠梨蔫嗒嗒地走到沈惊寒跟前。   “要不你再给我买张床?”阮棠梨弱弱道。   只听沈惊寒沉吟一声,看向她:“为什么?”   “……”这话问得阮棠梨莫名窒息,“咱俩还没成亲呢,这就睡一张床了?在宫里的时候是因为没床,可现在回来了,还睡一起,不太好吧?”   “谁说宫里没床?”沈惊寒勾唇一笑,微微俯下身,与阮棠梨平视。   “???”阮棠梨呆若木鸡,脑子一片空白,半天才道:“可是祁才说侧殿太小放不下一张床,而且宫里也没有多余的呀……”   沈惊寒轻叹一声,并未回答她,只轻轻拍了拍阮棠梨的脑袋,“回去了。”   他这语气,这姿态,阮棠梨瞬间明了。   艹!祁才这小王八犊子,她顶着沈惊寒的身体问,他竟也敢骗她!   傍晚的夏风带着丝丝凉意,把阮棠梨的心吹得拔凉拔凉的。   当天晚上,阮棠梨把自己洗白白后就躺在床上,紧张地等待着。   要说她在紧张什么,阮棠梨心里其实也不甚清楚,但躺在沈惊寒私人的床上,等着他来一起睡,总有点……莫名羞耻。   也不知过了多久,阮棠梨等得都有些犯困了,沈惊寒还没回来。   阮棠梨翻了个身,面朝外面,眼皮沉沉,几乎下一秒就要睡过去,然而就在她再次睁眼后,身体突然一轻,脑袋也顿时清明起来。   眼前一片明亮,几个奴才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包括阮棠梨之前见过的秦岭也跪着。   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到几个奴才正微微颤抖。   “王爷,奴才该死,奴才未能及时得到池怀述的消息,导致王爷计划失败,还请王爷责罚!”秦岭朝沈惊寒重重磕了一个头,而他身后的那几个奴才也跟着磕头。   阮棠梨一时还懵着,没作出反应,秦岭却最怕王爷沉默不语的时候,当下又哐哐磕了几个头。   “请王爷责罚!”跪在地上的奴才齐齐道。   这一句洪亮的话,险些让阮棠梨从凳子上摔下来,她慢吞吞回过神来,想起之前在永安行宫的事,便知道沈惊寒这是在追究责任了。   没等她开口,在一旁站着的祁才也跟着跪了下来,给秦岭求情。   阮棠梨上一刻还昏昏欲睡着,下一刻就是这等场景,还有祁才一直在叨叨,阮棠梨被叨得脑仁疼。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阮棠梨皱着眉看祁才。   一想到他骗自己宫里没床,阮棠梨就生气,对祁才的态度也极为不耐:“你去给本王倒杯茶,然后外面呆着去。”   祁才冷汗直流,却不敢多说半句,赶紧倒好茶溜出了书房。   跪在地上的一干奴才哆哆嗦嗦,头也不敢抬,连一向在王爷面前很是得脸的祁主管都被赶了出去,怕是没人能救得了他们了……   阮棠梨喝完茶,起床气才稍稍降下来些,“行了行了,你们起来吧。”   秦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没敢轻易起来,依旧匍匐在地上,“王爷,奴才们办事不利,甘愿受罚。”   这自己讨着要受罚的,阮棠梨还真没见过,但是那几件事倒也不能怪他们办事不利。   毕竟在原书中,这些都是沈惊寒的得力下属,那几件事也确实办得很是不错,这次没办好是因为池怀述提前知晓了。   “此事不是你们的错,不必再跪。”阮棠梨站起来,往门口走了几步,却见他们还跪着,皱了眉,“本王叫你们起来!”   秦岭等人麻利地站起来了,阮棠梨这才见到秦岭额头青肿一片,看来磕得还挺用力,阮棠梨瞧着便觉额头犯疼。   “你们各回各位,各司其职吧,”阮棠梨想了想,又对秦岭道:“额头上点药。”   秦岭受宠若惊,神情激动道:“属下遵命!属下一定尽心为王爷做事,不会再犯此等错误。”   阮棠梨微微颔首。   秦岭带着一众下属离开了书房,阮棠梨松了一口气,大步走出书房,门口候着的祁才正要跟上,阮棠梨却倏地回过头,冷冷地看他:“别跟着本王!”   祁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王爷了,只能委屈地顿住脚步,不敢上前。   独自走出书房,阮棠梨才看到沈惊寒正站在外面的树荫下。   大概是仓促起来的,沈惊寒只穿了一件中衣,外面披了一件外衫,阮棠梨见了他立即跑过去。   “你怎么来了?”阮棠梨拿起他身上的外衫便要给她穿好。   暗淡的光线下,沈惊寒的眼神晦暗不明,他任由阮棠梨替他穿戴。   正扣着扣子,阮棠梨的手却被沈惊寒按住,她停了动作,疑惑地看他:“怎么了?”   对上她的眼睛,沈惊寒却倏地垂下眼眸。   微风浮动,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几片焦黄的叶子打着旋儿落在沈惊寒的脚边,他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没事,回去吧。”   说完,沈惊寒拉过阮棠梨的手,往内院走去。   温热柔软的掌心贴在手腕,沈惊寒用她的身体牵她的时候,有种不一样的感觉,阮棠梨微微动了动手腕,沈惊寒却以为她要挣开,握得更紧了些。   阮棠梨哑然失笑,乖乖地让他牵着。   回了卧室,沈惊寒将门关上,转身走到阮棠梨面前,一句话未说,伸手勾住她的脖子,下压,而他则仰着头,在阮棠梨的视线下,一寸寸接近。   唇舌相贴。   第一感觉就是,好软,好香……   比海棠糕还软,比桂花糕还香,比冰糖葫芦还甜。 第63章 不许瞎碰 “我可以一个一个地方的,让……   啊啊啊——   她也太好亲了吧!怪不得沈惊寒老是喜欢亲她。   现在阮棠梨是完全懂了, 那么软,那么香,谁不爱呢?!   阮棠梨心都要化了, 她情不自禁双手抱住沈惊寒的腰, 将他按在自己怀中,缓慢地加深这个吻。   即使阮棠梨此时在沈惊寒的身体里, 她却依旧是被动的一方, 所有节奏都被沈惊寒所掌控。   他们接吻的次数不算少,沈惊寒如今已经游刃有余,他甚至知道哪些部位是敏感点,接吻时会专挑那些地方进攻。   不消片刻,阮棠梨就被吻得意乱情迷起来, 她睁开迷蒙的眼睛, 却见到一样红到滴血的东西。   她的手缓慢上移,指尖捏住那个东西, 接着就听到一声极为轻的闷哼声。   那东西又热又软, 红彤彤的,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阮棠梨兀自捏了一会,才发现, 这是耳垂!   怀里的身体已经彻底软了, 阮棠梨猛然回过神,赶紧放下了手, 低头就叫沈惊寒双颊绯红,垂着眼眸靠在她的胸膛,浓密纤长的睫毛下依稀可见泛红的眼。   艹!   所以她被沈惊寒捏耳垂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吗?   这怎么看怎么像在勾引啊?!   阮棠梨简直头皮发麻。   她半搂半抱,把沈惊寒扶到床上坐好,然后自己坐到他的旁边。   “你还好吧?”阮棠梨讪讪开口。   那耳垂温热软绵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指腹, 阮棠梨用指甲抠了抠,却也无法将其挥去。   “看来,”沈惊寒柔若无骨地靠着床,歪着头懒懒地看她,笑道:“耳垂真的是你非常敏感的一块地方。”   “……”阮棠梨无语凝噎,她竟然还担心沈惊寒会因此而害羞,没想到这人压根就没有这种情绪!   阮棠梨略一回想方才的感受,不甘示弱道:“你这里,也挺敏感。”   沈惊寒视线下移,落在阮棠梨的指尖上。   而她指着的地方,是——   他!的!胸!   沈惊寒:“……”   见他沉默,阮棠梨心里莫名得意起来,她挑了挑眉,“我说的没错吧,你这两边的都挺敏感。”   沈惊寒冷漠的表情有一丝丝崩裂,他盯着胸看了半晌,也没说话,慢吞吞地弯下腰脱了鞋,又将衣服脱去。   上床前,沈惊寒幽幽地看了她一眼,直接背对阮棠梨,盖好被子,只露出一个小小的后脑勺。   阮棠梨被他这一系列的动作弄得有些想笑,她也脱了衣服和鞋,熄灯后躺到沈惊寒身侧。   知道沈惊寒没睡,阮棠梨伸手戳了戳他的背,忍着笑道:“怎么了?我是说错了吗?”   没有回复。   阮棠梨觉得他这副模样很是新鲜,便存了心想逗逗他,又道:“诶,沈惊寒,我觉得我刚刚可能记错了,要不咱俩再试一次吧?你把手放我胸上,我再感受一下呀。”   说着,阮棠梨兀自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胸上招呼,就快要碰到时,沈惊寒却陡然用力抽出了手。   “怎么了呀?还没碰到呢……”阮棠梨调笑的话还没说完,却见沈惊寒已经翻过了身。   幽暗光线下,他面目模糊,但双眼却仿佛掺了万千星辰一般,熠熠生光。   阮棠梨的声音戛然而止,再也没有半点调戏他的意思,但沈惊寒却突然把手放到他的胸膛上。   柔软的手隔着衣服贴着她的胸,像是点了一把火,阮棠梨的身子整个儿紧绷起来。   他目光灼灼,“想知道这具身体的敏感点吗?”   随着他的话,沈惊寒指尖扫过她的胸肌,那一瞬间,阮棠梨只觉整个人像被过了电一般,被他轻抚过的地方又痒又麻,却又有种隐秘的美妙之感自皮肉传递到大脑。   她几乎无法思考。   “我可以一个一个地方的,让你感受一下。”沈惊寒的手缓缓下移,声音轻柔却有种极致的诱惑力。   那只作乱的手滑过腹肌,在她的小腹处打了个旋儿,还在下移。   阮棠梨瞬间头皮发麻,连忙抓住那只手,急急低吼:“你干什么呀!别乱碰!”   不知何时,沈惊寒的身体已经离她离得极近,鼻子几乎要贴到,他手撑着头,好整以暇地看阮棠梨,眼神中哪有半点羞赧,“这不是你想知道的么?”   “我没有……”阮棠梨移开目光,败下阵来,“我就是想逗逗你,看你脸红的样子还挺好玩的。”   阮棠梨抓着他的手放回原处,“你别瞎碰了,我可不想半夜去洗冷水澡。”   气氛凝固了一瞬间,阮棠梨才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话,她尴尬得不行,根本不敢看沈惊寒。   一声冷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沈惊寒伸手捏住阮棠梨的下巴,逼迫她看自己。   “你都知道?”   黑眸微眯,危险悄然溢出。   “我不知道!”阮棠梨脱口而出,但看到沈惊寒的眼睛,又弱弱道:“也就知道一点点……”   沈惊寒不说话,阮棠梨更慌了,她干脆伸手把沈惊寒揽在怀里。   “哎呀,咱们快睡吧,我都困啦。”阮棠梨的下巴蹭了蹭他的手,嘟囔道:“那都是正常反应啦,我都理解的,上次我不也有反应嘛。”   沈惊寒的身子又软又热,抱起来很是舒服,阮棠梨忍不住喟叹一声,闭上了眼睛,本是想装睡,没想到竟是真的睡了过去,呼吸逐渐均匀起来。   还想再撩一撩的沈惊寒:“……”   良久,才听沈惊寒叹息一声,他翻了个身,整个人缩到阮棠梨的怀中,枕着她的胳膊也沉沉睡去。   -   自宫里回来后,沈惊寒就开始忙碌起来,有时阮棠梨一天都见不到他一次。   沈惊寒回来时,她已经睡着,她早上醒来时,沈惊寒早已出门。   好在沈惊寒现在解除了她的禁令,阮棠梨能在王府里四处活动,不过阮棠梨也识趣地没有去过书房,大多数时候都跟小桃花在王府花园里逛着。   如今因着阮棠梨的关系,小桃花也不再是粗使丫鬟了,她被祁才提上来陪阮棠梨聊天解闷儿。   说来奇怪,回来以后阮棠梨总觉得小桃花与之前不同了,具体是哪些地方不同,她又说不上来。   有时候阮棠梨提起以前的趣事,小桃花却像是不记得了一般,应付两句后又说起别的八卦。   现下,她正和小桃花在王府里随意逛着,听小桃花说外面的流言。   “前两日三皇子不是被流放西北了吗?好多人都去看了呢!昨儿个我休假出去采买些东西,便听到好多人都在传,三皇子并非是凶手!”小桃花与阮棠梨关系好,四处无人的时候,也敢说这些事关朝政的事。   这事儿阮棠梨是亲身经历了的,她也觉得三皇子并非是凶手,“那依他们说,谁才是凶手?”   这下小桃花却是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他们都说凶手是咱们王爷……”   她顿了顿,小心地观察了一下阮棠梨的神色,又安抚道:“都是胡说八道的,咱们王爷没事谋害太子做什么!”   这话却是让阮棠梨留了个心思。   京城里的这些传言从来不是空穴来风,大多数都是有心人刻意当出来的话。   只是她不太明白,既然已经让三皇子做了替罪羊,又为何要把沈惊寒拉出来?   “不说这个啦,梨子,我跟你说,我昨儿了听到了一个大消息!”小桃花神神秘秘地把阮棠梨拉到墙边无人的角落。   “什么大消息?”阮棠梨也跟着兴奋起来。   “听说陈家大姑娘已经被皇上赐婚了!”小桃花激动地拉着阮棠梨的手,“具体是谁我还没打听到,不过应该不会是王爷,听说陈家姑娘似是不满意这门婚事,媒婆前来探话后,陈姑娘在闺房里哭了一夜呢!”   阮棠梨惊了,关注点有些奇怪,“她在家哭了一夜的事儿都传出来了?”   小桃花愣了一下才点点头,纳闷地看着阮棠梨,解释道:“说这事儿的人的表哥是在陈府里当差的,所以知道的多些。”   “他连这件事都知道,却不知道陈姑娘被许配给谁了?”阮棠梨皱着眉问道。   这么一说,阮棠梨忽然觉得她的一举一动会不会也被人传到外面,然后再编出无数真真假假的流言。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听到这么说罢了。”小桃花见阮棠梨不说话,表情也不对劲,又关心地问:“你怎么啦?”   “没事,对了,最近京城里有关王爷的流言还多吗?”阮棠梨调整了一下表情,对小桃花笑了下。   “多呀,真真假假的,如今城里议论最多的便是咱们王爷。”小桃花回道。   阮棠梨点了点头,正准备离开这个角落继续去别处逛逛,小桃花却又拉住了她。   “还有一件事没和你说呢,除了陈家姑娘被赐婚外,咱们王爷好像也被皇上赐婚了……”小桃花像是在顾虑阮棠梨的心情,说得有些迟疑。   竟然连这件事儿都传出去了……   阮棠梨头都大了,这京城里应该没人能猜到皇上会把一个粗使丫鬟赐婚给瑞王爷当王妃吧。   完全像个笑话啊。   小桃花见她脸色有异,便小心翼翼地问:“梨子,你是不是不开心了?”   阮棠梨叹息一声。   “你别担心,王爷如今这么宠你,日后定也不会亏待你的,正王妃进门后,王爷定然也会让你做个妾侍的,以后的好日子还多着呢。”小桃花笑眯眯道。   阮棠梨:“……”   这话她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不说这事儿了,咱们走吧,在这站了会,我都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了。”阮棠梨挠了挠手臂,拉着小桃花就要走。   却不想小桃花直接拉住阮棠梨的手,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罐子,“我这有祛痒的软膏,我给你涂点吧。”   蚊子嗡嗡的声音让阮棠梨心烦意乱,她想快点离开,可小桃花却已经打开了罐子,抹了点软膏涂在她的手臂上。   清清凉凉的,确实止痒。   见小桃花涂得认真,阮棠梨默了默,要离开的话也没说出口,心想着就等她涂完了再走。   一阵风呼啸而过,树叶簌簌落下,路边的青草也跟着一同在风中乱舞,小桃花放下这只手,又拉起阮棠梨另一只,撩起衣袖,给她涂软膏。   风停下,沙沙作响的声音却没有停下,阮棠梨疑惑地朝声源处望去,却见晃眼的阳光下,一抹黑影骤然跃起,他动作轻灵敏捷,手里的匕首泛着冷洌又耀眼的银光。   阮棠梨的瞳孔骤然紧缩,她想逃,但小桃花的手却好似铁链一般将她紧紧抓住,她竟是无法挣开半分。   还未来得及看小桃花,阮棠梨便觉腹间一凉,接着她听到刀刃刺破皮肤,摩擦血肉的声音,令人牙齿发酸。   那一瞬间,她只觉得有液体从她的腰腹间汩汩流出,怎么都止不住。   剧痛从腹部传来,阮棠梨第一次觉得下午的太阳这么刺眼,刺眼到她完全看不见那个人的模样。   匕首拔出,小桃花的手也放开了,阮棠梨再无力站着,软软倒下。   眼前逐渐模糊,耳边嗡嗡作响,也不知是那些恼人的蚊子,还是因为她失血过多。   昏迷前,阮棠梨脑中最后一个念头是——   她这么疼,沈惊寒是不是也这么疼?可她不想让他疼啊。   她一个人疼就够了。 第64章 昏迷不醒 沈惊寒的专场。   事情发生的时候, 沈惊寒正在京城的铺子里查账。   沈惊寒名下的一家铺子近来被人举报偷税漏税,又因这段时间户部查得严,沈惊寒其他铺子也一一被查, 所幸账目都正常, 该交的税亦是一分不少。   被举报的铺子是一家古玩字画铺,平日里生意不错, 也颇受读书人的欢迎, 如今即使被查出偷税漏税,也丝毫不影响其生意。   铺子二楼,掌柜正满头冷汗地站在一旁,而沈惊寒一页页翻着账本,到最后, 他把账本直接扔到掌柜的身上。   “一家铺子两本账本, 倒是挺能耐。”沈惊寒冷笑道。   沈惊寒所有铺子的账本每月都要送到瑞王府给他过目,看到有问题的也能及时指出来解决, 但没想到这家铺子送到瑞王府的是假账, 真账在掌柜的手里握着呢。   掌柜的一下子跪倒在地,哐哐地磕头,“王爷饶命, 小的也是一时糊涂啊!”   沈惊寒径自站起来, 压根不理会跪在地上求饶的掌柜,让祁才带上账本, 吩咐道:“把东铺的掌柜调过来。”   祁才领了命,捧着账本匆匆跟上沈惊寒的脚步。   而那掌柜已经不再求饶,愣怔地跪在地上,片刻后像疯了一般爬起来,狠狠推开将要下楼梯的沈惊寒, 两步作一步地跑下楼。   沈惊寒一时不察,直接撞到楼梯扶手,接着一阵尖锐的刺痛从腹部传来,沈惊寒整个人眩晕了一阵,手撑着扶手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王爷,您怎么了?”祁才连忙扶住沈惊寒。   一种极为无力的感觉袭上心头,沈惊寒低头看自己完好无损的腰腹部,但那股子疼痛却宛如实质,一寸寸从腹部蔓延至全身。   不过愣怔了一瞬间,沈惊寒就立即想到了缘由。   肯定是阮棠梨出事了!   沈惊寒的神色难得慌乱无措,他直接推开扶着自己的祁才,忍着剧痛跑下楼,他没管早已不见踪影的掌柜,快速吩咐了几句便踉跄着走到外面,直接跨上马。   祁才抱着账本出来,却见自家王爷早已策马远去,只留一地灰尘在空中飞舞。   “祁主管,王爷方才临走前吩咐要您把张掌柜给追回来。”铺子里一个小二过来,对祁才恭敬道。   祁才点点头,转头去处理这件事。   心中却隐隐不安,他从未见过王爷那般惊慌又失态的样子,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而沈惊寒一路疾驰,惊了路边不少鸡鸭麻雀,一盏茶的时间就从铺子赶到王府。   腹部的疼痛加上骑马时的颠簸让沈惊寒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他却无暇顾及自身情况,下马后直奔内院,却没见到阮棠梨的人影,他心里倏地一凉,随手拉了一个在内院侍奉的奴才。   “人呢?”沈惊寒双目通红,目眦欲裂。   那奴才被沈惊寒骇人的表情吓得两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颤声道:“王爷,梨子姑娘和小桃花去赏花了,至今……至今未归!”   闻言,沈惊寒转身要走,却又想起了什么,对那奴才道:“把李大夫找来。”   往花园的方向走,沈惊寒只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腹部的疼痛半分不减。   明明是夏日午后,太阳毒辣地挂在空中,沈惊寒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反而觉得寒冷刺骨。   他是在西北一个无人的角落里找到阮棠梨的。   单薄的白色裙衫早已被鲜血染红,鲜血融入泥土,呈现暗红色,散发出的浓烈血腥味与泥土的腥气混合在一起,冲得沈惊寒脑袋一晕。   沈惊寒深吸一口气,这一瞬间,竟是有点不敢向前。   他在害怕。   害怕阮棠梨已经……   他稍稍一闭眼,再睁眼时,沈惊寒目光已然清明,他疾步往前走。   沈惊寒没有立即抱起阮棠梨,而且伸出颤抖的手探了探她的鼻子。   感觉到微弱的气息,沈惊寒才松了一口气。   他小心翼翼把阮棠梨抱起来。   怀里的人整张脸苍白无比,一向红润的双唇此时毫无血色。   低头在她沾了些泥土的脸上亲了一下,声音低如呢喃:“我来晚了。”   然而阮棠梨却没有半点反应,她双目紧闭,秀眉紧锁,只有沈惊寒知道她是因为疼的。   回到内院时,方才的奴才已经把李大夫找过来了。   二人看到王爷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过来,皆是一惊,李大夫最先反应过来,赶紧迎了上去,他一看到这姑娘身上的伤口和出血量,表情立即凝重起来。   沈惊寒十分小心地把阮棠梨放到床上,脱力地坐在床边,对李大夫冷声道:“不惜一切代价,治好她。”   李大夫头上冷汗都流下来了,他躬了躬身,走到床边,拿出一块手绢放到阮棠梨的手腕上。   沈惊寒放了手,李大夫给阮棠梨搭脉,片刻后又对沈惊寒道:“王爷,老奴要看一下姑娘腹部的伤口,还请王爷准许。”   沈惊寒微微颔首。   李大夫是瑞王府专门养着的大夫,瑞王府那些暗卫的伤都是由他治疗,不仅处理过很多外伤,对各类毒药也甚是了解。   是以现下李大夫麻利地撕下阮棠梨伤口处的衣服,用准备好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伤口,足足换了七八盆水才把伤口处理干净。   好在现在血已经出得不多了,李大夫拿出药箱里随时带着的金创药,小心地涂在伤口处。   金创药碰到伤口时,阮棠梨的身子下意识缩了缩,眉头皱得更紧了。   而一旁的沈惊寒脸色也不太好,甚至额头上都浮起细细密密的汗。   这个金创药效果很好,刚敷上去没多久,伤口的出血量肉眼可见地减少了。   只是药效虽好,药性却十分猛烈,伤口处越来越疼,昏迷中的阮棠梨都不安稳,浑身冒起了冷汗,连身子都非常难耐地动来动去。   清醒的沈惊寒完全能够感受到这种疼痛,简直比刚受伤的时候还要疼。   包扎好伤口,李大夫把手洗干净,又再一次搭上阮棠梨的脉搏,仔细诊脉。   良久,李大夫才移开手,收起手绢,对沈惊寒行了一礼:“王爷,姑娘的伤口已然处理好,但因为失血过多,身体十分虚弱,现在并未发热,但一定要注意今晚不能发烧,若是发烧,姑娘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李大夫又说了一些其他的注意事项,才开始写药方,正巧祁才也回来了,沈惊寒就让祁才跟李大夫一起去拿药。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沈惊寒才动了动疼到僵硬的身子,动作缓慢地走到床边坐下。   现在沈惊寒的情况也不太好,腹部的剧烈疼痛,几乎要占据他所有感觉。   沈惊寒紧紧攥着拳,却又见阮棠梨额头上冷汗滴落,他拿出一块手帕,轻轻地为阮棠梨擦去冷汗,因为极力忍痛,他的动作有些颤抖。   只是擦擦汗,沈惊寒却是脸都白了。   “对不起。”沈惊寒垂下手,背靠在床栏,眼睫低垂,无力与懊悔将他整个人笼罩。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苍白虚弱的阮棠梨。   在沈惊寒的眼中,她永远充满活力,永远笑眯眯,永远娇软又可爱。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阮棠梨会这样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命悬一线。   以前沈惊寒自己受过比这更重的伤,当时他怎么想的?   好像是觉得就这样死去也不错。   他很少计划自己的未来,意图谋反亦是形势所迫,为他,也为王府众人寻求一线生机,但有时,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渴望死去。   能活下来,他便活着。   若是临死,他也不会有半点求生欲望。   可现在,沈惊寒却真切地感觉到疼痛,不只是腹部,更来自于心口。   只要一想到阮棠梨有生命危险,他的心就像被无数根针狠狠扎一般,疼痛无孔不入。   这种疼痛让他很是无力,但沈惊寒疼到极致的心却悄无声息地滋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渴望——   他想和阮棠梨一起活在这个世界上,一直到生命的尽头。   腹部的疼痛感减弱了一些,想来是金创药被吸收得差不多了,沈惊寒起身给阮棠梨盖上被子,附身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沈惊寒脚步缓慢地走到外间。   秦岭早已在外等候,等沈惊寒召唤后,他才进去,也不等沈惊寒开口,秦岭直接跪在地上,把探查到的结果告诉沈惊寒。   “王爷,根据府里的奴才所言,今日梨子姑娘确实是和小桃花一同在花园赏花的,却无人听到梨子姑娘和小桃花说的话,奴才无能,至今没有搜查到小桃花的下落!”秦岭瑟瑟发抖地磕了头。   “刺客如何进来的?”沈惊寒面容冷峻,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气氛无法凝肃。   “回禀王爷,梨子姑娘受伤那一块地方杂草丛生且蚊虫又多,向来无人会去,是王府内疏于巡查的地方。”秦岭越说声音越小。   虽说他没有直言,但沈惊寒却已经明白。   因为疏于巡查,所以刺客才能隐藏于此不被发现。   “小桃花必须要找到。”沈惊寒冷冷吩咐,“本王之前不是说派人暗中保护她吗?人呢?”   秦岭知道沈惊寒要追究此事,当下也不敢隐瞒,颤声回道:“王爷,派在暗处保护梨子姑娘的那名暗卫的尸体发现在花坛中,距离梨子姑娘受伤的地方不远……”   秦岭顿了顿,硬着头皮道:“下属猜测,刺客恐怕是现将暗卫杀死,以后才去行刺梨子姑娘的。”   沈惊寒冷笑一声,“继续查,这件事必须查到底。”   “属下遵命!”秦岭恭敬地行了一礼,领了命便出去了。   夕阳斜斜落下,澄黄的光自窗户照入屋内,正好落在沈惊寒的脸上,却无半分暖意。   忽听里间的人极为难受地□□了一声,沈惊寒迅速站起身往里走去。   也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做了噩梦,阮棠梨的额头上又冒起细细密密的汗珠,沈惊寒坐在床边,用手帕给她擦干净。   放下手帕时,沈惊寒的手无意间碰到阮棠梨冰凉的手,他伸手摸了摸另一只手,亦是冰凉一片。   沈惊寒把手帕放好,又将她两只手拢到自己掌心内,给阮棠梨暖手,他抬起阮棠梨的右手,找到那一排牙印,低头亲了亲。   感觉到那双冰凉的手一点点有了暖意,沈惊寒才放下心来,正欲把她的手放到被窝里,却又听到床上的人细声梦呓:   “沈惊寒,我好疼啊……”   “我不想让你这么疼的……”   “你不许怪我呀。” 第65章 光怪陆离 她与池怀述勾结,根本不配当……   阮棠梨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 她和沈惊寒成亲了,凤冠霞帔,绣着鸳鸯暗纹的盖头挡在她的眼前, 手里抓着牵红。   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也不知道周围都是什么人,但她知道牵红的另一端是沈惊寒。   四周喧哗吵闹, 阮棠梨的心跳声却震耳欲聋, 拜过天地后,她被送入洞房。   等了很久,沈惊寒也没有回来,屋里又有嬷嬷看着,阮棠梨不敢私自掀开盖头, 时间一点点过去, 阮棠梨的心也愈发焦躁。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吵闹声, 却不像是闹洞房的动静, 阮棠梨凝神细听,却猛地听到一句——   “本官奉旨捉拿逆贼沈惊寒!尔等休要挡路,否则休怪本官手下无情!”   说话的人是池怀述, 阮棠梨猛地一惊, 她立刻把头上的红盖头扯下来,或者裙摆就要出去, 哪料才跨出一步,她竟被两个嬷嬷合力架起来,扔回床上。   阮棠梨看不清那两个嬷嬷的脸,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她们的压迫与冷漠。   “王妃,王爷还未进来, 王妃不能擅自出去。”   其中一个嬷嬷弯腰捡起那块红盖头,抬手扔到阮棠梨的头上。   “你们听到外面的声音了没有!有人要来抓王爷,你们让我出去,我要去看看!”阮棠梨又扯下红盖头,起身要出去,两个嬷嬷没动作,阮棠梨却发现自己丝毫动弹不得。   再往身上看,阮棠梨的手脚都被绑了绳子,两个嬷嬷站在她身边,异口同声道:“王爷还未进来,王妃不能擅自出去。”   二人说话语气十分僵硬,仿佛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没有半点情绪起伏,听得阮棠梨头皮发麻,她动了动手腕试图解开绳子,没想到她越动绳子就越紧。   外头的声音愈发喧哗,阮棠梨在这昏暗的屋子里急的满头是汗,却什么也做不了。   忽然间,红烛微晃,房门突然被撞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阮棠梨望着门口,心瞬间猛跳了一下。   如傀儡一般的两个嬷嬷突然有了动作,她们肢体僵硬,极为缓慢地往外走,嘴里念叨着:“王爷来了,请王爷掀开盖头,与新娘共饮合卺酒。”   来人脚步踉跄地进入里间,昏暗的灯光下,阮棠梨只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鲜血将他的脸都染红,几乎辨不出五官,阮棠梨却一眼就看出此人就是沈惊寒。   “久等了。”沈惊寒的剑插在地上,艰难地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阮棠梨面前。   一只满是鲜血的手伸到阮棠梨面前,掀起盖头前,沈惊寒极为温柔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正要挑起盖头,一道刀剑刺破血肉的声音在阮棠梨耳边炸开,温热的鲜血瞬间喷洒到阮棠梨的身上、脸上,而沈惊寒的手也再无力抬起,缓缓落在她的身侧。   红色的嫁衣呈现大片大片的暗红。   那是沈惊寒的血。   鲜红的盖头沉甸甸地压在头上,血腥味裹挟着熏香充斥着整个房间。   她看不见是谁拿的刀,是池怀述,还是姜鱼雁?   沈惊寒软软跪倒在她身前,匍匐在她的膝盖处,他的脸贴在阮棠梨的大腿上。   浓黑如墨的眼眸望着她,有些微的温柔溢出,他眼中有光,有眷恋,有解脱,有许许多多复杂的情绪,却唯独没有求生的欲望。   “还是……没能走到最后……一步,休书在枕头下,”沈惊寒说话断断续续,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你好好的。”   “沈惊寒!”阮棠梨惊叫出声。   她想动,她想伸手抱住沈惊寒,可她却怎么也动弹不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惊寒越来越虚弱,直到燃尽最后一点生命。   然而阮棠梨还未来得及悲痛,画面一转,她又在皇宫中了,彼时的她,身着华服,正吃着剥好的桔子。   一旁的宫女给她轻轻扇风:“娘娘,今儿皇上又去了陈贵人那儿,想来是不会过来了,娘娘可要歇下?”   阮棠梨愣怔半晌,她放下桔子,提起了裙摆走到门口,却见暮色四合,深宫隐藏在无边的夜色中,寂寥又冰冷。   “当今圣上可是曾经的瑞王?”阮棠梨喃喃出声。   “娘娘,您是不是又想起……”宫女的话没有说完,提起精神安慰道:“娘娘,您莫要难过,皇上只是这段时间比较宠陈贵人,过段时间便好了。”   浓黑的夜空中一丝星光也无,阮棠梨兀自看了会,便转身回去,她让人熄了灯,便躺到床上,准备睡觉,但她向来耳朵听力极好,陈贵人所住的宫殿又离她极近,阮棠梨几乎可以听到她和沈惊寒的所有对话。   耳鬓厮磨,一如他们从前一般。   阮棠梨蜷缩着身子,将整个人藏在被窝里,却怎么也无法隔绝他们的欢声笑语。   不是……不该是这样的!   沈惊寒怎么会,怎么会和别的女人这样柔情蜜意,极尽温柔!   隔壁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传来,阮棠梨的心好似被剜去一块,又空又疼,可她却一点儿眼泪都流不出,眼眶干涩,像是早已把眼泪流干了一般。   不会的……这不是真的!   蜷缩在被子里的阮棠梨忽然记起一丝不对劲。   在记忆的深处,她想起自己好像被小桃花抓住后让人刺了一刀,怎么现在会在这?   此念一起,周遭事物如镜子破碎一般尽数坍塌,只留下无边的黑暗。   “阮棠梨,阮棠梨!”   听到有人远远地喊她的名字,阮棠梨迷茫地转身,似乎在找声源,可却什么也看不到。   “阮棠梨,你醒醒!是不是做噩梦了?”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阮棠梨迟钝的脑袋慢慢反应过来,她强撑起沉重的眼皮,终于在黑暗中窥见一丝光亮。   光线越来越强,阮棠梨皱着眉又闭了闭眼,适应了一会才睁开。   眼神聚焦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沈惊寒。   他很疲惫,像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衣衫褶皱不堪,向来光洁的下巴也浮起淡淡的青色,眼眶下的黑眼圈极为明显,但那双黑眸却熠熠生辉,仿佛藏了万千星辰。   然而阮棠梨看到他的脸就想起方才在梦中,沈惊寒和另一个女人温声笑语,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梦里哭不出来,现在却是极为汹涌。   上一刻沈惊寒还沉浸在阮棠梨醒了的喜悦中,下一秒就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心一下子就被攥紧了。   “怎么了?是不是那里疼?”沈惊寒伸手给她擦去眼泪,温和地问道。   阮棠梨摇了摇头,眼泪却掉得更凶了。   她自己也分不清是在哭沈惊寒对其他女子情意绵绵,还是在哭沈惊寒在她面前死去,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阮棠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良久,才感觉到随着她的抽泣,腹部一阵一阵地疼。   “呜……我好疼,沈惊寒,你太渣了,你竟然……竟然当着我的面和别人……嗝!”阮棠梨抽抽噎噎的,眼泪全糊到了沈惊寒的手上。   沈惊寒没有半点嫌弃,用手帕给她擦干眼泪,又低头在她眼睛上轻吻了一下,却尝到一丝咸味。   “是不是做噩梦了?别哭了,眼睛都红了。”沈惊寒替她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又问道:“肚子饿不饿?”   哭了一阵,阮棠梨就浑身无力,头晕目眩。   虽然没感觉到饿,但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也需要补充点能量了,便点了点头,也不想再提到方才做的梦。   一直在厨房温着的粥很快被送上来,沈惊寒小心地把阮棠梨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因着伤口在腹部,阮棠梨起身非常艰难,即使靠在沈惊寒身上,伤口也很疼,沈惊寒双手揽着她,舀了一小勺粥吹了一会儿,才送到阮棠梨嘴边。   喝完一碗粥,阮棠梨疼得冷汗都下来了,沈惊寒连忙将她放下,又给她擦汗。   沈惊寒这样体贴,阮棠梨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一个新的梦,但伤口处的疼痛却又无时无刻提醒她这是真实的。   “我睡了多久了呀?”刚哭过,阮棠梨的声音有些哑,清澈的眼眸中掺杂着她自己都没发现的依赖。   帮她盖好被子,沈惊寒叹了一口气:“三天。”   “这三天你一直在照顾我吗?”阮棠梨没由来地鼻子一酸,眼眶发涩,她轻声问道:“累不累?”   “我没事,你醒了就好。”沈惊寒对她温温笑了下,脸色虽然疲惫,神态却很是放松。   一只微带凉意的手轻轻覆在沈惊寒手上,带着点安抚的意味,阮棠梨吸了吸鼻子,像是又要哭:“是不是很疼?”   “我不想让你疼,可是我没办法……”   “那个黑衣人来得好快,我又被小桃花抓着手,根本没办法逃开。”   “沈惊寒,对不起……我让你这么疼。”   阮棠梨的声音又细又小,说到后面渐渐有了哭腔,浓浓的鼻音里,那些话几不可闻,但沈惊寒却一字一句都听清了。   他反过来握住阮棠梨的手,怕她疼,没太用力,轻抚着。   又俯下身轻轻吻了吻她的唇,似有无边眷恋,“乖,好好养伤。”   阮棠梨轻轻点了点头,接着沈惊寒又喂她喝了一碗药,阮棠梨也乖乖地喝了,但因为药苦,阮棠梨喝完脸就皱起来了。   沈惊寒给她塞了一块蜜饯,上边的糖在嘴里化开了,阮棠梨紧皱的眉才松泛下来。   “刺客抓到了吗?”阮棠梨嘴里嚼着蜜饯,说话有些含糊。   这一问却是让沈惊寒沉默下来,他攥了攥垂在身侧的手,脑中却想起阮棠梨遇刺那晚,他在阮棠梨身上发现的一张沾了血迹的纸条——   她与池怀述勾结,根本不配当你的王妃!   字体一贯的歪歪扭扭,应是刻意用左手写的,与之前在他身上放纸条的是同一个人,但他完全没查到是谁会做出这种事。   无论是太子也罢,阮棠梨也好,似乎都是冲着他来的。   手指突然被轻轻捏了一下,沈惊寒回过神来,他没告诉她纸条的事,只道:“还没有,小桃花销声匿迹,黑衣人也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说到小桃花,阮棠梨的眼神黯了几分。   算起来,小桃花是她来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朋友,阮棠梨也曾以真心对她,可小桃花却这样算计害她!   “她是别人安插过来的卧底吗?”想到以前她和小桃花说的事,阮棠梨就一阵阵心慌。   “应该是,但没查到她是谁的卧底。”沈惊寒简略地说了一下,又担心阮棠梨因为此事而不开心,又道:“这件事还在查,你先好好养伤,别想太多。”   大约是药劲儿上来了,阮棠梨还想说什么,但在沈惊寒的安抚下,没一会儿她就眼皮沉沉了。   确定阮棠梨睡熟后,沈惊寒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内院,他先洗漱一番,又换了衣服才匆匆赶到书房。   秦岭已经在里头候着了,他见沈惊寒过来,先是行了一礼,随后才开始汇报情况。   “王爷,今日有人在城郊处发现了一具尸体,立即有人报到京兆府,经过仵作验尸,死者死了有两天左右,身上穿的是咱们瑞王府的丫鬟服制,也因此京兆府的人找到王府来了,属下跟着去看过,死者就是小桃花。”秦岭不急不缓道。   沈惊寒却是毫不意外,“死因呢?”   “属下同仵作确认过,是而被匕首刺中心脏而亡,一刀毙命,十分干净利落。”秦岭低着头,又道:“另外,京兆府还在小桃花身上发现了一叠银票以及出京的文牒,但经过调查,那些银票和文牒全部都是伪造的。”   “继续查,重点查小桃花,本王要知道她从出生到死所有的事。”沈惊寒冷声吩咐道。   这么着急灭口,这小桃花身上一定有特别的线索。   初秋的凉风卷入书房,吹起了桌上用镇纸压住的一叠纸张,隐约可见每张纸上都有两个惟妙惟肖的小人儿。   沈惊寒的指尖落在其中一个小人身上,轻轻摩挲着。   黑眸中却杀意尽显。   竟敢对他的阮棠梨下手。 第66章 我答应你 “你就以身相许吧。”   一直到晚上, 阮棠梨才悠悠醒转过来,睁开眼就看到沈惊寒坐在床边正靠着床栏,闭目养神。   他换了身衣服, 却还是非常疲惫, 眼下一片乌青,唇色也透着一丝苍白, 像是梦到了不好的事, 沈惊寒的眉峰紧锁着,就连双手都紧紧攥着拳。   阮棠梨静静看了他片刻,轻轻抬手,小心地覆在他用力攥紧的手上。   碰到的一刹那,沈惊寒的身体紧绷到极致, 几乎是瞬间, 他睁开了眼,见到是阮棠梨醒了, 又倏地放松下来。   这样的反应, 阮棠梨不是第一次看到。   “做噩梦了吗?”阮棠梨身子虚弱,说话也有气无力的。   沈惊寒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阮棠梨的额头,确定没发烧, 才道:“嗯, 不是好梦。”   “是不是很困了?要不要躺着睡一会?”阮棠梨伸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不过你能先喂我吃点东西嘛?我肚子有点饿了。”   “好, 我去叫人送点粥过来。”沈惊寒捏了捏她的手,起身去吩咐祁才送些粥过来。   不消片刻,祁才就拿了一份热腾腾的粥过来,因着阮棠梨还受着伤,能吃的东西不多, 厨房做的是南瓜粥。   沈惊寒这里的厨子做的东西很合阮棠梨的胃口,一份南瓜粥,她也吃得挺开心。   喂完一碗粥,阮棠梨还想吃,沈惊寒却是不肯给她吃了,“你三天未进食,不能一下子吃太多,否则胃会不舒服。”   “可是我还是好饿,我就再吃半碗,就半碗嘛。”阮棠梨靠在沈惊寒怀里,软着嗓音哼哼唧唧,眼巴巴地看着砂锅里的南瓜粥。   听她这样撒娇,沈惊寒一下就投降了,他让祁才再盛半碗,“最后半碗。”   热腾腾的南瓜粥端过来,阮棠梨就盯着那碗粥,小幅度地点点头,“知道啦。”   沈惊寒一勺一勺地喂,阮棠梨小口小口地喝着,不一会儿,半碗粥就没了,沈惊寒把碗放到旁边。   “不能吃了。”沈惊寒示意祁才把南瓜粥拿下去。   阮棠梨失落地看着剩下的南瓜粥被端出去,小声地“哦”了一声。   被沈惊寒妥帖地安放在床上,阮棠梨的手握住沈惊寒的手指,不肯放掉,“来睡一会吧。”   喝碗粥的阮棠梨面色红润了不少,就连双眸都仿佛浸了水一般,湿漉漉的,像初生的小狗崽。   沈惊寒微微叹息一声,起身脱了外衫躺在阮棠梨身边,“仗着自己受伤,都敢邀请我上床了?”   一句话让阮棠梨顿时红了脸,她身体不好翻身,只能侧过头看他,虽然害羞却笑得温和,“是呀。”   一只温软的小手试探地在沈惊寒的肚子上摸索,她摸了好几处地方,沈惊寒的身体因为她的动作而紧绷起来。   摸到一处地方,阮棠梨停了下来,她吸了吸鼻子,手掌贴在上面。   “是这里吗?”阮棠梨轻轻抚摸,指尖发颤,“你疼的地方也是这里吗?”   只要一想到,这几天,沈惊寒一边忍受着疼痛一边还要照顾她,阮棠梨的心就又酸又疼。   沈惊寒抬手覆上她的。   他的掌心很热,灼热的感觉从手缓慢地传到她的心脏,几乎要把她烫化。   “嗯,”沈惊寒翻了一个身,把阮棠梨的手包在掌心,他闭着眼,神态极为放松,“是啊,疼呢,那你准备怎么补偿我?”   他的腔调吊儿郎当的,阮棠梨却认真思考起这件事。   沈惊寒往阮棠梨的脖颈处蹭了蹭,唇角无意间蹭到她的耳朵,敏感的耳朵顿时像有电流穿过一般,红了个彻底。   “要不,”沈惊寒顿了顿,温热的呼吸洒在阮棠梨的脖颈处,他轻笑:“你就以身相许吧。”   热气宛若一张密集的网,细细密密地笼罩着阮棠梨,无孔不入地钻入她的皮肤,绽出无数绯红。   “你不是说这是迟早的事嘛……”阮棠梨小声地说。   “嗯,只是想你亲口答应我。”沈惊寒的声音逐渐变小,最后化为均匀的呼吸声。   等他睡熟了,阮棠梨才侧过头看他。   半晌,阮棠梨才小声而郑重道:“好,我答应你。”   这句话说出口,阮棠梨仿佛卸下了一个担子,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其实在梦中她就该知道,当她听到梦里的池怀述说要奉旨捉拿沈惊寒时,她第一反应是无条件站在沈惊寒那一边,与池怀述对抗。   她想,她可能不仅看中了他的身体,还看中了他这个人。   -   经过几天的修养,阮棠梨的伤好了很多,只是还不太能下床走路,沈惊寒几乎日日都陪着她,与她说说话,陪她看看书,甚至还教她识起字来。   开始的时候,秦岭汇报消息还会避着阮棠梨,但时间久了,见沈惊寒对阮棠梨没有半点隐瞒之意,秦岭也就没再避讳阮棠梨。   这日,秦岭来时,沈惊寒正在教阮棠梨识字。   只见梨子姑娘靠在王爷的身上,手指在王爷的掌心里一笔一画地划着,俨然是在练字。   而他家向来冷漠不耐的王爷此时极为耐心,梨子姑娘写错,还会极为温和地纠正。   甚至于,他家王爷脸上的笑就没消散过。   见此情形的秦岭只敢在心里默默惊叹,并决定等会一定要和祁才好好说道说道。   “王爷。”秦岭走到外间,扬声喊了一声,等沈惊寒传召,他才躬身进入。   秦岭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看到自家王爷和梨子姑娘的亲密举止,淡定地汇报:“王爷,今日四皇子和姜明飞一起出征西北了,皇上亲自送到京城门口。”   沈惊寒微微一点头,他这几日没有上朝,一方面是阮棠梨的伤,另一方面是如今的朝堂几乎变成几个皇子的战场,而沈惊寒作为所有皇子的眼中钉肉中刺,只要一上朝,必会被提到,因此,沈惊寒干脆向建丰帝告了病假。   “行刺之事查得如何了?”沈惊寒沉声问道。   前两天,秦岭等人从小桃花入手,终于查到一些有用的消息,但却又陷入了另一个瓶颈。   “王爷,前两日属下查到小桃花曾在三皇子的京郊别庄做过粗使丫鬟,不到半年,她就另觅他处,辗转几次后,才到王府。”秦岭低声汇报。   “属下查到小桃花在京城里不少官宦皇亲府上都干过活,就连池府,她都做过大半年的厨娘,不过她在王府里呆得最久,到如今已经有两年半。”   听到小桃花在池府当过厨娘,阮棠梨一惊,难道小桃花早就知道她是池怀述的卧底?接近她不过是想探听她所得到的消息?   仔细搜索过原主的记忆后,阮棠梨发现原主对小桃花其实并不热心,二人的关系也一直处于见面点头微笑的状态,是她穿过来后,才和小桃花走近了些。   这么一想,阮棠梨心里很不是滋味。   “再继续查,要查出她最开始在哪里当下人,宫里那个段四呢?”沈惊寒翻了一页书,目光微敛。   他总隐隐有种感觉,小桃花和那个段四一定是同一个人的手下。   一个在宫外各个府邸当卧底,一个则在宫里各个宫中当卧底。   他们之间,一定有某种共通点。   “尚未有新发现,段四在宫中隐藏得很好,属下并未查出他与其他太监的不同之处。”秦岭有些惭愧,实在是因为宫里不好展开调查,偌大的皇宫里到处都是眼线,他只要稍微动作明显一些就会引人注意。   “不过奴才查到段四离开各个宫的原因,有的是做错了事被主子退回内务府,有的是主子将他拨给了其他人,都是一些常见的原因。”秦岭又补充道。   光看原因确实没什么疑点,但他几乎从来没有在一个宫里长久呆过,这就很奇怪了。   沈惊寒点点头:“继续查,下去吧。”   秦岭领了命就退出了房间,到了外面他才呼出一口气。   王爷自从和梨子姑娘亲近后,脾气竟也好了许多。   若是放在以前,他这么久没查出来,王爷早就把他关到地牢让他冷静冷静了……那还会像现在这般耐心地叫他继续查!   这般想着,秦岭简直想把梨子姑娘供起来……   房间里的阮棠梨自然不知道秦岭此时所想,她没有心思再看书习字。   在沈惊寒怀里蹭了蹭,阮棠梨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抓着沈惊寒的手,一根一根地捏着指腹,脑中却想着方才祁才说的话。   “小桃花一开始接触我就是想探听消息的吧,那我们的事岂不是被小桃花的主子知道了!”阮棠梨猛地惊坐而起,却不想扯到了伤口,她瞬间倒吸一口气。   腹部感觉到疼痛,沈惊寒连忙把人拉回来,让阮棠梨躺在床上,他也沉默地给她检查伤口。   这几日,阮棠梨的伤口都是沈惊寒给换的药,可她却一直习惯不了。   每次沈惊寒解开她的衣服时,她的身体总会下意识地僵硬,并不讨厌,却很紧张。   正如现在,沈惊寒一脸严肃地撩开她小腹间的衣服,动作极轻地拆开纱布,阮棠梨的心口就莫名狂跳。   但沈惊寒却没有半分旖念,他拆开纱布后发现阮棠梨的伤口有些渗血,顿时脸色沉了下来。   阮棠梨显然也注意到了,她心道不妙,心虚地看着沈惊寒,见他要走,阮棠梨帮忙拉住他的手。   由于怕阮棠梨拉着不肯放,又要牵动伤口,沈惊寒也就顺着她的力道坐下,“我去拿药过来。”   “你生气了?”阮棠梨眼巴巴地看着他。   见她这样,沈惊寒忍不住叹息一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不是怕疼么?怎么还这样冒冒失失?”   “突然忘记了嘛,其实我也不怎么疼,你很疼吗?”阮棠梨还拉着他的手。   “疼,所以你别再这样,我去拿药过来。”沈惊寒语气有些无奈,“乖,你先放手。”   语气跟哄小孩儿似的,阮棠梨有点脸红,她放了手,悄咪咪地看着沈惊寒把抽屉里的药拿出来,然后过来极为小心地给她上药。   阮棠梨突然发现,她醒来后,沈惊寒像是变了一个人。   不仅脾气好了,而且对她也温柔了许多。   处理好伤口,沈惊寒把药放回去,又坐回床边,才问道:“你和小桃花说了多少?”   他的语气完全没有半点责备,仿佛只是在问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阮棠梨却有些愧疚:“她应该能猜到我们的关系,我没和她说过我们能互穿且痛觉共享,只说我们互相握着对方的把柄,我不知道她心理会怎样猜测。”   “别担心,不是什么大问题。”沈惊寒安慰道。   虽然话是如此说,阮棠梨心里却依旧不安。   其实现下这个情况,沈惊寒的处境不太好。   首先有个穿书或重生的池怀述与他为敌,其次还有一个隐藏在暗处的敌人,这两个都是极为麻烦的存在。   一想到再过不久沈惊寒就要造反,阮棠梨就有些焦虑。   现在实在不是造反的时候啊…… 第67章 信口胡说 “你能对我说点儿真话吗?”……   想了许久, 阮棠梨也没真的去劝说沈惊寒不要造反。   她现在还没有这个资格。   即使他们现在关系不错,似乎只剩一张窗户纸没有捅破,可阮棠梨却依旧觉得沈惊寒离她遥远。   阮棠梨眼神黯了黯, 道:“早知道当初我也多套套她的话了, 现在想想,小桃花那么多八卦都是从哪儿来的, 怕不是特意说给我听的吧?”   这么一想, 阮棠梨才发现有许多不对劲之处,但此时发现却早就晚了,阮棠梨忍不住锤了一下床板出气。   然而就锤了一下,阮棠梨的小拳头就被沈惊寒握住了,被温热的掌心包裹着, 阮棠梨的气瞬间消了, 甚至有点脸红。   “怎么脸红了?”沈惊寒浅笑着捏了一下阮棠梨的脸。   阮棠梨的脸更红了,她缩被窝里, 只露出一双眼睛乌溜溜地看他。   她敏锐地感觉到沈惊寒是刻意在扯开话题, 这让她有些不自在。   “我没和小桃花说什么,只说过咱们互相抓着对方的把柄,我没有和小桃花提过你的事, 她跟我说关于你的八卦, 我也都只是听听,也没与她说过什么。”阮棠梨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解释一下。   不然以沈惊寒这别扭的性子, 恐怕只会闷在心里。   “知道了,你好好休息。”沈惊寒把被子往下拉了一些,低头在她滚烫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那你相信我吗?”阮棠梨伸手勾住沈惊寒的脖子,不让他起身。   距离极近,鼻尖几乎要碰到, 而两人的眼睛也不可避免得碰撞在一起。   “嗯。”   “相信,你说什么我都信。”   “现在,此刻,即使亲手杀死我,我也甘心如芥。”   沈惊寒说话时有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仿佛一个从未拥有过的人突然拥有了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就很满足。   满足到就此死去也无怨无悔。   阮棠梨的呼吸停了一瞬,她从沈惊寒的眼神中看出,他的话是真心的。   明明是令人感动的情话,可阮棠梨却觉得格外空茫和心疼。   她勾着沈惊寒脖子的手使点儿劲,头稍稍抬起,双唇印在沈惊寒的唇上,青涩地辗转厮磨,却好似含着致命的毒药一般,瞬间擭住沈惊寒的心神,让他彻底地、心甘情愿地沉沦于此。   唇齿被撬开,舌尖相碰的一刹那,仿佛有烟花在脑中绽开,阮棠梨忍不住小声地闷哼一下,而沈惊寒却像是收到了讯号一般,侵略性极强地攻略城池。   阮棠梨浑身软绵绵的,手再无力勾住他的脖子,转而轻轻捧着他的脸。   而那掌心和指尖仿佛带了火一般,烧得沈惊寒几近迷乱,他的手自她的脸颊缓慢下移,点火一般顺着她的脖颈往下,经过她的细腰,最后碰到她腹部的绷带时,却硬生生地停住了。   脑袋霎时清明。   沈惊寒倏地起身,离开阮棠梨的唇,坐在床沿喘息。   阮棠梨却好似没有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沈惊寒,半晌才细着嗓音道:“为什么……不继续了?”   她的眼中带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渴求与妩媚,沈惊寒深吸一口气,起身道:“你伤还没好,再等等。”   再等等。   沈惊寒在心里重复道。   他话里的意思让阮棠梨瞬间燥热无比,她把被子盖住头顶,瓮声瓮气道:“哦……那就等我伤好了再继续吧。”   “你先睡。”沈惊寒丢下这一句就离开了房间。   听到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阮棠梨才把脑袋放出来,但心跳却怎么也慢不下来。   洗完一个冷水澡的沈惊寒并没有回内院,而是去了书房。   那股邪火还没完全消下去,他怕一看到阮棠梨又烧起来。   看完一本兵书,沈惊寒才彻底冷静下来。   放下书,沈惊寒正欲离开书房时,祁才突然敲门通报道:“王爷,二皇子来访。”   自上次沈惊寒给二皇子暗示后,他就猜到二皇子迟早会来找他,只是没想到竟是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来。   “带二皇子来书房。”沈惊寒吩咐道。   祁才领了命,不一会儿就带着二皇子进了书房。   二皇子的脸色不太好,他一进书房就坐下狠狠灌了一口茶,沈惊寒见此,凉凉道:“二皇子品茶的方式果真独具一格。”   听到嘲讽,二皇子居然半点没生气,只苦笑了一下。   祁才见此,识趣地退出书房,顺带把门关紧了。   “你上次透露的那个段四,我细细查了一番,”二皇子一顿,面上浮起悲伤的神色,他失魂落魄地垂下眼,接着道:“你可知,我最后查到了谁的头上?”   “谁?”沈惊寒挑眉。   二皇子没说话,他沉默很久,似是在判断沈惊寒是不是那个值得他信任的人。   但现在他已然身处瑞王府的书房,其实选择早已做好,半晌后,二皇子才低声道:“父皇。”   他调查段四,最后竟然查到他与父皇手底下的人有联系,虽然不多也不频繁,但这几年却从未间断。   但沈惊寒却好似一早就料到了般,并无半点惊讶,他双眸沉静地看着二皇子,“是汤安康么?”   二皇子默了一瞬,看向沈惊寒的眼神复杂起来,“是,段四会在固定时间去汤安康的住所,每次都是从偏僻侧门进去。”   沈惊寒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这倒是挺有意思。”   “不过他与汤安康关系不错,也不代表段四是皇上的人。”沈惊寒慢条斯理道:“万一汤安康早已生出了异心呢?”   这一猜测让二皇子整个人呆住,他不太相信,“汤安康跟了父皇几十年,怎么会背叛父皇!”   “只是一种假设,本王也没说定是如此。”沈惊寒站起来亲自给他翻了一杯茶。   “段四此人很是狡诈,也许你查到的东西就是他想给你看到的,莫要先乱了自己的阵脚。”沈惊寒把茶杯推到二皇子面前,“汤安康究竟有没有背叛皇上,尚且无从得知,你倒也不必现在就为此事烦忧。”   二皇子接过那杯茶,下意识泯了一口,这才回过神来。   他刚刚是被沈惊寒安慰了?   这一想法让二皇子有点惊悚,他连忙大口喝了一口,转眼就瞥见沈惊寒有点嫌弃地看他。   二皇子:“……”   “对了,你怎么想到要调查段四的?”二皇子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   “哦,没什么,做梦梦到的。”沈惊寒抿了一口茶,淡定自若道。   二皇子:“???”   心中的疑问简直要化为实质,为什么沈惊寒能把这种显而易见的借口说得这么从容冷静,他差点儿就信了。   “瑞王,”二皇子的表情无语凝噎,“你能对我说点儿真话吗?”   “……”沈惊寒喝茶的动作一顿,他缓缓放下茶杯,“本王骗你什么了?”   “算了,你既然不愿意说,我也不逼你,段四的事我会再查,但是你……”二皇子停顿了一下,眼神突然锐利地盯向沈惊寒,“动作稍微收敛点,宫里不少人开始注意你了。”   沈惊寒嘴唇微抿,倏地笑了,“二皇子管得挺多。”   二皇子见此,也不再劝说,两人又说了几句后,二皇子便与沈惊寒告别,离开了瑞王府,他是下午到访,离开时已是暮色四合。   马车徐徐往皇宫的方向驶去,从热闹的街道转到僻静小巷,喧闹声渐行渐远。   突然间,车轮压到一块石头,马车剧烈颠簸了一下,坐于车内的二皇子整个人一晃,险些摔倒在地。   然而他还未坐直,车外忽然响起一阵凄厉的嘶鸣声,随即马车突然加速往前冲去,二皇子掀开车帘一看,却见驾车的太监早已不见,两匹马儿屁股上插着一支箭,正汩汩地流着血,发了疯似地往前跑。   而这条路的尽头就是一堵坚硬的墙。   眼看就要撞上,二皇子惊骇至极,在千钧一发之际,他果断跳车逃跑。   但二皇子武功学得一般,从急速前行的马车上跳下来,就算在地上滚了几圈,也还是崴了脚,不过那辆马车却是已经撞上了墙,算是躲过一劫。   昏暗的巷子里,血腥味裹挟着食物腐烂的味道让二皇子几欲作呕,他扶着墙准备站起来,但身体还没站直,就见不远处有银光一闪,一把匕首竟是直冲冲地朝他而来!   二皇子绷起浑身肌肉,极快地侧身躲过,却踩到了一滩滑腻的东西,直接跌倒在地,加上脚也崴了,一时之间竟是站不起来了。   而那黑衣刺客一次没有刺中,转身找到二皇子的位置就要刺第二刀!   只听“叮”的一声!   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二皇子睁眼一看,却见一把剑稳稳地抵在了那把匕首前。   光线暗淡,二皇子看不清两人的长相,只能依稀辨别二人都身着黑衣,一人手中拿剑,一人手中拿刀。   片刻之后,黑衣刺客顿感不对,收了匕首就要逃,但拿剑之人却更为迅猛地朝他的小腿处砍了一刀,精准地切断他的脚筋。   黑衣刺客软倒在地,接着又有几个黑衣人从屋顶跳下,架着那个刺客消失在夜幕之中。   这一切来得快去得也快,二皇子在地上呆坐了半晌,才堪堪回过神,他双手撑着地面准备站起来,却被手下的黏糊触感弄得头皮发麻。   他抬起手,还未看就闻到一阵恶臭,再借微弱的光往地上一瞧,险些没厥过去。   这里,这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腐烂的死老鼠啊!!   二皇子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拖着疼痛的腿一瘸一拐地往外跑,刚到巷子口,就见沈惊寒身边的下属祁才策马而过。   二皇子慌忙喊了一声,祁才拉住缰绳停下。   “二皇子?”祁才惊呼一声,赶紧下马跑到二皇子面前给他行了一礼,“您怎么会在此处?您的衣服……”   借着月色,二皇子才看到自己衣服上又是血迹又是污渍,他简单扼要地说:“遇刺了。”   “二皇子可有受伤?正巧奴才奉了王爷之命前来给您送茶叶,不如让奴才护送您回宫吧。”祁才恭敬道。   闻言,二皇子心中一喜,忙应了下来。   因着只有一匹马,祁才就扶着二皇子上去,自己则牵着马往皇宫的方向走,好在这次没出什么意外,安全回了宫。   送走祁才,二皇子才蓦然想起,祁才怎么会这么巧出现在那条路上,那条路根本不通往皇宫!而且他听到自己遇刺竟然没有半点惊讶,还直接说要护送他回宫……   如此种种奇怪之事,二皇子又联想到方才的那黑衣刺客和救了他的那群黑衣人,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第68章 三次拿乔 她有点在意那个疤痕。   阴暗潮湿的地牢内, 一间牢房传来极为沉重的呼吸声,每一次吸气吐气都仿佛是最后一次。   “吱呀。”   地牢的门被打开,脚步声由远极近传来, 看房内的人听到声响, 身体下意识地痉挛一下,随后猛地起身, 拖着残破的身体往牢房最里面躲去。   来人身着天青色锦袍, 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与这地牢内的气氛截然相反。   他停在牢房前,身后的下属举着灯往前走了走,方便他看清,接着一张椅子落在他身后。   “进展如何?”清朗的声音响起, 在这里却好似催命符, 牢里的人又往墙角缩。   “回王爷,此人断舌, 已然无法再说任何话, 属下也搜过他的身,并没有发现有用的东西。”祁才语气恭敬地回复道。   来人正是沈惊寒,闻言, 他也不急, 手里把玩着玉佩,连眼皮都未曾掀起。   “匕首呢?”   “属下拿匕首对比过小桃花身上的伤口, 完全可以贴合。”祁才回复道,“属下也无法保证就是这把匕首伤了梨子姑娘。”   提到阮棠梨,沈惊寒脸色又冷了几分,他半阖着眼,在幽暗的空间里盯着缩在墙角的黑衣刺客。   不过是被看着, 那黑衣刺客心中却是莫名升腾起一股恐惧,他双眼惊恐地看着沈惊寒,张大嘴像是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王爷,属下猜测像他这样的黑衣刺客恐怕有不少人,”秦岭也在此,他走到沈惊寒身边请罪,“属下无能,没能查到他的幕后主使。”   “无妨,话不会说,字还不认识么?”沈惊寒差人拿来了一份纸笔,把所有皇子都写在了纸上,“继续审,若是想招了,就在这张纸上的人名下画押。”   沈惊寒把那张纸扔给祁才,起身准备走,却又想起了什么,慢吞吞地停住了脚步,接着转身往牢房内走去。   这里环境很是阴潮,牢房内的草堆都是潮湿的,沈惊寒脚踩在上面,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他走到那个黑衣刺客跟前,俯下身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那黑衣刺客顿时整个人一颤,眼睛霎时瞪得极大,惊惧仿佛要化成实质冲出眼眶。   他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在表达什么,沈惊寒并未理会他,站起身,径直离开。   却不想堪堪走了几步路,那黑衣刺客猛地抱住他的双腿,竟是不让沈惊寒走。   在牢房在候着的祁才见此,立即走上前,太监踹了那黑衣刺客一下。   本就虚弱的身体哪里受得了祁才全力的一脚,在地上滚了几圈后撞到墙上,就此昏了过去。   祁才走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还有气,松了口气。   “好好审,别弄死了。”沈惊寒皱着眉看自己衣摆上被弄脏的地方,心情有些烦躁。   “属下遵命。”祁才应了声,将沈惊寒送出地牢,就跟着秦岭一起审那黑衣刺客。   离开地牢后,沈惊寒先是沐浴一番,又换了一身衣服,确定身上没味道没污渍了才往内院走去。   到房间时,阮棠梨正在看书,这个朝代的字还没认全,阮棠梨读得分外艰难,好半天才能翻过去一页,不过倒是挺能打发时间的。   “在看什么?”沈惊寒坐到床边,侧过头和她一起看。   “就是你上午给我的那本,”阮棠梨合起书给他看了一下封面,“好多字都不认识,有的句子,字是都认识,连到一起就看不懂了……”   沈惊寒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笑道:“以后都会教你。”   比起以前,沈惊寒现在真的太温柔了,阮棠梨甚至有种不真实感,她放下书,缓缓地往他身边挪,然后把下巴搭在沈惊寒的肩膀处。   她晃着脑袋,微眯着眼,仿佛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似的。   晃着晃着,阮棠梨的眼前莫名出现一道细细长长的疤,她立即停了动作,眼睛聚焦在沈惊寒的衣领处。   轻轻地把衣领往下翻了翻,阮棠梨才发现他的锁骨上方有一条很浅却很长的疤痕。   阮棠梨用手指将那道疤从头到尾描摹了一遍,才轻声问道:“怎么弄的?”   沈惊寒伸手抓住阮棠梨的手,握在掌心。   “不记得了。”沈惊寒捏了捏阮棠梨掌心的软肉,漫不经心道,“可能是以前不小心划到的。”   阮棠梨又看了一眼那道伤疤,细细长长,怎么划能划成这样……   她还想再问,但沈惊寒却是一副不想多言的样子,阮棠梨抿了抿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晚上两人也是一起睡的,因着阮棠梨有伤在身,这几日沈惊寒都没有抱着她睡,只虚虚握着阮棠梨的手,闭目沉睡。   因为白天睡得多,阮棠梨现下一点儿也不困。   沈惊寒的手掌温厚又干燥,握着她的手时,阮棠梨有种踏实舒服的感觉,但此时阮棠梨却有些不安。   她有点在意那个疤痕。   沈惊寒的解释虽然从容淡定,可阮棠梨却总觉得这道疤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她之前穿到沈惊寒身上时,看到过他身上有其他疤,也是像这个一样,很淡,却细细长长的。   此时,阮棠梨的思绪乱糟糟的。   肯定不是不小心划到的,但如果不是不小心,难道是有意……   阮棠梨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她慢吞吞转了个身,正对着沈惊寒,黑暗中,他的面目模糊,但却能看到他紧蹙的眉峰。   他睡得不□□稳。   阮棠梨抬起手,想碰一下他的眉头,可又想到之前她在沈惊寒睡着碰到他身体时,他下意识的反应……阮棠梨放下了手。   这一晚,阮棠梨到了后半夜才迷糊睡去,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一直有一个小孩儿在喊她的名字,怯生生的,声音又很小,像是害怕被发现一样,但阮棠梨找了很久都没找到那个小孩儿在哪。   声音一直都在,有时软软的,有时却很害怕,嗫嚅着喊她的名字,似乎这个名字能给他勇气和安全感,所以才会一直喊,却从未要她回应。   后来,阮棠梨也不找了,就在原地安安静静地听他用各种各样的语气喊她。   次数多了,阮棠梨意识到——   那孩子绝望无助的时候居多,好像很少有快乐的时光。   即使是梦醒,阮棠梨也能清楚地记得这个梦里的所有,记得那每一声的呼喊,像是深深刻在了她的脑子里一般,挥之不去。   -   连日来的严刑逼供让黑衣刺客意识模糊,但他却始终不肯说出自己的主子,而二皇子那边也是一点线索也查不到,行刺之事一时之间进入了僵局。   不过沈惊寒隐隐觉得,这件事恐怕只是一个开始罢了,后面还有更大的腥风血雨。   沈惊寒称病在家休息了大半个月,连瑞王府的大门都不曾出过,建丰帝终是按捺不住,让人带了赏赐去瑞王府,暗示沈惊寒可以结束病假了。   却不想沈惊寒竟是连面都没露,称自己重疾在身,下床不得,让祁才去领赏。   奉命而来的太监一时十分为难,他想去亲眼瞧一瞧瑞王再回去交差,可却又被祁才拦下,只得灰溜溜地回宫里。   而此时重疾在身的沈惊寒却在内院手把手地教阮棠梨在书案前练字,脸色好的不得了。   沈惊寒是挺专心,阮棠梨倒是心不在焉,好几个字不是漏笔画就是多笔画。   “你真的不出去领旨?你这样跟皇上拿乔,皇上怕是会对你心生不满吧?”阮棠梨干脆放下了笔,转了个身,正对着沈惊寒。   沈惊寒本在她身后,见她如此,干脆就两手撑在她的两侧,微微俯下身,与她平视。   二人视线对上,阮棠梨看到他眼中星星点点的笑意,不由心头微动。   “再等等。”沈惊寒靠近了一分,鼻尖几乎要碰到阮棠梨的,“若是去了,我便不能再这样陪你了。”   这段时间以来,沈惊寒确实日日都陪着她,照顾她的伤口,阮棠梨默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眼,“那就再等等吧。”   沈惊寒低低地笑开,喉结微滚,“嗯,要多陪陪小梨子。”   一句小梨子倏地让阮棠梨红了脸,她低下头,干脆双手抱住沈惊寒,头埋在他的胸前,半晌,才转移话题:“以前你一个月才上朝一次皇上也不说什么,怎么现在请了大半个月的病假,他就急着来找你了?”   “自然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沈惊寒想到最近的江南起义,不由冷冷一笑,但她没有和阮棠梨说,只伸手揉了揉阮棠梨的脑袋:“明日还会有赏赐。”   正如沈惊寒所言,第二日建丰帝果然又赏了几箱子东西过来,顺便还带了个太医给沈惊寒治病,沈惊寒没有半点回避,让太医诊脉。   一摸脉象,太医自是知道这瑞王其实是装病,也回去同建丰帝说了,没想到建丰帝半点没生气,当即就赏了一大堆补品下来,说是给瑞王补补身子。   这连番的赏赐可谓是声势浩大,从宫里运到瑞王府的路上,四个太监抬一个箱子,足足有八箱!   场面高调张扬,就差没找人敲锣打鼓了。   路两边皆是被好奇的老百姓们围得水泄不通,都要看看这皇上给瑞王的恩典。   这次上次再次被沈惊寒接下,而他本人却依旧没有出瑞王府。   瑞王的这三次拿乔顿时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沈惊寒恃宠而骄目中无人的形象更是传遍了京城。   直到第三日,建丰帝派了汤安康带了赏赐上和圣旨上瑞王府,亲自行赏,沈惊寒才终于在前厅露了面。   瑞王的出现让汤安康瞬间松了一口气,他笑眯眯地把赏赐的圣旨读了,亲自把圣旨递给沈惊寒,不忘关心地问道:“不知瑞王身体如何了?”   “多谢公公关心,本王身子已然大好。”沈惊寒回道。   汤安康见他如此说,心里又是一喜,趁热打铁道:“王爷,皇上近来甚是想念您,不知王爷是否有空随奴才入宫去见见皇上?”   “这……”沈惊寒面露为难之色。   汤安康心道不妙,立即向前走了两步,凑到沈惊寒耳边道:“皇上说,太子丧期已过,王爷的婚事也该定下了。”   沈惊寒眸光一闪,立即笑道:“本王身子现下已无大碍,自然能同公公走这一遭。” 第69章 烫手山芋 “若是你能办成此事,朕就将……   进了宫, 汤安康直接把沈惊寒带进了御书房。   建丰帝在御书房内批阅奏折,而乌古国的莲姬公主,现如今的莲嫔娘娘正站于建丰帝的身旁研墨。   沈惊寒微一挑眉, 向建丰帝行了一礼, “臣参见陛下。”   “总算是见到你了。”建丰帝放下朱笔,语气也不知是喜是怒, “要你来见朕一面还真是不容易。”   “皇上, 臣这段时间身子着实不适,未能前来拜见皇上是臣的不是。”沈惊寒又弯了弯腰。   他的态度还算不错,建丰帝也就顺着台阶下了,他看了莲姬公主一眼,示意她离开。   待莲姬公主走出御书房, 建丰帝下巴微抬, 指了指旁边的座位,“你先坐。”   沈惊寒欣然入座, “不知今日皇上传臣入宫是为何事?”   汤安康那台说辞, 沈惊寒其实是有些不信的,不过他拿乔了三天,也确实该进宫见见皇上了。   建丰帝比上次见苍老得更多了, 脸上满布皱纹, 眼窝发黑且深深凹陷,但眼珠子却是突出的, 瞪起人来阴森又可怖。   沈惊寒心中闪过一丝异样。   “江南那边出了点事,朕要你和老二一起过去。”建丰帝也没多话,直接切入主题。   江南的事,沈惊寒自然知道,但他并不想掺和进去。   “江南发生了何事?”沈惊寒皱着眉问道。   建丰帝将事情大概说了一下。   江南向来是大楚国农业商业发展得最好的地方, 再加上距离京城远,自由度也相对较高,便时常有官官相护、官员集体中饱私囊的事发生。   但现下这个事,却没那么简单了,因着多年来朝廷对官员的不作为,江南地方官员私自提高税务,不仅导致许多小店铺因无力承担过重的税务而关门,同时也损害了江南那边的百年商贾世家的利益,是以他们是联合起来,意图通过起义来逼迫朝廷改革税务。   他们私自训练了一批民军,打着为国家商业、为百姓生活更好的口号,于江南发起起义,瞧着不入流,可却还吸引到了不少民众的注意和拥护。   如今北方部落频频骚动,江南那边又有起义,内忧外患。   先帝推到前朝后,建丰帝即位,大楚国还不到百年,竟是隐隐有要亡在建丰帝手里的样子,这让建丰帝极为焦虑,夜夜无法安然入睡。   不过短短大半个月,建丰帝的头发竟是白了一大半。   “皇上,此事臣恐怕无法胜任。”沈惊寒起身,向建丰帝行了一礼。   “老二会同你一起去,”建丰帝手撑着额头,太阳穴隐隐泛疼。   “皇上,臣自问没有这个能力平定此事,还望皇上另选人才。”沈惊寒再次拒绝。   这事儿是个烫手山芋。   以沈惊寒如今的身份和形象,即使是平定了怕也是讨不了好的。   建丰帝见沈惊寒连续拒绝两次,脸色也有些不太好,他忍了忍,才将攥紧的拳头松开来,“若是你能办成此事,朕就将那个丫鬟赐婚于你。”   “皇上,”沈惊寒抬眼看了建丰帝一眼,道:“即使皇上不赐婚,过段时日,本王亦会将她娶进门。”   “你自是可以,但她王妃的身份却是无人会承认,你或许觉得无所谓,但那丫鬟也无所谓吗?”建丰帝直戳重点,语气越来越冷。   在大楚国,皇亲国戚的婚事都需要由皇上赐婚后才可成婚,婚事都由礼部来操办,也只有按照皇家祖制来成婚的才能纳入族谱。   是以,若是建丰帝不同意赐婚,沈惊寒自己与阮棠梨成婚,阮棠梨是无法进入族谱的,甚至也无人会承认她王妃的身份。   “皇上,您这是在威胁臣吗?”沈惊寒眸色渐凉,静静地看着沈惊寒。   “这是奖励。”建丰帝道。   沈惊寒未答,建丰帝也没说话。   两人静静看着对方,沉默在蔓延,却似有火花四溅。   沈惊寒的嘴崩成一条直线,显然是不喜欢这样被人威胁,可他却又偏偏吃下了这记威胁,甚至开始为此不安。   这其实也是他所担心的。   担心阮棠梨会在意王妃的身份,也担心她会因此而对他心生埋怨。   可他又是如此,想拥有她。   “微臣,遵旨。”沈惊寒垂下眼脸,像是败下阵来,缓缓呼出一口气,答应了此事。   并不是败给建丰帝,而是败给了阮棠梨,败给了那些他从未提起也不敢提起的担心。   建丰帝明显松了一口气,脸色不再紧绷,却显得他愈发苍老,“事态紧急,两日后你便与老二一同出发。”   “好。”沈惊寒应了一声,又道:“若是皇上没有其他事,微臣就先行离开了。”   “具体的事老二清楚,你可与他先沟通商讨一番。”建丰帝疲惫地嘱咐。   如今内忧外患,太子惨死,三皇子被贬为庶民,四皇子随军出征,二皇子现下又要和瑞王南下平乱,这宫里竟是没几个能用之人了。   建丰帝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你去吧。”   沈惊寒告退,离开御书房后,他并不想去见二皇子,但有些人并不是你不想见就不会见到的。   从御书房出来后,沈惊寒径直往宫门的方向走,没走几步就迎面碰上正一瘸一拐地散步的二皇子。   沈惊寒看到他立即想绕远了走,没想到二皇子眼尖得很,一下子就看到了沈惊寒。   “瑞王!”二皇子扬声叫住了沈惊寒,在一个太监的搀扶下,脚步飞快地走到沈惊寒年前,笑吟吟道:“好久不见。”   沈惊寒瞥了他一眼,“几日前才见过。”   说到这个,二皇子一直想问沈惊寒抓到那黑衣刺客的人是不是沈惊寒的手下,但却一直找到机会再见沈惊寒一次,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了,他自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当下二皇子就把身边的人退下了,拉着沈惊寒走到一个小亭子里坐下。   “你终于肯进宫了?”二皇子揶揄道。   沈惊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事关婚事,本王自然要谨慎些。”   这段时间二皇子听到了一些京城里流传的风言风语,也隐约知道沈惊寒喜欢的究竟是何人,但此时再听他说起,不免还是有些吃惊。   不过二皇子却没有追问此事,他向来不会在这些事情上过问太多。   “前几日,我被行刺之事,你可听说了?”二皇子神色微敛,试探道。   沈惊寒却是勾起嘴角,眼带玩味地看着他,故意说:“这事本王倒是不知,二皇子可有受伤?”   “……”二皇子满腔的疑问终止于沈惊寒的这句话,他嘴角抽了抽,干脆直截了当道:“那天晚上,有几个黑衣人救了我,还把刺客抓走了,是你手下的人吗?”   沈惊寒收了笑,定定地看他,“本王为何要救你?”   二皇子嗤笑一声,“恐怕不是你要救我,而是你要抓走那个刺客,我听闻你府里的丫鬟也遇刺了,莫非就是行刺我的那个刺客?”   沈惊寒不答,似在掂量斟酌着什么。   “你放心,我无意于做你的敌人,我问这些不过是想知道个明白罢了。”二皇子低声说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沈惊寒五指蜷曲,轻敲桌面,“段四也好,刺客也罢,都不过是幕后之人的走狗罢了,你且想,这一切对谁最有利便能想明白。”   这些事二皇子何曾没有想过。   自太子死后,老三被贬为庶民,如如今老四又不知听了谁的劝说竟是随军出征去了,接二连三出事的不是皇子就是皇上喜爱之人,这背后的意图不必想也知道。   二皇子眼神黯淡下来,沈惊寒站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冷声道:“这次江南之行,必得注意安全。”   说完,沈惊寒径直离开了凉亭,朝着宫门口走去,祁才已经备好马车在宫外等候,沈惊寒上车后便开始闭目养神。   路过闹市街,喧嚣的叫卖声缕缕不断地传入马车中,沈惊寒在这嘈杂的声音中辨别出有人在叫卖糖葫芦的声音,他立即让祁才停了马车。   印有瑞王府标志的马车在闹市中停下,所有人都举目望去,想看看这位大名鼎鼎的王爷想做什么。   却见车外的下属掀开车帘问了几句,便下了马车,径直朝着一个摊子走去。   糖葫芦摊主的老板还在垫着脚张望呢,却见他看的人竟是往他这边来了,不由一惊,险些跌倒在地。   糖葫芦摊前的人自动散开,老板还呆愣着,就听到来人温和道:“老板,来三串糖葫芦。”   老板一时没反应过来,旁边人推了推他,才赶紧拿起糖葫芦,用油纸包好:“五文钱三串。”   祁才掏出一锭碎银子放在他手里,“不用找了。”   买到糖葫芦,祁才给了沈惊寒,随后又驾车往瑞王府的方向扬长而去。   留下一地惊呆了的百姓们。   大名鼎鼎恃宠而骄目中无人生性骄奢的瑞王竟然爱吃糖葫芦???   这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且说沈惊寒回到王府后,拿着三根糖葫芦皱了眉。   在马车里,他听到糖葫芦的叫卖声时,第一反应就是想买给阮棠梨吃,她一定会很开心。   但现在那股冲动劲儿过去,他又开始后悔起来。   比起冰糖葫芦,她好像更喜欢吃海棠糕一些?   早知道去来福楼打包些点心回来了。   在门口踌躇了一会,沈惊寒才走进内院,他把冰糖葫芦背在身后。   阮棠梨身上的伤好了不少,现在正搬了张躺椅在院子里晒太阳。   初秋的太阳温度正好,吹过的风也是暖融融的,阮棠梨的脑袋上盖了一本书挡太阳,看来是睡着了。   沈惊寒走近,她也没发觉。   轻轻地把她脸上的书拿下来,阮棠梨下意识地皱了眉,紧接着不开心地咕哝了几句,便把手臂放在眼睛上挡太阳。   小脸儿晒得粉红,好似春天初绽的桃花一般,沈惊寒俯下身亲了一下。   阮棠梨这才幽幽醒来。   “你回来啦。”阮棠梨坐起来,揉了揉眼睛,逆光中看到沈惊寒拿着糖葫芦递到她面前。   阮棠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伸手接过糖葫芦,她眨了眨眼,“这是你特意给我买的吗?”   “嗯,吃吧。”沈惊寒又把另外两根放在一旁的壁桌上。   “你不吃吗?”阮棠梨捏起一根递给沈惊寒,“我记得你还蛮喜欢吃这个。”   沈惊寒沉默地接过,张嘴咬了一口,阮棠梨见此,笑得眉眼弯弯。   阮棠梨一直觉得沈惊寒吃糖葫芦的样子特别可爱。   表情严肃,吃起来的动作又有点生涩。   她正偷着笑,沈惊寒却突然凑近她,在她红润润又沾了层糖的嘴上亲亲一啄。   离开时,嘴上的糖有些黏糊。   阮棠梨感觉到了一丝拉扯。   她赶紧舔了舔唇,想把那层糖舔掉,但她又觉得她这番动作像是在回味刚刚的亲吻一样。   阮棠梨停下来,脸又红了几分。   “我过两天要去江南办点事。”沈惊寒突然说道,“可能要去几个月。” 第70章 暴毙而亡 他记得上次阮棠梨说过,等她……   阮棠梨楞楞地看着他, 一时没反应过来。   “去江南干什么?”阮棠梨的语气带了点急切,她不记得原书中江南出了事啊,怎么会突然要去江南了。   “皇上派我和二皇子去平定江南起义。”沈惊寒简单地和阮棠梨说了一下江南的事, 很是温柔耐心。   “那我跟你一起去吗?”阮棠梨无意识地捏紧手里的糖葫芦,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事,不安在心中扩散开来。   “你在京城好好养伤, 等你的伤完全好了, 我也就回来了。”沈惊寒将阮棠梨垂在鬓角的头发拢到耳后,温声道。   阮棠梨抿了抿嘴,低声应了声,心头又是不舍又是担心。   沈惊寒和二皇子同时离开京城,四皇子又随军去了北方, 这京城里岂非只剩下五皇子和九皇子了?   “你什么时候走呀?”阮棠梨心情低落, 抓着沈惊寒的手不肯放。   “后天。”沈惊寒轻扶了一下她的手,以示安慰。   “这么快……”阮棠梨讷讷道, 她还以为还要准备个几日, 没想到竟是后天就出发了。   “我会尽快办完事回来,你乖乖在府里等我回来。”沈惊寒再次嘱咐道。   阮棠梨点了点头,“那你也要小心着。”   明明人还在眼前, 阮棠梨却已经开始思念他了, 她在心中轻叹一口气,想把这些令人烦恼的思绪抛诸脑后, 却还是提不起劲儿来。   沈惊寒与阮棠梨说过后,便去了书房,一直到晚上才会内院与阮棠梨一同用晚膳。   也不知是身体原因还是心理原因,阮棠梨晚上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   沈惊寒用得也不多, 吃完晚膳后,沈惊寒带着阮棠梨在府内院子里散步,他们很少有时间这样悠闲地散步,大多数时候沈惊寒都很忙碌。   虽说是闲亭漫步,但其实两人之间的气氛并没有那样舒适,阮棠梨因为沈惊寒要去江南的事,情绪还很是消沉。   她不想沈惊寒去。   阮棠梨心里隐隐有种直觉,这次前去江南绝不是好差事,这突然出现的江南起义也很是怪异。   可她不能让沈惊寒抗旨不去。   正愁着,阮棠梨忽然觉得自己手背一热,熟悉的手掌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怎么了?一直愁眉苦脸的。”沈惊寒侧身捏了一下她的耳垂,一派轻松地调笑道:“这么舍不得我?”   阮棠梨抿了抿嘴,脸儿有些红,却也没否认,她手指微蜷,松松得拢了拢沈惊寒的手,小声说:“是挺舍不得的呀。”   沈惊寒突然停住步伐,阮棠梨也跟着停下来,她侧过身不解地看向沈惊寒。   却见如水月色下,那双摄人心魄的黑眸中似有星光流动,就那样定定地看着阮棠梨,里头恍惚有旋涡暗涌,将阮棠梨卷入,沉沦。   阮棠梨痴迷于此,如今也甘心沉溺于此。   沈惊寒的吻落下时,并没有像往常那般侵略性极强,而是如此刻的月光一般,温柔又缱绻,一点一点将她的所有吞噬干净。   后来,是沈惊寒横抱着阮棠梨回卧室的,当他把阮棠梨放到床上时,阮棠梨本能地以为他又要离开,就细声嗫嚅着:“沈惊寒,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因为不敢直视他,阮棠梨把头埋在他的脖颈处。   温热的吐息洒在沈惊寒的喉结上,微微发痒,惹得他喉结颤了颤。   他记得上次阮棠梨说过,等她伤好了再继续。   “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沈惊寒眼神暗了下来,他抱着阮棠梨的背并未放开,手心滚烫,隔着衣服贴在她的皮肤上,好似有火苗在流动。   怀里的人小幅度点了点头,“知道,继续……上次没能做完的事。”   话音才落,沈惊寒忽地松开了她,到右手却精准地捏住阮棠梨的下巴,微微往上一抬,唇齿交缠。   这次的吻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沈惊寒藏在深处的冲动与欲|念尽数蕴含于这个吻中,指尖、唇齿都沾染上极为浓烈的情绪,仿佛一团团火焰,在她身上肆意点火。   热气、触碰、汗水、喘|息,甚至是远处微微晃动的烛火都让阮棠梨无比迷恋。   -   中间省略两百字晋小江不允许写的内容。   -   天微微亮时,沈惊寒才抱着浑身汗津津的阮棠梨去洗澡,阮棠梨整个人昏昏欲睡,任由他折腾,不过沈惊寒顾及着阮棠梨的身体,没有太过火。   两人都清理完,沈惊寒抱着阮棠梨回到床上,彼时,阮棠梨已然沉沉睡去,沈惊寒低头在阮棠梨的唇上轻轻印下一吻。   却不想沈惊寒才碰到她,阮棠梨的手就下意识地推拒,即使在睡梦中,也低声喃喃:“不要了不要了,真的不行了……”   沈惊寒不禁哑然失笑,内心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了……   不再弄她,沈惊寒侧身抱着她,一同进入梦乡。   自这晚过去后,沈惊寒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白日里都缠着阮棠梨,恍若过了今天就没有明天一般。   内院、书房、桌案……   因着他不日后就要南下,阮棠梨索性也由着他荒唐,左右自己也挺舒服。   过度纵欲的下场就是,沈惊寒出发那日,阮棠梨床都没能下得来,而沈惊寒却依旧神清气爽,眼下半点儿乌青也无。   阮棠梨在床上有气无力地目送沈惊寒离开,随后又沉沉睡下,直到黄昏时分才醒来。   睁眼的一瞬间,阮棠梨就感觉到了异样。   没有沈惊寒的瑞王府安静了许多,虽然平时沈惊寒的话也不多,但只要他在,气氛便是不同的。   这次出行,沈惊寒带走了祁才和秦岭,特意安排了一个丫鬟来照顾阮棠梨,名唤水月,曾经侍奉过沈惊寒,是府里能够信任的丫鬟。   水月听到阮棠梨起来,赶紧就进了里间,只见床上的人儿懒懒地靠在枕头上,眼睫低垂,脖颈处、衣衫半遮半眼里皆是令人脸红心跳的红痕。   “姑娘,可要用点儿晚膳?”水月拿了一件衣服过来,在一旁等候阮棠梨起来。   听到声音,阮棠梨像是才回过神一样,她愣怔地抬起头,眼神方才聚焦,她点了点头,“弄些粥来吧,我胃口不是很好。”   水月应了,见阮棠梨下了床,她连忙扶住阮棠梨,又服侍她穿了衣服,才下去嘱咐厨房做粥。   卧室内,阮棠梨靠窗而坐,看着外面红霞满天,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等水月把粥送来,她吃了一小碗又回到床上躺了下来。   夜幕降临,整个王府静谧得可怕,黑暗无孔不入,张牙舞爪地宣示着它的存在。   身侧一片冰凉。   没有熟悉的呼吸声,也没有熟悉的体温,更没有令人心安的怀抱。   这一刻,阮棠梨才知道习惯有多么可怕,才明白过来原来她也会这样的思念一个人。   -   沈惊寒走后的第十天,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当时正是早朝。   因着北方骚动和江南起义二事,每日早朝,大臣们都激烈讨论这两件事,只是商讨了许久也没能商讨出解决对策。   建丰帝虽是派了二皇子和沈惊寒南下,却因为这二人平日里不甚靠谱,是以许多大臣纷纷不满,皆是希望建丰帝再派可用之人过去。   “皇上,江南起义一事不可小觑,还望殿下三思啊!”一个年逾半百的老臣站出来,语重心长道。   彼时,建丰帝早已被大臣嗡嗡的讨论声弄得头昏脑胀,这老臣又站出来公然质疑他,登时就气血上涌,腾地一下站起来,还未站稳,建丰帝就猛地口吐一口鲜血。   那口血压抑了很久,喷得极远,前排的大臣脸上都是星星点点的血迹。   建丰帝喷完那口血,竟是再无力说话,身体软绵绵地倒在龙椅上,眼睛瞪得极大,几乎要瞪出眼眶,死死地盯着那个大臣的方向,竟是再也没闭上。   所有讨论声戛然而止,数百位大臣齐齐看向龙椅,却见龙椅上的人嘴唇被血染得鲜红,没说半句话,甚至没有起来。   整个大殿静了片刻,直到有一道惊恐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份死寂。   “来人呐!快去请太医!”   说话的是五皇子,他连滚带爬地跑到龙椅边,他没敢去碰建丰帝,但却已经从建丰帝僵硬可怖的表情中看出——   他的父皇怕是救不回来了。   汤安康等人把建丰帝扶到寝殿,五皇子、九皇子与后宫妃嫔等人在床边候着,太医很快就赶到。   这一搭脉,却是让太医面如死灰,他手一抖,颤颤巍巍地跪下:“微臣医术不精,皇上……皇上怕是已经……”   太医没敢说下去,但在座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脑袋皆是嗡的一下,没缓过神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皇后。   自太子死后,皇后便日日吃斋念佛,早已心如止水,但现下却也慌了阵脚,发了狠似的转着手中佛珠,却不想珠串断裂,所有佛珠纷纷滚落在地。   “你这话什么意思!皇上今日早上还好好的!”皇后厉声喝道。   皇后颤抖着双手伸到建丰帝的鼻息间,发现竟是没有半点吐息,整个人脸色煞白,跌坐在地上,又去探他颈间的脉搏,再无跳动……   皇后身子一软,满目的不可置信,她怔怔地望向太医,颤声问道:“皇上……薨了?”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唯有跪在地上的太医瑟瑟发抖,半晌后才道:“回娘娘的话,是……是。”   皇后盘旋于眼眶的泪终是落了下来,她强行提起精神来,扶着床站起来,疾言厉色道:“负责陛下身体的太医呢?给本宫找过来!”   地上跪着的太医愈发颤抖不已,他拼命稳住,才完整说出来一句话:“微臣便是负责皇上身体的太医。”   “你?”皇后腾地一下站起来,走到太医面前,指着他声音嘶哑,“皇上身体不好,你怎么没有好好调理!”   “这……娘娘,微臣例行给皇上诊脉时,皇上身体虽有急火郁堵之相,却也并未十分严重,微臣一直在给皇上以养身药剂调理。”太医连磕几个响头,额头都磕出了血。   但无论如何,他作为负责建丰帝身体的太医,建丰帝突然暴毙,他必然是有医术不精、有所失察之过。   皇后冷眼看着他,又道:“此事事关国体,皇上如今死因不明,必须找大理寺过来探查一番才可,汤安康,你去请大理寺卿!”   建丰帝突然暴毙,宫中一时之间又无可用之才,只能由皇后暂时挑起大梁,再乱不能乱了自己的阵脚。   吩咐完后,皇后又转头走到莲嫔面前,质问道:“近来皇上独宠于你,你可有发现皇上身体状态有异?”   “回娘娘,嫔妾并……并未发现。”莲嫔脸色恍如白纸,似乎还没从建丰帝暴死的状况中回过神来。   “你皇上最宠爱之人,皇上身体有异,你竟是半点未能察觉,将莲嫔贬为才人,禁足三月!”皇后扬手给了她一巴掌,厉声喝道。   “皇后娘娘饶命啊!”莲姬慌忙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莲姬的眼泪簌簌而下,端的是我见犹怜,但皇后向来不是心慈手软之人,莲姬哭得她心烦,就直接让人把她带下去禁足了。   不消片刻,大理寺卿邱远就带着仵作来到寝殿,今早上朝时,邱远亲眼看到建丰帝喷的那口血,当时他就觉得情况不妙,没想到竟是直接暴毙了……   死的人是皇上,仵作和太医自然不敢剖腹验尸,只能看看体表情况,二人仔细检查完后又商讨了一番,才得出结论。   “皇后娘娘,经过微臣和张太医一同查看,可判断皇上的死因大概率是急火攻心,皇上连日来身体疲惫,又加之……加之纵欲,身体早有亏损,虽有调理,短时间内却也难见成效。”仵作跪在地上,将死因缓缓道来。   “可以断定并无被谋害的可能吗?”皇后突然出声问道。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变了心思,被质问的仵作已是满头大汗,“回娘娘的话,从体表的情况来看,被谋害的可能性不大。”   仵作这意思是要剖尸才能断定死亡原因,但在场没有人敢下令剖尸。   皇后的表情极为难看,但她也无可奈何,如今皇上暴毙,死因又非谋杀,却也不知皇上是否留下遗诏,若是有倒还好,若是没有……   这时,一直未发言的五皇子突然抽抽噎噎着说:“父皇惨死,也不知是否留下遗诏,若是未有留下……是要让二哥继位么?”   这话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皇后心烦意乱,刚要驳斥,却见一旁的汤安康动了动,正朝着皇后,伏着身子恭敬道:“娘娘,若说遗诏,皇上几日前倒是留下了一封。” 第71章 遗诏现世 盒子被打开,里面正是一份明……   突然暴毙的建丰帝竟然留下了遗诏。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震惊万分, 皇后最先反应过来,她冷眼看着汤安康:“有你便给本宫取来,本宫倒要看看这遗诏是不是皇上的真迹!”   皇后的话说得直白, 却也说出了所有人心中的顾虑。   毕竟建丰帝死得那么突然, 一点儿征兆都没有,连太医都没预料到, 他本人又怎么会提前立下遗诏?   汤安康应了一声, 转身去抽屉里拿出一个上了锁的盒子,放在皇后面前,“娘娘,这盒子里的便是遗诏,但奴才手里没有钥匙。”   这个盒子拿出来的一刹那, 皇后就信了汤安康的话。   因为这个盒子是她和建丰帝成婚前的定情信物, 建丰帝曾答应过她,里面放的绝对是最重要最珍贵的东西。   而钥匙, 她和建丰帝各有一把。   本以为曾经的事已经沧海桑田, 没想到建丰帝竟还记着。皇后双手发颤,拿起那个盒子,轻抚着, 眼中却有眼泪汹涌流下, 顺着脸颊滴落在盒子上。   手指微微收紧,又慢慢放开, 皇后用手帕将眼泪擦干,从贴身的口袋中拿出一个锦囊。   里面赫然是一把钥匙。   这么多年,皇后一直把这把钥匙带在身上,只因为这把钥匙代表着成婚前她和皇上的美好时光。   她记得,并且一直在回忆。   皇后将那把钥匙插入盒子上的钥匙孔, 轻轻一拧,盒子被打开,里面正是一份明黄色的遗诏。   遗诏现世,所有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皇后只看了一眼就又把盒子关上。   “如今在京中的只有五皇子和九皇子,本宫认为要等所有皇子回来后再宣布遗诏,这遗诏是真是假到时亦会找人鉴定笔迹。”皇后再次把盒子锁上,钥匙放入锦囊中。   汤安康接过盒子,又将盒子放回至原来的抽屉中。   太子死后,几个皇子明争暗斗得厉害,若是现在就宣了,万一四皇子回来无法接受,直接带兵逼宫才是大大的不好。   “母后,我……我可以看看父皇吗?”九皇子的声音突然响起,那张娃娃脸上已然满是泪痕,他哭得极为伤心,连声音都是哽咽的。   皇后见他如此,亦是软了心肠,当下也同意了,“去吧,但只可看看。”   邵子庭得到允许,跪着走到床边,却见平日里对他极好的建丰帝如今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看着仿佛只是睡着,但其实已经没有了呼吸。   “父皇!”邵子庭呜咽着喊了一声,嗓音沙哑,清澈的眼眸中泪水不断涌出,“父皇,孩儿才回宫,您就……您再起来陪陪孩儿吧,父皇……”   邵子庭握住建丰帝已经冰冷僵硬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建丰帝对他的好。   短短两个月,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邵子庭却将每件小事都记得很清楚,此时再说来,竟像是剜心一般。   皇后也被他的情绪感染,又一次湿了眼眶,她轻叹一声:“好了,你先退下吧。”   “母后,其实父皇只是睡着了吧,父皇看起来并无不妥啊……”邵子庭泪眼蒙眬地看着皇后,似乎还没能从建丰帝已死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那含着眼泪的清澈眼眸几乎要看到皇后心里去,她别过头,竟是有些无法直视,她对九皇子的贴身太监道:“九皇子累了,扶九皇子回去休息。”   邵子庭不想离开,他抓着建丰帝的手不肯放,嘴里念叨着:“父皇只是睡着了,他只是睡着了……”   太监无法,只能半是强迫,半是劝慰地把邵子庭拉出寝殿。   受了邵子庭的影响,寝殿内沉寂了许久,皇后才又出去吩咐汤安康,把外出的四皇子和二皇子紧急召回,一系列的事安排完,已是暮色四合。   建丰帝驾崩,京师戒严,所有街道都挂上了白灯笼,京城内的风月娱乐场所尽数关门。   一直在瑞王府乖乖养伤的阮棠梨是在散步时听到了府外的骚动,才意识到似有大事发生。   她立即派了水月去打探,心里莫名闪过一丝慌乱,接着就直觉有非常不好的事发生了,但沈惊寒此时也不在京城,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她该如何是好?   正胡思乱想之际,水月很快回来了,阮棠梨一见她脸色煞白,便知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水月走到阮棠梨身边,颤着双唇道:“姑娘,外面都说……皇上突然驾崩了!”   “什么?!”阮棠梨惊呼出声,旋即又觉得这绝无可能,明明沈惊寒还没有造反,建丰帝怎么可能现在就下线了!   理论上剧情应是如此,但如今莫名其妙多了个邵子庭,又有许多事凭空发生……阮棠梨又没有那么确定了。   她扯了扯嘴角,却还是道:“怎么可能!皇上前几日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驾崩了呢!”   “守门的小厮告诉奴婢的,他们说街上已经挂起白灯笼了。”水月又道。   听到此言,阮棠梨心凉了大半,这建丰帝怕是真的死了,她抿着嘴,心里愈发不安。   可是建丰帝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呢?这时候宫里只有五皇子和九皇子,二皇子刚被调遣出京,四皇子又在北方战场,就连被传是私生子的沈惊寒都不在京中,怎的会如此之巧?   “今天王爷可有来书信?”阮棠梨抓着水月的手,急切地问。   水月却是摇了摇头。   沈惊寒出京十天,只来了一封书信,信中也只叫她好好养身体,并未多言。现下建丰帝驾崩,也不知沈惊寒还能不能回京城了……   这般想着,阮棠梨提了裙摆就想出去,却被水月眼疾手快地抓住。   “姑娘,您要出门吗?”水月拉着阮棠梨的胳膊问道。   “是。”阮棠梨挣了挣手,没挣开,她皱着眉看水月,“你拉着我做甚?”   “姑娘,现在外面乱得很,皇上薨逝,举国同哀,所有人都不得在街上逗留,姑娘最好还是不要出府的好。”水月急急地劝道。   瑞王身份特殊,瑞王府的下人们也都小心谨慎得很,阮棠梨听进去了水月的话,也放弃了要出去的念头。   “这京城,怕是要变天了。”阮棠梨眯着眼往皇宫的方向看去。   “姑娘好好在府里呆着等王爷回来便是。”水月见她打消了念头,也是松了一口气,扶着阮棠梨往内院方向走,一边安慰道。   等沈惊寒回来……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建丰帝驾崩,几个在外的皇子必是要被急调回京的,但沈惊寒呢?他与几个皇子关系不好,又有私生子的谣言在身,恐怕不会让他回来的……   而且还有个池怀述。   池家是彻彻底底的保皇派,他们定会拥护某个皇子上位,而池怀述知晓剧情,自然也知道沈惊寒要造反,若是池怀述手中有沈惊寒造反的证据,以池怀述那未雨绸缪的性子,大概率会趁着这次乱世把沈惊寒一锅端了。   惴惴不安了一下午,晚上阮棠梨连饭也吃不下,只稍微用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她也不想回内院,就带着水月在王府中闲逛。   阮棠梨心里烦躁,走得也很快,不消一刻钟,就把王府走了个遍,最后阮棠梨走到了沈惊寒的书房。   这里是他最常呆的地方,也是这十天以来阮棠梨来得最多的地方。   所有东西都如沈惊寒走之前一样,桌上镇纸压着她画的东西,晚风吹过,纸张的角被吹起,发出沙沙声。   阮棠梨走到桌案前坐下,拿起沈惊寒最常用的那支毛笔,却不写字也不画画,只细细摩挲着。   这时,门口突然来了一个人,他站在门外敲了敲门,扬声道:“属下范谷求见姑娘。”   阮棠梨抬起头,只见一个身着青衫的书生站在门口,瞧着脸是有些眼熟的。   “什么事?”阮棠梨皱了皱眉。   范谷缓缓走入屋内,脸上扬着温和的笑容,他向阮棠梨作了一个揖,道:“属下范谷,是王爷府里的幕僚。”   阮棠梨这才想起了他是谁。   之前沈惊寒测试她的听力时,似乎就叫的这个幕僚过来。   阮棠梨稍稍放下了一些防备,她把笔放在笔架上,“找我什么事?”   “属下前来告诉姑娘一些情况,王爷不在,姑娘作为王爷的身边人,多知晓一些才能更好地去应对以后的情况。”范谷语气诚恳。   这番话倒是正合了阮棠梨的心,她眼睛一亮,催促道:“你且说来听听。”   “姑娘可知今日皇上为何突然驾崩?”范谷问道。   阮棠梨摇了摇头,她足不出户,自然是不知,却也知道建丰帝死得蹊跷。   “今日早朝,朝堂上正在讨论北方战事与江南起义之事,气氛热烈,皇上却突然拍椅而起,口喷鲜血,软软倒下后再未起来。”范谷简单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他没有仔细形容,阮棠梨却能想象到那个骇人画面,她万分惊讶,“怎么会突然口喷鲜血?皇上身子不是一向健朗吗?”   范谷却未回答她的话,又接着道:“仵作与太子一同验尸,结果竟也未能查出皇上的真实死因。”   阮棠梨皱了皱眉,“真实死因?”   “姑娘不会也以为皇上是身子亏损导致突然暴毙的吧?”范谷微微一笑,语气略有些轻蔑。   阮棠梨沉默片刻,眼中带了丝探究,缓缓道:“你且说来听听。”   “以如今朝堂上的的形势看来,皇上定是被人毒杀致死,只是这毒恐怕是潜移默化地下,常人极难觉察出来。”范谷将手中折扇打开,语气笃定道。   “你有何证据?”阮棠梨心里浮起一丝疑惑。   为什么沈惊寒的幕僚会知道这么多?这是不是代表沈惊寒也知道此事?   范谷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他咧嘴一笑,“证据自然是有的,但请恕我不能告知姑娘。”   阮棠梨抿了抿嘴,未作他言,嗤笑:“你不告诉我,却和我说了这么多,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范谷微微一笑,却对此避而不答,又换了个话题,“姑娘可知道行刺你的人是谁?”   他见阮棠梨不答,也不恼,继续道:“姑娘可知那人其实早已被王爷抓住,现在正在地牢里关着,姑娘若想知道,可以亲自去地牢问问,如今那人还活着,再过些时日可就不一定了。”   “我为什么要亲自去问?既然王爷把人抓去了地牢,自然是已经审问过,我又何必多此一举?”阮棠梨冷声道,她直觉这个范谷有些奇怪。   “既是如此,范某便也无话再说,姑娘安心养身子吧。”范谷笑吟吟地向阮棠梨作了个揖,转身离开书房。   等他走了,阮棠梨紧绷的身子才缓缓放松下来,她才发现自己竟然无意识地攥紧了拳。   “姑娘,您没事吧?”水月有些担心地问道。   阮棠梨摇了摇头,想问水月有关那个范谷的事,但又想水月不过是一个侍女,又怎会知道那么多。   “没事,回内院吧。”   阮棠梨叹了一口气,起身时不小心牵动了桌上的镇纸,恰巧一阵风吹过,卷起了桌上的纸张,在空中飞舞。   风停下,那些纸张也缓缓落在桌面上。   阮棠梨的视线却落在一张字迹歪歪扭扭的纸上,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字迹,上面写着——   她与池怀述勾结,根本不配当你的王妃! 第72章 疑窦丛生 瑞王府西北角,勿杀。   阮棠梨捏着那张纸, 双手微微发颤。   很明显纸上说的人,但她不知道是谁写的,又为什么会在沈惊寒的书房里。   沈惊寒, 是不是还对她心存怀疑?   阮棠梨深吸一口气, 她把纸夹在那些画里,又用镇纸妥善压好, 便带着水月离开了书房。   凉风裹着不知名的花香迎面而来, 如水月色静静洒落于地,偶有秋蝉的低鸣声响起,阮棠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走得极慢。   直到闻到一阵熟悉的臭味,她才幡然醒来。   竟是不知不觉走到了她以前住的那个小破屋, 旁边就是茅房, 那股子味道依旧冲鼻,阮棠梨却觉得记忆悠远起来。   好像住在这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可明明才过了几个月而已。   “姑娘, 您怎么来这里了?”水月在阮棠梨身后,掩着口鼻低声问道。   “以前住在这里,过来看看。”阮棠梨走近小破屋, 里面灯火幽暗, 窗户上倒映出里面交缠在一起的身体,不断有女人的娇喘和男人的污言秽语传出。   阮棠梨这才想起, 之前小桃花和她说,她以前的屋子被采莲住了。   不多时,一个男人拎着裤腰匆匆走出来,满是横肉的脸上露出餍足的笑,粗鄙道:“小□□果真很骚, 就是被人弄多了下头都松了……”   他说到一半就见在不远处站着的阮棠梨和水月,这人是低等奴才,虽然没见过阮棠梨,水月却是见过的,当下他就噤了声,哆哆嗦嗦向水月行了个礼就跑走了。   水月虽未经人事,却也知道方才屋里发生了什么,当下就冷声道:“竟是在瑞王府行这等□□之事,明儿我就禀明了管家,将这两人逐出王府。”   话音才落,水月就见阮棠梨抬脚往那屋子的方向走,俨然是要进去,她立即跟上,“姑娘,您是要进去?里头定是秽乱不堪,咱们还是回内院吧?”   然而阮棠梨并未理会她,径直走入屋子。   里头和她走之前差不多,只添了几件采莲的东西,榻上,采莲未着寸缕,只用一条肮脏残破的被子堪堪遮住下身。   似是极为困倦,采莲的眼圈下乌青一片,脸色又蜡黄,这才过了几个月,却让她生生老了几岁,当时趾高气昂的模样亦是再也不见。   采莲听到声响睁开了眼睛,却见来人是两个女人,她的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当即就笑道:“真是稀奇了,连女人都要来找我,还是两个,女人之间……怎么弄啊?”   这话一出,阮棠梨神色倒是正常,水月却是变了脸,大步上前直接给了采莲一巴掌。   采莲嘴角沁了血,却咯咯笑了起来,水月刚要说话,阮棠梨就抬手制止了她。   “采莲,”阮棠梨语气平静地叫了她一声。   听到这声音,采莲的笑霎时顿住,她瞪大眼死死地盯着阮棠梨。   这声音她记得清清楚楚,是梨子的声音,可这张脸却又与梨子完全不同,她神情愣怔:“你是,梨子?”   “小桃花,你还记得吗?”阮棠梨问道。   提到小桃花,采莲的表情霎时狰狞起来。   “她化成灰我都认识!”采莲咬牙切齿道,“若不是她我能落得如此下场么?我不过是给了她几次脸色看,她竟怀恨在心,到处跟别人说我人尽可夫,不过算了,反正她都已经死了,我也不能跟一个死人怄气。”   “小桃花死了?”阮棠梨不可置信道。   “是啊,你不知道吗?”采莲疑惑地看阮棠梨,见她的神色不似作伪,旋即讥嘲一笑。   阮棠梨不吭声,但不得不说,她的心情被采莲影响了。   “当时是祁主管带着我去认尸,小桃花死得可惨了,胸口好大一个口子,表情又特别狰狞可怕。”采莲绘声绘色地讲着,末了又道:“听说王爷要娶一个丫鬟当王妃,这人莫不是你吧?”   “谁说的?”阮棠梨皱眉。   “府里,京城里都在传,大家都当笑话的看呢。”采莲呵呵笑了声,又笑眯眯道:“还以为王爷多情深呢,看来也不过如是,你的好姐妹死了王爷都不告诉你。”   牙口倒还是一贯伶牙俐齿,阮棠梨正欲说话,却听门口又有动静,便转身望去。   只见一个男人刚一进屋就开始脱衣服,“今儿我要值夜,早点来早点结束……”   外衫解下,那个男人才发现屋里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水月,他登时僵了身子。   “看来你过得也是挺好。”阮棠梨侧过身,斜睨采莲,意有所指地看着她□□的身体,“服侍的人不少。”   采莲变了脸色,刚要下床,阮棠梨立即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低声说了一个字。   “脏。”   说完,阮棠梨带着水月离开了这里,也不管采莲在身后大吼大叫,径直回了内院。   阮棠梨脑子乱得很,也无意再与采莲纠缠。   小桃花死了,听采莲的意思应该是被人杀害的,但是为什么小桃花死了,沈惊寒却没有告诉她?还有那张纸又是从何而来?   阮棠梨又想起范谷的话,行刺她的人还在地牢里关着,也不知沈惊寒有没有审出来。   一直到子时,阮棠梨都没能睡着。   周遭万籁俱寂,她脑中却不断浮现各个画面,一会儿是沈惊寒温柔地喂她喝药给她包扎伤口,一会儿又是他无情地掐着自己的脖子,表情阴鸷地问她是不是想逃。   子夜时分,整个瑞王府仿佛陷入了沉睡,静谧得可怕,即使是负责守夜的人都打着瞌睡,因此也没人注意到地牢里进了一个人。   阮棠梨站在地牢内,看到旁边的刑架,竟觉得恍如隔世,阮棠梨刻意放轻脚步,她走到牢房最深处。   黑暗中,血腥味夹杂着刺鼻的腐臭,熏得阮棠梨几欲作呕。   那人缩在墙角,黑突突的一团,他睁开满布血丝的眼睛,看到来人时阮棠梨,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怖的的东西,整个忍不住地往后缩。   他张大嘴巴,咿咿呀呀了半天却怎么也说不了一句完整的话。   阮棠梨这才发现,此人的舌根竟是已经被割断,再无法说话,阮棠梨瞬时手脚发凉,她走近牢房,在门口冷冷地看着里面的人。   “行刺我的人是你?”阮棠梨开口问道。   那人竟是突然停了动作,瞪大眼睛看阮棠梨,片刻后稍稍松了一口气,却依旧戒备地看她。   阮棠梨抿了抿唇,微微叹了一口气,后退一步,正欲离开,那刺客竟突然连滚带爬地跑到牢房前,伸手要抓住她!   阮棠梨被骇得连退几步,却见那刺客从头发里扯出一个小拇指大的小竹筒,接着就扔到了阮棠梨面前。   小竹筒落在阮棠梨脚前,那刺客张嘴叫着,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倒是把门口的守卫惊醒了,“谁在里面!”   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阮棠梨弯腰捡起那个小竹筒,握拳放在掌心。   “是我。”阮棠梨往前站了一步,走出阴影。   两个守卫以前是看管阮棠梨的那两个,也算是认识她,不过二人看到阮棠梨出现在此,也是一愣,“不知姑娘何时进来的?此处阴潮得很,姑娘还是少来为妙。”   阮棠梨点点头,面色平静地跟着两个守卫出了地牢,竹筒在她的掌心里发热。   回到内院,阮棠梨坐在床前,看着掌心的竹筒,犹豫了半晌,还是打开了。   里面是被卷成圈儿的纸,阮棠梨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打开,上面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瑞王府西北角,勿杀。   而字迹,是她熟的不能再熟的,属于沈惊寒的字迹。   -   建丰帝驾崩五日后,二皇子从江南赶回,沈惊寒则留在江南平乱,但边关的四皇子却迟迟未归。   直到三日后,边关传来消息,四皇子不慎中了敌军埋伏,战死沙场,姜明飞带人搜索了一夜,却只找到四皇子死不瞑目的头,身体都未能找到。   这个消息传来,整个朝堂都乱成一片,短短几个月内,太子惨死,三皇子被贬为庶民,而四皇子又战死沙场,竟是只剩下二皇子、五皇子和九皇子了。   但建丰帝又已经暴毙,所有人都在担心若是遗诏中继承皇位的是四皇子该如何是好。   因为这一连串的死亡,京城中也是流言纷纷。   也不知是谁带起的头,民间竟有“先帝谋朝篡位、来路不正,如今正是报应来了,这才一个个地都死了”诸如此类的谣言传出。   即使是在国丧期间,也无法堵住这悠悠之口,流言很快传遍京城,甚至还在向外传播,速度之快,令人始料未及,等宫里的人注意到这个情况时,事态已经无法控制了。   刚从灵堂上离开准备休息的皇后听到这个消息,险些直接晕过去,她的贴身宫女连忙扶住,皇后才堪堪站稳。   如今在宫里主持大局的是皇后,但皇后向来不问政事,也只能处理处理建丰帝葬礼之事,对于北方战事和江南起义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现下又传出这种谣言……   她简直夜不能寐。   皇后回了寝殿,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应该尽早把遗诏宣读了才好。   皇后从床上的暗格里拿出那个盒子,打开看了看,见遗诏还在里面,松了一口气。   她合上盒子,把在外头候着的宫女叫了进来:“去把汤安康找过来。”   把盒子放回暗格后,皇后才起身走到外间。   汤安康很快就赶了过来,他这几日也没有好好休息过,神情疲倦,鬓角也泛起花白。   “皇后娘娘吉祥。”   皇后手撑着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如今二皇子也回来了,你现在就去通知他们以及几个老臣,明日上午就在御书房宣读遗诏。”   “奴才遵命。”汤安康跪了下来,并不意外皇后做这个决定。   “鉴定笔迹的人也要一同到场。”皇后又吩咐道。   “奴才明白。”   皇后点了点头,就让汤安康下去办事了。   这件事吩咐下去,皇后心里的担子倏地轻了不少,但一想到明日遗诏的宣布,却又开始担心起来。   怕是又要引起另一场骚乱啊。 第73章 死气沉沉 “你终于回来啦,欢迎回家呀……   翌日, 皇后睡了一晚上,养足精神,穿上皇后的服制拿着盒子来到御书房, 她来得不算早, 里头皇子和大臣们都已经在等着了。   众人齐齐向皇后行了一礼。   “平身。”皇后把盒子放到桌上,又拿出钥匙亲手打开盒子, 取出里面的遗诏。   “既然人已经到齐, 这份遗诏就由汤安康来宣读,读完后会有专门负责鉴定笔迹之人来鉴定这份遗诏的真伪。”皇后面色平静地把遗诏交给汤安康。   接着她利落地转身,跪下,与其他人一起接旨。   汤安康拿着遗诏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接着他表情肃穆地开始宣读。   “朕受皇天之命, 膺大位于世……”(注1)   这份遗诏读了有小半个小时, 甚是冗长,即使是读惯了圣旨的汤安康到后面喉咙也有些微哑。   “九皇子子庭, 英明孝友, 天禀仁厚,宜登大位……二皇子子期,刚正纯厚, 封端王, 赐汴川封地;四皇子子康,夙德天成, 封瑜王,赐徽南封地;五皇子子杰,明达仁义,封景王,赐蜀中封地;瑞王德器夙成, 赐江北封地……”   读完册封,跪着的众人皆是茫然了半晌,才找回惊诧的情绪。   建丰帝竟然把皇位传给了刚归位没多久的九皇子邵子庭?   不只是几个皇子没有心思再听下去,连见过大风大浪的老臣都变了脸色。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汤安康读完遗诏,他把遗诏放在桌上的盒子里,而一直跪着的笔迹鉴定人向皇后请示后,躬着身子站起来,走到书桌前。   他拿起遗诏和平日里建丰帝写的字一一仔细对比。   等待的时间总是沉默而漫长,御书房内的人大气都不敢喘,静静地等待着结果。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鉴定人一个字一个字地反复看过后,才抹了一把汗,妥善放好遗诏后,又跪在地上。   “回皇后娘娘,小人判断这份遗诏确实是皇上亲笔所书。”   话音刚落,五皇子先叫出了声:“怎么可能?!父皇怎么会把皇位传给他?九弟才归位几个月啊!”   他差点没把“九弟都可以为什么继位的不是我”这句话脱口而出。   “老五,这是皇上的决定,你这是在质疑皇上吗?”皇后侧头严厉地看着五皇子。   五皇子因为出生的缘故一直不得宠,且还有点小家子气,是以现在邵子庭继位,他是最为不甘的,在他看来,邵子庭的生母是民间女子,出生还不如他,而且在学识上,他也是更胜一筹。   当下五皇子的嘴就抿成一条直线,眼神极为不善地看向邵子庭,却没敢吭声。   而事件的中心邵子庭此时却两眼茫然,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完全不在状况内,他对五皇子的眼神熟视无睹。   这时,汤安康拿着遗诏走到五皇子面前,恭敬道:“九皇子,请接旨罢。”   邵子庭愣愣地看着眼前明黄色的遗诏,又对上汤安康藏着喜气的眼睛,这才像刚回过神一样,颤着双手要接遗诏。   所有人都知道,只要邵子庭接下这份遗诏,未来的皇帝就是他。   就在他的手即将要碰到遗诏时,一直沉默不言池承平突然以锐利眼光投向邵子庭,冷声道:“九皇子且慢。”   池承平作为几十年的老臣,早已在朝堂上打下自己的一片天,向来以严厉又刚正的形象示人。   是以,他这五个字一出,在场的人心里头都是一紧。   邵子庭没有继续接旨,他放下手,转过身,清澈的眼睛望着池承平:“怎么了?”   池承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头对皇后磕了一个头,“皇后娘娘请三思,九皇子着实不能继承大统,才识在诸位皇子中是为下等,尚且未有治世之才,这是其一,其二便是九皇子的身世亦是十分特殊。”   皇后皱了皱眉,她没想到今日提出异议的会是池承平,并且还以门第之见作为理由,当下她的脸色就不太好,“皇上亲手写的遗诏中继承大统的是九皇子,必然有其道理,九皇子的生母虽为民间女子,却也不能说‘十分特殊’这四个字。”   池承平微一敛目,沉声抛出一个惊天霹雳。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九皇子的生母并非民间女子,而是前朝年纪最小的那位公主,九皇子身上有前朝血统,故臣以为,九皇子不能继承大位,请皇后娘娘三思!”   这一番简直比刚刚的遗诏还要令人瞠目结舌。   就连从头到尾都一派茫然的邵子庭脸上都现了几分遮掩不住的戾气,既然池承平敢把这件事说出来,必然已经找到了他无法反驳的铁证。   “池丞相,这件事可不能乱说。”皇后即使心神剧颤,面上依旧滴水不漏。   “是与不是,娘娘问了九皇子便知。”池承平没有直接甩出证据,算是给邵子庭留了一点退路。   皇后又将目光落在邵子庭身上,“子庭,你只管说了便是。”   直挺的背突然弯了下来,邵子庭垂下暗淡的眼眸,又吸了吸鼻子,似有哭腔:“回母后,池丞相所言不假,儿臣回宫前一直住在京郊别院。”   一句京郊别院震得皇后整个人晃荡了一下。   她何尝不知这个地方,在她嫁给建丰帝前,她就已经知道此处,里面住的是建丰帝平生最爱的女人,皇后也曾试着查过那个京郊别院,却始终窥探不到丝毫,后来她才知道是建丰帝拦下了,当时她便已死心,只安分做着这个皇后,再不求其他。   或许建丰帝也曾真心待过她,但却抵不上他对京郊别院的女人千分之一的好。   而如今,他竟是还要让那个女人的孩子继承大统!   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皇后软软跌坐在地,眼前的一切忽然都模糊起来,无力和恐惧从心底沸腾而出,烫伤了她的五脏六腑。   “老臣再次恳请皇后娘娘三思!”池承平向皇后磕了一个头,语气恳切。   一瞬间的悲痛后,皇后又恢复平静,就算邵子庭是那个女儿的孩子,她也无法去阻止这件事,她已经没了太子,在宫里不过须有皇后这一头衔,新帝继位,她极有可能什么都不是,她也要为自己的今后做打算。   “这是皇上留下的遗诏,本宫又如何能擅改?九皇子继承大统是名正言顺之事,还请池丞相以后莫要再提起此事。”皇后冷声道。   这一番话是明确了皇后不会插手还要拥护九皇子的意思,池承平的脸色不太好看,今日过来的几个大臣虽都是老臣,却个个都是人精儿,皇后如此表态,他们恐怕也不会再说什么。   “子庭,你接旨吧。”皇后又看向邵子庭,目光透着一股凌厉。   汤安康立即会意,将遗诏递到邵子庭跟前,再次道:“九皇子,请接旨罢。”   邵子庭看看皇后又看看池承平,稍稍犹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了那份明黄色的遗诏,重如千斤,却又轻如鸿毛。   遗诏一事算是尘埃落定,九皇子即将继承大统一事亦是有惊无险地过去,皆是只需要在册封大殿时,当着群臣的面再次宣读便可。   在邵子庭接下这份遗诏的时候,他已然是新帝。   -   虽然听过遗诏的人就那么几个,但遗诏的内容却还是不胫而走,与之前“先帝谋朝篡位、来路不正”的谣言一同散布开来。   但平民百姓总会喜欢刺激的故事,是以便有人结合了先前九皇子归位,现下又继承大统的事,编出了一个民间皇子靠着天赋与勤奋短时间内逆袭成为继承者的故事。   这故事在京城里可是极为风靡,即使是在国丧戒严期,这些流言还是一传十十传百,悄悄流到京城外头去了。   沈惊寒在江南听到这个消息时,距离宣读遗诏那日已经过去十天。   彼时,江南起义一事也解决得差不多了,他准备再用两天时间处理完后续就回京。   但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沈惊寒这段时间以来的不安达到了巅峰,几乎要化为实质。   来到江南后,他很少受到京城传来的消息,刚开始还能收到阮棠梨的书信消息,后来却越来越少,这十几天来,竟是半点京城的消息都没有。   他一直以来的消息网仿佛被人拦腰斩断了一般。   “收拾一下,明日启程回京。”沈惊寒的侧脸轮廓在烛光下光影斑驳,眸色比夜色还要黑沉。   京城里定然发生了大事。   不过现在沈惊寒担心的却并不是京城里发生了什么事,左右不过是夺嫡之事,他真正担心的是阮棠梨。   他害怕有人会对阮棠梨不利,害怕她一个人在京城里孤立无援,更害怕……她会遭遇不测。   将近一个月的分离,让他尝到了蚀骨的思念。   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见一个人过,也从没有这么深刻地觉得自己是真实存活于世的。   这一夜沈惊寒几乎彻夜未眠,第二日天蒙蒙亮他就起了,迎着曙光带着祁才离开江南,匆匆往京城赶去。   秦岭则被留在江南处理剩下的事物。   从江南到京城,快马加鞭都需要□□日才能到,沈惊寒日夜兼程,累坏了近十匹马,终于在六日内赶到了京城。   建丰帝还未下葬,京城持续戒严,进出都需要出示官府发放的路引,沈惊寒作为瑞王,本是不需要,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无法出示江南那边开具的路引,守城的人竟是不肯放行。   祁才沟通了半天无法,也是气急败坏。   守城士兵最后派了个人去请示上级,坚持把沈惊寒和祁才拦在城门外不给进去。   派去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祁才也是犯了难,回去和沈惊寒一说。   沈惊寒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这是看建丰帝薨逝,他这个曾被建丰帝“宠着”的纨绔王爷也就没人放在眼里了。   当下沈惊寒就冷冷一笑,夹着马肚子上前,满是风尘的脸上肃杀尽显,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个守城士兵。   “谁敢拦本王!”   马鞭不留余力地抽在士兵上,那两个士兵始料未及,直接被抽倒在地,伤口处火辣辣的疼。   祁才见此,立刻趁机上前推开了城门,沈惊寒驾着马飞也似的进入京城,那两个士兵起来刚要大喊,却被祁才一个冷冷的眼刀扫过。   “堂堂瑞王也是尔等能拦下的?”   接着两个士兵又被祁才揍了一顿,出了气,祁才也上马扬长而去。   且说沈惊寒进京后,直接进了瑞王府,门口小厮还在打着盹儿,就见自家王爷一阵风似的进了门,二人愣了半晌才进去扯着嗓子喊:“王爷回府啦!”   但这声响彻瑞王府的呼喊并未引起什么不同,没有人急急忙忙出来,一脸欣喜地跑到沈惊寒跟前,笑眼弯弯地对他说:   “你终于回来啦,欢迎回家呀。”   没有人。   整个王府死气沉沉。   一直以来的担心变成现实,沈惊寒心里的不安急速扩张,几乎胀满心脏,接着又化为恐惧,咕噜噜地溢出来。   他的阮棠梨不见了。   周围一切都变得模糊不堪,抽泣着跟他请罪的水月的声音也遥远到触不可及,只有些微的钝痛异常鲜明,从心脏里抽丝剥茧地蔓延。   也不是很疼,就是空。   他的心像是凭空消失了一块,空落落的,再也填不满了。 第74章 孑然一身 他爱的、他恨的所有人都一个……   阮棠梨的消失无声无息, 没有任何征兆。   前一晚还和水月闲聊的人,第二天一早就凭空消失了。   什么也没带走,什么也没留下。   所以沈惊寒问水月时, 水月想了半天也不知道阮棠梨是怎么走的, 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开。   “这段时间,她都做了什么事?”沈惊寒面沉如水, 手指敲着桌子, 心头始终萦绕着一种无可奈何的烦躁。   他已经派人全城搜索,但阮棠梨精通易容术,就算在路上与他擦肩而过,他都不能保证自己能认出来。   直到现在,沈惊寒才惊恐地发现, 只要阮棠梨刻意躲着他, 他一辈子都见不到她。   水月仔细回想了一下,突然想到先帝驾崩的那一天, 便道:“先帝驾崩的那一天, 王爷的幕僚范谷曾来书房找过姑娘。”   沈惊寒皱了皱眉,“范谷?”   “是的。”水月简单把那日范谷和阮棠梨的谈话复述了一遍,说完她才意识到范谷这人似乎有点问题, “王爷, 姑娘与范谷谈完后神色就不太对,当天晚上也没用多少晚膳, 晚上更是去她曾经住过的房子里找了采莲。”   说到这里,水月有些不太敢说下去,但看到沈惊寒凌厉的眼神,她又忍着害怕继续道:   “采莲她……在屋子里与小厮苟且,正巧被姑娘看到, 后来姑娘到屋里和采莲说了几句,采莲把小桃花已死的事告诉姑娘了,奴婢瞧着姑娘像是不太开心。”   水月也不敢瞒着,一股脑儿就把那天的事都告诉了沈惊寒,也包括第二天阮棠梨虽然恢复正常,但话却少了许多的事。   沈惊寒心里一沉。   他挥了挥手,让水月退下了,这件事说到底也怪不得水月,所以沈惊寒也只是罚了她一个月的月钱便罢了。   等水月走后,沈惊寒又仔细回想了一下他的话,又从那只言片语中找到一个新思路。   而这个新思路,一瞬间让沈惊寒有点恐慌。   几乎是立即弹跳起来,沈惊寒抓过桌上的镇纸,快速翻动那些纸张,从里头找出一张写着歪歪扭扭字的纸张,看到的时候他莫名舒了一口气。   但沈惊寒又立刻发现这张纸的位置似乎不对,他记得以前不是夹在这一页的。   沈惊寒抽出那张纸,将其揉成一团扔在一旁,片刻后他又突然起身。   急匆匆地要出去,却不想祁才突然来了书房,正好将他拦下。   “王爷,宫里来人了。”   如今建丰帝驾崩,按理沈惊寒回京了就该立刻去宫里上香守灵的,如今等宫里人来催了他才去,倒是落了话柄。   不过邵子庭的消息倒是灵通,他才闯了城门,宫里人都到府上了。   沈惊寒攥了攥拳,按下刚刚那股冲动,跟着祁才去了前厅。   来人是汤安康,也算是给沈惊寒面子,不过他的态度和从前比却是大不相同了。   以前的热切与小心翼翼早已如同泡沫一般幻灭消失,现下统统都换成了轻蔑与冷漠。   “王爷,皇上听闻你回宫,特意请王爷去宫中一叙。”   该有的礼数都有,但态度却不甚恭敬,汤安康的语气中都透着看好戏的意味。   邵子庭还未正式继位,汤安康就喊他皇上了。   沈惊寒扯了扯嘴角,嗤笑了一声:“叙倒是不必,也无甚好叙,不过,本王正好要准备进宫,便与你一同去吧。”   “如此再好不过。”汤安康皮笑肉不笑道。   “对了,本王在江南久了,也不知皇上是否落葬了?”沈惊寒挑眉故意问道,他说的皇上是建丰帝,同时也在暗示邵子庭现在还不是皇帝。   汤安康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旋即脸色冷了冷,咬着牙道:“先帝尚未落葬,王爷,如今先帝遗诏已然宣布,宫里的皇上只有一个。”   “这个本王自是知道。”沈惊寒淡淡扔下这句,就让祁才去准备马车入宫。   祁才也是被汤安康的态度气得不轻,本想把府里最奢华的那辆马车牵出来,但碍于国丧期间,不宜奢华,只能牵了辆普通马车。   到了皇宫,沈惊寒先去灵堂给建丰帝上了一炷香,又在旁边守灵了一个时辰,才不紧不慢地在汤安康的催促下,一同去了御书房。   本就沉闷的皇宫愈发萧瑟起来,到处都挂着白灯笼和白缎子,路过宫人的脸上都是麻木不仁的冷淡,见了人,也只行个礼,半点儿情绪起伏都没有。   他到御书房时,邵子庭正在查阅奏折,一旁还有陈太傅在辅导,因为刚接触不久,邵子庭处理起来磕磕绊绊,不过陈太傅还算耐心,态度一直很好。   汤安康禀告后,沈惊寒就进了御书房。   不过短短一个月不到,坐在御书房这张书桌后的人就变了,那日建丰帝招他入宫见他平定江南起义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参见皇上。”沈惊寒向邵子庭行了一礼。   邵子庭似乎还没适应这个新身份,见到沈惊寒向他行礼请安,他竟然颇为局促地站了起来,笑着说:“免礼,赐座吧。”   沈惊寒看着那张五官与他几分相似的脸,心头微微闪过一丝厌烦。   “不知皇上找微臣所为何事?”沈惊寒大大方方坐下,连一点假意推脱都无,看得旁边的陈太傅频频皱眉。   邵子庭并不在意,温和地笑道:“如今还在国丧,京城戒严,所以城门的守卫才不让你进城,你莫要放在心上。”   大概是邵子庭的态度过于平和,沈惊寒有些不适。   邵子庭不是建丰帝,沈惊寒自然也不能像对待建丰帝那样对待邵子庭,他还未开口说话,一旁的陈太傅倒是冷哼了一声。   沈惊寒听到了也不恼,只道:“回京心切,臣伤了两个守卫,是臣的不是。”   陈太傅在朝当官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瑞王赔不是,当下就有点惊讶。   “这次叫你来,是想将先帝的遗诏先告知与你。”邵子庭也坐了下来,娃娃脸上笑吟吟的。   不知道邵子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沈惊寒默了片刻,道:“皇上请说。”   邵子庭把遗诏里关于沈惊寒的那部分说了,见沈惊寒面上并无波动,他又道:“也不知江北那边气候如何,瑞王能否习惯。”   这话听着像试探,沈惊寒在心底冷笑了一下,“多谢皇上关心,臣曾去过江北,倒也能习惯。”   邵子庭又是一笑,又和沈惊寒闲扯了几句别的,才把人放走。   他似乎挺喜欢和沈惊寒聊天。   说来奇怪,自邵子庭出现以来,他好像一直就对沈惊寒很有兴趣,每次见面都要和他多说几句,但以前他的身份只是九皇子,沈惊寒一向是态度冷漠地打发他,现下他将要继承大位,竟也不怪罪他以前的种种,还一如既往地想和他多说话。   从御书房出来后,沈惊寒的表情就瞬间浮起厌恶,他沉默地往灵堂的方向走去。   哀乐声和诵经声随着秋风远远而来,卷起路边还未来得及清扫的落叶,平添几分秋日的潇潇。   沈惊寒想起,上次走过这条路还是太子葬礼的时候,只是那时陪在他身边的是阮棠梨,而现在却只剩他孤身一人了。   他迟钝的心终于透露出一丝尖锐的疼痛,沈惊寒茫然地停住脚步,低头看自己的心脏部位。   看起来完好无损,但疼痛却是结结实实地存在,并且有越来越疼的趋势。   接着,静寂的路上,沈惊寒听到一点难以察觉的呻|吟。   他循声望去,却连一个宫女正扶着墙,唇色发白,满头冷汗。   也许是两人的疼痛同步得过于巧合,沈惊寒鬼使神差地往她那边走近了些,抱着一点诡异又不着根据的想法。   却见那宫女生得极为普通,是人群中最不起眼的那一类,沈惊寒一眼看上去找不到任何记忆点。   和阮棠梨一点儿都不像。   宫女见到沈惊寒,像是被吓了一跳,立即避让到一旁,接着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忍着疼痛给他行礼,动作还有些生硬又生涩。   沈惊寒却稍稍驻足了片刻,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宫女,沉声道:“你是哪个宫的?行礼都不会?”   像是很紧张,宫女的身体在颤抖,她死死低着头,道:“奴婢刚入宫不久,是朝露殿的宫女,冲撞了贵人,还请贵人责罚!”   宫女看样子不认识沈惊寒,不知他是瑞王,只唤他为贵人,声音也和阮棠梨没有半分相似。   沈惊寒敛目,心里却是讥笑一声。   当真是思念过重么,他竟会觉得这个宫女是阮棠梨伪装的。   “无妨。”   秋风起,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沈惊寒踩在枯树叶上,“嘎吱”一声,跪在地上的宫女忽然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沈惊寒渐行渐远的背影。   眼眶无故干涩起来,被风裹着灰尘吹得生疼。   等沈惊寒彻底走远,宫女才慢吞吞地起来,却没有立即离开,靠着墙微微喘息,半晌后,才往朝露殿的方向走。   那是被禁足的莲才人所住的地方。   沈惊寒到灵堂后,一直守灵到第二天清晨,才出宫回瑞王府。   简单洗漱了一番,沈惊寒躺在床上,身体极为疲倦,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摸了摸身侧,没有熟悉的温热身体。   如果早知那天会是最后一次看到阮棠梨,他就不会那样那样利落地离开,至少要和她在说些什么。   不,他一开始就不该答应建丰帝去江南平乱。   清晨的太阳升起,屋外的秋蝉也被唤醒,不管不顾地大叫,每一声都仿佛是最后一次那样绝望而凄凉。   而沈惊寒将整个人都窝在被窝里,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只有黑暗才能带来一丝安全感。   至此,他才清楚地意识到。   他爱的、他恨的所有人都一个一个地离开了,他们每个人都走得干净利落,犹如风过无痕。   来时,他们从不打招呼。   走时,他们也没有一句道别。   最后,只留下他在这世间,孑然一身。 第75章 往来书信 她也想和你并肩。   也不知过了多久, 沈惊寒才拖着疲惫的身体睡着,但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沈惊寒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从江南回来, 阮棠梨没有消失, 她乖乖地在王府里等他,重见他的一瞬间, 阮棠梨就飞扑向他。   沈惊寒稳稳地接住她, 抱着阮棠梨转了一圈,才缓缓低下头,精准地捕捉到她的唇。   一如既往的甘甜。   冒出来的胡渣刺到阮棠梨,她忍不住推了推沈惊寒,嘟着嘴小声道:“快去沐浴, 你身上都臭死啦。”   沈惊寒放下阮棠梨, 她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手,笑得眉眼弯弯, 拉着她就往内院走。   但是走着走着, 却突然涌起一阵浓雾,周遭事物全数被浓雾遮挡,就连走在他前面的阮棠梨, 他都看不真切。   他被拉着在浓雾里跑了很久, 停下来时,一直抓着他的手却忽然放了, 沈惊寒下意识地想抓住那只溜走的手,但却什么也抓不到。   “阮棠梨。”   沈惊寒唤了一声,却只有空荡荡的回声,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他在雾里跑了很久,却好似原地打转一般, 能见到的只有浓郁的雾霭。   而阮棠梨,像是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   傍晚,沈惊寒被接二连三的噩梦惊醒,每个梦里他都会以各种莫名其妙的方式失去阮棠梨。   头疼欲裂,沈惊寒坐起来,手指抵着太阳穴好一会才缓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起身下床。   门口的祁才听到屋内的声音,就敲了门。   “王爷,晚膳已经备好,王爷可要用一些?”   沈惊寒穿好衣服,就让祁才进来了,小厮们端着菜鱼贯而入。   因为建丰帝还未落葬,所以不能食用大荤,厨房里做的都是一些素食。   满桌的菜散发着扑鼻的香味,沈惊寒却没什么胃口,他没动筷。   “人找到了吗?”   “属下无能,未能找到姑娘的下落,”祁才低着头道,他犹豫了片刻,又道:“王爷昨日吩咐属下把范谷抓去地牢……属下办事不力,属下带人赶到范谷的住所时,才知他早已人去楼空。”   沈惊寒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倒也并不不惊讶。   范谷有二心他是一早就知道的,他留着范谷是想查清他身后是何人,不想幕后之人尚未查清,却是留了个隐患下来。   思及此,沈惊寒眸间闪过一丝戾气,经此一事,他大概也猜到他是被谁收买了。   只是代价有点大。   “地牢的人呢?”沈惊寒拿起调羹舀了一勺粥,脑子里却莫名想起阮棠梨以前喝南瓜粥的样子,于是入口的粥也透着点苦味。   “另外,属下赶到地牢时,之前抓来的刺客已经死了,是服毒而死,属下问过守门的两个守卫,才知原来先帝驾崩的那日,姑娘曾半夜去过地牢,似乎与刺客交流过。”祁才冷汗涔涔,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完全不敢看沈惊寒。   “服毒?”沈惊寒把勺子放下,瓷勺和碗沿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本王怎么不知道那刺客身上还有毒药可以服?”   祁才瞬间跪倒在地,颤着声音道:“是属下失察,属下该死,请王爷降罪,”   “自己去领罚。”沈惊寒再也没有半点胃口,他站起来,冷冷地瞥了祁才一眼,“全城搜索范谷,必须要把他找出来。”   命令是吩咐下去了,但现在是国丧期间,即使是瑞王府也不能大张旗鼓地找人,只能暗中探访,是以进度非常慢。   一直到建丰帝葬入皇陵,沈惊寒才得到阮棠梨的一丝丝线索,而这个线索还不是他自己查到的,而是池怀述送上门的。   那几日秋雨连绵,气温骤降,建丰帝落葬的那日难得停了雨,然而在晚上,又一阵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当时已是深夜,池怀述身着一身朴素的蓑衣,独自来到瑞王府。   沈惊寒接待了他。   书房内,除去屋外淋漓的雨声,便再无其他声音,池怀述已经到了一刻钟了,却一句话都没说。   沈惊寒难得的不耐。   他独自穿着蓑衣而来,想来是刻意隐瞒着不想被人知道,但他却不懂池怀述为何要如此。   他们之间向来不对付。   良久的寂静,池怀述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淡笑道:“瑞王府的茶果真名不虚传。”   沈惊寒凉凉地瞥他一眼,没心情跟他在半夜这般寒暄,“若是只为了喝这杯茶,大可不必半夜而来。”   听着沈惊寒不耐的话,池怀述也不恼,他放下茶杯,“瑞王果真快人快语,那池某就直接问了,听闻瑞王最近在满京城找人?”   提到这个,沈惊寒就冷了脸,一瞬间,他满腔不耐的情绪几乎要爆裂开来,“跟你有关系?”   与他恶劣的态度相反,池怀述依旧气定神闲,他缓缓道:“若是王爷正在找梨子姑娘和范谷,池某倒是可以给王爷一点线索。”   沈惊寒微眯的眼慢慢睁大。   池怀述这种态度……让他没由来的一阵烦闷涌上心头,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   他找了这么久也找不到阮棠梨的半点踪迹,可池怀述却好像什么都知道。   是不是……阮棠梨告诉了他自己的踪迹?   霎时间,尖锐的嫉妒犹如外面越下越急的雨,排山倒海地涌来。   沈惊寒甚至尝到了喉间一点儿腥甜。   “条件呢?”沈惊寒哑然出声。   池怀述从不做无利可图的事。   池怀述却不着急回答,他将手中的折扇翻了个圈儿,慢条斯理地将折扇展开。   “条件就是,池某希望王爷能将您的计划推迟两年。”   那把折扇上画着一幅不伦不类的画。   但沈惊寒却对此非常熟悉,因为那是属于阮棠梨独特的画风。   一个小人儿是狂奔的姿态,却还时不时地张望着后面一脸茫然的小人儿,她的神情又是犹豫又是决绝。   沈惊寒倏地站了起来,走到池怀述面前,伸手想碰那把折扇,却又在一寸处停下。   “这把折扇,哪儿来的?”   池怀述将折扇一收,放到沈惊寒的手中,道:“自然是梨子姑娘托我转赠予你。”   死死握着那把折扇,沈惊寒的指尖发白,却又不敢太过用力,生怕将折扇弄坏,沈惊寒几乎目眦欲裂。   妒火、怒火交织在一起,烧得他胃里一片灼热。   沈惊寒倏地伸手掐住池怀述的脖颈。   阴鸷充血的双眸紧紧盯着他,仿佛用了浑身的力气,才说出一句:“她在哪儿?”   “此事请恕池某无法告知。”池怀述的命门被人掐住也丝毫不慌,眼神平静如常,“池某方才所提之事,王爷考虑得如何?”   回想起方才池怀述的话,沈惊寒神色微变。   虽说近来他的动作频繁,却也不至于被人揪住什么把柄,沈惊寒无从得知池怀述是从何处知道的。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现在并非好时候,若要行大事,必得找一个天时地利人设皆具的时机,现在实在非良机。”池怀述言辞难得的诚恳。   沈惊寒却是冷笑一声,完全不相信他说的话。   但池怀述深夜来找他说这番话的动机确实让沈惊寒很好奇。   他就地坐在池怀述旁边,扇柄轻敲桌面,沈惊寒微眯双眼,“怎么?池公子特意来本王这,是来投诚的么?”   这话其实是在试探。   毕竟池怀述就代表了池家,若是池怀述投诚到沈惊寒这边,他将来造反成功的几率能大上不少。   而且池怀述背后还有一个姜家。   但没想到,池怀述竟是笑着点了点头,似是玩笑似是认真道:“若池某当真来投诚,不知王爷能否接纳?”   “那就要看池公子的心意有几分了。”沈惊寒被靠着椅背,烛火的光影遮住他的眼眸,里头的情绪也变得不可捉摸。   像是早就料到沈惊寒会如此说,池怀述从怀里掏出一叠纸,放在桌案上,道:“这便是池某的诚意之一。”   池怀述绝对是有备而来的。   沈惊寒看着桌上的纸,一时没有动作。   如果他看了,便是认可了要接纳池怀述,如果他不看,怕是就会错失阮棠梨的消息。   如今沈惊寒冷静下来,也想明白,阮棠梨出了王府后,极有可能去找了池怀述,并和池怀述达成了某种交易。   所以池怀述才会知道阮棠梨的消息。   池怀述今日来找他说这些,恐怕也和阮棠梨有关。   思量半晌,沈惊寒把折扇放下,伸手拿起了那些纸张,慢慢地看起来。   张数不多,总共十来张,但信息量却很大。   这些应该是书信往来,里头有大楚国的文字,也有乌谷国的文字。   有几张还有落款,是莲姬公主。   沈惊寒越看越心惊,他皱着眉看完,望向池怀述的眼神都变了,“这些都是真的?”   “自然。”池怀述回道。   沈惊寒又沉默下来。   若是真的,那建丰帝的死恐怕真的不是意外,里面有几张提到了乌谷国的一种□□。   这种毒药沈惊寒也曾听过,只要每天一定剂量地给一个人服用,天数越久,人的身体就会越疲惫,最后五脏六腑会极为脆弱,若是使用刺激性食物或是狂躁发怒,极易暴毙而亡。   “这并不是所有的书信。”池怀述拿起桌上的折扇,再一次打开,放到沈惊寒面前。   方才距离稍远,沈惊寒没看清,现下近距离看了才知,原来这画上代表阮棠梨的小人儿穿的是宫女的衣服,而她的眼角还有泪水滚滚而出。   倏地,沈惊寒心神一动。   莲姬公主住的地方是朝露殿……   宫女……   沈惊寒瞬间想起他回京后初入宫内,遇到的那个自称是朝露殿中的宫女。   他现在完全记不起她的脸,却能记得她弯腰靠在墙边,捂着自己胃部的样子。   她当时真的是胃疼吗?   只这一念间,沈惊寒就明白了所有。   “池怀述。”沈惊寒突然发难抓住池怀述的衣领,表情肃杀又可怖。   “你让她去宫里当卧底?!万一出了事你负责得起么?”沈惊寒眼神发狠,像是要将池怀述生吞活剥。   “不是我,”沈惊寒用了力,池怀述气有些喘不过来,“是她自己要去的。”   他顿了顿,才又道:“她想帮你,沈惊寒,她说她不想一直躲在你的身后,她也想和你并肩,所以她站出来亲自帮你!”   一番话说完,池怀述憋得满脸通红,剧烈地喘着气。   沈惊寒慢慢地放开了他,眼睫低垂,看不清其中情绪。   良久,他才道:“即使如此,本王就,如你们所愿。”   他的语气意味不明,池怀述也不确定沈惊寒是否真的听进去了,他还想再说几句,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得起身告辞。 第76章 京城京城 他距离阮棠梨一千多公里。……   送走池怀述后, 沈惊寒独自一人回了内院。   秋雨裹着微凉的秋风卷入屋内,沈惊寒望着屋外淅沥而下的雨,有一瞬间的愣神, 但片刻后, 他便将关了窗。   本以为今日又是个不眠夜,却不想沈惊寒方才躺到床上没多久, 就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 沈惊寒感觉到床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不仅硬还冷。   沈惊寒倏地睁开眼。   完全陌生的场景印入眼帘,睡意顿消。   屋子很小,里头的东西也不多,沈惊寒闭了闭眼, 片刻后才下床, 他走到床边的梳妆台前。   昏黄的镜子里倒映出一张陌生且毫无记忆点的脸。   是他曾经见过的宫女的脸。   也就是说,他现在应该是在朝露殿中。   忽地, 一阵大风裹挟着雨水狠狠拍打在窗上, 窗户打开,雨水飘到沈惊寒脸上。   他走到窗前,正欲关窗, 却见浓黑的夜幕中似有一道黑影闪过, 沈惊寒的动作一顿,但只一瞬间, 他就又如常地关了窗。   接着,沈惊寒又躺到床上,屏息凝神。   四面八方的声音慢慢地涌入沈惊寒的耳朵中,也包括朝露殿的秘密谈话。   “皇上,您怎么来了?”莲姬公主娇滴滴的声音传来。   脚步声响起, 两人的声音变得遥远,应该是去了寝殿,沈惊寒摒除所有杂念,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耳朵上。   “父皇今日终于下葬了,多亏了你,朕的计划才能如此顺利地进行。”这是邵子庭的声音,却像变了一个人一般,再无平日里所表现出来的懵懂与纯然。   “哎呀,”莲姬公主娇俏地叫了一声,给邵子庭倒了一杯水,“互利互惠嘛,皇上答应奴家的可别忘了呀。”   “自然不会忘,”池怀述喝了一口茶,又道:“再过几个月,朕就让你假死出宫,届时,你想回乌谷国或是留在京城都可以。”   莲姬公主的语气顿时带了欣喜,“皇上,您真是太好了!”   然而邵子庭的声音却有些意味不明,他放下茶杯,“答应过你的,朕都会办到。”   “奴家此处还有些燥症散,皇上可要留着?说不定将来可以用上呢。”   邵子庭一顿,似有些惊讶,他轻笑一声,道:“竟是还有剩下的。”   莲姬公主把抽屉里的燥症散拿出来交给邵子庭,还把每日所要用的剂量仔细地说与他听。   “燥症散味道大,所以必须放在口味浓烈的菜中才不易被察觉,奴家当时日日给先帝做的汤羹便是重口的,是以先帝从未发觉过。”莲姬公主嘱咐道。   邵子庭应下了,他把燥症散收入怀中,又与莲姬公主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便起身离开。   门口有他的贴身太监守着,沈惊寒听到邵子庭出了朝露殿后和身边的太监低声说话。   “这是燥症散,你且放好。”邵子庭的声音中毫无防备,在沈惊寒听来甚至有些依恋的意味在里面。   “皇上,奴才要这个做什么,如今您已经登了大统,把国家治理好便可,还要这些东西做甚?”   听到这个声音,沈惊寒眼睛倏地睁大。   这声音他熟得不能再熟,他说的话也在沈惊寒的脑海中回荡过无数次。   是段四的声音。   所以,段四其实是邵子庭的人么?   如此想来,一切就都能解释得清了,太子突然溺水而亡,三皇子又因此被贬为庶民,恐怕都是邵子庭所为。   他联合莲姬公主,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   四皇子战死沙场,恐怕其中也有邵子庭的手笔。   毕竟乌谷国就紧靠大楚国的北方,最近突起的北方部落,其中怕是有乌谷国趁机动作。   “还不够。”邵子庭的声音在雨水中显得愈发无情萧然,“我没想到那老不死竟还留了后招,封了这么多王爷,还封了地!”   “可是你已经是万人之上的皇上,他们不过是王爷,不会对你造成威胁的。”段四小声地劝着。   邵子庭却突然怒火中烧,“啪”的一声响起,想来是邵子庭忍不住打了段四一巴掌。   “你懂什么!这都是他们欠我的,我要全部讨回来,那些封了的地,我也要一寸寸地收回来!”   雨夜中,邵子庭的声音癫狂。   段四似有些懵,他久久没有说话,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   半晌,邵子庭才恍然回过神一般,声调急切地认错:“我……我错了,我一时糊涂才打了你,你别怪我,我们一直都是最好的伙伴,我们相依为命过……疼不疼?我回去给你上药。”   “没事,回去吧。”段四像是心软了,他听着邵子庭认错的话,又轻声地安慰起邵子庭来,好像错的人是他一样。   “你真好……”   他们的交谈声随着雨声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沈惊寒这才缓缓睁开眼,眸色沉沉。   良久,他眼中的情绪尽数敛去。   沈惊寒幽幽地叹息一声,起身在房间里找到笔墨,撩起裤腿,以阮棠梨细白的大腿为纸,仔细地开始书写。   他怕阮棠梨看不懂,写的都是简单而直接的大白话。   写到一半时,沈惊寒想,若是当初南下,他执意要带着阮棠梨一起去,现在定然是另一种局面。   当时,他以为只要去江南平乱即可,阮棠梨的伤又没好得利索,她的身子骨那样差,未必就经得起这么多天的舟车劳顿。   如今想来,当时沈惊寒和二皇子被支使离开京城,恐怕也与邵子庭有关。   沈惊寒凝眸,是他掉以轻心了。   向来知道建丰帝宠邵子庭,却没想到竟是宠到了任他为所欲为的份上。   又写了几句,沈惊寒才放下笔,等墨迹彻底干了,他撂下裤腿,把笔墨放好,重新回到床上,沉沉睡去。   心有灵犀似的,第二日沈惊寒醒来,也在枕头下发现了一张纸,上面依旧是两个小人儿。   代表阮棠梨的小人儿眉目温柔地摸着代表沈惊寒的小人儿的头。   旁边还有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等我。   沈惊寒把这张纸和折扇一起放到了一个上锁的小盒子里,里面还有一叠纸张,都是阮棠梨画的。   -   新皇的登基大典在十日后举行。   举国同庆,新皇大赦天下,把监狱里的犯人都放了出来,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同时,建丰帝的遗诏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被宣读出来,几个皇子的封王仪式也同时进行。   几乎所有大臣都对邵子庭这个新帝不甚满意,尤其是池承平,他在登基大典前,就找到邵子庭,表明自己年事已高,要辞官回老家种田,却被邵子庭笑着驳回了,是以现在只能冷着张老脸参加登基大典。   与此同时,阮棠梨正在朝露殿服侍莲姬,本来她一个新来的宫女是不能在主子跟前服侍的,但莲姬被皇后禁足,最宠她的建丰帝又已去世,这朝露殿顿时成了冷宫,完全比不上从前,内务府克扣东西都是家常便饭了,连带着朝露殿的宫女太监在其他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以前宫里的宫女太监们跑的跑,走的走,到现在,竟是只剩下阮棠梨和另一个太监在这里服侍。   也是奇怪,莲姬以前那般得宠,手底下竟是连个忠心的奴才都没有。   “清梨,去倒杯水来。”莲姬公主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看了阮棠梨一眼。   “是,娘娘。”阮棠梨低着头去外间给她倒了一杯水来。   这段时间一直是阮棠梨在伺候莲姬的饮食起居,日日尽心尽力,尽管内务府给的东西有限,阮棠梨也是变着花整些新鲜的给莲姬吃,一段时间过去,也算是取得了莲姬的信任。   外头登基大典热闹的声音远远传来,莲姬低头喝了一口茶,开始想自己离宫后的日子。   想着想着,就想到自己假死离宫的话,也无法把清梨也带上,她这段时间照顾得也还算尽心,便道:“若是本宫日后出了什么意外,你可愿意去当今陛下身边伺候?”   阮棠梨连忙跪了下来,慌忙道:“娘娘在说什么胡话,怎么会出意外呢!”   莲姬没想到她反应竟是这么大,心中更是想给她谋一个好出路。   “本宫不过随口一说,你莫要慌张。”莲姬公主连忙笑道。   阮棠梨起了身,两眼有些红,低声说了句要给她准备吃食,便出去了。   莲姬将要假死她是知道的,本来还在愁莲姬走了她该怎么办,没想到莲姬竟是想给她安排好。   如此,倒是省了阮棠梨一些斡旋的功夫。   不过现在她刚取得信任没多久,还得再装一装。   登基大典结束后,定国号为嘉延年,新帝称嘉延帝。   京中局势也稳定下来,邵子庭在陈太傅的辅佐下正式开始治理国家。   新帝登基前并未娶妻纳妾,后宫空虚,后位和妃位都受到了极大的关注,文武百官虽然不满邵子庭,却还是挤着脑袋要把自家闺女送入宫中。   妃位未定,后位却是定了。   因为先帝生前已经定下九皇子和陈家嫡女的婚事,而现下陈太尉又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这门亲事便是理所当然的了。   钦天监算过时间后,将婚期定在了明年二月二日。   等遗诏的后续事情都处理完已经是深秋,几个刚被册封的王爷也再无理由逗留京城,再加上也该离京去各自的封地了,无召不得入京。   第一个离开的是二皇子,他走时,沈惊寒去城门口送了他。   “以后还不知能不能再见了。”二皇子面容似有些惆怅,又像是解脱了,他的视线越过沈惊寒看向他身后森严的皇宫。   “机会有的是。”沈惊寒淡淡道。   二皇子倏地一笑,他伸手拍了拍沈惊寒的肩,“希望如此。”   “我本以为你会在登基大典前动手,如今新皇已经登机,你……”二皇子凑到沈惊寒的耳边,低声叹道,“我向来没这些雄心壮志,若真要拥护一人当皇帝,我倒宁可是你。”   “再等等。”沈惊寒以同样声音回答。   京城中处处都有邵子庭的眼线,沈惊寒和二皇子也不便多说,又说了几句寒暄的话,二皇子也就上了马车,离开京城往封地而去了。   沈惊寒站在城门口,静静凝望着在灰尘中远去的马车,想起前两日,二皇子突然来瑞王府与他说的话——   段四幕后的人,我查到是谁了。   就是当今。   段四在入宫前曾在京郊别院中当了六年书童,他和当今是从小一起长大,听京郊别院的老奴说,他们二人轻易十分深厚。   ……   良久,沈惊寒才收回目光,他转身往瑞王府而去。   再过两日,他也要离开京城了,去往他远在江北的封地,那边距离京城一千多公里。   也,离阮棠梨一千多公里远。   次日,五皇子离京,而沈惊寒却被邵子庭召入皇宫说话。   御书房内,邵子庭正在查阅奏折,陈太傅则在一旁辅佐,沈惊寒到时,邵子庭正好看完一摞奏折。   “臣参见皇上。”沈惊寒行了个礼。   大概是被奏折折磨得不行了,邵子庭一看到沈惊寒过来,眼睛都亮了,他放下朱笔,脸上顿时扬起笑容:“瑞王来了。”   “不知皇上宣臣入宫所为何事?”沈惊寒垂着眼睫,平静地问。   “昨儿个朕才想到瑞王还未成婚,听闻你甚是钟爱你府中一个名唤梨子的丫鬟,可要朕下令赐婚?”邵子庭笑眯眯道。   提到这个,一旁陈太傅的脸都黑了,堂堂一个王爷怎么能娶一个丫鬟为正妃!   不等陈太傅说话,沈惊寒自己就开口道:“多谢皇上美意,我虽中意于她,她却心不在我,早在我江南之行时,她便逃出了府。”   邵子庭似是早就预料到一般,没有半点惊讶,“这丫鬟竟然这般不识抬举!”   “无妨,皇上,若是无事,我便先回府了,明日要离京,还有许多事要安排。”沈惊寒淡淡道。   “你的婚事朕会为你留心,定给你找一个贤妻。”邵子庭笑眯眯道。   “多谢皇上挂心,臣近两年并不想成婚,还望皇上成全。”沈惊寒又行了一礼。   忽然一阵风吹入屋内,卷起了桌上的纸,簌簌掉落在地。   一张纸正巧落在沈惊寒的脚下,他的瞳孔瞬间缩紧。   纸上的字迹与他的极像,甚至连写字时的习惯都相差无几。   沈惊寒呆了一瞬,慢吞吞地捡起地上的纸,垂目放到桌上,“皇上,您的纸。”   邵子庭点点头,一旁的陈太傅却忽然道:“皇上的字乍一看和王爷的字还挺像,不过细看来还是皇上的字更加苍健些。”   “臣的字怎能和皇上的比,太傅说笑了。”沈惊寒回道。   邵子庭挑眉道:“当真?那王爷可要给朕一幅你的墨宝了,让朕瞧瞧有多像。”   言辞中不仅没有不悦,甚至还挺欣喜,好像被人夸他的字和沈惊寒的一样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这样的态度着实让人奇怪。   沈惊寒应了下来,二人又寒暄几句,沈惊寒才离开了皇宫,他从自己书房内找了一幅字,就派人送去了皇宫。   接着宫里就送来了一大堆赏赐。   比起建丰帝的赏赐和排场,邵子庭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时间,京城里又是流言纷纷,本以为先帝薨逝,瑞王会被新帝针对,没想到新帝竟是这般宽宏大量,不止没有任何针对措施,还继续给瑞王行赏,手笔简直比建丰帝还大。   于是,次日沈惊寒离开京城时,几乎全城的百姓都来围观,把道路围得水泄不通,场面十分热闹。   正午出门的沈惊寒,到了傍晚时分才出了城门。   还有些百姓为在城门处,看瑞王逐渐远去的马车。   “瑞王走了,咱们以后可说谁的八卦啊。”一个男子突然出声感叹。   原本还熙攘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了,也纷纷随着那名男子的目光看去。   此时沈惊寒的马车在落日下已经比指甲盖还小了。   “是啊,看来京城要沉寂一段时间了。”   “也不知瑞王还能不能回来,若是能回来就好了。”   “听说瑞王的封地在江北,倒是便宜了江北那群人了。”   “无召不得入京吧,瑞王怕是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唉,瑞王刚走,我就开始想他了。”   “……” 第77章 江北榕城 我要回来啦,你再等我一会。……   嘉延二年初秋, 江北榕城。   几个外地男人拿着路引顺利进入城门,他们肩上背着行李,风尘仆仆的脸上满是疲惫, 却在进入榕城的那一刻, 倏地放松下来。   因为榕城已是大楚国最后一片净土。   嘉延帝自登基以来,大肆修建宫宇, 日日酒池肉林、罔顾朝政, 大楚本就不充盈的国库被他两年之内挥霍一空,习惯奢淫生活的嘉延帝开始增加苛捐杂税,一时间,百姓苦不堪言,一些利润不高的商铺承受不起过高的税务而关门大吉。   如今大楚国全国各地皆是民不聊生, 只有瑞王的封地江北这边还算安宁, 因为江北土地贫瘠,交通又不便, 农业和商业发展得都不好, 嘉延帝针对这块地区提的税不多,再加上瑞王自个儿倒贴了些,是以江北这边的百姓算是过得最好的。   也正因为此, 全国各地的百姓们都想往江北这来, 即便过得苦一些,也不至于被沉重的赋税压得喘不过气。   是以江北的路引成了各地的香饽饽, 尤其是榕城的,各个城里七天才签发一张。   那几个男人进入榕城后,便找了家客栈住下。   榕城是江北最繁华的中心,但也完全比不上京城,几个男人坐下后点了些菜, 就开始闲聊起来。   他们分别来自不同地方,在前往榕城的路上遇到,从而结伴同行。   “老李,京城里边情况怎么样了?”说话的是老张,人胖,又长了一圈的络腮胡,看起来不太好惹。   老李是他们中唯一一个从京城出来的,原是个羸弱书生,经过一路的跋涉,也沧桑了不少,只眉宇间还看得出点书卷气息。   当下他就叹了一口气,“乱成一锅粥了,自陈太傅去世后,朝中便是奸臣当道,当今更是沉迷美色,京城中只要长得好的,不管身份是什么,都被充入后宫了!”   “听闻这陈太傅死得也有点故事?”老王突然凑过去,神神秘秘地问道,他是从江南跑过来的,生意人,消息也比普通人灵通些。   老李眼珠子一转,也凑了上前,低声道:“不瞒兄台,我在京中听闻听说这陈太傅是被当今活活气死的!”   “一年前,当今提出要修缮宫宇,陈太傅就断然提出异议,但当今执意要修,还当众让陈太傅辞官回去种田,陈太傅傲然一生,怎么能受得这种羞辱,当晚回去就卧床不起,没多久就病逝了……”   众人一听这故事,倍感唏嘘,老张又皱眉道:“那池家呢?当今如此荒淫无度,池家就没有半点举措?”   “这次恐怕池家也无能为力了,池家公子早就被贬官,如今在一个偏远镇上当县令,池老爷被迫闲赋在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老李又是一声叹息。   这番话说完,众人齐齐沉默下来。   嘉延帝是大楚国第三代皇帝,这才三代,竟是隐隐有了亡国之象。   “听闻池家在京城的势力盘根错节,当今怎敢直接发落池家公子的……”老张讷讷道,他面貌虽凶神恶煞,却是个耿直憨厚的人。   老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低声道:“朝中奸臣当道,又有宦官妖妃在其耳边蛊惑圣心,圣上要发落谁,都是一句话的事。”   “宦官和妖妃是指……”老张问道。   “宦官便是当今身边最得宠的太监段四公公,妖妃则是……”老李顿了顿,冷笑道:“先帝生前最宠爱的那位莲姬。”   老王闻言瞬时瞪大了眼,“这莲姬莫不是乌谷国献给先帝的公主?”   “正是。”老李一哂,答道。   地处江北,天高皇帝远,老李便也没那么多顾忌,又说了不少京中盛传的谣言,说到两年前盛极一时的瑞王时,老李心中一阵唏嘘。   “想当年,先帝还在时,瑞王可是独一份儿的恩宠,”尽管已经过去两年,老李对瑞王的传言依旧津津乐道,末了还道:“当年瑞王是先帝私生子一事传得沸沸扬扬也无人出来澄清,我猜这事儿十有八九就是真的!”   “此事我也有耳闻,确实,若非亲生的,怎的和其他皇子享有同等封地的待遇。”老王点头称是。   几个人没注意到,在他们谈话时,隔壁桌一个身着本地服饰的男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男人脚步不疾不徐地溜达,在闹市街头转了一圈,买了两根冰糖葫芦,又晃晃悠悠地走了,将近黄昏时,男人从偏门走进了瑞王府。   此人正是瑞王身边的得力助手秦岭。   榕城的瑞王府自然是比不上京中的,不仅占地面积小了许多,连府里的内景都没有出格的,假山流水一概不见,只有满地的薰衣草和错落有致的树木。   秦岭穿过花园来到书房,简陋的书房内,只摆了一张书桌和几把椅子,桌上放着一张未完成的画,画中的女子栩栩如生,却唯有眼睛没有画上。   “王爷。”秦岭向沈惊寒行了一礼,便把买来的冰糖葫芦放到书桌上。   沈惊寒目光落在冰糖葫芦上,落笔的自是一顿,目光随即悠远起来,半晌才道:“何事?”   “今儿城里来了个从京城过来的,属下偶然听到几句,京城里如今是乱得很。”秦岭简单把听到的告诉沈惊寒。   他们在京城里虽也有眼线,但江北离京城一千多公里远,消息总会有所疏漏和不及时,是以沈惊寒还专门派了府里的人去榕城各大客栈茶楼探听。   “意料之中。”沈惊寒凝眉看着那副画,始终未能下笔画上眼睛,他干脆放下了笔,“池怀述那边有消息么?”   从答应池怀述按兵不动到现在已经两年了。   两年,他没见过阮棠梨一面,也没与她有任何的书信交流,除了偶尔一次的互穿外,沈惊寒所知道的关于阮棠梨的事都来自于池怀述。   他曾不止一次地想反悔,带兵直冲京城,把阮棠梨带走,然后就此消失。   秦岭默了一下,低头道:“还没有。”   上次传来消息还是三个月前,沈惊寒眸色暗了几分,那个在他心头萦绕了两年的冲动又再次袭上心头,却又被他强行按压下去。   暮色四合,江北的夜晚来得比京城晚许多,接近亥时,太阳才完全落下,用过晚饭后,沈惊寒喝完药后独自一人躺在床上。   印象里,上一次互穿还是两个月以前。   这两年来,他和阮棠梨互穿的频率也越来越低,但沈惊寒每晚都会在固定时间入眠,就怕错过和阮棠梨互穿的机会。   即使脑中思绪纷繁交杂,由于汤药的缘故,沈惊寒依旧入睡得很快。   但这次却和以往不太一样,沈惊寒是被一阵颠簸给颠醒的。   四周昏暗逼仄,左手和右手边有不少细微的小洞,丝丝亮光透进来,但此时沈惊寒却浑身绵软无力,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起身凑到小洞处看外边了。   车轱辘压过地面的声音不断传来,也不知过了多久,车终于停了,沈惊寒听到两个尖细的声音在外面小声交谈。   “就扔这里吧?”   “要不要挖个坑?直接扔不好吧?”   “嗤,要挖你自己挖,我可不奉陪,她要找也只会去找害她的人,又不会来找咱们!”   “好吧好吧,那咱们快扔下去回去了,这儿阴森得很!”   听着声音像是像个小太监,其中一个太监嘀咕着笑话另一个胆小,但随着一阵阴风吹过,两人齐齐都噤了声。   这时,沈惊寒突然觉得自己身处的地方像是被人抬起来了,然后又是一阵翻天覆地的颠簸,哐当一声,砸得他眼冒金星。   两个小太监也没说话,赶紧上了车离开了。   沈惊寒听着车轱辘声越来越远,心底隐隐有了点猜测。   之前互穿,阮棠梨要么是在宫里的房间里睡觉,要么是在莲姬的塌前守夜,这次却是在这么狭小的地方……   而且听那两个小太监的意思是阮棠梨已经死了,这个恐怕是一副棺材。   但沈惊寒在此之前并未感觉到一点儿疼痛,且现在他也能和阮棠梨互穿,就证明阮棠梨应该还没有死。   而且这副棺材恐怕也是特制的,左右这些小孔应当是让里边的人透气用的。   如此想来,大概率是假死逃脱……   难道宫里的证据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么?   这副身体还很虚弱,沈惊寒不过思考了这么一会儿便甚感疲累,脑袋也开始变得昏沉无比。   然而就在他即将昏睡过去之际,耳边突然传来脚步声。   沈惊寒极力保持清醒。   脚步声越来越近,明显是往他这边来的,而且听声音来的还不止一个人。   他们在沈惊寒的棺木前停下。   “是这具吧?”   “瞧着像,你看这侧边儿还有小孔,若非公子要的,哪个棺材敢做成这样?”   “倒也是,咱们先开棺瞧瞧。”   公子?   莫非是池怀述的人?   敲敲打打的声音响起,但沈惊寒却越来越困,在棺材板儿打开的一瞬间,沈惊寒连眼皮都没能撑得起来,一下子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沈惊寒已经在榕城的瑞王府里了,而外边的天也已经微微亮,他连鞋都没顾得上穿,径直走向房里的书桌。   他把所有纸张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阮棠梨留给他的信息。   以往,阮棠梨都会在这里留下一些消息,或是画画,或是文字,可他昨日穿过去遇到那样的事,今日阮棠梨竟是半个字也没留下……   昨天……他们真的互穿了吗?   还是这其实只是他的一场梦?   沈惊寒根本不敢想,他颓然坐到椅子上,抬起手揉着泛疼的太阳穴。   由于只穿了里衣,沈惊寒的袖口随着他抬手的动作直接落到了手肘处,手腕上歪歪扭扭的几个字也跟着落入沈惊寒的眼帘——   我要回来啦,你再等我一会。 第78章 东风来了 如果这是梦,她宁可长睡不醒……   这是阮棠梨的字。   沈惊寒缓缓放下手臂, 搁在桌上,右手指尖轻颤,轻轻地摩挲着“回来”两个字。   她要回来了。   思及此, 沈惊寒的脑子空白了一瞬, 片刻后,那些被压抑许久的情绪突然如浪潮般涌来, 将他整个淹没。   他想问她, 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宁可去找池怀述,都不愿等他回来与他说一声。   是因为,他让人无法信任吗。   沈惊寒放下了袖子,垂眸半晌, 才起身穿上衣服, 脚步匆匆地前往书房。   那张画还在桌上放着。   他已经画了接近两年,半年前就即将画完, 但那双眼眸却怎么也无法落笔。   明明记得阮棠梨所有的样子, 记得那双妩媚又熠熠生辉的桃花眼,可沈惊寒就是无法下笔。   沈惊寒走到书桌前,拿起桌上的毛笔, 黑眸中一道亮光闪过, 看似果决的落笔,却在距离纸张一寸处停下。   脑中浮现的并不是那双记忆里笑眼弯弯的眼眸, 而是这两年来他穿到阮棠梨身上后,从模糊铜镜中看到的,那双不再闪光的眼眸。   沈惊寒闭了闭眼,正欲放下毛笔,却听门口有人敲门, 是秦岭。   “王爷,池公子那边来消息了。”秦岭把收到的飞鸽传书递给沈惊寒。   池怀述一向小心,他传来的消息都要用特殊方法才能显现,沈惊寒把纸条放在烛火上让其升温,上面的字也慢慢显现出来——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沈惊寒瞳孔微缩,联想到昨天穿到阮棠梨身上时,最后听见的脚步声。   开棺的果然是池怀述的人吗?   “开始准备。”沈惊寒看完后,就把那张纸烧了,纸张在他指尖化为灰烬。   沈惊寒的脑中却浮现一幕。   以前似乎也有类似的场景,他的手不小心被火烫到,明明一点也不疼,但阮棠梨却很紧张,甚至要给他上药。   只这出神的一瞬,纸已经被烧完,火舌碰到他的指尖,沈惊寒下意识地松了手。   一样微微泛疼的指尖,身边却没了那个紧张的人。   “属下遵命。”   秦岭面上一喜,正欲离开,却听到沈惊寒又道:“去把祁才叫过来。”   自两年前祁才擅自顶撞王爷后,王爷便将祁才拨去训练兵队了,这两年里,王爷还从未主动招过祁才。   当下秦岭便是一愣,旋即就领了命,退出书房后直接去了训练场。   这个训练场并不大,大约可以容纳几千人,但沈惊寒养了几万精兵,也只能分批出来训练。   秦岭到时,祁才正在训练士兵们的体格,其中有个士兵动作不对,祁才走到他旁边,亲自示范。   “近来训练的如何?”秦岭跟着祁才在列队中走动,顺便还纠正了几个人的动作。   “还行。”祁才边走边道。   “王爷叫你去书房,这里我来吧。”秦岭笑眯眯道。   祁才一愣,心里隐隐浮现出一个念头,他深深地看了秦岭一眼,佯装淡定地走到人少的地方,低声道:“王爷可是准备要……”   “是。”秦岭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祁才沉在心里两年的气终于吐了出来。   两年前,王爷做出按兵不动的决定后,他就擅自质疑过王爷的决定,但最后王爷也未改变主意,而他也被王爷打发去训练兵队了。   这两年来,王爷第一次传召祁才,祁才心里还有紧张,一路走至书房,祁才在门口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这才敲门进去了。   彼时,沈惊寒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满地的薰衣草出神。   “王爷。”祁才跪下,声音有些哽咽。   沈惊寒转过身,定定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祁才,良久才淡淡道:“起来。”   “谢王爷。”   正等着自家王爷问几句训练兵队的事儿,没想到沈惊寒沉吟了一声,淡淡道:“你去采买些女子用的衣物用品。”   “……?”祁才愣住了,自梨子姑娘消失后,王爷身边就没再出现过女人的影子,就连府里下人也一概都是男人。   “王爷,属下该按什么尺寸来买衣服?”祁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回想了一下互穿后阮棠梨的身材,沈惊寒答道:“就按梨子的。”   这是梨子姑娘要回来了,还是王爷找了个梨子姑娘的替身啊……   祁才也不敢问,只领了命令,正要退下,却又听王爷叫住了他,祁才回过身,只见屋外晨光洒落在沈惊寒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过几天,你可以回来了。”沈惊寒半阖眼眸,长睫遮住他眼底神色。   听到这句,祁才忽然喉头哽咽起来,眼眶发热,好半天才克制住,他又向沈惊寒行了一礼,“属下遵命!”   第一天,祁才把榕城所有成衣店都逛了一遍,挑了不下二十件衣服回王府,沈惊寒过目后,只说不够,叫祁才继续买。   第二天,祁才又买了不下二十件衣服回来,沈惊寒依旧是那一句话。   第三天,祁才直接请了榕城中顶尖的几位绣娘到府里亲自做衣服,沈惊寒终是稍稍满意。   ……   十日后,一辆普通马车从城郊驶向榕城城门。   最近几个月,从别处来榕城的人不少,几乎每日都有坐马车来的,是以守卫也已经习惯,仔细看过路引后,就将两人放了行。   马车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途经几家客栈,却并未停下。   “这边气候还真是干燥。”马车内一女子微微掀开窗帘,好奇地往外看,“不过这边比起京城来,却是好多了。”   “京城里已经这么糟了?”同行的男子轻笑着道。   女子瞥了他一眼,“京城里的情形你还不知道?过重的赋税早已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我离开前还听说有数百个百姓聚集了在京兆府闹呢。”   “我离京已有一年多,京城里的近况又怎会知?”男子晃了晃脑袋,一派轻松道。   女子嗤笑一声,“有什么是你池公子不知道的?”   话音才落,马车就稳稳地停了下来,外边驾车的人摆了个小凳,低声提醒道:“公子,姑娘,瑞王府已到。”   还欲说话的女子动作一顿,竟是僵在原地,同车的男子已经下了车,她却还没有半点儿动作。   瑞王府……   这是她午夜梦回最想到的地方。   而里面的人……则是她梦里百转千回夜夜都会梦到的人。   事到如今,她也是体会了一把何为近乡情怯。   半晌,终于做好心理建设准备下马车时,空气中却忽然浮现出一点淡淡的雪松味儿,这股子久违的味道让她瞬间愣了神。   眼前倏地一亮,梦中的人就那样逆着日光出现在她的眼前。   他身体微侧,一手撩着轿帘,鬓间碎发垂在脸侧,由于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面容,但那双她曾回想过千遍万遍的黑眸却极是清晰,一如从前的深沉与内敛,眼底却有更加浓烈的情绪在翻涌。   “阮棠梨。”沈惊寒唤着她的名字,声音暗哑,却又缱绻低沉。   沈惊寒向她伸出手,眼睫半垂,缓声道:“过来。”   这样温柔又包容的语调叫阮棠梨一瞬间红了眼,滚烫的眼泪从眼眶流出,心却溢满了一种汹涌的情感,又酸又涩。   阮棠梨把手放到沈惊寒的手里,他一瞬间抓住,用力很大,恍如要把她揉碎了一般,片刻后,像是感觉到了疼,又稍稍松开了些。   顺着他的力道,阮棠梨下了马车。   最先下来的池怀述也不知去哪儿了,此时瑞王府的门口只剩下沈惊寒和两个守卫,阮棠梨被拉着进了瑞王府。   沈惊寒沉默不言。   一开始的震惊和欣喜在这沉默中酿成了忐忑与不安。   害怕沈惊寒还在怪她不辞而别,也害怕……沈惊寒已经放下她,不喜欢她了。   阮棠梨轻轻动了动被抓着的手,沈惊寒以为她要挣开,不仅加重了力道,还回过头眼带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沈惊寒……”阮棠梨在他身后细声地叫了一声。   沈惊寒的动作一顿,瞬时又加快脚步,阮棠梨见他没有回应,又稍稍大声地喊他的名字。   沈惊寒却充耳不闻。   一路来到内院,沈惊寒带他进入卧房,这才松了手,背着阮棠梨关好房门,却迟迟没有转过身去面对她。   “沈惊寒。”阮棠梨走到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眼眶又开始泛热。   阮棠梨将头轻轻地靠在沈惊寒的背上,双手环住他的腰,她敏感地察觉到沈惊寒的身体一僵,随后又慢慢软下来。   “对不起,”阮棠梨蹭了蹭他的背,他身上的味道让她心安,有种回到家的感觉,“沈惊寒,对不起。”   “这两年来,我很想你。”阮棠梨声音很轻,又带着点呜咽,憋了两年的眼泪汹涌而下,却还想说,“特别、特别想你……”   千言万语,只能汇集成一句“对不起”和一句“很想你”。   再说不出来其他。   直到这时,沈惊寒才像是认了命一般松懈下来,他缓缓叹出一口气,低头看到阮棠梨的双手绞得死紧,双手轻轻覆在上面。   “阮棠梨,最后一次。”沈惊寒的语气中好似有压抑不住的痛苦和无奈,半晌,他才哑声道:“以后决不允许你再离开我。”   阮棠梨在他身后闷闷地“嗯”了一声,她松了手,慢吞吞地走到沈惊寒的面前,又伸手抱住他,熟悉的味道顿时溢满鼻腔,一路上飘浮不定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抱了片刻,阮棠梨的眼泪总算止住,她抬手擦了擦,才终于看清了沈惊寒的面貌。   两年过去,他瘦了一些,脸上的轮廓愈发锋利坚毅,但眉宇间却似有化不开的愁结,阮棠梨抬手指尖轻抚他的眉心,想将那点褶皱拂去。   “怎么瘦了这么多?”阮棠梨有些心疼道。   她点着脚尖,又轻轻抚摸着沈惊寒的眉眼,心里愈发难受起来,也不知她不在的这段时间,沈惊寒有没有好好吃饭。   “以后得把你养胖点儿,不然……”   话还未说完,沈惊寒忽然抓住她作乱的手,低下头,精准地擭住她的唇,沉重的呼吸声交杂着两人震耳欲聋的心跳,阮棠梨的身子瞬间化成了一滩水。   她闭着眼睛想,如果这是梦,她宁可长睡不醒。   身体被沈惊寒往前一带。   “嘭”地一声,沈惊寒牢牢地将她压在门板上。   这两年来所有复杂的情绪全部都包含在这个吻里,狂风骤雨一般,阮棠梨无从躲避,只能迎面而上,直到两人口中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堪堪让沈惊寒回过神来。   他把头埋在阮棠梨的肩上,一下一下地喘息。   阮棠梨舔了舔微微发疼的嘴唇,终于有了一丝实感,她将手放在沈惊寒头上,慢慢地安抚,又侧过头吻了吻沈惊寒的脑袋。   “诶,沈惊寒,”阮棠梨在他耳边轻轻叫了声,寂静的空间里只有两人粗重又颤抖的呼吸声上下起伏,阮棠梨喉头滚动,吻了一下他的耳垂,接着道:   “我发现我好像还没有对你说过一句话。”   沈惊寒没有回复。   阮棠梨吸了吸鼻子,亲手将那份压在心底两年的情感释放出来,往昔恍如烟云般在眼前掠过。   “我喜欢你,沈惊寒,”她也靠在沈惊寒的肩头,在他耳边轻声说,“不只是喜欢,沈惊寒,我可能爱上你了。” 第79章 天人交战 那应该是一个永远都不想去回……   静寂的房间内唯有二人的喘息声极为明显, 但他们的耳中却又被彼此震耳欲聋的心跳所覆盖。   “再说一遍。”沈惊寒沉默许久,双手紧了紧,将阮棠梨贴向自己。   没有得到回复, 沈惊寒知道阮棠梨大概是害羞了, 他的脑袋在阮棠梨的颈间蹭了蹭,又小声道:“你再说一遍。”   阮棠梨觉得自己是疯了。   他竟然从沈惊寒的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丝撒娇的意味。   但他越是这样说, 阮棠梨的脸就越红, 她靠在沈惊寒的肩头,咬着嘴唇,方才还说得游刃有余的话,此刻却怎么也蹦不出来。   滚烫的耳垂碰到沈惊寒的脖颈,沈惊寒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他侧过头轻轻地吻了吻阮棠梨的脖子, 然后逐渐向上, 顺着她的喉咙往上,吻到她的下巴时, 沈惊寒张嘴轻咬了一口。   阮棠梨闷哼一声。   妩媚的眼睛却愈发水波潋滟, 她半阖着眼,下意识地看向还在咬她下巴的沈惊寒,眼前变得迷离起来, 只能看到他那双深沉却热烈的黑眸。   他松了牙, 又亲了亲她下巴上浅浅的齿痕,才一点点往上, 温柔而缱绻地吻上阮棠梨的双唇。   ……   结束后已经临近黄昏,夕阳将窗纸染成橙黄色,偶尔有阵风吹过,榕树叶沙沙作响。   然而床上的人却已经精疲力尽,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了。   沈惊寒却还很精神, 捏着阮棠梨的手指仔细地看,找到曾经的牙印,低头亲了亲,“有些淡了。”   阮棠梨闻言,软软地哼了一声,“你不会还想再咬一次吧?”   “可以吗?”沈惊寒指尖摩挲着。   阮棠梨沉默片刻,她也没力气抽出手,只能冷冷道:“滚蛋。”   “……”沈惊寒没说过,手指在那牙印处流连半晌,才摊开阮棠梨的手掌,细细地查看,却发现了不少老茧和细小的伤口。   挨个亲了一遍,沈惊寒又是心疼又是后悔地说:“当时就该把你直接带走。”   如果当时把你带走,你就不用吃那么多苦。   如果当时把你带走,我们也不会分隔两年。   沈惊寒没有说出口,但阮棠梨却瞬间懂了他的意思,她睁开眼,只见沈惊寒低垂着眼眸似乎在看她的手,却又像在看别的地方。   侧了侧身,阮棠梨慢吞吞地挪到沈惊寒的怀中,手臂搭在他的小腹,“你那么好,我怎么舍得让你师出无名、处于风口浪尖。”   当时建丰帝突然暴毙,邵子庭继位。   若是沈惊寒直接造反,且不论能不能成功,就名声而言,他便已经落了下风,再加上当时新帝暴|政尚未开始,民心稳固,沈惊寒的造反恐会成为他一生的污点。   她不想让沈惊寒有这样的污点。   所当时她去找池怀述后就毅然进了宫,她要去宫里收集证据,她要给沈惊寒一个完美的造反之名。   “你太好了,值得这世界所有美好的东西。”阮棠梨闭着眼睛,“只要我能做到,我就想把那些亲手送给你。”   她的声音低如呢喃,却又无比真诚。   只这一句简单的话,沈惊寒却感觉自己的心脏恍惚被人轻轻捏住,又酸又涨,他张了张嘴,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是第一次,向来镇定自若的沈惊寒觉得茫然无措。   从小到大,他善于应对别人的恶意,也能一眼看出别人对他别有意图的好,但他从来没有得到过别人毫无保留的好,所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怀里的人突然动了动,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阮棠梨脸上的红潮早已褪去,未有耳朵还泛着粉红,沈惊寒抬手想捏一捏,却又想起阮棠梨睡着了,顿时停了动作,转而拢了拢她额前的碎发,低头吻了一下。   -   自从阮棠梨出宫后,就和池怀述没日没夜地往榕城赶。   十天以来,两人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在沈惊寒怀里睡着后,阮棠梨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的晌午时分,还是被饿醒的。   沈惊寒正坐在她旁边看书,见她醒了,立即就把书放下。   “饿不饿?”沈惊寒走到床边坐下。   刚睡醒,阮棠梨还有点懵,她睁着迷蒙的眼看着四周,想是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直到她看到沈惊寒,双眼才聚焦。   浑身又酸又疼,阮棠梨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她揉着太阳穴,“现在什么时辰了?”   “午时一刻,”沈惊寒伸手把她额前碎发拢到耳后,“我叫厨房温了小米粥,要不要先喝点?”   阮棠梨点了点头。   沈惊寒把枕头放到她身后,让她靠得舒服一些,随后才出门吩咐。   不一会儿,祁才端着小米粥进了屋,沈惊寒盛了一碗,拿着小勺一口一口地喂阮棠梨喝。   眼前的沈惊寒小心翼翼地吹着瓷勺中的粥,喂之前还会先用上唇碰一下,确定不烫了才送到阮棠梨面前。   他喂得认真,阮棠梨却吃得心不在焉,时不时盯着沈惊寒出神。   好不容易将小米粥喝完,阮棠梨也恢复了一些力气,等祁才走后,阮棠梨就侧过身抱住沈惊寒,手却拉开了他的衣襟。   “刚睡醒,就要了?”沈惊寒握住阮棠梨的手,语气暧昧道。   温热的呼吸洒在阮棠梨的皮肤上,弄得她脸颊微微泛红。   不过阮棠梨当真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她把手抽开,又把他的衣襟往下扯了一些,直到露出锁骨,以及上面又细又长的伤疤。   “那时候,是不是很疼呀?”阮棠梨指尖抚摸着这道几乎快要看不见的伤疤,鼻子一酸。   还未等沈惊寒说话,阮棠梨的眼泪啪嗒一下就落在那道疤上了。   沈惊寒愣了一下,替她擦去脸上的眼泪,“你知道了?”   没想到阮棠梨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一边流泪一边点头。   其实昨天沈惊寒脱衣服后,阮棠梨就注意到他身上类似这样的细长疤痕有很多,只是现在已经消了很多,若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的。   “我在宫里遇到了温公公。”阮棠梨几近呢喃。   温公公十几年前在韶华宫伺候过朝宁公主几年,算是看着沈惊寒长大的,但后来朝宁公主去世后,温公公就被调到别的宫里了。   沈惊寒沉默了一下,道:“温公公他还好吗?”   “他在半年前去世了。”阮棠梨声音很低,似是怕伤到沈惊寒,“他年纪大了,又一直做粗活,身体一直不太好……”   沈惊寒点了点头,并未说什么。   其实温公公和阮棠梨说得不多,大多数说的都是沈惊寒小时候开心的事,比如小时候书院小考,他总是得第一名,再比如他平时很乖,从来没惹过事……   有些不开心的事,温公公也只是几言略过,从未多说。   但阮棠梨偏偏就从这些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沈惊寒的童年。   那应该是一个永远都不想去回忆的童年。   沈清死后,朝宁公主就一直无法接受,精神出了问题,时常幻想着沈清还在,脾气也变得阴晴不定。   她几乎从不管教沈惊寒,偶尔心情好时,会陪沈惊寒放风筝荡秋千,但大多数时候她的心情都非常差,差到极致时,她就会虐待沈惊寒。   温公公说,朝宁公主经常会半夜跑到沈惊寒的房间,用一把特制的小刀,慢条斯理地将沈惊寒的皮肤划破,亲眼看着血渗出来,对沈惊寒的惊恐与害怕无动于衷。   而这,温公公说只是冰山一角罢了,可就这冰山一角阮棠梨都完全无法接受,她根本不敢想,那时候沈惊寒究竟经历了什么。   “沈惊寒……”阮棠梨的指尖还停留在那道疤上,她吸了吸鼻子,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哭什么?”沈惊寒抓着她的手,拿下来,又给她把眼泪擦干,语气古井无波:“这么多年过去,我早就不记得了。”   “嗯。”阮棠梨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她又郑重道:“都过去了,你的余生都会是幸福的。”   阮棠梨抬起头,亲了亲沈惊寒锁骨上的伤疤。   有点痒,也很热,沈惊寒的心猛地一跳,他扣住阮棠梨的下巴,低头吻住,冲动又狂热。   其实,他心里一直有一头猛兽,永远在骚动要冲破枷锁,但他一直在克制,他怕一旦将那头猛兽放出,他会毁了阮棠梨。   而他不想,也不愿。   衣衫半褪,沈惊寒正要将阮棠梨压到身下时,门口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王爷,池某在书房里久等不见,便擅自来了。”池怀述晴朗又无辜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沈惊寒:“……”   阮棠梨:“……”   久久没等到回复,池怀述又敲了敲门:“王爷,你在里面吗?”   “王爷,有……有人找你。”因为昨日的放纵,阮棠梨的声音到现在都有些哑,此时还未从情|欲中完全抽离,带了些媚意。   沈惊寒小|腹|邪|火骤生,但池怀述还在敲门。   沈惊寒额头青筋暴突,整张脸都黑了,他把阮棠梨塞进被窝里,又整理好衣服,杀气腾腾地走到门口,开门出去,又关上门。   “有何贵干?”沈惊寒咬牙切齿道。   池怀述只一眼就看到沈惊寒脖子上可疑又新鲜的红痕,瞬间明白刚刚沈惊寒在做什么,他清了清嗓子,小步往后退了些。   “王爷,池某……刚刚得到姜将军的消息,她三日后能到榕城。”池怀述尽量语气平和道。   沈惊寒直接冷笑一声,“正好你们夫妻二人能团聚了。”   “……”池怀述有点心虚,尤其是听到沈惊寒重点强调“团聚”二字,他掩饰性地咳了咳,“王爷想必正和阮姑娘‘团聚’,那池某就不打扰了,先告辞了。”   “等等。”沈惊寒眯了眯眼,“姜鱼雁三日后到?”   “是。”   沈惊寒突然勾起唇角,眼神却是拔凉拔凉的,“你等着。”   “……”池怀述直觉沈惊寒像是在谋划什么坏事,但他也没问什么,径直离开了。   等沈惊寒回到房间,阮棠梨衣服也没穿好,就抱着被子睡着了,精致的蝴蝶骨露在外面,搞得沈惊寒小腹那股邪|火不上不下。   他盯着阮棠梨的背影,脑子里天人交战。   想做到她醒来,但又心疼她这十天来是真的累了。   半晌过去,丝毫没有得到缓解,沈惊寒狠下心,转身出去冲冷水澡。 第80章 等待的花 “知道为什么府里有那么多薰……   三日后, 姜鱼雁只身一人来到榕城,与沈惊寒以及池怀述汇合。   两年未见,姜鱼雁沉稳了不少。   一年前, 姜鱼雁的父亲姜明飞战死沙场, 嘉延帝就把姜鱼雁派到沙场,继承父业, 去镇压北方部落, 这一年多的沙场生活使得姜鱼雁的气质愈发沉稳坚韧,眉眼间皆是冷傲与肃杀,只有看到池怀述时,才会流露出一丝温柔。   这次姜鱼雁是直接从战场上金蝉脱壳回来的,是以身边连个侍从都没带。   三个人把姜鱼雁迎入瑞王府, 来到沈惊寒的书房中。   连夜赶路让姜鱼雁有一丝疲倦, 但此时她却也不想休息。   “北边战事情况如何了?”池怀述给她倒了一杯热茶,率先打破了沉默。   姜鱼雁接过茶, 道了声谢后, 并未立即喝,她冷笑一声:“一直那样,隔几天过来挑衅一下, 打不过咱们就溜, 滑如泥鳅。”   “是在拖延么?”沈惊寒问道。   “是的,而且我还查到常来犯事的几个北方部落都与乌谷国关系极为密切, 如今宫中乌谷国的莲姬正是受宠,此事说不定是乌谷国的阴谋。”姜鱼雁眸中翻过一丝冷意,旋即喝了一口茶。   “不止是乌谷国,此事皇上也有参与,换句话说, 是皇上指示乌谷国这么做的。”阮棠梨接话,表情极为严肃。   她见姜鱼雁投来疑惑的目光,又道:“这两年我在莲姬身边当卧底,找到了不少证据,里面就有莲姬与乌谷国的信件,其中就有提到此事,而且我也曾听到过皇上和莲姬的密谈,确实是嘉延帝的意思。”   沉默许久,姜鱼雁突然大力一拍桌面,脸上煞气尽显,咬着牙道:“他为什么要联合乌谷国做这种对大楚不利之事!”   “小雁儿,”池怀述突然喊道。   听到这个称呼,姜鱼雁的表情平稳了些许,像是把周身的刺都收干净了,又恢复平日的淡定。   微微一声叹息,池怀述尽量语气轻缓道:“你父亲的死,亦是有蹊跷,表面上是战死沙场,被北方部落用毒箭射中,导致中毒身亡,但实际上……”   “我知道。”池怀述话未说完,姜鱼雁就出言打断,一口银牙几乎要被咬碎,“那是乌谷国皇室特有的毒药。”   话音一顿,姜鱼雁冷笑道:“如今看来,恐怕就是嘉延帝的意思了。”   姜鱼雁的手攥得死紧,眼中盛着滔天怒火,池怀述见此,不由将手覆上她的手背,在池怀述的安抚下,姜鱼雁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放松。   “姜将军,你要不要先去休息吧,这一路过来肯定累坏了吧。”阮棠梨心疼道。   “叫我鱼雁就好,”姜鱼雁勉力笑了一下。   一直以来压抑在心中的情绪忽然释放出来,姜鱼雁也确实感到一阵疲累,“行,那我先回去休息,其他事宜明日再谈。”   “祁才,带姜将军到客房。”沈惊寒唤了一声。   祁才进来,拿着姜鱼雁的行李,“姜将军,请跟属下来。”   姜鱼雁刚起身,沈惊寒忽然又道:“府里似乎没有多余的空房了,只能委屈你和池怀述住在一起了。”   姜鱼雁:“……”   阮棠梨:“???”   就连祁才都愣在了原地。   如果他没记错,昨儿个他才命人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   沈惊寒看向祁才,目光带着警告的意味,祁才硬着头皮道,笑得极为僵硬:“这府里确实没有多余的房间了。”   姜鱼雁有点踌躇,池怀述却忽然轻笑一声,“走吧,我带你去。”   姜鱼雁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看了看池怀述,又看看沈惊寒,径直离开了书房,池怀述拿过祁才手里的行李,也跟了上去。   “……”阮棠梨目瞪口呆,半晌,她才转头问道:“他们还没成亲,住一起不太好吧?”   虽说大楚国的民风开放,却也没有开放到这个地步。   沈惊寒走到阮棠梨面前,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意有所指道:“之前我们也没成亲,不也睡一起了?”   “我们这情况不是特殊嘛。”阮棠梨老脸一红。   “他们情况更特殊。”沈惊寒斜睨着她,又问:“他们都没说什么,你操什么心?”   阮棠梨顺势抱住沈惊寒的腰身,下巴抵在他的小腹上,抬头看着他,脑袋左右晃动,“我这不是怕鱼雁被人说闲话嘛。”   “他们一年前就成亲了。”沈惊寒淡淡道。   “啊?”阮棠梨惊得坐直了身,“不会吧!我在宫里也没听说这事儿呀!”   “私下成的亲,当时姜鱼雁要去沙场,池怀述被贬官,临行前成亲了。”沈惊寒简单把事情说了一下。   阮棠梨听完沉默下来。   一个远赴沙场,一个被贬到穷乡僻壤,他们在临行前成亲,是承受了多大的绝望啊。   “沈惊寒,”阮棠梨重新环住沈惊寒的腰身,认真地看着他:“要不,咱们也成亲吧?”   秋风浮动,窗外淡淡的薰衣草香传入屋内,阮棠梨的眼神真挚又明亮,比屋外的阳光还要亮。   “在你举事前,我们成亲好不好?”阮棠梨再一次问道。   “不好。”沈惊寒低头吻了一下阮棠梨的额头,在她露出伤心前,缓缓道:“等大计得成,我要给你一个最盛大的婚礼。”   他身上清冽的味道混合着花香愈发惹人沉醉,阮棠梨受不住沈惊寒这样的眼神,她垂下眼眸,靠在他的小腹上。   “我不需要盛大的婚礼,我要你一个人就够了。”阮棠梨轻声说道。   她有点怕沈惊寒是因为怕谋反失败后会连累她,才不肯答应她现在成亲。   沈惊寒没有回答阮棠梨的问题,而是透过窗看向外面满地的薰衣草,“知道为什么府里有那么多薰衣草吗?”   “为什么?”   “薰衣草代表等待。”清风将成片的的薰衣草吹动,沈惊寒的眼神愈发温柔,他转头看阮棠梨,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我一直在等你。”   “已经等了这么久,所以我还能再等一会。”   “等到我彻底安全,等到我心想事成,我才有资格许你一生。”   明明是令人感动的话,但阮棠梨却忍不住鼻子发酸。   两年来所有的故作坚强在这一刻尽数崩塌,她忐忑过、不安过也在夜深人静时忍不住哭泣过,但现在这些情绪完全消失了,都化为一腔满溢的情感。   “我一定会在我最好的时候,把世间最好的东西亲手交给你。”沈惊寒的声音轻柔到不可思议。   “干嘛对我这么好?”阮棠梨眼前模糊起来,她吸了吸鼻子,“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我……”   沈惊寒背过手,让阮棠梨松开他,旋即半蹲下来,他擦去阮棠梨的眼泪,轻点她的鼻子。   “最近怎么这么爱哭?”沈惊寒轻声笑了下,倾身过去,亲了一下她的眼睛,却尝到了一抹咸湿。   “因为你让我体会到活着的快乐。”沈惊寒笑意温浅,声音不大,却有着珍而重之的意味。   听到这句话,阮棠梨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往下砸,她伸手搂住沈惊寒的脖子,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间,瓮声瓮气道:“我们回房间吧。”   “好、”沈惊寒将阮棠梨打横抱起。   走出书房时,他对祁才道:“把池怀述叫到书房来,就说本王有事要与他商量,让他稍等片刻。”   “属下遵命。”祁才回答道。   回内院的路上,阮棠梨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想到他临走前吩咐的事,便问道:“你叫池公子去书房做什么?”   听到这句“池公子”,沈惊寒不着痕迹地看了阮棠梨一眼,片刻后,才淡定道:“自然是有事。”   “哦。”阮棠梨没有多想,继续将头埋在沈惊寒的脖颈。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沈惊寒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   且说池怀述和姜鱼雁一同离开后,两人便回了池怀述所住的院子。   他们一年多未见,自然是有许多话要说,姜鱼雁虽是疲倦,却也想和池怀述多呆一会儿。   两人聊着聊着就忍不住亲作一团,从外间到里间,又脱了外衫,火苗迅速被撩起来,池怀述刚把衣服脱了,正要倾身覆下,门口却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兢兢业业的祁才道:“池公子,王爷说有事找您,请您去书房一趟。”   池怀述:“……”   为什么他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池怀述瞬间想到三天前他去内院找沈惊寒后,沈惊寒说的那句“你等着”。   躺在池怀述身下的姜鱼雁却忍不住笑了,她戳了戳池怀述的胸膛,小声说:“王爷找你你就去吧。”   池怀述脸都黑了,他僵着没动。   但门外又传来敲门声,祁才的声音小了一些:“属下是不是打扰池公子了?”   “我等你回来。”姜鱼雁起身亲了一下池怀述。   池怀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起来穿好衣服,脸色黑如锅盖地随祁才一起去书房。   到了书房后,池怀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因为——   里!面!根!本!没!人!   被池怀述杀人一样的眼神盯着,祁才冷汗都下来了,他忍不住吞咽一下,“池公子,王爷说请您等会,他一会就来。”   池怀述:“……”   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沈惊寒神清气爽地来了,面对池怀述不虞的神色,难得笑道:“让你久等了。”   “你最好是有重要的事。”池怀述咬牙切齿道。   沈惊寒笑着挑眉,慢条斯理地品了一会池怀述的表情,才悠悠道:“自然是有,带你去看看军队。”   “……”虽然池怀述到这里几日了,却还没亲眼见过沈惊寒训练的军队,他确实像去看看,但也真切地觉得自己被耍了。   去训练场看过一遍后,两人一同离开。   路上,池怀述道:“明日让鱼雁来看看。”   沈惊寒点了点头,便打发着让他回去了,表情和语言都甚是敷衍,池怀述简直气地想翻白眼儿。   回到卧房时,姜鱼雁已经睡熟了,她睡觉不老实,一半身子在外,一半身子在被窝里,池怀述走到床边,想给她把被子盖好。   却不想才刚碰到被子,姜鱼雁就将池怀述的手臂抱在胸前,脸蛋还在他掌心蹭了蹭。   柔软温热的胸紧贴着池怀述的皮肤,似有若无的女子香味萦绕鼻息。   这刚压下去的火顿时又上来了,池怀述极力忍耐,额头上也浮起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他动作极慢地掰开姜鱼雁的手,然而才动了她的手指一下,姜鱼雁就反射性地抱得更紧了,嘴里还咕哝着:“别走,再走就咬你!”   像是威胁一般,姜鱼雁张嘴咬了一口池怀述,却没怎么用力。   皓齿轻咬,她的舌头无意识地碰到池怀述的指尖,又湿又软,池怀述整个人都绷紧了。   池怀述:“……”   他简直要疯了。   等到姜鱼雁彻底睡熟后,池怀述才轻手轻脚地把手抽出来,接着他就直接去洗了一个冷水澡,出来后,还觉不够,又洗了一次。   本以为只有这一次,却不想沈惊寒这人报复性极强。   后面两天,每当池怀述和姜鱼雁浓情蜜意时,祁才总会恰如其分地出现,然后把两人中的一个叫去书房。   次数多了,祁才看到池怀述和姜鱼雁都绕着走,怕被揍……   姜鱼雁还好,池怀述就不行了,先是上火,后来又因为冷水澡洗多了,差点儿生病。   好在沈惊寒捉弄了两天,也就解了气,没再继续找他们二人的麻烦。   等池怀述的火气彻底泻下来,吃饱餍足后,四个人在书房内商议了一番,找了一个良辰吉日,正式举兵谋反。 第81章 与有荣焉 夸夸你。   京城, 皇宫内。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破云层时,皇宫宫门突然被紧急打开,一个身着一品官服的人连滚带爬地往皇宫内跑去。   那正是嘉延帝身边的第一奸臣, 曾当过瑞王府中幕僚的范谷。   此时他毫无半点姿态可言, 惊慌失措且横冲直撞地往嘉延帝的寝宫而去,却不想扑了个空, 守门的太监告诉他, 这两日嘉延帝日日都宿在莲妃宫里,不曾回过寝宫。   范谷又急匆匆地赶往后宫,但他乃是外臣,要进后宫可是不容易,先是差了人禀告嘉延帝身边的段四。   范谷前些日子刚得罪了段四, 是以虽是禀告上去了, 段四却还是故意晾了他大半个时辰,等这天儿彻底亮了, 才有太监出来回话说, 皇上有请。   这大半个时辰里,范谷的心情也平复得差不多了,他来到莲妃的宫里, 却见嘉延帝衣衫不整地斜卧在罗汉床上, 身上还趴着个媚眼如丝的美人儿。   两年的荒淫无度早就掏空了嘉延帝的身体,他眼底乌青一片, 脸色却苍白如霜,原本瞧着可亲的娃娃脸如今瞧着却如提线木偶一般僵硬无光。   “何事?”嘉延帝微微抬起眼眸,带着极浓的困倦。   范谷扑通一声跪下来,他颤着声音说:“皇上!远在西北的瑞王突然举兵谋反了!”   “哦?”嘉延帝突然睁开了眼,坐起身, 惺忪之意一扫而空,“此话可是真的?”   没有范谷想象中的惊慌失措,也没有半点阵脚大乱,嘉延帝的反应很平淡,甚至透着点隐隐兴奋的味道。   “是!”范谷稳了稳心神,急切道:“逆贼所言,先帝并非操劳过度而死,是被皇上您给害死的……他,他还言皇上您不仅来路不正,而且血统亦是不纯!”   嘉延帝沉吟一声,又躺回了罗汉床,苍白纤细的五指抚上莲妃的脖颈,轻柔而缓慢地顺着她的喉管往下。   “你很害怕?”嘉延帝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范谷,问道。   “瑞王手中还有池怀述与姜鱼雁!如此看来,恐怕逆贼早就与池家姜家为伍!还请皇上派兵镇压!”范谷声音凄厉。   他真的怕了,若是当真被瑞王谋反成功,他恐怕是小命不保了!   他本以为嘉延帝也会与他一样,却不想嘉延帝只笑了一声,轻飘飘道:“既然你提议了,那朕就派你去镇压,你要多少兵?五千够么?”   范谷人都傻了,他想过嘉延帝不靠谱,但他没想到他这么不靠谱!   虽然他靠着拍马屁在短短两年里混到了一品官,但要他一个文官去带兵打战场是万万办不到的。   “皇上,您真会说笑……”范谷冷汗都下来了,还强笑着:“下官不过是区区文官,怎么,怎么能去带兵打仗呢……”   “你不去?”嘉延帝的声音瞬时冷了下来。   “这,皇上,下官委实不是……”范谷顿时又被另一种恐惧所支配,他怕嘉延帝真会派他去镇压,但心里越急,舌头就越不听使唤。   “皇上,”旁边莲姬千娇百媚地唤了他一声,又轻轻柔柔地捏起一小瓣桔子送到嘉延帝嘴边,“战场的事儿还得让武人去解决,咱们在宫里享乐就是了。”   嘉延帝斜睨了莲妃,那一眼竟是半点宠爱也无,冰冷至极,瞧得莲妃心里直打鼓。   “不如,爱妃去镇压?”嘉延帝突然睁眼笑了,漆黑的瞳孔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语气完全不像开玩笑,甚至有点跃跃欲试。   嘉延帝唇角绽放出夸张的笑容,但这笑容在莲姬和范谷眼里却好似一张血盆大口,下一刻就要将两人尽数吞噬,让人根本笑不出来。   莲姬头皮发麻,立刻从罗汉床上下来,跪在地上不断磕头,重复地说着:“臣妾失言了!请皇上恕罪!”   充满惊恐的声音反反复复地传入嘉延帝的耳中,嘉延帝被吵得脑袋涨疼无比,他下了罗汉床,一脚踹在莲妃身上,嫌恶道:“别吵,烦死了。”   莲姬被踹翻在地,也不敢再说话,嘉延帝穿上鞋,头也未回直接出了朝露殿。   今儿是休沐的日子,但因为瑞王举兵谋反之事,不断有朝廷官员入宫,嘉延帝特意挑了一条偏僻的道路,避开其他人,带着段四去了韶华宫。   自他继位以后,韶华宫就在无人居住,嘉延帝偶尔会来小住几日。   “皇上,大臣们还在御书房等您。”段四脚步极轻地跟在嘉延帝身后,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嘉延帝并未对段四不耐烦,只淡淡道:“我知道,我就是不想去。”   段四沉默下来。   只要邵子庭与他单独相处,他便不会自称为“朕”。   “上次的伤……”邵子庭停住脚步,转过身碰了段四的胳膊,而段四却反射性地一躲,邵子庭的手僵在空中,他虚握了一下拳,又垂下,“还疼吗?”   “回皇上,已经不疼了。”段四垂下眼眸。   沉默良久,邵子庭忽然叹了一口气,脸上极为难得地露出一抹忧伤,他抬起手想碰一碰段四的脸,却想起他方才的反应,涩然道:“这两年,你可曾怪过我?”   段四的记忆却随着这句话飘向了远方,那时他还在京郊别院当邵子庭的书童,邵子庭第一次打他的时候比他还要,却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等他平息下来后,也问过他有没有怪他。   当时段四是怎么回答的?   他好像说了没事,不怪你,我知道你难受。   现在其实他也不怪他,就是觉得难过。   难过他被过往禁锢成一头困兽,只有不断伤害别人让他觉得自己是真实存在的。   “皇上,段四永远不会怪你。”段四抬起头,眼神坚定而真挚。   微风浮动树梢,吹皱了嘉延帝眼底的涟漪,他倏地一笑,转头看向远方的天空,喃喃道:   “段四啊,你曾说我与他经历相似,总会以他来安慰我,可到头来他有那么多人拥护,而我却只有你。”   段四一怔,邵子庭很少表露自己的情绪,他一向将所有事都压在心底,再以极端的方式发泄出来。   但段四还是忍不住小声道:“若是你好好当这个皇帝,也会有很多人拥护你。”   也不知邵子庭听到了没,段四等了良久,只等到一句:“罢了罢了,去御书房吧。”   -   最终嘉延帝倒也没有太过离经叛道,派出了一个正经上过战场的副将张定国带兵五万去镇压,而范谷则作为军队的军师随行。   朝廷的镇压来得姗姗来迟,等张定国的军队和瑞王的军队碰头时,沈惊寒已经攻下了三四座城池。   其实这一路来出乎意料的轻松。   嘉延帝已失民心,老百姓苦不堪言,而这边偏远城镇里的官员大多是被贬过来的京城官员,对嘉延帝本就极为不满。   这厢瑞王举旗造反,城镇中的官员和百姓竟是直接开了城门放行!   沈惊寒也是大方,每过一座城池便会留下不少钱财和粮食分发给百姓,是以如今瑞王在大楚的声望已经远远好过嘉延帝,几乎是民心所向。   此时,康州城外,瑞王的军队在郊外驻扎,沈惊寒和池怀述等人则在主账内商议。   “嘉延帝派来的张定国以前随我父亲一起上过战场,与我父亲交情不错,现下带兵来镇压,也是被迫,应当不会太为难咱们。”姜鱼雁一身戎装,眉宇间说不出的英气。   “倒是那个范谷,需要注意一下。”池怀述沉思道。   “听说他曾在王爷府中做过幕僚?”姜鱼雁问道。   “此人没有成大事的本领,却有不少小心思,如池兄所言,确实要注意。”沈惊寒脸色沉郁,片刻后,又冷声道:“必要将他活捉。”   两年前,阮棠梨去找池怀述,并答应进宫当卧底,这里头范谷还有不小的功劳。   但对沈惊寒来说,范谷则是罪魁祸首。   池怀述知道两年前的事,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也发觉沈惊寒在对待阮棠梨的事时很容易失去理智,便出言提醒道:“大局为重。”   “知道。”沈惊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康州外有护城河,城门又有十丈高,是典型的易守难攻。”姜鱼雁看着桌上康州的布局图,将目前形势道出。   话题被拉了回来,沈惊寒和池怀述都纷纷点头。   “小雁儿说的不错,强攻能攻下,却也要自损八百。”池怀述也是发愁,“虽说张定国与姜大将军关系甚好,但如今这形势,他却也不一定会帮我们。”   “自是不能指望他帮我们。”姜鱼雁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抬眼看池怀述,眸中似有星光璀璨,她笑:“张叔打仗的风格我熟,我有把握以最低的损伤攻下康州。”   “好。”池怀述也轻笑一声,柔情四溢。   姜鱼雁脸上不由浮现一抹绯红,她微微低下头,方才的英气顿时化为女儿家的羞赧。   “怎么?要不要给你们搬一张梨木塌过来慢慢说?”沈惊寒双手环胸,冷笑着看他们。   池怀述:“……”   姜鱼雁清了清喉咙,没接这个茬,开始表述她的排兵布局,其中不光有详细的攻城策略,甚至连张定国的反应以及应对方法都一一考虑到了。   听完整个计划,沈惊寒的眼神中也带了些许赞赏,但只说了两个字:“可行。”   池怀述就不一样了,一副与有荣焉的骄傲模样,让沈惊寒极为鄙夷,想冷嘲热讽几句,但看到姜鱼雁和池怀述都挺开心,就将话咽了下去。   沈惊寒实在看不过去两个人在他面前你侬我侬,就打了个招呼,直接回自己帐篷去了。   回去的路上,沈惊寒忍不住想,他和阮棠梨私下里在一起时,也和他们一样吗?   仔细回想了一下,沈惊寒发现,阮棠梨会脸红害羞,却好像从来没有像姜鱼雁那般自信又明媚地笑,而他也从未和池怀述一样,有那种与有荣焉的心情。   到帐篷时,阮棠梨刚睡完午觉醒来,她坐在床上揉着眼睛,表情还带着刚睡醒的惺忪。   一睁眼就看到沈惊寒,阮棠梨朝着他张开双手,眼睛半睁着,“抱抱。”   沈惊寒走过去,抱住阮棠梨,她的脑袋轻轻搭在沈惊寒的肩上,闻着熟悉的味道,慢慢清醒过来。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呀?”阮棠梨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问道。   “阮阮,”沈惊寒突然唤了他一声。   “嗯,怎么啦?”阮棠梨对她露出一个笑。   “你入宫当卧底两年,拿到这么多证据和情报,最后还能安全回来,”沈惊寒顿了一下,认真地看她,“这件事你做得很棒,真的。”   听完,阮棠梨愣了半晌,意识到沈惊寒是真的在夸她,忍不住红了脸,“你怎么突然说这个?你不怪我啦?”   “下次能提前告诉我的话,就更好了。”沈惊寒有些别扭地补充道。 第82章 忒煞情多 “哎呀,我们小惊寒真可爱呀……   听完, 阮棠梨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这夸人的水平,还是别夸了吧。”   第一次干这种事的沈惊寒脸上露出一丝茫然。   纵观沈惊寒认识阮棠梨之前的日子, 其实还从未被人真心夸奖过。   小时候和其他皇子一起在尚书房读书时, 他虽总是第一名,却甚少获得老师的赞赏, 只因他只是区区一个公主的儿子。   沈清去世时, 沈惊寒还只有两三岁,后来朝宁公主沉浸在痛苦中,精神出了问题,又怎会去夸沈惊寒?   是以,沈惊寒完全不知道怎么去夸别人, 只能模仿别人的话来夸奖阮棠梨。   而这个别人就是——建丰帝。   被建丰帝夸奖的对象则是宫里那几个皇子……   阮棠梨见他不说话, 略微思考了一下,也明白沈惊寒为何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来夸她。   “是因为鱼雁和池公子吗?”阮棠梨轻点了一下他的眉间, 温声问道。   沈惊寒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似是发觉自己方才的举动极为幼稚,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   他这么果决的回答, 倒是证明了阮棠梨的想法。   阮棠梨双手捧着沈惊寒的脸, 让他直视自己,也让他眼中的窘态无所遁形, 见他不躲了,才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相处方式,我们的相处方式也很好呀。”   指尖轻抚沈惊寒的眉眼,她的眼中皆是沈惊寒。   “我喜欢我们之间的相处方式,所以你不用特意去改变什么, 你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   沈惊寒发现,自从认识阮棠梨后,他被夸奖的次数直线上升,他有时候都觉得阮棠梨是不是哄他的……   但是能被这样哄着好像也挺好的。   “好。”沈惊寒探出头,吻了吻阮棠梨的唇。   只亲几下不能止渴,反而会让心里的火苗变成燎原的烈火,唇齿交缠中,沈惊寒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让他心神震颤的归属感。   他缓缓将阮棠梨放倒在床上,片刻后又俯下身,慢条斯理地吻她。   “下次你也一起去主帐。”沈惊寒的话随着星星点点的轻吻细碎溢出。   阮棠梨面色嫣红,沉浸在熟悉又舒适的感觉中,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沈惊寒的话,回道:“为什么?”   她的声音又轻又柔,尾音微微上扬,妩媚至极,沈惊寒亲吻的动作一顿,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道亮光,又按着阮棠梨的脑袋,衔着她的嘴唇来吻。   “因为池怀述和姜鱼雁很烦。”   当时阮棠梨还没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直到事毕,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沈惊寒这是被池怀述和姜鱼雁喂了狗粮,心里不快了呀!   思及此,阮棠梨立即翻了个身,趴在他的胸口,手指绕着沈惊寒的头发,试探道:“你刚刚说他们烦,怎么烦了?”   沈惊寒顿了一下,冷笑一声:“忒煞情多。”   话音刚落,阮棠梨直接趴在沈惊寒的胸口笑了起来,还真是因为被他们秀了一脸啊。   “哎呀,我们小惊寒真可爱呀。”阮棠梨抬手捏了捏沈惊寒的脸,嘿嘿笑着。   沉默片刻,沈惊寒直接抱着阮棠梨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又斗志昂扬起来,他贴着阮棠梨的耳朵低声问:“谁小?”   阮棠梨:“……”   “别,我不行了。”阮棠梨抵着他的胸膛。   “行不行,做了才知道。”   没羞没躁的话说出来,阮棠梨瞬间又红了脸,沈惊寒抓着阮棠梨没怎么使力的双手放在她的头顶,一手扣着,俯下身又吻上了她,另一手则上下游移起来。   ……   这回,沈惊寒是真切地体会了一把“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感觉,这次比前一次还要久,一直到黄昏时分,沈惊寒才放过阮棠梨。   而在此之间,营帐外人头晃动了几次,不过还算识趣,没有出声,沈惊寒也就当没看见了。   阮棠梨被他折腾得有些狠了,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更别说起来和沈惊寒一同去主帐了。   另一边,被安抚妥当的沈惊寒神清气爽,浑身透着一股骄傲的蔑视,雄赳赳气昂昂地往主帐而去,就连看到池怀述和姜鱼雁也不觉得气闷了。   池怀述和姜鱼雁二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找到答案,默契地分开了一些。   因为之前沈惊寒的离场,三个人还没商议出何时进攻比较合适,姜鱼雁认为趁热打铁,今日凌晨在天最黑的时候偷袭,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但池怀述却凝眉摇头:“我们昨日到康城外驻扎,虽说士兵休息了一日状态还不错,但我们对敌方的了解甚少,我认为还是先刺探敌情更为重要。”   “王爷,你的想法是什么?”姜鱼雁转头问沈惊寒。   “本王赞成池怀述的话,如今只知道他们有张定国和范谷,却不知他们究竟带了多少兵、什么兵。”沈惊寒心中隐隐有点不安。   “京中给出的情报是带了五万兵力。”池怀述道。   “北方边疆有多少兵力驻扎?”沈惊寒问姜鱼雁。   “我父亲在时,派了五万过去,后来我父亲身亡,我去时,又带了三万。”姜鱼雁算了算,回道。   这么一算,姜鱼雁也觉得有问题。   大楚建国时期,军队大约有二十万,但因为建国初期国库空虚,大楚主要以发展为主,是以遣散了一些士兵,到建丰帝时,大楚的军队只剩约十五万了。   而现下北方边疆有八万,张定国又带了五万来康城,难道嘉延帝只留了两万的兵?   “只留了两万兵在京城,嘉延帝想做什么?”姜鱼雁冷静下来,喃喃出声。   “边关还有八万兵,若是他急调回来,前后包抄,我们倒是成瓮中捉鳖中的鳖了。”池怀述唇角勾起一抹笑,却无半分平日的温润。   “釜底抽薪,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沈惊寒沉吟道。   “无论如何,康城内的形势我们必须打探清楚,否则总有些不安心。”池怀述和沈惊寒一样,心有不安。   这一路来太过顺利,顺利到几乎让他觉得是带着几万精兵在游山玩水,而非起义。   “今晚本王派人去探查。”沈惊寒道。   谈到这,月亮已经高高挂起,三个人一起吃了晚饭,池怀述和姜鱼雁就先回去了,沈惊寒却并未立即离开。   主账中烛光暗淡,沈惊寒坐在书桌前,看着忽闪的火苗出神。   康城是前往京城的第一个要塞,也是最为难以攻克的一个,他这里有姜鱼雁,她虽为女子,却是姜明飞精心培养出的女儿,完全不输男儿。   对于康城这一重要城池,姜明飞必然给姜鱼雁讲解过如何攻克。   他担心的倒不是姜鱼雁无法攻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营帐外有身影晃动,沈惊寒才回过神来,不一会儿,帐帘就被掀开,一个小小的脑袋露了出来。   “你在做什么?”阮棠梨走了进来。   沈惊寒牵起阮棠梨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好,“怎么下床了?”   “躺太久了,就出来走走,晚饭吃了吗?”阮棠梨靠在沈惊寒的肩膀,玩他的手指。   “嗯,”沈惊寒应了一声,主动和阮棠梨说起今天讨论过的事,语速很慢,像是只想和阮棠梨安安静静说几句话。   这还是第一次沈惊寒主动跟他说这些事,阮棠梨认真地听着,听到沈惊寒说今晚就派人去康城时,她从沈惊寒怀中探出脑袋,仰头看他。   “康城容易进去吗?”阮棠梨眨着眼问道。   “若是会武功,想进去很轻松。”沈惊寒回道,又觉阮棠梨这个问题似乎别有深意,又问道:“怎么了?”   “没有啦,我就是想,若是容易的话,我们可以易容亲自去瞧瞧。”阮棠梨又靠回沈惊寒的肩头。   “好。”沈惊寒没有犹豫,直接说道。   这么干脆?   阮棠梨狐疑地抬起眼,望着他,“你同意了?”   “嗯,准备一下就走吧。”沈惊寒低头吻了吻阮棠梨的脸颊,语气平淡。   之后,沈惊寒和阮棠梨回到帐篷,待阮棠梨易容完,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帐篷。   营地距离康城不近,是以沈惊寒从军营里牵了一匹马出来,他先让阮棠梨上马,随后沈惊寒也跨上来,坐在阮棠梨身后环抱住她。   念着阮棠梨是第一次骑马,沈惊寒的速度并不快,不过一刻钟后,两人也就到了康城外。   沈惊寒把马儿拴在一棵树上,随后带着阮棠梨到一堵高耸的城墙下。   “你要带我飞上去呀?”阮棠梨目瞪口呆道。   她一直以为轻功什么的都是杜撰的,难道确有其事?   沈惊寒侧目看了她一眼,并未说话,直接揽过她的腰身,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脚下使力,整个人沿垂直的城墙在往上走!   呼呼风声擦过阮棠梨的耳畔,她忍不住往下看了一眼,顿时绷紧了身体。   “别怕,抱紧我。”   沈惊寒沉稳的声音传来,阮棠梨心跳如鼓,手不自觉地紧紧抱住他的腰。   须臾之间,周遭景象一变,沈惊寒已经站在城墙之上,他停顿了一下,将阮棠梨的脑袋塞进他的怀里。   “怕就闭眼。”   一阵劲风袭来,阮棠梨下意识闭上了眼,片刻后,她又有些好奇地睁开,却只看到方才还在脚下的城墙越来越高。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沈惊寒已经抱着她落了地。   脚踏实地踩在地上,阮棠梨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沈惊寒刚刚是抱着她直接从城墙上跳下来了啊!   还没等她问,沈惊寒突然抓着她的手迅速躲到一棵大树的后面,接着两个巡逻兵从远处晃晃悠悠地走过来。   “要我说,干脆和其他城一样开了城门让瑞王进来得了。”   “就是,听说瑞王进入城门后,还会给百姓发粮食和银钱,这可比当今好多了!我这月钱都好几个月没发了,家里馒头都快吃不上了!”   “唉!我家也是!”   “真不如换个皇帝算了,谁能给我发月钱我就支持谁!”   “我也是!孩子天天饿哭!”   “……”   两个巡逻兵一边聊天一边从阮棠梨和沈惊寒面前经过,待两人走远了,他们才从树后出来。   沈惊寒和阮棠梨对视一眼,并未说话。   在城里转悠了一圈,并未发现可疑之处,沈惊寒又带着阮棠梨来到军营驻扎之处,却见不少士兵们半夜没睡,都十几二十个围在篝火边。   但远远看上去,那些士兵的体型似乎比一般男人纤瘦些。   阮棠梨听了几耳朵,发现这些竟都然是娘子军!   “沈惊寒,她们是……”阮棠梨猛地回过头看向沈惊寒。   却见他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道:“以前,姜鱼雁曾亲自训练过一支娘子军,人数不多,只有一万人,却是大楚最为精锐的一支军队。”   “怕就是她们了。” 第83章 诛心之计 “让你余生都后悔自己动了阮……   阮棠梨沉默下来。   嘉延帝派这群娘子军过来镇压, 让姜鱼雁打她亲自训练出来的军队,与她而言,无异于诛心。   “既然是最为精锐的一支军队, 为什么让她们在京城守着?”阮棠梨皱着眉问道。   他们的兵力不算多, 虽然都是精兵,但数量上还不到五万, 嘉延帝实在没必要现在就将这支军队派出。   沈惊寒摇了摇头, 他也琢磨不透嘉延帝的想法,只能凭着一种直觉,“他似乎并不想和我们打仗。”   阮棠梨一愣,想起之前那几座敞开城门迎接他们的城池,脑子里隐隐浮现一个想法, 但又觉太过荒谬, 便匆匆甩开来。   远处的娘子军围着篝火小声交谈,阮棠梨细细地听着她们的话。   “真不想打这场仗。”   “是啊, 尤其是姜将军还是敌人, 我只想和姜将军一起打仗,听她的指挥。”   “我也是……”   一阵沉默后,有个女兵拿着树枝往火里一扔, 骂道:“真他妈难受, 要我说咱们干脆临阵反水,投靠姜将军算了!咱们军营里那个范谷, 就个窝囊废,时刻都准备要跑路!”   “不会吧?他是皇上派来的军师,怎么会跑?!”   “军师个屁,他根本不会打仗,完全是想捞个功劳!打不过他就跑!”   “你怎么知道的?”   “我昨天撞见他跟手下的对话了。”   “张将军且不说, 这个范谷确实不是个东西。”   ……   听了半晌,这些娘子军也没决定好要不要临阵反水,但她们的心已经动摇了。   等她们回营帐休息后,沈惊寒和阮棠梨也离开了这里,但他们并没有立即离开康城,沈惊寒而是带着阮棠梨去了张定国和范谷住的地方,他们并未住在军营,而是被安排在城中的宅子里。   一路走小巷从军营赶到他们的住所,沈惊寒还未来得及□□,就见墙的另一侧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阮棠梨和沈惊寒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中确认了彼此心中的想法。   是姜鱼雁和池怀述。   沈惊寒身形一动,一眨眼就来到他们面前。   但因为他们易了容,姜鱼雁和池怀述并未认出来。   姜鱼雁以为是被张定国的人发现了,下意识地要动手,却不想她一抬手就被对方制住,她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是本王。”沈惊寒冷声道。   听到熟悉的声音,姜鱼雁浑身的防备放松了一些,她的手卸了力,沈惊寒也就放了下来。   “你们来做什么?”沈惊寒皱着眉看两人。   “总觉得蹊跷,所以和小雁儿一同来探个究竟。”池怀述把姜鱼雁拉到他身后,微微侧身挡住了她。   “查到什么了吗?”沈惊寒没在意他的举动。   “还没有,我们稍微探查了一些情况,里面戒备森严,不只有张定国和范谷的人,甚至还有嘉延帝的人。”池怀述轻声说道。   “带本王去范谷的住处附近。”沈惊寒眸色微冷。   池怀述立即会意,这是要用阮棠梨的千里耳了。   当下,四个人来到一个被树遮挡住的墙角,池怀述小声说:“这里应当是距离范谷最近的地方。”   阮棠梨点点头,凝神细听起来。   虽说离得近,但距离估计还是有些远,阮棠梨需要集中全部精神才能听到一些动静。   但似乎只有来回踱步的声音,并没有人说话。   停了大约一刻钟也没听到有人说话,阮棠梨对沈惊寒他们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人,听着像是要休息了。”   就在阮棠梨放弃的时候,突然有房门推开的声音,她一顿,再次集中精神。   来人不知是谁,刚准备休息的范谷突然就起来了,他连鞋都没穿好,趿拉着走出去。   “准备妥当了吗?”   “回主子,已经全部部署好。”   “很好,等事成,本官定许你一辈子荣华富贵!”   “谢主子!”   阮棠梨一边听一边将他们的对话复述出来。   只听范谷冷笑一声,像是松了一口气,语气放松了不少,“君要臣死臣偏偏不死,皇上真以为本官是他的走狗吗?”   “主子,皇上此次派您来当军师是……”   “没错,他恐怕根本没想赢,我们所有人都是他手里的牺牲品。”   “皇上这么宠信您,怎么会将您当做牺牲品呢?”   “宠信?他只需要一个听话的人罢了。”   “……”   “无妨,反正一切都要结束了,送死这种事张定国一人去就可以了。”   ……   这段谈话并不长久,不过一刻钟,就传来关门的声音,范谷不再来回踱步,接着便传来脚步声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想来是上床睡觉了。   看来方才娘子军说的是真的,范谷已经计划了要跑路。   不过,若是真如范谷所说,嘉延帝并不想赢,这么多人都是牺牲品,那他究竟想干什么呢?   其他三人也是表情凝重,沈惊寒又让池怀述带着去张定国那边,但到了以后,阮棠梨听了半晌只能听到打呼声,并未听到任何话语。   几人便也离开了这里,回去的路上气氛略有些沉重,到了城墙处,姜鱼雁和池怀述率先离开了,沈惊寒则抱着阮棠梨也飞过城墙。   因着怕阮棠梨害怕,沈惊寒的速度很快,不过一瞬,他们就稳稳落在城外,不远处就是沈惊寒带来的那匹马。   他们离开时已经快接近子时,阮棠梨在马上被颠得昏昏欲睡,到了军营后,沈惊寒直接打横抱起阮棠梨回到了主账。   脸上还有易容膏,阮棠梨睡得不□□稳,被放到床上时,她突然坐起来,眼皮却还惺忪地耷拉着。   “我还没洗脸,要先洗脸……”   说着,阮棠梨就要下床,沈惊寒见了,立刻走过来按住她的肩膀,他手里拿着一块毛巾,给阮棠梨擦了几下,温声道:“你先睡,我帮你洗。”   阮棠梨就着现在的姿势坐定,脑袋却一点一点的,她嘟囔着:“那你快点呀。”   “好。”   沈惊寒动作极为轻柔,又十分细致地帮阮棠梨擦完脸,便扶着她的肩让她躺到床上,轻轻在她额头上印了一吻,这才转头去洗漱。   -   一连三天,沈惊寒都没有半点儿举动,而张定国那边却先是忍耐不住了,先是派了一小波兵过来试探一下,被姜鱼雁打退至城门后,姜鱼雁又带着兵退了回去。   连番试探了几次,瑞王那方都只防御,不进攻,张定国都迷惑了,完全摸不着头脑。   而就在他准备再次试探的时候,他们军营中最为精锐的一支娘子军却突然消失了,人数足足有一万人!   张定国顿时方寸大乱,连忙派了副将去调查此事。   却不想副将却带来了娘子军叛变的消息,副将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好几岁,连连唉声叹气。   “如今我方形势大大不妙,那支娘子军是我军最骁勇的一支军队,虽说是姜鱼雁训练出来的,但到底是大楚的军,如今却……”副将痛心疾首。   “那支娘子军从来都是忠于姜鱼雁。”张定国也是焦头烂额,五万兵少了一万精兵,对面还是姜家后人和池家后人联手,他怎么可能打得赢?   “先把此事报告给皇上吧。”   张定国提笔正准备写密函时,一个小兵突然脚步踉跄地跑进主帐,跪倒在地上。   “将军,范大人!范大人不见了!”小兵惊声叫道。   “什么!”张定国拍案而起,墨水洒了一纸,他圆目等着小兵,“什么叫不见了!”   “范大人的所有东西都没了,属下找了一早上也没找到范大人,他恐怕是……”剩下的话小兵不敢说,但所有人都能意会。   范谷这个小人恐怕是见势不妙,跑了!   “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张定国气得浑身气血翻涌,就连双手都在颤抖。   而一旁的副将却像是认命了一般,苦笑着:“把他抓回来又能如何?范谷此人,半点用处也无。”   “你先下去吧。”副将摆摆手,让那小兵先退下了。   副将走到张定国身边,“张将军,不如我们从长计议……”   -   另一厢,瑞王军营里的临时监牢中,沈惊寒坐于一张檀木椅上,手边袅袅茶雾升腾而起,在血腥味浓厚的空气中平添了几分清香。   而在他面前,有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掉在刑架上,脸庞被血浸染,头发散乱,却依稀还能看出范谷的轮廓。   只那眼中再无往日的奸猾,如今只剩下惊恐。   “范谷。”沈惊寒看着手中的茶,淡淡出声。   范谷的嘴被布条塞住,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音,无法讲话,沈惊寒抬眸看了他一眼,像是见到了污秽之物一般,嫌恶地撇开眼。   他微微抬首。   身后的祁才立即会意,拿了一盆残了盐的水冲到范谷的身上,范谷顿时疼得脸色惨白,身上的血倒是被冲掉了一些。   祁才把他口中的布条取下,范谷拼命忍住喉咙中即将溢出的大叫,尽量声音平稳道:“王爷,您想知道什么,我都能告诉你,但求王爷放我一条生路。”   “是么?”沈惊寒放下茶杯,走到范谷面前,看了眼他身上皮开肉绽的伤口,微微一挑眉。   “可惜。”沈惊寒的眼眸黑洞洞的,只看得到冷血,范谷心里陡然一慌,接着他听到沈惊寒道:   “本王不想知道什么。”   “本王只想你生不如死。”   “让你余生都后悔自己动了阮棠梨这个人。” 第84章 乖巧听话 一物降一物。   听到“阮棠梨”这个名字, 范谷的眼瞳骤缩,掺着鲜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沈惊寒。   “阮棠梨……”范谷低声呢喃这个名字。   两年过去,他几乎快忘记这个人了, 因为当年他只是按照邵子庭的吩咐来做事, 而他本人也并未从阮棠梨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而如今瑞王却还在提,莫非此人当真至关重要?   一身白衣的沈惊寒站在淌着鲜血的地上, 他接过祁才递过来的飞刀, 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映出沈惊寒幽冷而阴暗的笑眼。   此时范谷手脚皆被捆绑在一个圆盘上,边上站着一个士兵,只要他拨动把手,圆盘就会转动。   到此, 范谷还并未意识到大危机即将降临, 直到祁才拿出一块黑布,将沈惊寒的眼睛蒙上, 范谷终于知道他们想做什么。   惊恐的眼睛瞬间瞪大, 范谷撕声喊:“王爷,不要啊!”   然而他话音未落,一旁的士兵就已伸手转动转盘。   这转盘设得精妙, 只轻轻转动, 范谷所在的圆盘就能快速转动,沈惊寒嘴角微扬, 手持飞刀,稍稍用力,那几片薄如蝉翼的飞刀即刻脱手而去。   随着范谷惨绝人寰的叫声,几片飞刀尽数朝他而去,直到沈惊寒手中的飞刀尽数掷完, 他才将眼前的黑布扯下,那士兵也按下一枚机关,让转盘慢慢停下。   转了有成百上千圈,范谷早已是七荤八素,但嘴里却还下意识嚎叫着。   “王爷,果真厉害。”祁才递过一块帕子给沈惊寒,弯腰看着圆盘上的范谷笑道。   接过帕子,沈惊寒将五指细细擦拭干净。   转盘停下后,范谷又嚎了几声,却没感觉到自己身上新的疼痛,他睁开眼睛,缓缓侧过头想看看转盘,却见一把银亮的飞刀正稳稳立于他面前!   不过堪堪一动,那锋利的飞刀就已将他的鼻头割破。   汩汩鲜血顺流而下,落在他的唇上,尝到了血腥味,范谷才再一次尖叫出来。   纵观整个转盘,竟是密密麻麻落满了刀片,却独独没有刀片落在范谷身上,但只要他稍稍动一下,就会将他的皮肉割破。   意识到这点,范谷脸色死白,下半身竟是哆嗦了一阵,一股液体顺着裤|裆流了下来……   难以言喻的味道在这里蔓延,沈惊寒一皱眉,嫌恶地退后几步。   “祁才,你留在此处。”沈惊寒的手指擦拭干净,他讲帕子仍在范谷面前的血泊中,雪白的帕子即刻间被鲜血浸染透彻。   话音落下,沈惊寒便在未看范谷一眼,径直离开了这里。   范谷见沈惊寒离开,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些,却不想刚一放松,浑身的肉松弛地荡下,瞬时就碰到了飞刀。   无数个血口在范谷身上绽开,鲜血淋漓,惨叫不断。   沈惊寒离开后,先是去沐浴,换了身衣服,才款款行至帐篷。   此时阮棠梨方才起床,正坐在梳妆镜前梳头,沈惊寒进帐篷看到阮棠梨的一刹那,肃杀与冰冷全数消失,只剩温软的笑意。   “睡醒了?”沈惊寒走到阮棠梨身后,拿起梳子为她梳发。   闻到沈惊寒身上的味道,阮棠梨透过模糊的铜镜看他,“怎么一大早就沐浴了?”   “你说呢?”沈惊寒弯下腰,凑到阮棠梨耳边,意有所指地笑了一声。   阮棠梨一下子就想起昨天的事,脸红了个彻底,“别闹。”   “好,”沈惊寒含着笑直起身,继续为她梳发,又慢吞吞地补充道:“我不闹。”   他这乖乖的语气倒是让阮棠梨更不好意思了,她撑着下巴,转移话题:“你说这两日就要进攻了?”   “嗯,”沈惊寒也不再调笑,“姜鱼雁的娘子军叛变而来,如今也叙完了旧,确实不能再拖延了。”   对于先前范谷所说的话,沈惊寒始终有些在意。   他说嘉延帝其实不想赢,那他究竟想干什么?   他又为何要做那些事?   杀死太子、嫁祸给三皇子、又将四皇子杀死、最后杀死建丰帝,顺利登上皇位后却又如此荒淫无度,而如今他造反,嘉延帝竟是未曾想真正去阻拦……   察觉到沈惊寒不在梳头,阮棠梨转过身,拿过他手里的梳子放于桌上,“在想什么?”   沈惊寒回过神,他对阮棠梨笑了下,“没事。”   见他这般,阮棠梨也不再问,刚要转过身,沈惊寒却忽然按住她的肩膀,问道:“你觉得邵子庭是个怎样的人?”   “城府极深、心狠手辣。”阮棠梨回道。   “还记得刚见到邵子庭时,他是什么样的吗?”阮棠梨的眼前慢慢浮现还未登上皇位的邵子庭,“眼神清澈,一张娃娃脸温良无害,甚至先帝都说他是宫中唯一一股清流。”   “你觉得,他是在伪装吗?”阮棠梨抬头看沈惊寒。   “确有伪装的成分,但是……”   后面的话沈惊寒并未说出,阮棠梨接替他说了出来:“半真半假是吧?”   沈惊寒沉默不语,阮棠梨接着道:“他性格中确有纯良的一面,所以才能骗过这么多人,这两年,我只知道他和那个段四的关系非同一般,但具体是何关系,我却一时又说不清。”   说到这,阮棠梨顿了顿,道:“如果邵子庭有在意的人,那个人必然是段四。”   “段四小时候曾在京郊别院当过邵子庭的书童。”   “肯定是那时发生了什么事,让邵子庭这般依赖段四。”阮棠梨陷入沉思。   “邵子庭的生母是前朝公主,当年前朝战败,所有有前朝皇室血脉之人皆被杀绝,也不知先帝是如何保下的这位前朝公主,一直将她藏于京郊别院。”沈惊寒缓缓道。   “先帝当时多大了?”阮棠梨道。   “约莫十岁左右。”沈惊寒道。   “前朝公主呢?”   “听闻只有五六岁。”   一个十岁,一个五六岁。   阮棠梨默默念着这个数字。   建丰帝性格一向心慈手软,即使要下手,也绝不会下狠手。就如他对待沈惊寒一般,即使利用他多年,在他死后还会赐他封地。   那么十岁的建丰帝会不会对五六岁的前朝公主心生恻隐,而偷偷将其保下?   顺利苟活下来的公主又会怎么看待建丰帝这个救了她的仇家呢?   “好了,先不想了。”沈惊寒伸手摸了摸阮棠梨的头,“跟我去主帐。”   阮棠梨点点头,起身披了件披风就随着沈惊寒一同去了主帐,此时,池怀述和姜鱼雁正在主帐内研究康城的布局图。   “明日开战。”沈惊寒带着阮棠梨走过去,直接说道。   池怀述和姜鱼雁一起停了动作。   “决定了?”池怀述声音沉沉,漆黑的眼眸中辨不清神色。   “嗯。”沈惊寒抬眸看了他一眼,又淡定地转开目光。   “行,如今张定国少了一万精锐兵,想必再不是我们的对手,到时,只需破开城门即可。”姜鱼雁面上顿时出现昂扬的姿态,仿佛这大楚第一道天堑已然在她脚下。   但池怀述面上却并无姜鱼雁的喜色,沈惊寒却好似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面色冰冷。   气氛一下子降至冰点,姜鱼雁的表情凝滞下来。   “怎么了?”姜鱼雁憋了一会,还是开口问道。   “瑞王,”池怀述手中捏着一个小小的旗帜,面上温润,却又透着一股冷意,“你欲将范谷如何?”   “范谷找到了?”阮棠梨不明所以地看着沈惊寒。   沈惊寒未答,却倏地一笑,锋利的黑眸盯着池怀述:“本王要将他如何是本王的事,池公子多问了。”   这一口一个“瑞王”,一口一个“池公子”,听得阮棠梨和姜鱼雁脑袋都大了。   也不知这俩又在发什么疯。   “怎么了呀?”阮棠梨扯了扯沈惊寒的衣袖,低声问他。   “无事,”沈惊寒顿了一下,见阮棠梨似有些生气,才补了句:“就是让他长长记性。”   阮棠梨:“……”   她怎么莫名其妙在这句话里听出了一点委屈的意味??   不过沈惊寒所说的长长记性,恐怕非要将范谷扒皮抽骨了不可。   约莫是池怀述去见过了范谷才会有所一问。   阮棠梨咳嗽了几声,看了眼池怀述,又看了眼还挺乖的沈惊寒,挺直腰板,严厉地对沈惊寒道:“下次不许这样了。”   “……”沈惊寒以为阮棠梨真的生气了,比刚出生的小狗子还乖,“知道了。”   说完他又补充道:“下次不会了。”   池怀述:“……”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他今日去了趟监牢,却看到浑身是血,嚎到嗓子都哑掉的范谷,顿时就想到上辈子疯到极致连自己都不管不顾的沈惊寒。   那一瞬间,他开始怀疑他辅佐沈惊寒上位这一决定是对是错。   见沈惊寒乖乖保证了,阮棠梨又偷瞄了池怀述一眼,见他脸上的冰寒之气退散,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的小动作自然是尽收池怀述眼底。   看着沈惊寒听话不反驳的样子,池怀述也缓缓吐出一口气,想,这就是一物降一物吧。   -   次日,姜鱼雁带兵三万,直攻康城,张定国则是全军出动,奋勇抵抗,却始终不敌瑞王军。   败局已定,张定国却并未撤退,他带着残兵誓死守在康城门口。   血腥味几乎冲上青天,城门外尸体成堆。   几个零星的士兵围着张定国一起厮杀源源不断的瑞王军,张定国满脸是血,手中的刀却一刻不停地挥舞着。   茫茫血雾中,瑞王等人骑着马越来越近。   鲜血、嘶吼、喘|息,不绝于耳,张定国身边的士兵一个个倒下,瑞王军却丝毫不见减少,直到最后一个兵倒下,张定国还机械地举刀。   “退下。”   远远一声威令下来,瑞王军退散,张定国把手中的刀插入地下,单膝跪地,大口喘气,他身上不知道有多少伤口在流鲜血,方才全力抵抗时不觉,如今停下才感觉到疼痛从四面八方涌来,力竭之感席卷全身。   以沈惊寒为首人骑着马到张定国面前。   漫天血雾和成堆尸体中,张定国艰难地抬起头,刺目的阳光透过血雾照到他的眼睛,刺得张定国无法睁开眼。   “瑞王,若要过,就踏着我的尸体过!”张定国握紧刀柄,瞬时站起来,朝着沈惊寒的马踉跄而去。   然而还未接近沈惊寒,一支箭就从沈惊寒身后射出,直接穿过张定国的胸膛。   面容定格,张定国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阳光刺眼,血雾漫漫,张定国却好像看到他早逝的妻儿。   他的一生走马观花般在眼前掠过。   从年少时跟着姜明飞和□□帝一同打下大楚这片江山,意气飞扬时娶了如花美眷,不久又生下长子,他本以为一生都会如此美好。   却不想那时的美好只是镜花水月,转瞬即逝,自此以后,便是一路向低走。   如今这般战死沙场,也有脸下去见□□帝和他的妻儿了。   …… 第85章 看你好看 毫无招架之力。   韶华宫。   酒林肉池, 歌舞彻夜不歇,嘉延帝一袭红衣,衣衫不整地斜倚在罗汉榻上, 胸襟大敞, 白皙的胸膛露了大半,几个美人争相围绕着他, 左边喂一口美酒, 右边剥一颗葡萄。   他脸上似有几分笑,却又有几分恹恹,睫毛低垂,晃着手中夜光杯,半天未饮下其中美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乱了丝竹之声, 来人并未经过通报就直接来到韶华宫正殿, 嘉延帝脚下。   “段四参见皇上。”   嘉延帝抬起眼眸,收起那一点淡漠, 缓缓道:“起来吧。”   “谢皇上。”   段四起身, 宫内丝竹之声不知疲倦,并未停下,只见嘉延帝摆摆手, 几个服侍的美人儿悉数躬身而退, 给段四留了一个位置。   他走至嘉延帝身边,犹豫了半晌才道:“皇上, 张定国战死沙场,如今康城已破,被瑞王占领,您看是否再派人去镇压?”   嘉延帝将杯中酒尽数饮下,随手扔到桌上, 夜光杯咕噜翻滚几下落到地上,摔了个稀碎。   “不必,开城门,迎接。”嘉延帝靠在椅背,神态极为轻松,甚至微扬的嘴角都透着一丝愉快。   台下舞女扭动着柔软的腰肢,时不时媚眼如丝地看向嘉延帝,在轻软的丝竹声中使出浑身解数勾|引嘉延帝,而他却不曾正眼看过。   “皇上,大臣们都在御书房等候,您看您要不要……”   段四话未说完,嘉延帝便语气淡淡地打断道:“作甚?朕心中所想你还不知么?你何时变得如此……忧国忧民。”   一句“忧国忧民”出来,妃子们齐齐噤声,周遭氛围突然紧张起来。   然而段四却并未惶恐地跪下求饶,他在原地愣了许久,才忽地一笑,道:“既是如此,奴才也只好奉陪到底了。”   此话一出,嘉延帝的眼睫倏地跳动了一下,他并未抬眼看段四,甚至表情都没有半点变化,但他掩藏在宽大衣袖里的手却紧紧攥住。   嘉延帝没有答话,气氛沉默,唯有丝竹声不绝于耳。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   “皇后娘娘驾到!”   身着皇后服制的陈意兰随着太监的通报声大步跨入韶华宫殿内,她脊背直挺,头高高扬起望着坐于高位的嘉延帝。   随着她的步伐,奏乐声缓缓停下,台上的舞女也慢慢停了动作,安静站在台上。   即使化了精致的妆容,依旧挡不住陈意兰脸上的憔悴,她只身一人走到嘉延帝面前,行了一个十分标准的礼。   “稀客。”嘉延帝身子向前探,手肘随意搁在矮桌上,撑着下巴看她。   “两年未见,皇上别来无恙。”陈意兰站在原地,唇角微微勾起。   自陈意兰被迎娶入宫,除了洞房花烛那日,她便再未见过嘉延帝,一来是她本就不满这桩婚事,即使入宫为后,她也不想曲意逢迎嘉延帝,二来是嘉延帝似乎对她也很是不喜,不仅对她不闻不问,连一些宴会场合他都是带着莲妃而去,从未知会与她。   二人本是最亲密的关系,可如今却是连陌生人都不如。   “皇后来此,可有事?”嘉延帝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听闻皇上并未打算将西北的军队调遣回京?”陈意兰并未迂回,直言道。   听到这话,嘉延帝脸上的兴味登时淡了许多,他重新懒洋洋地靠回罗汉榻上,招呼妃子过来给他喂酒锤肩。   “皇后的消息倒是灵通,”嘉延帝转了转手上扳指,意味不明道:“怎么?皇后对朕的命令有异议么?”   后宫不得干政是历来的规矩,但陈意兰此时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她冷眼盯着嘉延帝:“皇上是打算用京中剩下的两万兵来抵挡瑞王吗?”   话音落下,整个韶华宫都安静下来,妃子和奴才们脸上皆是迷茫,但嘉延帝却冷哼一声。   “抵挡?”嘉延帝抬起眼眸,迎上陈意兰的目光。   他抬手将妃子屏退,又冲着陈意兰勾了勾手,拍拍他身边的位置:“朕的好皇后,过来坐。”   陈意兰面色不虞,犹豫了一会,终是坐了过去,嘉延帝指尖划过陈意兰的脸侧,顺着下颚移到下巴,却又忽然狠狠捏住,猛地将陈意兰的头转过来。   他的指尖发白,很是用力,但面上却一派温柔,像是情人间的挑逗。   “皇后,陈意兰。”嘉延帝低声唤她的名字,“瑞王要来了,你开心么?是不是迫不及待地……”   他顿了顿,稍凑近了些,才道:“想与他团聚了呢?”   下巴的疼痛让陈意兰额际冒出了冷汗,但却依旧面不改色。   “朕不会抵抗的。”嘉延帝凑到陈意兰耳边,耳语道:“好歹夫妻一场,不如皇后就给朕来陪葬吧。”   霎时间,陈意兰的瞳孔骤缩,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嘉延帝,“不抵抗?”   “嗯。”嘉延帝嘴角噙着笑,眼中疯狂流动,语气却轻飘如鸿毛。   “为什么?”陈意兰下意识地问。   “因为……”嘉延帝松开了她的下巴,冲她一笑,笑容间竟有两年前那抹纯良之意,“这皇帝朕也当腻了,想换个亡国之君做做。”   -   康城之战极为惨烈,门口的尸体用了大半个月才处理干净,而血腥味却是数月未散。   嘉延帝派来镇压的军队除了姜鱼雁的娘子军外全军覆没,主将张定国战死沙场,副将则临阵逃脱,再不见踪迹。   瑞王军占领康城后,着下人分派了银子和粮食给里面的百姓。   没有残酷的屠城虐杀,也没有搜刮民脂民膏,甚至还开粥棚施粥,分发粮食和钱财,这下康城的百姓立即忘记城门口的惨烈,兴高采烈地领了东西各自回家。   沈惊寒等人站在城楼上,看下面分发东西。   “你哪来这么多钱财?”姜鱼雁从一开始就对此非常疑惑。   去年嘉延帝开始提税时,她就听闻沈惊寒所在封地税率极低,一方面是嘉延帝对此地的并未提高太多,另一方面是瑞王一直用自己的钱财给百姓补贴……   他既已补贴了这么多,如今打起仗来,却还有那么多银钱来分发给城里百姓。   “先帝赏的。”沈惊寒回道。   姜鱼雁:“???”   池怀述:“???”   他们知道先帝动不动就喜欢赏东西给瑞王,但怎么会赏了这么多!按这数量,大半个国库都赏出去了吧??   怪不得嘉延帝才两年就把国库败光了……   “东西本王用来做生意,小赚了些。”沈惊寒慢悠悠地补充道。   姜鱼雁:“……”   池怀述:“…………”   太阳西沉,残阳如血,城门下突然出现一道兴高采烈的欢呼声,阮棠梨循声望去,却见一个乞丐模样的男人高举着刚分配到的粮食和钱,兴高采烈地奔跑欢呼——   “想不到我一个乞儿也能分到!瑞王万岁!!”   阮棠梨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她转头看向沈惊寒,却见他的面容映着橙黄余晖,分明是线条凌厉的轮廓,此时却给人一种极为柔软的温和。   他唇角微微上扬,似乎也在看那个乞儿。   许是盯得久了,沈惊寒突然回过头,瞬间擭住阮棠梨的目光,他转而一笑,手勾过她的腰身,微微用力,就将她揽入怀中。   “看什么?”沈惊寒的黑眸中有细碎光点流出。   “看你好看。”阮棠梨笑眯眯地接道。   清风拂过,吹动沈惊寒鬓角落下的疑虑发,他低头,在她耳边悄声说:“等会让你看个够。”   接着,沈惊寒脚下突然用力,揽着阮棠梨腾空跃起,直直地朝着地面而去,空中飘荡着沈惊寒恣意的声音:“先走一步。”   残阳下,他的动作轻如飞燕,迅速而敏捷,而城墙上的池怀述和姜鱼雁则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和担忧。   “若是棠梨出了事……”姜鱼雁忍不住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然而回应她的唯有沉默,但她知道池怀述也是在担心此事。   如今阮棠梨在沈惊寒身边,他还是个正常人,若是阮棠梨出了什么事或离开了沈惊寒,他恐怕就不做人了。   沈惊寒抱着阮棠梨一路轻功回了住处,连晚膳也没用,径直抱着她进了卧房。   “你干嘛呀?”阮棠梨在他怀中挣扎,她不过说了句“看你好看”,怎么就惹得沈惊寒意动了……   “自然是,”沈惊寒将阮棠梨放在床上,倾身压住她,唇瓣厮磨,他的话细碎溢出:“让你仔细看看好看的我。”   阮棠梨满脸爆红,却还嘴硬:“又不是没看过。”   “多看看,”沈惊寒的吻落在她的耳垂上,轻如羽毛,弄得阮棠梨又痒又麻,沈惊寒却还在点火,“把我的样子印在你的心里、刻在你的脑海、融入你的血骨。每一寸,每一厘。”   沈惊寒向来知道她的敏|感|点在何处,也知道用什么话最能让她情|动。   若是他刻意撩|拨,阮棠梨可以说是毫无招架之力的。   是以,被吃干抹净的阮棠梨十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说“看你好看”这四个字。   她只是稍微夸了一下沈惊寒,他就能摇着尾巴直接冲锋!   -   一行人在康城休整一顿后,继续往京城方向进攻。   却不想,他们所经之处,一连几座城都是城门大开,像是在欢迎他们似的,毫无半点反抗,甚至于大楚第二道天堑曦城都直接开了城门让瑞王军过境。   不过短短一个月,他们就从康城到了京城脚下,就在他们在京城外驻扎时,姜鱼雁安插在边关的眼线也传了消息过来。   “王爷,你看。”姜鱼雁把纸条递给沈惊寒。   却见上面不过寥寥数字,写的是嘉延帝并未将西北边关的兵调过来。   “没有调兵?”池怀述接过纸条一看,眉峰紧锁,“莫非有诈?”   “如今京城内才两万兵,即使有诈又如何?”姜鱼雁把纸条放到烛火前烧掉,火光在她眼中跳动,姜鱼雁脑中突然闪过范谷曾经说过嘉延帝根本就没想赢,所有人都是他手里的牺牲品……   姜鱼雁猛然抬起头,看向池怀述,见对方也是想到了此处,表情甚是凝重。   就在此时,外头忽然传来祁才焦急的声音,接着帐帘被掀开,祁才大步走入主帐,脸色极为难看,他甚至没来得及对沈惊寒行礼,就直接道:“王爷,您快去京城城门看看。”   “怎么了?”   “城门口吊着三具尸体……”祁才面色如土,他抬眼看了在场的池怀述和姜鱼雁一眼,没敢说下面的话。   许是发现祁才的反应不对,这一路来被掩藏下来的不安顿时在姜鱼雁心中不断滋长,她双唇苍白如纸,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颤意:“是谁的?”   祁才喉间干涩,他说得极为艰难:“可能是……姜大将军、池老爷和池夫人三人。”   话音未落,姜鱼雁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旋即往后趔趄了一下,池怀述迅速伸手将她扶住,冷静道:“眼见为实。”   姜鱼雁极力稳住心神,随着池怀述一阵风儿似地出了主帐,沈惊寒和姜绵棠对视一眼,也快速跟了上去。 第86章 三具干尸 “此生,我必将你的人头取下……   京城城门紧闭, 除却城楼上武装守卫的士兵外,再无人烟,深秋的太阳一贯的虚张声势, 瞧着刺眼, 真正落下却无几分温暖。   尤其秋风吹过,城门口吊着的三具几乎被晒干了的尸体左右晃动, 更添萧瑟与凄凉。   话说池怀述与姜鱼雁冲出主帐后直奔城门而去, 他们轻功好,不一会儿就到了京城外。   不过二人还未完全失去理智,而是停在了京城外的一棵树上,远远地望去。   确有三具尸体挂在城门口。   但以他们的眼力,却也不知究竟是不是池承平等三人的。   后面沈惊寒抱着阮棠梨很快追了上来, 他们停在一根稍粗的枝干上, 也朝城门远望去。   “在这里也无法确定,不如让我去一探究竟!”姜鱼雁心焦如焚, 抬脚就要朝着城门飞去, 却被池怀述一把抓住。   “且慢。”池怀述脸色很难看,却还冷静道:“必然有诈,若是贸然上前, 便是着了嘉延帝的道。”   话是如此说, 但一想到上面挂着的可能是自己父亲的尸体,姜鱼雁便无法平静下来, 但无奈池怀述抓得太紧,她丝毫挣脱不得。   “姜明飞不是葬在了边关么?怎的尸体会在此?”沈惊寒当属最平静的,他眯着眼,却也无法看清尸体的脸。   姜鱼雁咬牙切齿,一双美目似要淬出火来, “我父亲的死是所有人都看到的,等我赶到边关时,边关副将说已将父亲埋葬,我又怎知,我父亲的尸体是否被偷偷运回了京城?”   “即使是已经下葬,挖坟开棺之事,嘉延帝定然也做得!”   话毕,姜鱼雁一拳打在书上,凌厉生风,脚下大树被打得震了震,树叶簌簌落地。   “那你呢?”沈惊寒又看向池怀述,蹙眉道:“没安顿好池承平?”   池怀述死死盯着城门口随风摇摆的尸体,喉头似有血腥气涌出,“一年前,我便将家父家母安顿到乡下。”   池怀述想起上次与池承平通信还是三个月前的事,因着这段时间一直跟随瑞王,居所不定,没收到池承平的信,他倒也未太放在心上,如今想来竟是已有三月!   池怀述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   一阵风吹草动,草丛里似有东西在快速移动,阮棠梨皱着眉细听,却听那声音愈来愈大,且是向着他们而来。   瞳孔骤缩,阮棠梨惊叫道:“快跑!”   话音未落,其余三人动作极快,轻轻一跃便离开了这棵大树,各自落在别的树上,他们的脚刚刚踩实,却见方才那棵大树已经轰然倒地,几个黑衣人出现在树桩边,似乎在寻觅他们的踪迹。   阮棠梨和沈惊寒对望一眼,沈惊寒突然足尖点地,身影从那群黑衣人眼前掠过,竟是明晃晃地露了踪迹。   黑衣人一见如此,立即跟了上去。   待黑衣人都走完,池怀述和姜鱼雁才从另一棵树后面出来,二人并未言语,只匆匆对视过,便从眼里读懂了对方的心思。   当下,他们二人身影一闪,朝着城门而去。   眼看离三具尸体越来越近,池怀述先是暴露了自己,惹起城楼上人的注意,姜鱼雁这才从另一边伺机而动。   她自小习武,学的又是姜家在军队里摸爬滚打起来的武功,出手比常人要快准狠,是以,现下姜鱼雁不过足尖轻点逞强的功夫,便掏出匕首,将挂尸的绳子割断,拎着三具尸体消失于眼前。   池怀述见姜鱼雁得手,并不恋战,打伤几人后,也就此消失。   几个守城的士兵追了出去,而剩下的则继续守着,待他们回到自己的岗位,才发现城门口三具尸体皆已消失不见,这才慌不择路地寻到上司报告。   且说姜鱼雁到底是女儿身,拎着三具尸体,跑了几里路就有些气短,但她又怕碰到方才的黑衣人,丝毫不敢慢下脚步,一直撑到了军营,正好碰到摆脱守城士兵回来的池怀述。   姜鱼雁这才松懈下来。   三具僵硬的干尸随着姜鱼雁的松手滚落在地。堆叠到一起,姜鱼雁也腿软得险些倒下,正好被池怀述扶住。   尸体已被取下,就在她旁边,但姜鱼雁却不敢看了。   她怕这具尸体真的是姜明飞的,她父亲纵马驰骋一生,如何,如何能落到这般下场……   池怀述知晓姜鱼雁的心情,也不劝她,只将她安抚到一旁,自己则脚步极缓地往那三具尸体走去。   最上面的是一具女尸。   池怀述颤着双手,正要翻过来,却见沈惊寒带着阮棠梨来了,沈惊寒一袭白衣染了红色,显然方才那几个黑衣人无一人活着回去,但他的表情却是一贯的冷淡。   他走到池怀述面前,蹲下来,替池怀述将那具女尸翻过来。   那一瞬间很长又很短,尸体背部着地时,一块玉佩从衣服里滑出,池怀述死死盯着那块玉佩,觉得仿佛过了一辈子。   这尸体也不知被晒了多久,早已发黑发干,身上的衣服亦是褪了色,又干又脆。   但看轮廓确实是池夫人的面相。   沈惊寒正欲多看几眼,却见池怀述伸手捡起那块玉佩,只轻轻一扯,绳子便断了。   “娘……”池怀述手指摩挲着玉佩,喃喃喊道。   接着,只见他双目赤红,又将另一具尸体翻开,一看面容正是池承平。   低吼声从池怀述喉间溢出,他跌坐在地,右手紧紧握着那枚玉佩,似是使出了全身力气。   在一旁休息的姜鱼雁见他如此,心中便有了猜测,她面容煞白,连滚带爬地过来,却见那具最为干黑的尸体,正是她的父亲……   “爹!”姜鱼雁扑向姜明飞的尸体,失声叫道。   姜明飞一年前就战死沙场,可他的尸体到今天还没有下葬,反而被嘉延帝炼成了干尸挂于京城城门上,也不知究竟挂了多久,又有多少人看到……   这是□□帝与姜明飞一起打下的京城,这也是姜明飞守护了一辈子的土地。   如今却被这片土地的后代这般对待,落得如此下场。   “邵子庭!”姜鱼雁将手中刀插入土中,泪水满面,与她面上滔天的恨意相映,“此生,我必将你的人头取下!”   -   韶华宫,夜夜笙歌,丝竹舞曲几月未停,嘉延帝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上朝,也记不清他有多久没有好好入睡了。   日日与酒色相伴,他的身体早已被掏空,原本就白的脸上见不到一丝血色,眼底更是乌青一片,但嘴唇却是红得几欲滴血,如饮了血一般。   杯中酒还未饮尽,一个太监跌跌撞撞地跑进韶华宫,他面容惊惧,与这里纸醉金迷的气氛格格不入。   “皇上!”太监爆出凄厉的叫声。   丝竹声停,舞者也不再继续,方才还被靡靡之音充斥的大殿突然安静下来,唯有那太监粗重的喘|气声来回飘荡。   嘉延帝本是在闭目休憩,听到音乐声停下,他不耐地扶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停什么,继续。”   乐师们颤巍巍地继续弹奏,却因为那太监影响了情绪,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嘉延帝将手中的夜光杯甩了出去,酒洒了一地,夜光杯碎落在那太监膝前,他睁开红血丝遍布的眼,“弹的什么鬼东西,拉出去斩了!”   接着进来一批守卫,将那几个乐师通通拉了下去,又换了一批新的上来。   此时那太监也平静了一些,他见皇上没理他,又将目光投到一旁的段四公公身上。   靡靡之音再起,邵子庭才终于懒懒地看向那太监,纤长的睫毛将他眼眸遮住,“何事?”   “皇上,城门口的三具尸体无故消失了!”那太监立即报道。   “知道了。”嘉延帝淡淡地移开目光,看向舞池中央正在翩翩起舞的美人,勾起一抹妖冶的笑。   “皇上,京中已无将军可用,唯一一个昨日告了病假……”那太监声音颤抖,既怕京城城门被破,又怕嘉延帝迁怒降罪于他。   “无妨。”嘉延帝苍白纤细的手撑着脑袋,侧身又拿了个杯子,亲抿一口酒。   “你慌什么?”他眯眼看那太监。   “奴……奴才没有。”太监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嘉延帝稍稍抬起下巴,把杯子递给段四,浅浅地打了个哈欠,“开城门吧。”   “什么?!”那太监下意识地惊叫,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连忙捂住嘴。   嘉延帝显然不喜欢这突兀的叫声,神色不耐地看着她,一旁的段四轻叹一口气,俯下身为嘉延帝倒了一杯酒,低声道:“皇上。”   嘉延帝接过酒杯,视线从那小太监身上移到段四身上。   “皇上吩咐的事,还不快去做。”段四抬脚踢了踢那个太监。   太监连忙跑了出去,嘉延帝却嗔怪地看着段四,却见他神色平静地为自己斟满酒,要说的话堵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   “皇上,”段四拿起桌上另一只酒杯,也一起到满,他拿着酒杯和嘉延帝碰了碰。   只听一声轻笑,段四将杯中酒饮尽,道:“也不知还能给皇上斟几杯酒了。”   忽然之间,嘉延帝觉得自己手中的酒重如千斤,他匆匆移开眼睛,不敢与之对视,接着便把那杯酒喝完了。   悦耳的丝竹声、优美妖娆的舞姿却让他再提不起半点兴致。   嘉延帝悄悄看了看段四,指甲扣着夜光杯上的花纹,心想——   这是我唯一问心有愧之人,真的要拉着他一起入黄泉么。 第87章 像你像他 像那野草野花。   翌日一早, 城楼处的士兵们皆被撤回,京城城门大开,城外萧萧秋风吹入城中, 卷起地上未来得及打扫的落叶, 在人烟稀疏的街道上打着旋儿落下。   城里的百姓统统躲在家里,连窗户都没有打开一条缝, 原本热闹的京城此时竟是清冷得可怕。   城外, 马蹄踩上枯叶发出些微声响,而这批烈血红马的身后是千万大军。   “王爷,京城城门开了。”姜鱼雁位于池怀述的右后方,她皱眉看着敞开的城门,“京中大约还有一万士兵, 现在城门开着会不会有诈?”   经过一晚上的冷静, 上阵前姜鱼雁已经自诩恢复往常,但她当再次看到曾吊着姜明飞等人的城门, 昨日的场景又一次出现在眼前, 就不自觉把手中缰绳攥得死紧。   “听说两个时辰前城门就开了,城楼上的兵也撤了,”池怀述也不敢相信嘉延帝竟是半点抵抗都没有。   “派个人去看看。”沈惊寒低声吩咐道。   姜鱼雁派了个士兵过去, 却见他骑着马到城门口, 大喇喇地进了城门,过了片刻后, 又出来。   “王爷,将军,里面并无异常,只剩下两个守卫守着城门,他们看到末将竟是好似没看到一般, 半句也未问。”那士兵下马禀告道。   姜鱼雁掂量了一番,侧头看向沈惊寒:“不如就让我去细细探查一番。”   “不必,”沈惊寒远远眺望城门,淡淡道:“本王亲自去。”   说完,沈惊寒一夹马腹,朝着城门而去,姜鱼雁和池怀述对看一眼,齐齐跟了上去。   其实,这一路过来,嘉延帝仿佛是在拱手让江山一般,连仗都没打过几场,他们摸不透嘉延帝的想法,只得步步留心,时时谨慎。   如今到了京城脚下,嘉延帝竟还是如此。   这城门,正如方才那士兵所言,没有半点蹊跷和陷阱。   当沈惊寒驾马出现在门口时,那两个不动如山的守卫终于动了动僵硬的头,面无表情地说:“王爷,皇上已经恭候多时。”   沈惊寒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嘴角溢出一丝笑,“等本王?”   那两个守卫却并未回答他的话,机械地转回头,往京城的方向看去,“请王爷速速入宫面圣。”   “什么意思!你们给本将军说清楚些!”姜鱼雁一鞭子甩在地上,恶狠狠道。   但那两个守卫却再也没张口说话,姜鱼雁气急,直接朝其中一个守卫抽了一鞭子,力道之狠,直抽得他皮开肉绽,但他却好似感觉不到疼一样,眉头都未皱一分。   安静的街道上只有秋风横扫,连只老鼠都看不到,沈惊寒目光凉凉地扫过两个士兵,并未多作纠结,骑着马溜溜达达进了京城。   池怀述一看沈惊寒进去了,便转头对姜鱼雁道:“小雁儿,你去把军队安置一下,然后带几千精兵包围皇宫,我先随王爷一同去。”   “好。”姜鱼雁应下,调转马头走了。   池怀述夹着马肚,立即跟上沈惊寒。   城门到宫门有一段距离,沈惊寒行得不快,走马观花一般,他们路过几个原本熙攘的街道,如今却全无人影,偶尔能看到有大胆的小孩透过窗户的缝隙往外看,两眼乌溜溜的。   皇宫门口,没有武装军队严加把守,只有两个太监瑟瑟发抖地守在门口,沈惊寒到时,他们两眼发光,像是见了菩萨,急忙忙地迎上前。   “王爷,您可到了,皇上等您好久了!”其中一个太监几乎要热泪盈眶,和城门口守卫的态度大庭相径。   沈惊寒并未言语,一旁的池怀述却道:“皇上等什么?”   两个太监显然是认识池怀述的,当下看了他一眼,似有些为难,又对沈惊寒道:“王爷,皇上在韶华宫等您呢。”   听到韶华宫,池怀述下意识看了一眼沈惊寒,却见他脸上并无半点涟漪。   “慢着!”   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姜鱼雁英朗的声音远远传来,沈惊寒和池怀述纷纷回头,却见姜鱼雁骑马飞驰,身后是乌泱泱一整队骑兵。   不过片刻,姜鱼雁就带着一众娘子军出现在沈惊寒身后。   “王爷,小心有诈。”姜鱼雁微微仰着头,吩咐身后的娘子军:“将皇宫包起来,留一千人随王爷入宫!”   “遵命!”娘子军齐刷刷地喊道,声音几乎冲破天际。   接着,她们很快四散开来,两个太监何时见过这等场面,登时就腿软了,他们即使是阉人,平日里也惯是看不上女人,但现在竟是在一群女人面前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王爷……”其中一个太监声音发颤,话还未说完,就被姜鱼雁打断。   “王爷,现在可以进去了。”姜鱼雁道。   “带路。”沈惊寒淡淡道。   两个太监硬着头皮在前面带路,每走一步都冷汗涟涟,仿佛在刀尖儿上走路似的。   阔别两年,沈惊寒再看这座皇宫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无论是道路还是宫殿都已重新修整过,比两年前还要豪华鲜艳,一行人还未到韶华宫,便已听到里头的靡靡之音和欢声笑语,与这清冷的宫道有着天渊之别。   以往破败不堪的韶华宫,如今却是华丽奢靡,除了宫殿名字一样,其余再没有半点儿相似之处。   一路行来,骑兵在前面开路,也仔细搜寻过,确定没有威胁后,沈惊寒等人才会走,但他们很快发现嘉延帝是真的没有调兵遣将,就连他本人所在的韶华宫外也没有半个士兵驻守。   沈惊寒下了马,带着池怀述和姜鱼雁进了韶华宫。   韶华宫面积不大,但嘉延帝却生生在里面建了小桥流水、九曲回廊。   从门口至正殿,一路繁花盛开,绿树环绕,悠悠丝竹声由远及近,美酒香、脂粉味掺杂着暗香幽幽,直教人溺死在这温柔乡里。   姜鱼雁最是闻不惯这种味道,当下就掩着口鼻,极为嫌弃。   到了正殿,他们才终于看到里头是何等的醉生梦死。   极尽奢靡的正殿中,一袭红衣的嘉延帝斜躺在罗汉榻上,身边美人环绕,他眼皮半阖,手里晃着一只夜光杯,偶尔抬手抿上一小口,他似是在欣赏台上的表演,又似是在发呆。   而段四则站在他旁边,时不时地为他续上一点酒。   看到这副场景,姜鱼雁登时怒火中烧,她从腰间掏出一把小刀甩了出去,那小刀穿过所有人,切断舞娘飞扬的几根发丝,精准无误地刺破嘉延帝头上正好飘起的发带,钉在他身后的靠垫上。   一时间,大殿静了下来,乐手不敢再奏乐,舞娘也停了动作。   但嘉延帝却像个没事人似的,表情没有半点儿变化,他慢悠悠喝了一口酒,冷冰冰地看着下面的人,“怎么不弹了?想死?”   乐师们颤颤巍巍的拿起乐器正要继续演奏,却听姜鱼雁厉声道:“谁敢!”   她这一声出来,嘉延帝好似才意识到沈惊寒等人的存在,歪着头看了过去。   看到沈惊寒的那一刻,本来懒洋洋耸拉着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他一脸惊喜地看着沈惊寒,连忙下了榻。   发带被小刀钉在靠垫上,随着嘉延帝起身的动作,他的一头乌发顿时披散于肩,更衬得他肤色苍白,红唇如血,但他却像是半点儿没注意到自己此刻的形象,连鞋也没穿,赤着脚就跑到沈惊寒面前。   “瑞王,你来啦。”嘉延帝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一如当年总想和沈惊寒套近乎的邵子庭。   “来来来,朕请你喝酒,这里有好多好酒!”邵子庭拉着沈惊寒的胳膊就要往里走,却被沈惊寒一把甩开,他回过身,迷茫地望向沈惊寒,“怎么了?你不想喝酒吗?真的很好喝的。”   小心翼翼的语气像极了自卑的小孩向别人主动分享东西时的忐忑。   “邵子庭!”姜鱼雁气极反笑,她直接拔了剑抵在邵子庭的脖子上,“还喝酒?本将军叫你今生再也喝不了!”   “皇上——”眼见那剑再近一分便要割破皮肤,段四不禁叫道。   池怀述瞥了一眼焦急如焚的段四,手按住正欲使力的姜鱼雁,“小雁儿,慢着。”   池怀述看向邵子庭,脑海中又一次浮现父母被吊在城门口的样子,一时间,他的眼神极为复杂,“为什么?”   面对他们二人,邵子庭面上再无方才的天真,双眼中的光亮湮灭,变得幽暗而冰冷。   “你问的是什么为什么?”邵子庭姿态悠然,完全没有死到临头的恐惧,“你是问朕为什么杀你爹娘?还是问朕为何如此荒淫无度置天下百姓于不顾?亦或是问朕为何拱手让江山呢?”   “你们想知道,朕都可以告诉你们。”邵子庭耸耸肩,双唇鲜艳如血。   姜鱼雁的剑近了一分,邵子庭的脖子上立刻有血渗出来,但他却依旧面色不改,“自然是你们的父母都该死,整个大楚皇朝所有人都该死!这都是你们欠朕的!”   “你的生母是前朝公主。”沈惊寒上前一步,手放在姜鱼雁的肩上,示意她把剑放下。   姜鱼雁不情不愿地放下剑。   听到熟悉的声音,邵子庭像脱了力一般,忽地跌坐在地,他怔怔抬头,乌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沈惊寒。   若真要说,他的这双眼睛是最像沈惊寒的,同样漆黑到深不见底,只他眼中多了几分残忍与无辜。   仿佛看到了强光一般,邵子庭微微眯了眯眼,又垂下来,低低道:“是。”   “她本该在皇宫里快乐一生,却被□□帝和你们的父亲摧毁,从此沦为见不得的阶下囚,又被建丰帝困于京郊别院,终生不能出门……朕出生的那天,雷雨交加,暴雨如注,是老天要朕出来让你们所有人血债血偿……”   红绸铺满地,青丝凌乱地散落在上面,邵子庭的目光空洞,言辞间没有半分情绪,仿佛只是在复述一些已经听过无数次的话语。   身后,段四缓缓地走过来,他跪在邵子庭身边,用手帕细细地给他擦拭伤口。   “别说了。”段四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抚的意味。   这时候,邵子庭像是才感觉到痛一般,往后缩了缩。   “王爷,要杀要剐随您便是。”段四一边擦一边淡淡道,“莫要再问那些往事,惹得皇上走都走得不舒坦。”   “疼……”   邵子庭又缩了缩,等段四擦完,他才忽然回过神一般,抬头看向沈惊寒,朝他露出一个笑,“朕好像给你留下了一个残破不堪的江山,你会怪我吗?”   他说这话时,是真心诚意的。   有点懊悔,更多的,却是解脱。   他颤抖着手,将手里夜光杯中最后一点酒一饮而尽。   “以前,朕一直以为朕和你是一类人,可后来,朕发现你好像找到了属于你的那道光,可朕却在黑暗中越陷越深,再不见光明。”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消失于寂静的空气中,再也寻不见。 第88章 正文完结 他用行动实现了他曾对阮棠梨……   邵子庭死得悄无声息, 却也惊天动地。   没有人注意到他手里的酒是掺了毒的,直到他再也握不住那只夜光杯,摔落在地时, 大殿中所有人才惊觉不对。   红衣铺了满地, 他的面色却惨白至极。   弥留之际,邵子庭费力睁着眼往段四那头望去, 手指在虚空中蜷了蜷, 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但他的瞳孔却已经开始涣散,眼前的一切都恍如隔了一层浓雾,再也看不清。   直到他倒落在地,也没有抓住那样东西。   “皇上……”段四双手颤抖着, 碰到邵子庭微蜷的手, 身体猛地一震,片刻后, 像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 终于双手覆住了那只手,低声呢喃:“少爷。”   时光似乎拉回到十几年前,老旧的画面在段四脑海中忽然鲜活起来。   他听到了邵子庭咯咯笑声。   他看到了邵子庭在阳光下笑着朝他招手, 叫他过去一起玩。   也……看到了深夜时, 夫人用鞭子一下一下抽打邵子庭,打完又将他紧紧抱着, 哭着认错,为他处理伤口。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   所有的一切都隐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直到今日,终于做出了断。   段四没有哭, 也没有悲痛,只是满脸木然,他的眼神凝滞在已经断绝气息的邵子庭身上,不愿挪动半分。   等众人反应过来已经过去半晌,姜鱼雁脸色极为难看,低低暗骂一句,她蹲下身,手指探到邵子庭的鼻息,感觉不到任何气息,又探到他脖间动脉。   “便宜他了。”姜鱼雁起身,低声嘀咕了一句。   却不想,一直木然的段四听到这句话,陡然抬起头,怨毒地盯着姜鱼雁,但他没起身,手还仅仅握着邵子庭的。   可他却也仅仅是盯着,并未说半句话。   良久,段四才放开了邵子庭的手,俯下身,替他将衣服整理好,又将他扶起来,颤抖着双手给邵子庭束发。   十指为梳,段四的动作极轻极缓,仿佛怕惊扰了邵子庭一般。   随着最后一个动作做完,段四将邵子庭重新放回地上,他面无表情,但眼泪却止不住地从眼眶里冒出来。   “逝者已矣,请各位给我个痛快吧。”段四低垂着眼,语气平静道。   “死可以,回答本王几个问题。”沈惊寒淡淡地瞥向他。   “段四定然言无不尽。”   “太子,是邵子庭下令让你杀的。”沈惊寒以陈述句的口吻说出。   大殿内极为安静,连呼吸声都听不见,段四像是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神情丝毫未变,“是。”   “复又将太子的死嫁祸给三皇子。”   “是。”   “四皇子自行请缨去边关平乱,亦是邵子庭劝导?”   “是。”   “四皇子其实并非战死,而是被邵子庭暗杀而死,正如将军姜明飞一样。”   “是。”   “先帝建丰帝的死,是邵子庭和莲姬联手所为。”   沈惊寒此句说出口,只听大殿内有人倒吸一口冷气,而段四嘴角却忽然浮起一抹诡异的笑,他抬首,那张满是泪水的脸顿时暴露在众人面前。   他嘴角微微上扬,“是。”   同样的一个字,此时他说来却有种解脱的感觉,段四又低下头来,静静地跪在邵子庭身边,再不言半个字。   沈惊寒抽出一把剑扔在段四面前,便转身走出了韶华宫。   眼泪滴在那把剑上,滴滴答答,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明显,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了段四的心里。   其实邵子庭给他留了退路。   他怀里有邵子庭给他的毒药,只要他服下那瓶毒药就会陷入假死状态,三日后会苏醒,到时他便能安全脱身。   但是……   段四的指尖停留在邵子庭的面前,在空气中细细描绘出他的轮廓与面目。   但是他这一生都在为这个人而奔走,如今他走了,他独活一世又有何意义?   本以为早就遗忘的记忆忽然一帧一帧地浮现在段四眼前,那是他这一生过得最快乐的时光,在京郊别院。   段四嘴角沁出一丝笑,他收回手,慢慢拿起地上的剑。   那应该是春日的午后,他正在帮少爷晒书,一抬头就看到邵子庭站在树下的秋千旁,笑完了眼,对他道:“你过来呀,过来陪我玩嘛!”   他向他飞奔而去,却怎么也到不了那个地方,邵子庭始终与他保持那段距离,呼唤他。   当冰冷的剑刃割破段四的喉咙时,温热的血液喷洒出来,他才终于觉得自己和邵子庭的距离近了些。   -   嘉延帝在位两年,毫无建树,只知沉迷美色与享乐,如今又爆出嘉延帝来路不正,乃是前朝公主与先帝的孩子,再加上他为了上位先是戕害手足,后又毒杀先帝,简直罪无可恕,满朝文武乃至所有百姓,无一为其说话,史官亦是在史书上将其罪行一一记录下来。   那日,沈惊寒离开后,就在御书房找到了一份主动禅位的圣旨,言辞诚恳,同时也将自己的过错全数写出,皇位正式禅让给了沈惊寒。   经过钦天监的商议,登基大典选在了下月初十,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新皇登基,举国同庆,沈惊寒上位第一日便把税率恢复到以前,又停了皇宫的修葺工程,将国库剩下的钱用来发展商业和农业,大楚各个城里原本被嘉延帝折腾到关门的商铺也纷纷重新开张,新的商铺更是入雨后春笋般冒出,大楚的商业也跟着一起复苏起来。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现下,且说嘉延帝死后,沈惊寒按照祖制给他办了一场葬礼,将其葬入皇陵,而他后宫所收的那些妃子皆被沈惊寒遣散。   遣散当日,莲姬公主的宫殿忽起大火,来势汹汹,几乎烧红了半边天,等火被救下来,宫殿里除了几具焦黑的尸体外,已经烧的什么都不剩了。   “皇上,里面一共找到八具尸体,但已经烧毁,无法辨认身份。”祁才站在沈惊寒旁边,低声汇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人肉烧焦后令人作呕的味道,沈惊寒微微皱眉:“严查这段时间进出京城的人,邵子庭死了,莲姬势必要回乌谷国。”   “属下遵旨。”祁才应道。   沈惊寒眉峰微蹙,没有在这里过多停留,剩下的都交给祁才处理。   月色如水,皇宫里先前般热闹中带着萎靡之气氛消失,变得极为安静,没有歌舞升平,没有夜以继日的修葺建造,嘉延帝所在时的一切仿佛是黄粱一梦,再也寻觅不见。   踏着夜色,沈惊寒回到了寝殿。   因着嘉延帝的旧物还没有收拾好,所以他现在暂时住在以前曾住过的逍遥轩。   彼时,阮棠梨正手撑着脑袋靠在软塌上打瞌睡,这段时间以来,她总是很困,每天都有睡不完的觉。   室内昏黄的烛光打在阮棠梨身上,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暖黄的光晕中,看起来温暖极了,沈惊寒冷冰冰的脸也不禁柔和下来。   到阮棠梨身边坐下,沈惊寒将她身上的毯子往上提了提,不想阮棠梨睡觉轻,他稍稍一动便醒了过来。   “你回来啦?”阮棠梨揉着睡眼,慢吞吞地坐起来。   “嗯,用过晚膳了吗?”沈惊寒抬手摸了摸阮棠梨的头。   “吃过了。”阮棠梨打了个哈欠,“朝露殿怎么样了,火势控制住了吗?”   “火已经灭了,但里面的人都已烧焦,辨不出身份,莲姬应该事先就逃走了。”沈惊寒握住阮棠梨的手捏了捏,“我已经派人去追查了。”   阮棠梨点点头,回握沈惊寒的手,又亲了亲他的脸,带着些安抚的意味。   这两天,沈惊寒一直忙于朝政之事,每日都是早出晚归,阮棠梨已经好些时候没有好好看过他了。   其实这两天她总有些郁郁寡欢,自进入皇宫后,她像是从美梦中惊醒了一般,一个又一个的现实问题不断在她脑中浮现。   阮棠梨敛目,将那些情绪都抛诸脑外。   “好像瘦了些。”她抚上沈惊寒的脸,原本就没多少肉的脸,如今只剩皮骨了,她轻叹一声,“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这段时间比较忙。”沈惊寒的声音轻了一些。   阮棠梨斜睨他一眼,也未与他说,只径自叫了些易克化的晚膳过来,末了才看着沈惊寒叹息道:“明日起我便去御书房陪你一同用饭可好?”   沈惊寒愣了愣,丝丝缕缕的暖意自心口蔓延开来,他微微一点头,笑道:“好。”   不消片刻,宫人们便送了吃食过来,都是些温和养胃的。   虽然阮棠梨已经用过晚膳了,却还是陪着沈惊寒吃了些,这一吃便是有些撑了,待沈惊寒用完,两人携手去外面散步消食。   宫里静得很,两人也并未走远,只在逍遥轩附近走了一会。   “登基大典的日子定了吗?”阮棠梨捏着沈惊寒的掌心,问道。   “下月初十。”沈惊寒回道,他沉吟了一会,又道:“封后大典,我也想在那一日一同举行。”   阮棠梨瞬间愣住,她停下脚步,借着月色看沈惊寒,只见他面色紧张又慎重,瞧不出半点玩笑意味。   “你真的决定好了吗?”阮棠梨轻声问道。   方才被她可以遗忘的那些烦心事又一次袭上心头。   皇后……阮棠梨垂下眼眸,真的有这个资格当吗?   其一,她的身份、她的出生、她的才德,说实话都够不上当皇后。   其二,历代皇帝虽不是个个都三宫六院妻妾成群,但也极少有一夫一妻,可若是叫她与别的女子分享沈惊寒,她宁可放弃他也不愿意……   “嗯。”沈惊寒将她鬓间的碎发拢到耳后,稍稍弯下腰,让自己的视线与阮棠梨齐平。   “我若称帝,你必为后。”沈惊寒的眼中似有星光闪动,他倾身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阮棠梨,安抚意味极浓,又道:“不要多想,我的后宫永远只有你一人。”   他说得诚恳又坚定。   是真心的,阮棠梨那别扭的心结像是松动了一些,整个人轻松了不少,她上前一步,双手慢慢环住他的腰身,靠在沈惊寒的胸口,静静听着他的心跳。   良久,她才小声道:“嗯,这可是你说的。”   这个世界上,誓言是最无用的东西,人在时间的长河中难免会变,但未来那些未知的东西现在就去担心、去害怕也着实是杞人忧天了,阮棠梨想,只要此刻沈惊寒是真心的,没有半分敷衍哄骗之意,那她好像就有跨出那一步的勇气了。   初十,登基大典如期举行,原本准备一起举行的封后大典却是延期了,后来才知,原来是准皇后已然有了身孕,皇上念其腹中孩子,又怕她太过操劳,便将封后大典延期举行。   十月后,准皇后在皇宫内诞下一对龙凤胎。   来年三月,钦天监算好黄道吉日后,封后大典顺利举行,阮棠梨正式封为皇后。   此后一生,沈惊寒再未纳妃纳妾,用行动实现了他曾对阮棠梨许下的诺言,偌大的后宫中只有一个皇后,也,独宠于她。   —正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